《万历小捕快》 第一章 旅客 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初一,风中已带了些许凉意。距离京城永定门十余里地的同福客栈门前,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此时日沉西山城门已然落锁,所以皆选在此处落脚,待明日清晨再入城。
  三人两骑缓缓停在门前,单骑骑士跳下马来,小二殷勤地接过缰绳:“三位打尖还是住店?”离得近了才看清骑士是个年轻的后生,面目清秀但身体略显单薄,长途跋涉令他的衣着有些松散。
  后生没有回答,而是快步向另一匹马走去,马上却有两人,后生张开双臂将两人扶了下来。小二跟在身后牵过缰绳,着意地打量着两人。只见站在前面一人,面相上看比先前那名后生大了几岁,生得虎背熊腰,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脚打着厚厚的绷带,似乎受过伤,站在他身后的是个瘦削的小老头,他搀着那人的胳膊,表情显得吃力。
  后生抢上前:“爹您歇歇手,我来扶着哥。”将老者替下来,老者喘了口气向小二露出老农般憨厚的笑容:“小二哥,我们爷仨赶了一天路,又累又饿,劳烦给准备些吃食,再开一间下房。”
  小二咧咧嘴,心道:“三人睡一屋,老头儿够省的。”三人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也不是阔绰之人。想到此处将肩头白巾一扬,三人随着走入客栈。
  前堂中开阔宽敞,共有八九张桌子,此时人头攒动,几乎将堂中坐满,喧闹声此起彼伏。小二带着三人自堂中穿过,找到角落中唯一的空桌。老者将背后的包袱放在桌上,谷雨则手脚麻利地将茶杯斟满,递给老者和大哥。那大哥似乎是渴极了,一把抄过递到嘴边,烫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啪!”茶杯被气急败坏的大哥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抚着嘴角含糊地咒骂道:“他妈的!”
  后生眼疾手快,连忙劝道:“大哥消消气,是小弟的过错,”又对闻讯而来的小二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来帮您拾掇。”蹲下身子快速收起残片用衣襟包着,等小二走到近前时,已然收拾停当。
  尖锐的声音早已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向角落,老者拍拍大哥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尔后露出憨厚的笑容向诸位点头致意,眼神划过场间,将每个人的表情及反应收到眼底。
  月满中天,寂静的客栈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五条人影从房门的缝隙中溜了出来,手中的钢刀在月光的映照下明晃晃令人胆寒。一行人猫着身子,蹑足潜踪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的房门前,正是晚间父子三人的住处。打头那人用手指捻唾沫抠开窗棂纸,睁一目眇一目向里观瞧,淡淡的月色下屋内仍然模糊难辨,勉强能够看清床的位置。
  他用刀尖探进门缝中小心地拨弄门闩,少倾只听嚓地轻响,他立即停止了动作,手掌抵着门板轻轻将门推开,率先钻了进去,身后的杀手鱼贯而入,打头那人目露凶光,手起刀落径直砍向床上。
  “噗”钢刀砍在被褥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异样的手感让杀手呆愣片刻,他一把将被子扯脱,只见横在床前的不过是些衣物枕头,他心下一沉,探手在床前一摸尚有余温,匆匆推开窗户极目远眺,只见官道的尽头三条黑影狼狈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得很长,他匆匆向楼下跑去:“跑不远,给老子追!”
第二章 埋伏 “大当家的!我丁四宝来救你了,您倒是吱个声儿啊!”二爷将手掌拢成喇叭口罩在嘴前。
  滚滚浓烟迅速在林间升腾,初秋时分干燥的树木枝叶为山火的蔓延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哔哔啵啵令人心寒的燃烧声中,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影出现在火场中。
  高胜东嚎叫一声醋钵大的拳头没头没脑地挥向谷雨。而谷雨身体单薄,比之高胜东不止矮了两个头,勉力挡下两招手臂已然麻了,结果被他结结实实地捣在下颚,疼痛与眩晕一波波涌过来。高胜东攻势不停,他能坐到土匪的头把交椅,一身艺业自是不俗,谷雨被打得连连后退。
  二爷透过火光瞧得分明,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他从腰间将黄梨弓取出,探手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三杆雕翎箭,猛地一较劲,弓开如满月,此时谷雨与高胜东激战正酣,根本无暇他顾,二爷轻轻将口中浊气吐出,手指便要离弦。身旁高大的树杈上忽地跃下一个人影,挥刀向二爷砍来!
  二爷余光之中瞥见寒光一闪,情知又生变故,手指离弦后,挥弓砸向偷袭者。与此同时四周高大的树上跃下数条人影,向打着火折子专注放火的杀手扑了过去!猝不及防的杀手纷纷将手中火折子扔在一旁向腰间钢刀摸去,有那行动稍迟的还未来得及将刀拔出,偷袭者已奔到眼前,挥刀将其砍翻在地!
  再说那三支离弦之箭电光火石间已飚射至两人咫尺,二爷的这招流星赶月使得炉火纯青,一支径取谷雨的性命,另外两支却是奔着高胜东去的!
  三箭悠忽而至,待两人察觉时已然晚了,谷雨暗道:“我命休矣!”便要闭目等死,千钧一发之际那老者从斜刺里杀出,挥刀将三箭打落在地。箭矢噗地一声扎进高胜东脚边的土地中,铁制箭头全数没入泥土中,箭尾仍在剧烈地筛动,显见力道之大。高胜东瞧在眼中登时变了脸色,他猛地抬头看向远处与偷袭者缠斗的丁四宝,老者瞥了一眼高胜东:“蠢货!”
  四周的火势渐大,火苗疯狂地向几人身上试探,谷雨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从濒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兴奋地道:“师傅!”老者名叫董心五,乃是顺天府的一名老捕头。他透过愈发高涨的火焰看向另一侧的战场,因为方才的偷袭奏效,能够坚持抵抗的不过两三人,丁四宝已察觉到不妙,率先发起突围。
  董心五沉声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决不能让丁四宝跑了!”
  快班的众捕头齐声应道:“生擒丁四宝!”
  丁四宝听得浑身一哆嗦,他虚晃一招便率人向山坡下跑,众捕快早防备他有此一招,当即便有两人截其后路。丁四宝咬紧牙关挥刀便砍,身后两名杀手也赶到加入战团,将捕快刀势挡下。丁四宝飞起一脚正踹在同伙的背后,那人万料不到二当家的竟如此狠决,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向对面捕快,捕快收势不及,噗一声钢刀透体而入,但同时捕快也被强大的冲势带翻在地。趁此功夫丁四宝一个箭步窜出,冲脱包围圈发足狂奔。
第三章 偶遇 众捕快像事先商量过般齐齐蹲下身子,辕木擦着头皮呼啸而过冲向杀手群中,有那手脚慢的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撞得横飞而出,倒地不起。
  丁四宝这才记得提醒:“小心,他们设有机关!”
  一众捕快将五哥扶起背在背上,一边抵挡群贼的攻击一边向山上迅速退去,坡顶火光冲天,浓烟顺坡而下,众人的口鼻中已能感受到辛辣之气。丁四宝和店小二心知夜长梦多,双双揉身而上加入战团。这一来捕快方面的压力陡然加重,但这几人日常搭手,培养出了高度默契,每人负责自己的扇面,虽然肩膀、胳膊、小腹皆有划伤,但却不致命。
  由于设伏之地是事先踩过点的,因此对于地形比之杀手一侧更为熟悉,几人边打边退,董心五又率留守捕快飞速支援,这才将被杀手包围的一众捕快救了出来。董心五打眼一看,只见四周影影绰绰的皆是杀手的身影,人数将近捕快的一倍之多,高喊道:“向山上撤!”
  捕快闻令而动,齐刷刷背转身子跟随着董心五向山坡上奔去,丁四宝挥刀紧追:“一个也别放过!”
  山风吹得火苗愈加高涨,董心五捂着口鼻矮下身子绕开火场,谷雨背着高胜东早已站在坡顶等候多时:“师傅,这里!”董心五不作迟疑,向他的方向摸了过去。他来时的方向是山坡南侧,此时站在坡顶向北侧望去,不由地倒抽了口气。
  山坡北侧在火光的映照下模糊能够看清,坡度比之南侧极为陡峭。而另一边的山坡上丁四宝的人马已欺至眼前,离己方仅有十余丈的距离。五哥被另一个中年捕快背着,满脸羞愧地面向董心五:“师傅,是我对不住你......”
  董心五摆摆手:“不消说了,”此时前有断崖后有饿狼,到此节也别无他法,他将心一横:“跟我冲!”说着一个箭步跃了下去,其余捕快将谷雨围在中间紧随其后顺着北坡向下逃散,但陡峭的山势很快让他们失去平衡,一名捕快在奔跑中猛地扑出,向着山下骨碌碌地滚落而去,紧接着是第一个,第二个......
  谷雨收势不住脱手将高胜东摔出,双双顺着山势翻滚,尖锐的山石、树杈如同小刀般割开他的手臂、大腿,待到他滚落到山脚下早已摔得七荤八素,他压抑着疼痛与眩晕勉力站起身来,不待辨明方向,身后的中年捕快猛推了他一把:“别愣着,快跑!”
  谷雨用手掌在脸颊狠拍了两记,发出啪啪两声脆响,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了些。倒把身后的捕快吓了一跳:“这孩子,把脑袋摔坏了。”在他屁股子上踢了一脚,谷雨转头看去,只见丁四宝等贼众已顺着北坡缓缓而下,吓得他撒腿便随在人后向远处狂奔。
  他也不知道高胜东现在在谁手上还是已经趁乱脱逃,但他知道若是让身后这群悍匪逮住,可是要人命的,所以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跟在前辈的背后逃命,他加入快班不过几个月,从未像今晚这般如此接近死亡,只吓得汗毛倒竖,生怕跑得慢了被人砍下大好头颅,黑暗中不能远视,他也不去管,若是跑得慢了,身边总会有人推他一把,教他不至脱离队伍。
第四章 襄助 再看殿门前的军士横举利刃,如疾风骤雨般席卷向对面的杀手,回过神来的杀手连忙举刀应战,耳轮中只听得铛铛的镔铁相交之声,双方随即战在一处。丁四宝眼见一名身高如铁塔般的汉子泰山压顶般向自己袭来,连忙双手将钢刀举至头顶,那军士冷笑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刀刃恰好磕在丁四宝的刀上。
  丁四宝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两臂一麻虎口登时血流如注,钢刀拿捏不住脱手而出,军士飞起一脚正踹中丁四宝的腹部,丁四宝惨叫一声身体横飞而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一招之敌!军士好整以暇地收回刀环视场间,只见战场之上已经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多名杀手已纷纷败下阵来,尚有余力抵抗者则被兵卒结成的三才阵压制在角落中,店小二赤红双目钢刀翻飞,全身上下鲜血淋漓,他嘶声道:“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话音未落,一刀斜刺里刺出,正中他的小腹,店小二的喊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军士卒,那军士长得并不高大,但满脸横肉杀气腾腾,他轻蔑地看着店小二慢慢软倒在地。众杀手见此情景已然丧失斗志,纷纷将兵器掷于地上,跪在地上大声讨饶。
  远处的铁塔军士见大局已定,回身向殿内喊道:“出来吧。”
  董心五与谷雨等人这才将头探出借着月光观瞧,只见殿前数具尸首横卧,鲜血洒满了青石板路,在一阵阵的呻吟呼痛声中宛如人间炼狱,而一众军士却习以为常,面色冷峻。董心五强自压下心头震惊,走出大殿拱手致谢:“多谢各位军爷搭手相救,不知将军如何称呼,我等定将登门拜谢。”
  铁塔军士将腰牌丢还给董心五,满不在乎地道:“某叫姚丰,不过一个丘八而已,比不上顺天府的官爷金贵。”这话说得又粗又直,董心五闹不清对方是性格如此还是出口揶揄,只将道谢的话儿说了又说。
  姚丰听得脸上浮起不耐的神色,恰好此时庙山大开,两名精壮的后生走上前:“老姚,山火越发大了。”
  姚丰一指那杀死店小二的矮个军士:“钱贵,你带人善后,其余人等随我上山灭火!”
  董心五赶紧道:“我与姚将军同去,”回身看了看众捕快:“谷雨也留下,照看着你五哥,”右指在场间划了一个圈:“与各位将军好生配合。”
  谷雨目送众人离开,钱贵已指挥着兵卒收拾战场。他有心帮忙,钱贵却制止道:“不必了,去看看你那同僚吧。”
  殿内五哥倚靠在墙边,谷雨将他衣衫除下,只见胸前早已血肉模糊,五哥疼得直冒冷汗,但他也是强项汉子,咬着牙不发一言。谷雨向身后一摸只见背后空空如也,他心下一沉,恐怕褡裢在方才的一番折腾中落在了火场。他周身上下翻了个遍,却只摸出个白瓷瓶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五哥苦笑道:“你小子,还嫩......”
  不知为何,谷雨鼻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意,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钱贵举着火把走到谷雨身边,凑近谷雨:“哟,怎么还哭了?”转向五哥:“吓的?”
第五章 回城 钱贵一个箭步挡在谷雨身前:“误会了,是我们的人。战场上得了风寒,不便出面见客。”
  谷雨这才如释重负,笑道:“现世报,你救我五哥一命,我也帮帮你。”从怀中掏出那个白瓷瓶子在钱贵眼前晃了晃:“这是顺天府的老师傅调配的,对待头疼脑热素有奇效。”说着便要向后殿走去。
  钱贵再一次挡住了他:“多谢小兄弟,怕你传染,还是给我吧。”说着接过谷雨手中的白瓷瓶子,谷雨一愣:“也好。”
  钱贵转身走向后殿,片刻后另一名兵卒从后殿中走出,向两人笑了笑:“两位好,老钱担心两位肚中饥饿,让我寻了些吃食。”将手中的包袱打开,拿出几张玉米饼子递了过来。谷雨推辞道:“晚间吃过了,不必麻烦了。”
  “打了一晚上架怎么会不饿呢,小兄弟太过客气,拿着!”不由分说递到谷雨手中,热情地让他招架不住,只好接过手中。那人自顾自地坐下:“二位都是京城人氏吗?某是初次来京城,可有好玩的营所推荐吗?”原来是个自来熟,谷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偷眼观去,只见后殿的甬道中也出现了人影,似乎对谷雨与五哥起了防备之心,不愿二人去后殿。
  那后殿中究竟有什么呢?谷雨与五哥对视一眼,心中冒出同样的疑问。
  清晨,太阳初生,永定门城门大开,往来百姓内外穿梭好不热闹。
  进了永定门,便有身着戎装之人迎上前接应姚丰,董心五向姚丰拱手道:“姚将军,公门俗务在身,咱们就此别过。改日一定登门拜谢!”幸亏昨晚无风,两方得以快速开辟出隔离带,有效地阻止了山火蔓延,后又从山脚下搬运沙石灭火,进一步减缓火势。但即便处置得当,两方担心再有变数,索性便在山坡上待了一夜,大火直烧到天蒙蒙亮,待将领地内烧得一干二净才渐渐平息。
  一伙大头兵一伙官差,各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使得道别看上去有些狼狈,姚丰却也不在乎:“若是有闲,咱们再好生叙叙。”昨夜闲着无事,两方也互相盘了盘道,姚丰曾言道毛怀远将军已提前到达京城,住在朝廷临时赐下的宅子里等待封赏。董心五既已知道对方的住址,便也不再纠缠,拱手向诸兵卒致谢:“京城是老董的地盘,弟兄们好容易来此一趟,改日我带诸位将这城内的热闹繁华好生转转。”
  姚丰冷峻的脸上有了笑意,在董心五胸口锤了一记:“这是正道。”他比董心五至少年轻二十余岁,言行却老实不客气的,但却透着一股真诚,让人讨厌不起来,董心五揉着胸口苦笑连连,姚丰扬手:“就此别过,再会再会。”
  队尾,谷雨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马车上,似乎想要穿透厚重的轿帘看个究竟。钱贵和另外两人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旁,面对着谷雨毫不避讳的审视,他只是觉得好笑:“你小子,好奇心太重——顾好自己的生活吧。”
  行伍之人雷厉风行,片刻间就已走得无影无踪。董心五回过头来,只见高胜东和丁四宝为首,身后的山贼与天鹰帮杀手被反剪双手在众捕快的看押下俯首等待着。为了防止贼人逃跑,董心五已命捕快将每人的腰带抽去,是以每人都紧提着裤子。城门前行人如织,面对这一奇特的景观又惊奇又好笑,不由地围上前指指点点,兼或低声调笑,高胜东和丁四宝一张脸上渐渐涨成猪肝色。
  董心五皱了皱眉将腰牌举过头顶晃了晃:“顺天府办案,闲人走避!”
  哄——围观的人群四散而逃,押解队伍缓缓向顺天府走去。明媚的阳光照在谷雨的额头,让他的心情带上了些雀跃。秃尾巴山两位当家的双双被捕,剩下的虾兵蟹将抵挡不了几日便会土崩瓦解,多日的辛苦奔波终于开花结果,由不得他不高兴。五哥胸前有伤,因此只将左肩跨在谷雨的肩头,谷雨在兴奋之下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五哥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并没有提醒肩下的少年,他紧咬牙关调整着行进节奏,目光之中却透出了浓浓的忧色。
第六章 修房 白纸坊板床胡同,方伟站在木梯上将手中的砖块仔细地砌在墙体之上,尔后跟墙下的谷雨道:“再给我一块砖。”
  谷雨蹲在地上,正在卖力地搅和着糯米石灰砂浆,闻言抄起一块砖在砖面上抹了两下递了上去。方伟在这方面驾轻就熟,采用顺砌将砖沿墙面阔方向放置。最后一块砖落墙,方伟两手一拍:“得了,齐活儿!”
  他从木梯下缓慢地走下,谷雨抄在他的臂弯将他扶到地上,方伟道:“那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早好得差不多了。”
  谷雨的脸上既有感激又有歉意:“本来不想麻烦师哥的......”他父母早亡,这房子是家里留给他的唯一遗产。跟随董心五外派这些时日,干燥的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所以待他回京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守着塌方的外墙待了一宿。方伟为人热情,得知此事后自己带着工具材料来到谷雨家,谷雨对此自然感激不尽。
  方伟摆摆手道:“你父母不在,一个半大孩子守着这个家不容易。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哥,我没啥大本事,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帮上忙的。”
  谷雨早在院中支了一张方桌,方伟先在水盆中将双手洗净又洗了把脸,搬过一把矮凳在方桌前坐了,那边厢谷雨已经将茶水沏好递给方伟,方伟接过杯子却不着急喝,四下环顾打量着院落。谷雨的家独门独院,一间瓦房站南朝北,西边是灶房,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我爹两年前先走的,不久前母亲也随父西游,她临走前走了些关系这才将我安排进顺天府做了一名捕快,要不是她我可能都不知道要靠什么养活自己。”谷雨指着院落:“这房子是二老拼了一辈子挣下的,也是我唯一的念想。”
  方伟点点头:“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置上房产,你爹娘可不是一般人。”
  谷雨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哥,府上没再找你麻烦吧?”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方伟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想不到快班里最少不更事的谷雨都知道担心自己了,他自嘲一笑:“确实是我失职在先,若是大人想治我的罪,那我也得甘心受着......”
  他不想和谷雨多谈此事,指了指墙边的布兜:“我来的时候顺道买了些肉食,去锅里滚热,咱哥俩凑合一顿。”
  夜晚,一道黑影如纸鸢般越过高耸的墙头如狸猫般轻巧地落在地上。似这般高门大户,护卫守备自然也森严,但黑衣男子却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地绕过巡夜守卫径直走向后院,轻身迈上绣楼。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柄短刀伸入门缝之中,刀刃轻轻拨动门闩,拨得几下只听咔嚓一声响,黑衣男子将短刀收入怀中,推门而入后,转身便将门关上。
  “谁呀,是小红吗?”身后忽地传来女子的声音,语态慵懒,显然是被刚才的响动惊醒。
  “小可唐海秋,深夜拜见小姐,万望海涵!”黑衣男子居然很有礼貌。
第七章 抓贼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随后是瓶子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女子的惨叫声,她被唐海秋一脚踢出四五丈,但离门却更近了。她勉力支撑起身子,三步并做两步抢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抽开门闩跨出门槛,放开嗓子高声叫道:“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漆黑的夜色将她的叫声送出好远。女子拔腿便往楼下跑,只跑得两步忽然背后阴风袭来,随后后腰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唐海秋一脚将其踢飞,只见女子娇小的身躯如流星坠落般从楼梯上摔下,嘭地一声落在地上,唐海秋收回脚目光阴冷地看着地上抽搐的女子。
  吱呀一声,丫鬟从一楼的耳房跑出,只见月色下小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小姐!”丫鬟惊慌地扑向小姐,二楼的唐海秋看着远处亮起的火把快速逼近,呐喊声和脚步声逐渐密集起来。唐海秋垫步拧腰翻身上了房顶,丫鬟转身看去,只见一条黑影在屋脊上如狸猫般跳跃腾挪。她不禁睁大了眼睛,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轻盈的身法?她的目光追随着黑影消失在黑暗中,直到护院赶到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顺天府监,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石室中血腥气浓重,程介正襟危坐,地上跪着的带枷犯人却是高胜东,此时的高胜东又恢复了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囚衣之上血迹斑斑,但对于程介的盘问仍然闭口不言。
  程介控制着情绪:“板子也打了,夹棍也上了,愣是一声没吭。高当家的,我敬你是条硬汉子。”他竖起大拇指,向高胜东晃了晃,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进了我公家门再想出去可就难了,何不痛快点将你山寨中布防如实交待?”
  高胜东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双目因殴打已经充血,但看向程介的表情却是挑衅的,程介见得此人可怖的样子,既感到害怕,又恼怒于对方的挑衅,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将案上醒目拍得山响,吩咐左右:“人是苦虫,不打不从;人是木雕,不打不招。给我上夹棍!”
  话音未落,董心五领着人推门而入,瞧见失态的程介不觉一愣,程介听得动静回过头来,董心五忙道:“程大人。”
  程介道:“怎么?”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自压下情绪,只是声音仍硬邦邦的。
  董心五老眼一转,已将场间一切收入眼中:“大人也累了一天,卑职在外间备得姜水。大人且去润润嗓子,此间交由卑职料理吧。”
  程介看看董心五,随后将目光越过董心五看向他的身后:“也罢,我去歇一会子,这厮无视律法负隅顽抗,断不能轻饶了他。”
  董心五望着气咻咻的程介离去,吩咐方伟:“将门关上。”方伟依言关上门,回身站在门口。
  董心五坐在原来程介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高胜东。高胜东在程介面前可以表现得毫无顾忌,在董心五这个老公差面前可端不起架子,只能低下头回避着董心五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后,董心五轻声道:“我不是来劝你开口的。”
  高胜东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解。
  董心五道:“这间石室的隔壁是丁四宝。在我们大人审讯你的同时,我也在审丁四宝。很遗憾,丁四宝比你好审的多。”高胜东的脸色逐渐苍白,董心五的话在一步步瓦解他的斗志:“他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不待我开口审问,早已将一切和盘托出。”
第八章 苏醒 谷雨与吴海潮高兴地互相拍了一记,再看丁四宝早已呆若木鸡。
  程介将口供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随后激动地弹跳起身,一把拉住董心五:“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董你就是顺天府的定海神针。此案本官要给你记上大大的一笔!”
  董心五连忙逊谢道:“全赖大人教导有方,只不过,”他稍稍让出半个身子,将方伟露了出来:“此案并非只我一人辛劳,方才审讯时的法子便是方伟的主意,还有这些年轻人尽职尽责,共同为大人排忧解难。”
  方伟一愣,没想到董心五会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抬起头来,正好与程介的目光相遇。程介脸上的激动之色在慢慢收敛,恢复成适度的微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话到此处,忽然门外急匆匆闯进一人,倒把说话的几人吓了一跳,这人气喘吁吁地向程介及董心五行礼:“大人,师傅,考功司郎中王承简夤夜差人至顺天府报案,言说家中招了贼!”这考功司郎中便是吏部考功清吏司之主官,负责主导京察,考核官吏的政绩。
  对于这种对官员具有生杀大权的职位,程介自然是要小心供着,当即招呼董心五等一众捕快飞速赶往王府。此时街上夜深人静,除了偶尔出现的五城兵马司的巡夜兵丁之外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火把开路,其后是数十人的小队。谷雨和吴海潮兴奋地跟随在程大人之后,他两人做捕快皆不足半年,新丁遇到这种事只感到新奇刺激,脚步匆匆让前方的程大人听得心惊肉跳。盖因程大人虽然贵为一府推官,但毕竟是十年寒窗的读书人,虽然有心杀贼,但奈何体力难以为继。
  眼见程大人越走越慢,喘气如老牛,吴海潮撇撇嘴将舌头伸出,向谷雨做了个鬼脸,谷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程介猛地扭头:“笑个屁,大半夜的要吓死谁?”
  谷雨低头赶路,全当没听见的,程介定定地看了谷雨一眼:“你俩,架着我。”
  “啊?”吴海潮一愣,没想到读书人的脑袋瓜真不是摆设,程大人转眼间便想到了良策。他很快反应过来,向程大人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您小心着些。”夹住程介的胳膊肘轻轻一提,那边厢也被谷雨提起,两人一较力,程大人瘦削的身板腾空而起,飘着去了。
  董心五看着吴海潮的背影,摇头道:“这兔崽子......”
  身后的方伟凑近董心五:“师傅,那审讯的法子可是您老人家的绝活,怎么说是我的主意...莫非府里认定是我...?”
  “不要瞎想了...”董心五截口道:“你安心做事,其他的事情师傅处理,”他转身看向耷拉着脑袋的方伟,在他的肩上狠拍了一记:“有师傅一口吃的,你就饿不着。听懂了吗?”
  方伟跟着董心五十二年,内心中早将董视为父亲般的存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九章 搜查 丫鬟手指着二楼,示意三人向上观看,只见一轮明月斜挂屋檐,不明所以地看着丫鬟,丫鬟用充满恐惧的声音道:“那人便是从房上跑的。”
  谷雨一惊,丫鬟又道:“那人脚尖在围栏一点,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跃上了房檐,沿着屋脊跑了下去。我第一次看见会飞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决计不信。”声音颤抖,仍然心有余悸。
  这下连方伟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若真如丫鬟所说,此人的轻身功夫可算登峰造极的,至少在整个顺天府没有哪位捕头能赶得上他。
  房间内奇花怪石手势摆件随处可见,显示出房主人强大的好奇心,床榻前的橱子已歪在一旁,地上是瓷器碎屑。丫鬟掌了灯:“房中都是小姐收集的小玩意,虽不名贵却也是小姐的心头好,你们小心着些,可别磕了碰了。”
  吴海潮撇撇嘴,谷雨的视线随着橱子倒塌的方向延展而去,瓷片散落在四周,他蹲下身子在瓷片中翻找,片刻将一枚碎片捡起递给方伟,方伟拿在手中,惊讶道:“对方受伤了?”瓷片上沾着醒目的血迹。
  “唐海秋。”丫鬟忽然道。
  “什么?”方伟扭回头,丫鬟补充道:“小姐说那贼人曾自称唐海秋。”
  方伟只觉得这名字似乎很耳熟,仔细回忆一番后忽然脸色变得铁青:“坏了!”
  “花蝴蝶?”王承简一脸震惊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脸色也不好看:“此人出身富贵人家,少年时便延请名师教其武艺,学得一手身好本事,尤其是那轻身功夫在绿林道上更是独树一帜,花蝴蝶的名头便是因此而来。但唐海秋心术不正,专门败坏妇人身子,五年前来京引出许多灾祸,王大人想必有所耳闻。”
  为了避免惊扰王小姐,董心五将王承简叫到院内,护院离得远远的,不虞有人偷听。
  王承简点点头:“我还记得,那时坊间传闻京城出了个淫魔,糟蹋妇人坏人清白,闹得人心惶惶,便连我那两个出阁的女儿也吓得回娘家住了半个月,”他喃喃道:“可后来不是被官府抓到了吗?”
  程介咂咂嘴:“没有,当时为了平息京城百姓的恐慌,所以才撒了个谎。”
  董心五苦涩地道:“我等不眠不休终于将唐海秋堵在明时坊,眼看便要将其擒住,哪知此贼将心一横从城墙上翻身跃下,我们未寻到其尸体,后来也未在京城出现,我们便谎称此人已被擒住,借此让众人安心。”
  王承简道:“原来如此......”官府也是一番好意,他也指摘不出什么。
  董心五看向程介,程介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点了点头。董心五道:“还有一件事要说与王大人知道,”偷眼向房内看了眼,将声音压得很低:“唐海秋心胸狭隘,若是被他侵犯从了也便罢了,要是反抗他必下杀手!”
  王承简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程介自后伸手搀住他,董心五继续道:“令嫒灵活机变,侥幸从魔掌中逃脱。唐海秋未必就此善罢甘休,以他的性格势必会找回场子。”
  王承简的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是说唐海秋还会...还会再...”
第十章 保护 谷雨皱紧了眉头,低声呵斥道:“你疯了?”
  吴海潮无所谓地道:“我看她房中小玩意儿繁多,丢个一两件也不会发现的,更何况经过今晚一事,府上更不会有人注意,”他看着谷雨脸色难看,忍不住诉起苦来:“哥们儿手头拮据,吃上顿没下顿的,这小玩意儿换成银子,够我能吃一个月饱饭。”
  谷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吴海潮知道他定是被说动了,当下将那对银壶袖了,只听见程介忽然招呼谷雨:“谷雨,近前说话。”
  谷雨一愣,犹豫着从人群后方走向程介,眼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作为从未被瞩目的小透明实在有些不适应。程介眼见他扭捏的样子不禁面露不耐,待他走得近了一把将其拉住,推到王承简面前:“王大人,这便是谷雨了,虽然生得几分木讷,但却是个智勇双全的后生。”
  王承简上下打量谷雨,他为官多年,京察时要接受成千上百官员的述职,可谓阅人无数,见这孩子年岁不大,虽然面容普通行为拘谨,但眉宇间颇有些正气,比方才稍稍放心下来:“行,那就有劳这位小谷捕头保护小女。”
  谷雨吃了一惊,细细琢磨便明白了程介的意思。但他与程介接触不多,对方对待自己也仿佛在看阿猫阿狗的冷漠态度却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与他,倒让他有些惶恐。
  程介道:“王府小姐千金贵胄,你可得护卫周全了。”
  董心五瞧谷雨直愣愣地,跟王承简道别道:“如今天色已晚,王大人早回去陪陪令嫒,我等这便告辞了,谷雨这里我有几句话吩咐。”
  王承简心忧闺女情况,向院中众捕快道:“辛苦各位,待事了后我请诸位吃酒。”示意护院相送,自个儿转身回了房内。
  众捕快向外走,谷雨道:“我送师傅。”
  董心五点点头,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董心五道:“周图带人在附近作业,若是有危险及时发出讯号,懂了吗?”
  谷雨还没有从职业的转换中回过神来,机械地应道:“懂。”
  董心五停下脚步咂咂嘴,在他的肩头拍了一记:“那王家小姐别看柔柔弱弱的,出事却极为果断,显然是外圆内方的性子,你既要护卫她的安全,也要注意别在细节处得罪人,小心伺候着,遇到委屈忍着回来跟师傅说,听明白了吗?”
  谷雨用力点点头:“师傅这是教我做人呢。”
  董心五牵动嘴角笑了笑:“傻小子...行了,就送到这儿吧。”谷雨停下脚步,董心五又叮嘱道:“有危险先叫人。”
  队伍的前方是不断回头的吴海潮,眼神中充满了担忧,谷雨朝他挥了挥手,连自己也说不清是再见还是让对方宽心。
  众捕快忙了半夜身心具乏,程介路上便已打了好大几个哈欠,简单交待两句便让众人回家休息。董心五心中仍有筹划,周图带人盘查药铺只是第一步,后续安排还要再琢磨个章程,他家离此有些距离,便索性回府衙将就一晚。
第十一章 误会 绣楼,灯光在二楼的窗户透出,丫鬟小红轻声道:“小姐坚持要回自己的西跨院,老爷拗不过她,在院外加派了护院,院内有您在,那贼人必不会得逞。
  一楼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小红住,另一间则空着,正好留给谷雨用,小红手脚麻利地将被褥在床上铺叠整齐,同时嘴里也不闲着:“平时放些杂物,看着乱些其实倒也不脏,小谷捕头且将就几日。我就在隔壁,有事您招呼我。”那包袱也不打开,交到谷雨手里后万福退下。
  谷雨将铁尺放在桌上坐在床沿,屋内一角存放的多为院中放不下的瓶瓶罐罐,另一角摆放着雨披花铲,原来似乎也是下人居住之所。屋内潮湿闷热,隐隐透出一丝腐气,谷雨却不怎么在意,在油灯下静静地思索着。
  楼上,小红走进房门时,王诗涵正倚在床上,手里摆弄着一支簪子。方伟离开后,王承简已吩咐下人将房中的摆设处理了,摔坏的橱子被拖走,地上的瓷器碎屑也一并清理。
  小红埋怨道:“姑娘,今晚出了那么多事,您身上有伤未愈,还是早些歇息吧。”
  王诗涵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眼神中若有所思:“小红,今晚房中还有什么人来过?”
  小红自王诗涵年幼时便跟在她的身边,知道这女子聪慧灵动,思维跳脱异于常人,自己时常会跟不上她的思路,比如现在:“除了那三名捕快之外,还有康二、宋辉几个来房中打理的,您干嘛问起这个?”
  王诗涵淡淡地道:“我娘送我的那一对银葫芦丢了。”原来不是银壶,而是银葫芦,十二岁那年王承简的夫人送给宝贝女儿的一对银饰,蕴含福禄双全之意。这几年她一直带在手边,方才回房后她见屋内摆设已恢复原样,独独这对银葫芦却失了踪迹。
  小红一愣:“难道是康二几个干的?”
  王诗涵摇了摇头:“当我发现时几人还未走远,我已让他们互相搜过身上,并未发现银饰的踪迹。”
  小红反应过来,不由地瞪大了眼珠子:“难道说...是那几个差人?”向窗外看了看:“那可糟了,老爷担心小姐的安危,先前参与搜查的那名捕快方才已被我安置在楼下,这样岂不是引狼入室?”
  王诗涵白了她一眼:“再大声点楼下也能听见了。”小红吐了吐舌头,两人自小的关系,王诗涵又不摆架子,所以她倒并不如何怕她,王诗涵道:“参与搜查的有三名捕快,不一定就是他。这件事待我想想办法,你且不要声张。”
  出了这档子事,王诗涵说不怕肯定是假的,小红也不放心留她一人,从楼下将被褥抱上来,在厅中打了个地铺,不多时便响起呼噜声。王诗涵还在想着心事,被她的呼噜吓了一跳,不禁有些好笑。小心翼翼地挪下床,走到厅中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小红,呼噜声小了片刻便又地动山摇。
  她不禁有些泄气,略一犹豫还是取下门闩将门打开,深夜冷冽的寒风迎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但精神却不由为之一振。紧了紧身上的单衣,走到栏杆前举头望去,月色不明不淡,远处低矮的房屋黑漆漆的,静谧而辽远。月亮门口有两个身影,她知道那是父亲安排的护院,只是两人怀揣铁棍倚在墙上,看不出是清醒着还是睡着了。
第十二章 试探 董心五的徒弟中在京的便以周围为首,排行老四,做事谨慎也懂得世故,董心五满意地点点头:“没将王家小姐的事说出去吧?”
  周围摇摇头:“我只说了他夜入王府漏了行藏,王小姐一段略去并未提及。”
  董心五道:“王小姐待字闺中,若是传出去可能会毁人清誉,不提也罢。”
  周围道:“我已嘱咐手下弟兄保密,都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师傅放心吧,”主动转移话题道:“虽然已经知会到各坊,但若是唐海秋有自己的渠道就医,或者逃出城去,咱们一样无法找到他。”
  董心五道:“我昨晚想了想,有个大致的想法,等方伟到了咱爷仨商量商量......”
  话音未落,一名捕快走进值房:“董捕头,程大人有请。”这人是程介的随从,董心五将手中的汤碗放下随着去了。
  程介看来也是从外面刚回来,看见董心五进来,随意道:“坐。”随后站在门侧的水盆前洗了把脸,随从伺候他将脸擦干,程介挽挽袖子则坐在董心五面前:“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董心五摇了摇头,程介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今日一早万知府便把我叫了去,问我原本策划得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何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以致多名捕快受伤?”
  董心五脸色一僵:“李征出手了?”
  程介点点头:“不出手那才叫奇怪,行动出了那么大纰漏,岂是说两句话就能掩盖得了的。李征因为你举报其贪腐渎职一事早已对你怀恨在心,如今只不过是见缝下蛆罢了。”
  董心五忍着怒气:“这两件事性质不同,李征放任手下收受贿赂草菅人命,造成受害家庭两死两伤的悲剧。若不制止只怕会酿成更大的灾祸,到那时顺天府衙的公道何在,威信何在?”
  程介也随之提高了声音:“所以你那时检举我并没有阻拦,事后也处处回护才叫你平安渡过。但秃尾巴山剿匪过程中多名快班弟兄于京郊野山上受伤也是事实,实话说给你听,万知府如今要追究责任,嘱我三日内将剿匪经过呈报上去,这便是要我交人了。”
  董心五嘿了一声,气得浑身打哆嗦,程介缓和了语气:“既然要有所牺牲,我的意思还是保方伟弃谷雨。我会写明皆是谷雨办事不牢在客栈中露了行藏,才被群匪识破身份寻到机会发动偷袭,打乱原有计划,埋伏的捕快应对不及时,才导致最终的意外。”
  他连说辞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董心五同意。董心五的脸色铁青:“谷雨好歹叫我一声师傅,我就这样害人家?”
  程介见他言辞松动,不像昨日那般刚硬,不由暗中松口气:“有消息说李征贪墨的大半银子都流入了万知府的后院,这事我不知真假,但前后两件事李万两人皆同进同退,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既然他铁了心要寻你的麻烦,最好的应对不是迎头抵抗,而是首先保存实力然后再迂回回击。”
  他不提自己,也不知方才堂上他是唇枪舌剑为己据理力争,还是屈于淫威对府尹大人满口附和。
第十三章 尴尬的真相 小红又气又急,眼泪夺眶而出,回头向两个呆头鹅吼道:“小姐被那淫贼劫走了,还不快去通知老爷!”说完便向门口跑去,两人如梦方醒将道路让开,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红身后报信去了。
  如果按照谷雨的设想,王诗涵被劫已有些时间了,耽搁的越久出危险的可能也就越大,需得尽快向府衙报告。当下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铁尺攥紧飞身向外跑去。沿路之上的府中下人吓了一跳,昨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王承简出于保全闺女清誉的考虑并没有将此事扩散,偶然见一个手提凶器杀气腾腾的少年不由地吓得纷纷走避。
  他走得越急心中越是恼火,忽然停下脚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既恼恨自己的愚笨又迁怒于自己的粗心。此时已跑到大门门口,他回身看向西跨院的绣楼,从这个角度仅能看到在府中树木的遮蔽下仅露出屋檐一角。
  哪里不对劲呢?他眼中的怒火逐渐平息下来,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暖洋洋的,他从进门开始想起,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他慢慢向西跨院走去,路上的下人见此人去而复返更是感到好奇,站在路旁指指点点。但是谷雨恍若未觉,他慢慢走进西跨院,此时的院中忽然多了几人。
  看到他回来表情都有些古怪,谷雨慢慢走上二楼,只见厅中王承简背对着门口语气严厉地训斥着:“你知不知道人家是朝廷的人,不觉得自己胡闹吗?!”
  王氏看见谷雨到来,悄悄拉了拉王承简的衣袖,向门外努了努嘴,王承简气咻咻地回过头来,看到谷雨后不禁一愣,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小谷捕头,对不住,都是小女恣意妄为让您受惊了。”
  被他训斥的少女站起身来,向谷雨行了个万福礼,虽然头上包扎着纱布,但也不影响她的容貌,她生得螓首蛾眉面容清丽,一面恬静温婉一面轻盈灵动,两种气质同时展现在她的身上,显得那么浑然天成。她淡淡地看了谷雨一眼,转向王承简:“爹爹莫气,女儿经过昨晚那事心中不免惴惴。那歹人武艺奇高,官府中人也难保不是对手,女儿不过是小小试探,看看这顺天府的捕快究竟能不能胜任。”
  谷雨脸色涨得通红,嘴巴张了又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一切都是在王诗涵授意下进行的,她定然已在房中找好了隐身之所,而且八成便是内室中大开的衣橱,那橱子建得高逾六尺,便是寻常男子也可委身,更何况是名清瘦的女子。待她藏好后,小红便假意呼叫,吸引谷雨的注意,在看到房中已提前布置好的现场,便先入为主认定是唐海秋再次欲行不轨。
  虽然王诗涵蓄意试探,但谷雨方才确实是判断出错,即便稍后醒觉识破了她的诡计,但也不会显得更聪明一些。
  即便对谷雨的能力产生了疑问,但王承简城府深重,不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他再次向女儿表达出不满:“人员任命府衙自会有安排,不需要你来多此一举,向小谷捕头道歉!”
第十四章 盯梢 王府下人所在的矮房,顾力夫被敲门声从睡梦中唤醒,看了看旁边的床铺上仍在蒙头大睡的牛二李福两人,没好气地咒骂一声,扬声道:“谁啊,不知道哥几个值守一夜了吗?”
  小红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顾大哥,是我,能进来吗?”
  顾力夫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着急忙慌地开始穿衣服:“稍等片刻!”小红是府上千金的贴身丫鬟,地位比之护院花匠要高得多,顾力夫自然要小心逢迎,扭头看见牛二李福仍在酣睡,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哐哐便是两脚,两人这才醒转,跟着顾力夫一阵忙活。
  顾力夫待收拾停当,这才下得床来将门打开,一股浓郁的汗臭脚臭味让小红感到阵阵作呕,她掩住口鼻:“昨日诸位尽心任职辛苦值守,小姐感激不尽,”她从怀中抽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这包银两是赏给诸位的,银子不多但是主人家的一份心意。”
  顾力夫拿在手中略一掂量,只觉入手沉甸甸的,登时喜笑颜开:“都是哥几个分内之事,小姐太客气了。”
  小红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顾力夫,顾力夫疑惑地看向小红,小红道:“昨日那贼人虽然逃脱,但也受了重伤,小姐怕贼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决定从西跨院搬到东跨院,那东跨院以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居住之所,嫁人后便一直空着,正好留给小姐迁居。只是陈设有些旧了,我这里列了个单子,一事不烦二主,劳烦各位分头采买,剩下的银钱也不必还了,当做给各位的辛苦钱。”
  顾力夫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等快事快办,让小姐尽快住过去。”
  那边厢牛二李福也听到了消息,乐得眉开眼笑,没口子地向小红道谢。三人匆匆收拾停当,接过小红准备好的字条夺门而出。小红踮起脚尖看着几人的背影转过院角,她招了招手,三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她身后出现追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去了,这才回转西跨院向王诗涵禀报。
  王诗涵点点头,在书案前秘密麻麻的名单中将三人的名字用笔划出:“行,都已经通知到了。一共六人,眼线多半便在这些人当中。”
  小红疑道:“小姐为何如此笃定?”
  王诗涵道:“你从四喜叔手中要取的花名册我已看过了,红契的首先排除,这些人签的是长契,与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剩下十余名筛除掉未曾与我照过面的,且在五年之内还未与王家建立雇佣关系,便是这六人有作案条件。”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跟管家要的人可靠吗?”四喜叔是王家的管家,今年五十余岁,与王诗涵感情极好。
  小红学着王诗涵翻了个白眼:“四喜叔从花匠与伙夫中找了六个生面孔,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要求每人盯住一人,只要确定唐海秋的位置回报于我,不需亲自上阵,便有十两银子可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您就别操心了。”
  王诗涵作势在小红腰间掐了一记,小红嘻笑着逃开,王诗涵将窗户推开,有些紧张又隐隐地有些期待。
  小红站在她的身后:“那还要搬吗?”
  王诗涵想了想:“做戏做全套,告诉四喜叔吃过午饭便叫人来搬东西。”
  小红向下努了努嘴:“那要告诉他吗?”指的是谷雨,自从他回到房间后便再无一丝声响。王诗涵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第十五章 察觉 年轻男子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对方得势不饶人,一把将领子揪起:“抱歉就算了吗?!”
  吵闹迅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驻足围观。牛二站在人群外伸长了脖子,年轻男子余光看到牛二更加慌得手足无措,将脸扭过一旁不迭声地向对方道歉。那人又骂了好几句,这才气咻咻地将他衣领放开。年轻男子不敢久待,狼狈地逃离现场。
  牛二见无热闹可看随着人群散开,他似乎已确立了明确的目的地,走得很快。方伟不疾不徐地跟着他,走了盏茶功夫,牛二终于停下,抬头看着万花阁的牌匾哈哈一笑,几个箭步窜上台阶,莺声燕语更加热闹,浓妆艳抹的老鸨子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挽住牛二走了进去。
  方伟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仍不见其出来,犹豫片刻将牙一咬也跳上了台阶,老鸨子再次出现:“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感情是句套词。
  “院子里新来了一位艳红姑娘,丝竹琵琶、音律诗词亦无一不通,不若给官人唱给曲儿如何?”老鸨子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热情地推销,方伟从怀中捞出腰牌在她眼前一晃:“该干嘛干嘛,不要多事。”
  老鸨子见多识广,也没少接待官府中人,忙道:“老身晓得了。”不敢再纠缠,施礼离去。往来穿梭的女子打扮艳丽,胭脂香气遍布楼阁,方伟却恍若未闻,他悄悄在房门前假意停驻,努力寻找牛二的踪影,但万花阁房屋数十所,男女混杂,短时间内找到人并不容易。
  眼见后院中假山曲水,花草掩映之下尚有屋舍,正要举足前往,斜刺里却忽然跌跌撞撞钻出一人,方伟眼疾手快一把将其身子拖住,离得近了只闻到酒气扑鼻。身后女子赶来相扶:“官人,你可喝得多了。”那人抬起头,正是牛二!
  方伟再躲已是不及,牛二睁大眼睛:“你...你是...”
  那边厢吴海潮生怕将人跟丢,使出吃奶的劲儿跑过转角,又追了数十丈,终于看到前方两人,他叉着腰喘了两口粗气稍稍放下心来。李福身量不高,人群中看去只能看到一个人头,犹如海上的小船起起伏伏。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仍然选择了一个较近的位置,两人之间仅隔着三四人。
  吴海潮是董心五正经教过的,对付前面两个毫无斗争经验的普通百姓还是手拿把攥的。他选择的位置与那年轻人平齐,且在李福的斜后方,只依靠眼角的余光观察李福的走位,那年轻人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李福的走向,却忽略了来自身边人的威胁。因为紧张,他的嘴唇已经被抿得发白。
  吴海潮内心中几乎已经将此人的嫌疑排除,心理素质如此不过关,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很难得逞。唐海秋干的是花活儿,要知道干这个活儿的不仅白道不容,就连绿林道也极为不耻。要知道名门正派的男子入世都需佩戴守正戒yin花,大小帮派也将淫辱妇女作为十恶不赦之大罪。
  因此干花活儿需要的是胆大心细,选择的同伴也必然具备相同素质,否则露了海底将会同时面临黑白两道的惩罚。
第十六章 唐海秋 前堂中茶客甚多,场面也热闹,包厢这边却很安静,竹林掩映下将动静场所友好地隔绝开来。今日来后堂饮茶的不多,小径之中也见不到人影,李福拉开房门再次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走出,转身关门,随后快走几步拉开对面包厢的门,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行云流水。
  包厢中早已有人等待,对于李福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意外,这人长得仪表堂堂风流俊朗,一顶毡帽戴在头上遮住了上半边脸,正是唐海秋。李福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将面前的茶杯举起仰脖一饮而尽。
  唐海秋自怀中摸出银票拍在桌上:“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姓王的虔婆得死在我手上。”
  李福面无表情地看着银票:“你这钱有命拿也得有命花啊。”
  唐海秋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李福想起傅官人刷牙铺外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不确定地道:“兴许是我多心了,只是今日总觉得身后似乎多了尾巴。”
  唐海秋却道:“多半是你多心了,”他颇为自得地一笑:“五年前我败走京城之前,已将你们过去的入籍记录通过关系抹去。现在王府只知道你是一个小小的护院,哪知道你也曾是张府的伙夫,刘府的院工呢,哈哈,哈哈。”
  李福勉强随他笑了笑:“唐爷,这事我是最后一次干了。”唐海秋家财万贯,却有这样一个为人不齿的嗜好,专门败坏女子清白。李福年轻时被唐海秋盯上,许以重利发展成眼线,专门帮他入府物色年轻貌美的千金小姐。李福家境贫寒偏又无心劳作,利令智昏之下走了邪路,他原本只是想传传信透透风,直到有一夜亲眼看到鲜血淋漓的尸首。
  自此之后的每一天晚上他都活在恐惧之中,但是他并不敢将情绪表达出来。唐海秋在京城中网罗的眼线可不止他一个,大多也是同他一般眼高手低游手好闲之辈,若是不听唐海秋指挥或有二心的,过不多时日便会失去踪迹,李福猜测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剩下几人大多心思机敏嗜钱如命,才能侥幸活了下来。
  当得知唐海秋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李福平生出一种重生之感,他找了份踏实活计,在京郊置了套小房,娶妻生子后本打算过安生日子,哪知两年后的一天,那传闻中早已死去多年的淫贼竟又再次现身,唐海秋还是原来的唐海秋,阴险奸诈,但李福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李福了。
  唐海秋的脸沉下来,忽而笑了笑:“好说,帮我报了仇,你我两清。这次是我重出江湖的第一单,没想到便栽了跟头。这个场子不找回来,老子誓不为人!”仇恨的火焰在他的瞳仁中熊熊燃烧,显然对王诗涵恨之入骨。
  李福的回答很机械:“你想怎么做?”
  吴海潮从前堂穿出,正看到那盯梢的年轻男子沿着小径探头探脑地向后摸去,连忙闪身在一片竹林后,通过间隙观察着年轻人的行为,同时也好奇地打量着后堂之中错落的包厢。他平素很少喝茶,生性吝啬的他更不会来此雅致的地方喝茶,对这种地方比较陌生,但也知道此处花费必然不低,李福一个护院,有这么好的条件来此消费吗?
第十七章 东跨院 “小谷捕头,”四喜行礼道:“小姐说再在西跨院中住,恐怕那淫贼会去而复返,所以决定搬到东跨院中暂住一段时日,待官府将贼人拿了再搬回来住。”
  小红在二楼已看到谷雨,叫道:“小谷捕头,您可要搬去东跨院同住?毕竟我们小姐的身家性命都要仰仗您呢。”揶揄之意连下人都听得出来。
  谷雨想了想:“嗯,要去。”
  小红嘟囔道:“脸皮真厚,”这话是说给一旁的王诗涵听的,王诗涵向她做了个鬼脸,她又转向楼下说道:“那您可得自己寻个地儿,毕竟东跨院可没准备您的房间。”
  谷雨的脸色微微泛红,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管家忙出来打圆场:“睡觉的地儿肯定是有的,我一会便让下人给您收拾房间。”
  东跨院是个四合院,除正房外各有南北厢房各两间,因为王诗涵的大姐和二姐已出阁,床铺被褥等屋内设施都已陈旧了,但好在下人时常打扫,还不至于脏乱。王诗涵站在院中掩住口鼻看着下人忙碌,管家道:“小姐,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待收拾好了我再差人叫您。”
  王诗涵头上的绷带清早已被郎中解了下来重新换了药,姑娘家嫌头缠纱布太难看,让郎中仅在额头伤口处做了处理,她身着粉色的圆领对襟窄袖长衫外加马面裙,使整个人显得更加端庄优雅。管家的岁数比王承简的岁数还大一旬,王诗涵是他看着长大的,王承简年青时耽于公事,忙得披星戴月顾不上照看妻女,全靠管家全力操持,因此王诗涵从小对管家便很亲昵,闻言嘻笑道:“四喜叔,我是一朵小野花,今早吃过药之后便觉得容光焕发,太阳一出来我就开花啦。”
  管家无奈地看着王诗涵,这姑娘人前颇有大家风范,有时候又有古灵精怪的一面,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咳咳!”谷雨尴尬地走向管家,从背后看去能感觉到王诗涵的身体明显一僵,脸色腾地红了,甚至连白皙的脖子也迅速染上了红色。
  管家回过头:“小谷捕头这边来,下人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房间。”身后是南厢房,管家做了个请势,谷雨也不敢托大,两人谦让着去了。
  王诗涵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来:“小红,他刚才没听见吧?”
  小红目测了一下两人的距离,斩钉截铁地道:“他肯定听见了。”
  管家带着谷雨在厢房中走了一圈:“您可还满意?要是还缺什么,尽管跟我提。”
  谷雨谢道:“客气了,我又不在此长住,有个落脚的地方便成——还真要麻烦您一件事情。”
  “哦?”管家道:“请说。”
  谷雨道:“王府占地宽阔,前后好几进院子,短时间内我无法熟悉过来,而那贼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劳驾管家帮我将王府中的地形绘出,屋内居住之人的身份姓名也一并标记。另外府中的花名册也请提供一份,我也可交叉熟悉。”
  管家点点头,吩咐下人取过纸笔,在案前刷刷点点,王府中的一花一草他都烂熟于心,不多时便在纸上画出府中全貌。下人又将花名册奉上,谷雨见麻绳松散,向管家投去疑问的目光,管家道:“清晨小姐看过。”
第十八章 夜幕降临 方氏抱怨道:“我知道,每天都嘱咐,我又不是小孩子。”她虽然在抱怨,但语气中却带着撒娇。她自小体弱多病,成亲前为了不拖累方伟甚至要退婚,在方伟执意坚持下才作罢,两人成亲后一家的积蓄大多花在了延医问药之上,但方伟却始终都没有怨言。对于父母早亡的方伟来说,是方氏给了他一个家,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但过得却甚为恩爱。
  方伟在她头上拍了拍:“你那小脑袋瓜,若是不提醒哪能记得住。”
  方氏甩头摆脱开他的大手,将药包之中的药材倒在陶罐之中,忽而想到一事:“加薪之事可曾与你师傅说起过?”
  方伟瞬间变了脸色,只是方氏背对着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含混应道:“还没。”
  方氏道:“那需得尽快说,我在家中帮不上忙,家用全靠你的俸禄,眼看便要见底......”
  如果我当不了捕快了呢?方伟忽然截口道。
  方氏转回身:“什么?”
  方伟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蹦出来这么句话,看到方氏的脸色不好看便挤出笑容:“没事,我说笑的。我晚上估计还会很晚回来,你可千万别等了,喝了药便去睡觉吧。”不等媳妇儿有所反应,转身离去。
  李福家门口,李福领着一个女童从隔壁王婶家走出,钱婶送到门口和女童告别:“乖孩子,晚上记得还来婶家吃饭。”
  那女童约莫有四五岁的样子,身体瘦削,脸上病恹恹的,但精神还好,被李福牵着小手回了自己家。对于父亲回来,她表达了强烈的开心,扳着手指头跟李福汇报着在王婶家的趣事。他妻子生产时大出血,生下孩子后不久便一命呜呼,若不是一个街坊的产妇可怜这孩子,将母乳分给她,这孩子恐怕也早就随母亲去了,如今李福入王府任事,孩子便寄放在隔离钱婶家中。
  李福看着孩子坐在床沿,两只小腿荡来荡去,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随着女童的讲述偶尔发出会心一笑。
  待到夕阳完全落下山去,王府陆续掌了灯,为了避免唐海秋出其不意的袭击,管家已嘱咐下人多点燃了一倍的油灯,照得院中亮如白昼。顾力夫边整理衣服边道:“你俩白天去哪里玩来着,可别告诉我老老实实按照小红的意思去采买了?”
  牛二一身酒气,嘿嘿淫笑道:“有了银子就有了温柔乡,属下这一天过得快活舒爽,可惜老大不在。”舌头仍有些发木。
  顾力夫笑骂道:“若我真个在,你小子能舍得花钱,恐怕花酒早就换成白水了吧?”
  李福则淡淡道:“属下喝了半晌茶,左右无事便回家看了看闺女。”
  顾力夫收起笑容:“十天半月才能得见,好容易有个机会是得回去看看,孩子挺好的?”
  李福点点头,顾力夫已收拾停当走出门外,牛二李福从他身边绕过,院中早已站定十余名护院,皆神情紧张地看着顾力夫,后者轻咳一声,严肃地道:“府中出事,我等身为护院难辞其咎,虽然主家还未发话,但我已向老爷自承罪过。希望各位不要有心理负担,如今府中尚未脱离险境,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强防护严防死守,切勿再出事端!”
第十九章 训话 陆师傅也被吓了一跳,但牛二五大三粗,他也不好得罪:“牛护院不是有话有跟我等说吗?”
  牛二瞪圆了双眼:“什么,我要说什......?”
  李福急步上前,站在牛二身旁:“顾护院要我和牛二知会大家,昨夜家中招了贼,更有人因此受伤,想必也看到我们今日已加强了防范。也请诸位提高警惕,一是无事尽量不要外出,二是若有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烦请尽快通知到我等,各位都是手艺人,这动手打架的粗活儿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
  他话说得在理又教人舒服,陆师傅听得连连点头:“辛苦两位,我等记下了。”回头跟手下的伙夫又强调了一遍,这才领着人回了。
  牛二还傻愣愣地回不过神来:“老顾几时说过的?”
  “他没跟你说过吗?”李福一拍脑门,装作恍然道:“是了,你那时是不是酒醉未醒,将这句漏下了?”
  牛二连连摇头:“谁说的,我想起来了老顾确实说过。”心道:老子这酒喝得确实有些多,连老顾说得什么都没注意,转换话题道:“怎得,你茅厕上完了?”
  李福含混道:“走到茅厕却又不疼了,你说奇不奇怪了,走吧走吧。”
  他拖着牛二转身便走,背后却多了一个人,李福和牛二却是认得的,此人正是谷雨。李福心中一紧,与牛二双双见礼,口道辛苦。
  谷雨回礼,目光却在两人身上打转。他下午在房中翻遍府中花名册,共抽检出数名五年内与王府形成雇佣关系的白契佣人,考虑到唐海秋远来京城人地两疏,眼线必然会从本地寻找,一来世居此地更加熟悉京城内的人、事、地,二来身家都在本地不会轻易背叛,更有利于供其驱使。依着这个思路来查,便将怀疑范围缩小到五人——顾力夫、李福、车夫一人、花匠两人。
  方才他已与车夫与花匠聊过,从花棚中出来,只见沿路之上花丛掩映,在灯光下平添一丝柔美,太阳落山后气温也降了下来,微风轻拂脸颊,让上午受挫下午憋闷的他顿时感到心情舒朗,此时他已对院中的布局了然于心,循着花径走了不远便见到李福与牛二正在训诫伙夫,躲在暗处听了几句,见众人散了便现出身来。
  李福压抑着内心的紧张,陪笑道:“院内有我等巡视,小谷捕头尽管放心。晚饭马上便准备得了,稍后我给您送到房里去。”
  谷雨道:“好说——下午怎得没见到二位?”
  牛二忙道:“清晨小姐搬进东跨院,差我们几位去帮忙采买些用品,下午已尽数交给了小红姑娘。”
  谷雨忽然想到下午小红在院中的吵嚷,再看看面前二位,忽然想到了管家曾说过花名册被王诗涵阅览过的事,他隐约抓到了对方的思路,两人几乎是使用同一逻辑筛选可疑眼线,但对方着着实实想到了自己前面,不禁感到既佩服又气馁,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晚间是关键时刻,两位切不可掉以轻心。”
第二十章 走水 李福粗气不敢出,屏住呼吸道:“已检查过了,一切如常。”
  顾力夫的目光越过李福看向院中,李福心中一紧,却听顾力夫缓缓问道:“牛二呢?”
  李福道:“茅厕里醒酒呢。”边向外走边道:“我看他不是很舒服,顾头儿与我同去看看吧。”顾力夫哼了一声,显得极为不满,转过身来随在李福身后去了。
  茅厕旁,牛二臊眉耷眼地看着顾力夫气咻咻离去的背影。
  李福右手拍拍牛二的肩膀:“顾头儿身兼护卫家院之责,眼下府中出了这档子事,他自然心气不顺,并非有意针对于你。咱哥俩小心伺候,不招惹他便是了。”
  牛二看向李福,他忽然用手在李福脸前指了指:“你这人不对劲,从下午回来变得怪怪的。最好老实些,今晚我会盯紧你的。”
  李福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二哥说笑了。”跟上牛二的脚步,此后牛二不再与李福交谈,质疑的目光却有如实质射向李福,李福索性也不再回应,就这样巡逻、换岗休息、再巡逻,直到鼓打三更,此时二人刚从西跨院走出,隔壁便是正房。李福忽然低喝道:“什么人?!”
  牛二吓了一跳,见李福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吓得一哨棒向后挥出,尔后人随棍转,倒转了身子。与此同时李福忽然出手如电,一棍挥在他的头顶,嘭地一声闷响过后,牛二干脆利落地倒在地上。
  李福将哨棒仍在地上,跑到墙根一阵摸索,终于找到早些时候扔出的丝线,取出火折子引燃,丝线燃烧的速度非常快,转瞬间便漫过了墙头。片刻后墙那头火光四起,李福松了口气,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牛二,轻蔑地笑了笑。随后他紧咬牙关一头撞向坚硬的院墙,疼痛感和晕眩感同时而至,他发出一声惨哼,心满意足地昏了过去。
  一声喊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走水啦!走水啦!”
  来了!谷雨从假寐中惊醒,提起铁尺站起身来,忽然一阵眩晕冲向脑门,他晃了晃脑袋这才冲到院中,只见夜色下正南方位大火窜天而起!
  “咣当!”王诗涵从屋内急步走出,身后跟着小红。两人穿着昨晚的衣服,显然都没有入睡。王诗涵抬头只看了一眼,惊得面无人色:“那是我爹娘的房间!”不顾一切地便要向院门外冲去。
  谷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王诗涵又惊又怒,右手猛甩急欲摆脱他的控制:“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谷雨眼望火场,心思急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府外,已被征用的茶楼中方伟一骨碌爬起:“师傅!”
  董心五和周围率先醒转过来,只见王府内火光冲天,浓烟伴着火势翻滚而起。董心五抄起铁尺,大喊道:“跟我走!”飞奔着冲出茶楼,向一街之隔的王府门口冲去,方伟和周围带人跟在董心五身后,周围一个箭步冲上石阶,挥拳砸门:“开门,顺天府衙!”
  门里值守的护院眼望火场,正在不知所措间忽然听见砸门声,不约而同地奔向门口,一个护院一把抓住厚重的门闩正要用力搬动,忽然掌心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紧接着一股耀眼的白火在掌间生出!护院发出一阵惨呼向后跌倒,没命的扑打手掌,那白火甚为怪异,扑打不灭并快速向上臂蔓延!
第二十一章 逃生 顾力夫惊得汗毛倒竖,大脑隐隐作痛,脚下一软噗通坐倒在地,他只当自己吸入浓烟所致,勉力站起时却发现身上酸软无力,连起身都颇为费力。与此同时,院中的护院如风吹麦浪般噗通噗通伏倒一片。
  顾力夫这才知道自己人恐怕是着了道,不禁又是着急又是害怕,管家领着几名家丁出现在月亮门口,见此情景吓得声音也变了调:“这...这是怎么了?”
  顾力夫拼进全力道:“快,快救老爷和夫人!”
  管家却不知道如何施救,正在无计可施之际,谷雨已飞奔而至,管家如遇救星:“小谷捕头,救命啊!”
  谷雨面沉似水,向管家道:“取沙石,取一床棉被!”
  “啊?!”管家有些发愣,谷雨已跑到顾力夫身边,将他连拉带扯拖至安全地带,顾力夫虚弱地道:“我们怕是中了毒。”
  谷雨点点头,回头看管家无动于衷,气道:“还不快去!”
  管家这才回过神,吩咐身后的下人依命行事,府中遍植花草,沙石极易取得,七手八脚将沙石装了一桶一桶提回院中,那边厢有机灵的下人早已就近取了一床棉被交给谷雨,谷雨将棉被铺在地上,取水桶淋了个透,见沙石取回,吩咐管家道:“用沙石灭火,动作快!”
  管家振声道:“还等什么?!快灭火!”众人提桶而上。
  谷雨却已将棉被裹在身上罩住头顶,管家惊疑道:“小谷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谷雨一咬牙猛地窜上石阶,蒙头向火场中冲了进去,管家哎哟一声,被谷雨不要命的做法吓得目瞪口呆。谷雨冲入门内,将棉被稍稍打开,一股浓烟伴随着辛辣之气迎面而来,他只觉得咽喉小腹如被火灼般刺痛,伏低身子看去,只见王承简仰躺在门口靠里的位置,脸色铁青生死不知,而王氏则歪在床边,衣衫散乱。
  谷雨将王承简一把捞起背在背上,棉被再次蒙住头面向火场外冲去。
  管家正在院中翘首等待,忽然只见火苗之中一团火球冲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摔倒在地。火球之中摔出两人,正是谷雨和昏迷之中的王承简,身上星星点点尽是火舌,谷雨在地上扑腾打滚,但不见熄灭,顾力夫从旁道:“沙土,快!”
  从一名家丁手中抢过木桶,将剩余的半桶的沙土倒在了两人身上,火舌迅速被压制,只余下缕缕青烟从两人身上升腾而起。管家一把将王承简抱在怀中,拇指掐向他的人中。谷雨则晃晃悠悠地站起,他太难受了,口鼻中似乎像被用利器刮过,既生涩又刺痛。
  府中下人将一桶桶的沙土泼向起火点,火势在强势的进攻下受到了压制。但此时已来不及了,屋中嘭地发生一声巨响,顾力夫透过火墙看向屋内,只见屋顶的中梁竟然已半边坍塌下来,抵在厅中!
  王承简从昏迷中醒来,见此情景不禁哎哟一声,仰天大叫:“夫人呐!”
  谷雨双手扶着膝盖深深喘了两口气,看见王承简痛不欲生的样子,忽地从地上捡起已被烧了一半的棉被重新在水中浸湿,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谷雨,他不相信还有人够胆子冲进去,谷雨看了他一眼将棉被披在身上,两三步上了台阶一个俯冲跃入了火墙。此时的屋内能见度极差,浓烟压得很低,谷雨即便屏住呼吸,但浓烟仍然向嗓子眼里钻,同时眼中感到一阵辛辣,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门外来人 王氏连忙站得远了伏下身子,谷雨此时已感受不到疼痛,太阳穴青筋高努,因兴奋而剧烈的跳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原地转了几圈,背后的五斗柜因为转动而被抛起,谷雨大喝一声:呔!双手同时松脱,只见五斗柜如一颗离弦的炮弹砸向窗户。
  咔嚓!窗棂应声而断,浓烟找到了新出口,齐齐自窗口涌出!谷雨一把拉起王氏:“走!”
  王承简正在无望地等待,忽然窗户中忽然扔出一台巨大的五斗柜,倒把近处灭火的家丁吓了一跳,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只见两个人影跃出窗户,穿越火墙跌落在地上。王承简却已将夫人看在眼中,扬声道:“快,快救人!”他勉强拖动身子,在管家的搀扶下向夫人走去。
  王氏弱质女流岁数又大,哪受过这种折腾,方才那一下早摔得七荤八素了,王承简将王氏抱在怀中,用手轻拍她的脸颊:“醒来,醒来!”唤得两句不等王氏醒来,远处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王承简循声望去:东跨院!他登时吓得手脚冰凉,身边忽地人影一闪,跌跌撞撞地冲出月亮门,王承简大叫道:“快,快跟小谷捕头去救人!”声音中已带上了哭腔。
  那边厢王诗涵等了半晌仍不见谷雨回转,心中忐忑难安,急得在房中来回徘徊,小红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从方才她便感到阵阵眩晕,只是见王诗涵情绪不稳定,只好强行忍着。王诗涵在房中待得时间一长,头脑自然也就清醒下来,此时再想正房无端走水,所为者不过是吸引府内的注意力,然后再趁自己落单时再下杀手。因此谷雨离去后不远便吩咐两名护院推动橱柜将窗口堵上,门后更是上了两道门闩。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门前传来急速的脚步声,随即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小姐,大事不好,老爷要归天了!”来人声音嘶哑,似被烟火熏过。
  王诗涵脑袋嗡了一声,身体晃了几晃,小红眼疾手快连忙将其抱住。短短一瞬,王诗涵已泪流满面,门外那人一声急似一声,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小姐,快开门,老爷走前想要再见您一面。”
  护院手忙脚乱正要将门闩抽离,王诗涵却一把按住,护院回头疑惑地看向王诗涵,后者示意他不要讲话,想了想向门外道:“你是从火场那边过来的?”
  “是,您还在等什么?”外面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王诗涵摇了摇:“不对,你刻意装作声音嘶哑,并不是想伪装从火场而来,而是怕我听出你的原声,是也不是,唐海秋?”
  护院讶然地看向王诗涵,王诗涵通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院中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她在等,等对方的答案。
  “哈哈!不愧是我唐海秋看上的女人。”门外之人恢复了原本的声音,果然便是花蝴蝶唐海秋。
  护院满脸惊讶地看向王诗涵,王诗涵俏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王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侮辱我在先,却好似占了理似的,如今更要害我的家人?!”
  唐海秋道:“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人想与我相好,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不仅不识抬举还敢暗算本少,老子今天便要辣手摧花!”
第二十三章 救星 唐海秋表面装得从容,但他火烧正房调虎离山,真正目的便是将府中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开,此时最担心的便是有人去而复返。见王诗涵走得缓慢,心中不免焦急,一个箭步窜到王诗涵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王诗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自喉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下意识地想挣脱,唐海秋没有将她的反抗放在眼中,正要将她拖走忽然斜刺里两名护院杀出,一人高举哨棒向唐海秋头部砸去,另一人则从后方抓住王诗涵的另一只手想要将人抢过来。唐海秋冷笑一声,右手牢牢抓住王诗涵,脑袋在哨棒挥来的那一瞬间稍稍一侧,同时飞起一脚直直踹向对方的小腹。
  唐海秋这一脚势大力沉,只听啊地一声惨叫,护院的身子倒飞出去两三丈远,摔在院落之中。唐海秋收回脚,将王诗涵往怀里猛地一带:“跟老子走!”王诗涵两只手臂被分向两边拉扯,疼得她闷哼一声,整个人打了个哆嗦,那名护院连忙放开手,唐海秋拉着王诗涵便向院中跑去。
  护院勉强撑起身子,追着跳入了院中,挥起哨棒向前面的唐海秋后脑勺砸去,唐海秋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轻轻避过,他将王诗涵一把推倒在地,忽然自怀中抽出一把短刀,拔去刀鞘,刀刃在月色之下露出阴森的青光。那护院一棒走空,顺势将哨棒在空中抡起,转了一周再次横划向唐海秋的面门,唐海秋眼中杀气乍现,快捷无伦地冲进护院怀中。
  长兵器一旦近了身也就失去了意义,护院无法施展,登时乱了手脚,唐海秋闪电般挥出七八刀,刀刀直扎护院的要害!
  人影攸地一闪,唐海秋已跳出战圈三四丈,冷冷地看着那护院胸前腹间鲜血标射而出,软软栽倒在地。唐海秋面无表情地将刀口上的鲜血在靴底擦拭干净,回手便要拉起地上的王诗涵,哪知王诗涵忽地双手连挥,唐海秋下意识地格挡,忽然眼中感到又涩又痛。
  王诗涵将手中土石尽数抛向唐海秋,见其动作迟滞,伸手揉眼,便知突袭奏效,心中一喜忙从地上爬将起来向院外跑去,跑了约了两三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惊得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逃跑,背后突然一阵疾风袭来,随后后背传来锥心的刺痛,人向地上扑倒。
  唐海秋面目狰狞,心中恨意滔天,没想到轻敌之下被这小娘们连连得手,自负的心中充满了屈辱感,他将王诗涵调转身子翻了过来,抬手便是两巴掌,王诗涵的脸颊在清脆的耳光声中红肿起来,她双手双脚拼命扑打,唐海秋被她这一番搏命的姿态搞得狼狈不堪,顿时起了杀气,他从怀中将短刀再次抽出:“臭娘们,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
  挥刀便向王诗涵砍去,小红全身酸软,眼看小姐被坏人骑在身下反抗不得,月色下的短刀冷森森寒颤颤便要夺人性命,惊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不要!”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忽然自月亮门口一团黑影如离弦之箭般跃至唐海秋身侧,手中兵刃化作寒星点点杀向唐海秋。
  正房的火势在沙土的压制下渐渐平息,王承简正眼望东跨院发愣的当口,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董心五率先出现在月亮门口,他跑得气喘吁吁,看见院中躺倒的一片便是一愣,王承简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快,东跨院!”
  董心五身后的方伟转身便跑:“随我来!”领着几名捕快快速向东跨院跑去。
第二十四章 发现 东跨院中,一名老者右手三指搭在王承简的寸关尺,向王承简吩咐道:“劳烦大人将舌头伸出来。”
  王承简依言将舌头伸出,老者借助油灯的光亮仔细查看着舌苔的颜色,观察了一阵之后才向王承简及身后焦急等待的董心五道:“中毒者血气上浮,但总体脉象平稳,不符合烈性毒药的表征。依老朽看,很可能服用的是蒙汗药之类。”此人便是孙郎中。
  董心五点点头,王承简等人自中毒后生理上仅表现出眩晕无力,再无其他异样症状,早先便已怀疑是些江湖中人时常携带在身上的应急用药。
  王诗涵不由自主地重重叹了口气,迎着董心五疑惑的眼神道:“方才那淫贼谎称爹娘服用毒药,小女以换取解药为条件被其诱导开门,险些丢了性命。”
  董心五道:“小姐福大命大,自有吉人照拂。”
  孙郎中已回到案前将药方写就递给董心五:“蒙汗药只会让服用者在一定时限内神志昏迷,身体无力,其实静待其药效消解,一两个时辰之后也就没事了。我这里开了个凝神静气的方子,若是有需也可照方抓药。”
  董心五想了想,还是招手唤过一名捕快令其随孙郎中去往就近药铺。
  正房院中余烟袅袅,虽然明火已被扑灭,但灼热的气浪仍能让人呼吸为之一滞。谷雨指着窗棂:“我进来时门窗之上已有起火点,但犹以窗棂之上尤甚。”
  周围踮着脚尖,尽量找干净地方下脚,慢慢挪到窗棂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个角落。忽然他停了下来,伸手将一块尚未燃烧完全的窗棂一角搬了下来,入手处湿湿黏黏,他凑到鼻尖闻了闻,这味道既熟悉又陌生,想了片刻才终于想到:猛火油!这玩意儿原产自西域,因其强大的助燃效果而被广泛应用于战场,京城中除了京营之外很少能够见到。猛火油另有一个特征:遇水不灭。
  周围先前听到谷雨描述时也是不解,结合窗棂上的残留,终于意识到猛火油的存在。想通了这一点,他忽然对大门处无火自燃的门闩有了新的想法,恰在此时,两名捕快用衣裳包裹着粗重的门闩抬了进来,谷雨并不知道门口发生的一切,疑惑地看向周围,周围笑道:“我给你变个戏法。”
  将衣物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门闩,谷雨的表情更疑惑了。周围却不再理他,从腰间解下腰带抓住一头,另一头递给谷雨,两人擎着腰带使之横跨在门闩之上,周围吩咐众捕快退后,尔后跟谷雨道:“绷直了。”
  两人一较力,腰带绷得笔直,周围缓缓上下拉动,如同锯刀般靠在门闩之上摩擦,来回动了两下忽然嘭地一声,腰带上着起火来,火星溅到门闩之上,门闩升腾起更大的火苗。更为诡异的是火苗外焰呈现出一种明亮的白色,看得人目为之眩。谷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奥义。
第二十五章 搜查 谷雨手中提前气死风灯,昏黄的光芒在墙根处徘徊,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蹲下身子伸手在墙上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抹了一把,两指捻着抹了抹,指间的灰烬散作一团,将指尖凑到鼻间闻了闻,硝石味。他抬起头目光沿着墙壁直上,看着墙头发愣,周围走到他身后:“有什么发现?”
  谷雨将手掌摊开,指尖灰呼呼的余烬暴露在周围眼前,周围道:“莫非起火点是在这里?”
  谷雨道:“你曾审讯今夜值守护院,火起时院中并没有人,那么这场火是谁引燃的呢?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做到人不在现场,但将房屋引燃的?”
  周围看着墙头:“难道是唐海秋将两人打晕后沿着墙头跳入院中引燃的,但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他轻身功夫再好,要跳过这道墙也并非易事,那么大的动静护院又岂会听不到?”
  谷雨没有应声,他心中已大概有了猜想,但是没有确凿证据,周围看着他灰头土脸衣着褴褛,但仍一副沉思的样子,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小谷,从昨晚到今晚你已累了一个对时,现下场间已被控制,你随孙郎中回转府衙,医治后好生睡个觉。”
  吴海潮从旁道:“对对,我看谷雨你疲倦得紧,我送他回去吧。”
  周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他心中的小九九了然于心:“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谷雨摇摇头道:“唐海秋还未伏法,我回去也睡不安生,还是让我做点什么吧。”
  周围笑道:“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觉补。若不好好睡觉,身体如何恢复,况且唐海秋武艺超群,想要抓他可不简单,你尽快将养,等明日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呢。”
  谷雨听懂了周围的潜台词,脸色变了:“师哥的意思是?”
  周围也沉下脸色,扭头看向府外。
  方伟率领人在大街上急速奔跑,人群之中甚至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与方伟跑得齐头并进的是西城兵马司的指挥,名叫刘永吉,白天顺天府衙已照会巡城御史公署,因此各城指挥都已知晓此事。火起时周围已差人通知兵马司,刘永吉在王府周边布有人马,当即便加入了追捕队伍。
  唐海秋的身影在屋脊之上起纵腾挪,忽地如一只大鸟般跃到高耸的院墙之上,尔后一个空翻从墙头翻下,身影隐没在胡同中。方伟示意众捕快入胡同抓贼,同时还不忘叮嘱刘永吉:“辛苦将胡同各处入口堵住!”
  刘永吉回道:“得令!”招呼手下分散开来,将胡同各口分配人手。
  方伟则打起气死风灯冲在最前,眼前人影一闪,向斜前方的胡同中急步而去。方伟兴奋地浑身打了个哆嗦,今晚为了抓捕特意将惯用的铁尺换成了朴刀,杀伤力提升不止一星半点,为的便是能将此獠拿下。他右手抠动绷簧,只听嚓地一声轻响钢刀脱鞘,他于跑动中将钢刀抽出,此时他已转过拐角,眼前忽然一花,随即耳边恶风袭来。
  方伟应变奇速,使了个千斤坠,脚底如安了磁石,身体陡然向下缩了数寸,短刀的刀刃擦着头皮滑了过去,方伟合身扑向对方的腹间,手中刀花翻飞,直取对方要害。唐海秋身体向后倒飞而出,一个筋斗卸去了后退之势,未做丝毫犹豫转身便向后跑去。方伟喊道:“接敌!接敌!”跟在身后穷追不舍。
第二十六章 潜逃 唐海秋非常享受地看着方伟的表情,纵身跃起,凌空只听得“嗖”的破空声响,一支雕翎箭径直向他的咽喉射来,唐海秋听得声音不对,半空之中变换身姿,好容易将这一箭避了开去,心中正自庆幸忽然腹间如遭雷击,另一支雕翎箭已破腹而入。原来是子母箭,第二支箭掩在第一支箭之后,攻击的部位各有不同。
  唐海秋在半空中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身体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倒栽葱姿势向下栽去!
  方伟惊喜地回头看去,只见董心五从暗巷中走出,他将手中的梨花弓交给一旁的捕快,从腰间抽出钥匙丢给方伟:“开坊门!”今早董心五找到坊正说明情况,为了以防意外将坊门钥匙另打了一把,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方伟接过钥匙,三两下将铜锁打开,坊门大开,街面上一片漆黑,地上全然不见唐海秋的身影。身后的捕快手持气死风灯从出坊门四下搜索。
  “方头儿!”一名捕快将气死风灯凑近一旁的水沟,只见水沟旁的石板上有两滴血迹,方伟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确认为未凝固的血滴,董心五也赶了上来,方伟向他展示着手中的血液:“唐海秋往那个方向去了。”
  董心五点点头:“还记得五年前我们怎么干的吗?”
  方伟一愣,不知道在这紧关节要的时刻董心五为何要旧事重提,但仍老实地回忆道:“赶羊。”
  董心五道:“对,赶羊。唐海秋的武艺是自小的底子,说句惭愧的咱们府衙之中几乎无人可与之匹敌。但当年我们采用扬长避短之策,绝不与之单打独斗,发挥人数优势对其现身的地方采取包夹的打法,不给对方喘息之机,这才将其逼到绝境。”他注视着方伟,将心中盘算好的计划讲给徒弟听。
  方伟兴奋地道:“师傅,我懂了......”
  “姓唐的那畜生在哪里?!”一声咆哮自身后传来,刘永吉在军卒的簇拥下匆匆走来,他已经知道了四名手下在唐海秋手中丧生,心中悲愤难当。
  董心五两手扳住刘永吉:“刘指挥,冷静!”
  刘永吉的眼角泛起泪光:“我怎么跟他们的爹娘交待?!”
  董心五无言以对,作为与五城兵马司司职一致的部门,他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但眼下贼人尚未归案,只好安慰道:“我快班中每年也有弟兄伤亡,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唐海秋仍然逍遥法案,你我还需大局为重。”
  刘永吉紧咬牙关:“那畜生在哪儿?”
  方伟从旁道:“贼人已被董捕头所伤,相信跑得不远。我们已知对方的逃跑方向,下一步便是要将他赶出来,不予他休息机会,这样对方才会感到困乏劳顿,那时才是我们得手的机会。”
  刘永吉深吸一口气,望着老董:“老董,安排吧,我手下的弟兄都交由你安排。”
第二十七章 反制 “妈的!”方伟低声咒骂道,围着人家的院子绕了半圈这才转进巷子,那黑影早跑得无影无踪了。方伟咬牙追出巷子,黑影攸地一闪上了十字大街。这十字大街将坊间主体切分为四份,街面上留给居民走动以及商贩经营,黑影跑过街口冲进了对面一片低矮的房舍,方伟紧咬牙关率人追了过去。
  这黑影似乎恢复了体力,速度陡然加快,他跑得大喘粗气,好似胸膛中多了个风箱,手下的弟兄更是吃不消。但没有人喊累,因为大家知道今晚有一笔血仇要与这姓唐的算。街面上的喧闹声已经将部分居民惊醒,几户人家已将油灯点起,但出于安全考虑都没敢出门查看。不知追了多久,黑影又渐渐失去了力道,他坚持跑了片刻,见后方捕快越追越近,忽然拐进一个胡同内。
  待方伟追到时,黑影已跑得远了,对方又似吃了还魂丹,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追击距离再次拉远。这回方伟留下了心,他追到巷口忽然停了下来,右手伸出在墙上比划了一下,那是黑影经过时头顶的位置,随后又将右手平移,指到自己胸前。捕快讶然道:“头儿,您这是?”
  方伟喘着粗气道:“没事,继续追!”
  跟在黑影背后跑了一阵,黑影再次故技重施拐进巷子中,当重新出现在捕快的视野中时又似一尾活龙。方伟走到巷口,他再次比划了一下位置,这次是到咽喉。这次连手下也看得明白:“他妈的,不是一个人。”
  方伟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有些寒冷:“看起来这五年中进步的不止是我们。”唐海秋已经预判到官府会采取五年前的赶羊之策对付自己,因此便用移形换影之法反制。既然捕快想将自己压缩至一隅,那他干脆来个天女散花,随处都是自己的影子。
  方伟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思路,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领着人马追了上去。那黑影刻意将速度放慢,直到看到方伟的身影出现这才提高速度,他敏锐地发现这一次追击的人数比上次要少得多,就在他疑惑不解时,忽然身后追击的队形发生了变化,其中几人在奔跑中离队而去,就在他渐渐变得忐忑不安时,那离队之人忽然从身侧的胡同中杀了出来!
  这一遭可把他吓得不轻,只能变换路线向一边逃去,但身后之人的追击速度十分缓慢,他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这些人追了半夜早已筋疲力尽,体力难以为继,但他经过方才的惊吓心中已生了胆怯,向着既定方向跑了下去,眼前出现那座低矮的院墙时,他不禁松了口气,加快速度越过墙头。
  脚一沾地他并没有继续跑动,反而是将身体缩到墙角,与此同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另一个黑影忽地窜了出去。紧接着是墙外的脚步声追着黑影而去。他得意地一笑,接下来他只需要在此等待并且恢复体力,等下次换岗。他本来便是这坊中的人,只要挨到黎明他就可以悄悄回家,官府决计不会查到他,想着前几日收到的一笔丰富的报酬,不禁开始幻想起未来美好的日子。
第二十八章 藏身之所 众贼也吓得厉害,全身抖如筛糠,没口子的求饶。
  方伟道:“那人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面相周正,下巴略尖。”描述的正是唐海秋的长相,先前那人却摇了摇头:“不是。”
  刘永吉道:“看来他还有同党。”
  方伟心中焦灼万分,好不容易抓到唐海秋的尾巴,难道今日就失之交臂了不成?可是眼下唐海秋失了踪迹,却又去哪里寻找他的踪迹。
  正在思索间,忽听坊门之外脚步声响,灯秋火把照亮了半边天。方伟循声望去,却见谷雨领着七八人来了,谷雨见到方伟连忙奔跑上前:“五哥,师傅差我等前来帮忙。”
  方伟苦笑道:“唐海秋已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想帮忙也没得帮了。”
  吴海潮躲在谷雨背后,困得哈欠连天,听到方伟的话不禁松了口气:“是不是可以回家歇息了,这一晚上累得实在够呛。”
  谷雨瞥见方伟满脸大汗,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出声安慰道:“兴许还未逃远,咱们再找找看。”
  刘永吉走上前:“被这帮兔崽子耍了大半夜,那姓唐的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如何找,你个小崽子哪里说的风凉话。”
  谷雨脸色一僵,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应,方伟知道刘指挥心气不顺,谷雨一句话让他找到了出气筒,他打着圆场:“刘指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失察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这样——您也劳累一晚,且先回去歇息,我和弟兄们再商量商量对策。”
  刘永吉哼道:“弟兄们无端丧命,我和姓唐的血海深仇,不抓到他我如何能睡得着?”顿了顿说道:“抓捕唐海秋一事,我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责无旁贷,但今夜恐怕再难有成果,眼看天就快亮了。我先将弟兄们带回稍事休整,再与董捕头合计出个章程。”领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方伟回头看向众捕快,忽地头脑一阵发晕一跤跌坐在地,身后捕快也坚持不住,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新来的捕快连忙接过那五名黑衣人,静静地等着方伟等人恢复体力。谷雨拉了一把吴海潮,两人默默地站到墙侧,一街之隔的积庆坊在夜色之中显得那样宁静,两坊坊门相对,捕快手中的火把投影在坊门之上,被夜风吹得左右摇曳。
  两人出了一会神,吴海潮见无人注意也悄悄地坐了下来,伸手拉拉谷雨的衣袖:“你也歇歇。”
  谷雨也确实累得紧,将火把放到一旁正要坐下,忽然瞅见火光掩映之下地上的几滴血迹。
  “就是这几滴血迹赚得弟兄们徒劳一晚。”谷雨回头看去,方伟也正看着他。
  吴海潮叹道:“这几个蟊贼可真做的细致,生怕咱们不中计。”向黑衣人道:“不知用的是自己的血还是畜生的血?”
  一名黑衣人抬起头:“回官爷的话,这血却不是我们伪造的,这坊门那么高,小的可没有那个本事爬出来。”
  谷雨噌地窜起,把吴海潮吓了一跳:“你嘛呢?”
第二十九章 毛府 积庆坊坊门大开,坊正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捕快如饿狼般冲了进来。此时正值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偏偏带来的火把和气死风灯有些已烧没了灯油,方伟只好将仍可照明的集中起来,一字排开走在队伍最前。走不多时,队侧的吴海潮忽然惊叫道:“五哥,这里有发现!”
  方伟急步走了过去,只见距吴海潮三步远的地面上有几枚暗红色的血迹。方伟两掌一拍,一晚的劳累似乎也不翼而飞,兴奋地道:“唐海秋果然进了这积庆坊,”看向吴海潮身后的谷雨:“你小子,真是个干捕快的料!”
  谷雨腼腆一笑,表面虽然矜持但内心也激动地要命。方伟笑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谷雨回之以微笑:“五哥考校我呢,下一步自然要打草惊蛇。”
  方伟自腰间抽出铁尺:“正合我意。”向身旁的捕快示意,那名捕快也是个老手,与方伟配合得久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见那血迹延伸至道旁一户人家,他叫了两名捕快跟在身后走到门前,将门板敲得山响:砰!砰!砰!
  声音在空旷的夜晚传出老远,很快门内变有了动静:“来了来了,别敲了,报丧呢!”
  随着脚步声走近,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披单衣探出头来,捕快一拥而上:“官府办案,老实配合!”不由分说将男子推到门内,挤到墙边。男子的胸膛抵着冰凉的墙砖,两手被反剪,只吓得他连声告饶:“官爷,小的没犯法,您是不是抓错了人?”
  剩下两名捕快也不理他,径直冲向屋内。他那浑家坐在床上,正探头探脑地向外观瞧,陡然见两名男子冲入屋内,吓得尖叫一声慌忙用被单裹住身体。两名捕快将屋内翻了个遍,犄角旮旯中也未放过,都没有发现唐海秋的影子,回到门前禀告道:“没有发现。”
  方伟点点头,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搜索队伍继续向前搜索,过不多时又发现了一处血迹,仍是相同操作,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未见到唐海秋的身影。如此三番下来,左邻右舍渐渐有了动静,但都不敢出门。这般挨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四名身着公服的捕快从坊外匆匆跑来,各人手里均提着一面铜锣。
  此时不借助火把也能勉强将人认出,方伟吩咐道:“开始吧。”
  四人答应一声跑到十字大街的街口,忽然齐齐敲动铜锣,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高声喊道:“街里街坊的听着,顺天府前来拿贼,各位把家看好了!”边敲锣边分赴四个方向,锣声响彻在大街小巷之中。
  骚动由小转大,方伟猜测已接收到消息的居民先一步开始了家中的排查,若是唐海秋藏匿在他人家里,这一番清查势必会漏了陷。他慢慢走到街口,感受着声浪逐渐高涨,静静地等待着反馈,他的视线环视着全神戒备的捕快们,心中既有愧疚又有骄傲。
  京城的捕快不好当,这是他师傅董心五经常会发出的感慨。老爷子干了一辈子的刑名,深有宦海浮沉的体会。天子脚下,达官显贵,是个官就比他们大。可他和他的弟兄们从未轻贱过自己,这其中包括不献媚不奉承,踏踏实实地履行应尽之责,做对得起良心的事儿。
第三十章 毛怀山 吴海潮噗嗤笑了出来,方伟瞪了他一眼走到队前:“在下顺天府快班方伟,清晨打扰实在抱歉,还望毛将军见谅。”
  毛怀山还未及答话,一旁的军士忽地叫道:“谷雨!”
  谷雨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那大汉正是钱贵,身边站着同样吃惊的姚丰。两方那日分别后暂无联系,没想到今日以这样的方式相逢,姚丰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军,这便是我说起的那日在山神庙中相识的朋友。”
  毛怀山嗯了一声呈思索状,姚丰知道自家大人作战虽然勇武但记性着实不好,补了一句:“就是我们进京的那日...”
  毛怀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哦,好事精!”
  “咳!咳!”钱贵臊得满脸通红:“人家姓谷!”余光瞥见谷雨冷笑连连,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
  方伟与姚丰钱贵打过招呼后拉回正题,将缘由又与毛怀山讲过一遍。毛怀山倒也干脆,让开道路:“方捕头尽管搜,有需要的支应一声。”
  方伟抱拳道:“有劳。”毛怀山的态度让他感觉很痛快,向身后吩咐道:“手脚麻利些,别打坏了东西。”身后的捕快答应一声从人群中间穿过向院内推进。
  万历皇帝封赏前方有功将士,毛怀山在碧蹄馆战役中将深陷重围的东征提督李如松救出,李大帅心中感念,此番皇帝招有功之臣入京,他便将毛怀山的名字报了上去。他是边将,在京城内只能住驿馆,万历为体现皇恩浩荡,特意将皇家所属的几套闲置宅子拨下来供将领居住。
  毛怀山入驻的这家宅子前后共计五进两门楼,屋舍五十余间,修得富丽堂皇,亭台假山翠竹绿影相映成趣。捕快们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间间房屋入内搜查,但遗憾的是连唐海秋的影子都没发现,待推到最后一进院子时已天光大亮。捕快堵在门口不敢跨入院,原来毛怀山及其带来的二十余名手下都集中在这个院内居住。
  毛怀山却不以为意:“我也是此间的客人,各位不要拘谨,尽管搜查。”
  他这句话出口方伟心中也有了底,向毛怀山抱了抱拳领着人进了院,推开厢房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捕快再次停下了脚步,只见宽敞的黄花梨镂雕架子床上空空如也,被褥却被摆在地上,褥子上躺着两名军卒,听见动静翻身而起,茫然地看着门口的捕快。
  一名捕快道:“怎得不睡在床上?”
  军卒憨憨一笑:“这床又暖又软,俺睡不习惯,不如睡在地上踏实。”捕快的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对方坑坑洼洼的脸庞,身后的捕快将腰挺了挺,心中都有些情绪在涌动。
  方伟轻声道:“别耽误时间,抓贼要紧。”
  捕快回过神来:“叨扰了。”手持戒尺进了厢房,身后的捕快各自分组向各厢房推进。
  谷雨站在正房的石阶下,钱贵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谷兄弟......”
第三十一章 围堵 谷雨正要跟出,忽然又停下脚步,看着钱贵身后:“钱将军,你受伤了?!”只见钱贵肩后的部位已被鲜血洇湿,毛怀山一个箭步窜到近前,伸手扯脱他的衣裳:“严不严重?”
  钱贵的嘴唇有些发白,勉强笑道:“不打紧,皮外伤,快去抓贼吧。”
  谷雨左右环视,见那罗汉床上有件赭衣褂子,不知是谁扔在这里的,他把褂子抄在手中猛地较力,嘶啦一声响将褂子扯脱一角,将钱贵的伤口包了:“钱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改日登门拜谢。”说完便向门口跑去。
  “哎,”钱贵叫住了他,谷雨回过头,钱贵道:“不叫你好事精了,叫你声老弟可否?”
  谷雨扬扬手:“得来。”他担心唐海秋跑了,心里如同长了草,院中已无捕快的身影,他着急忙慌地奔向门口,恰好此时从门外也正好窜上一人,两厢一照面,谷雨哎哟一声已来不及躲避,哪知对面那人身体平地滑出三尺,将谷雨胳膊揽住,谷雨只觉得犹如腾云驾雾,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了石阶下。
  这一手如流星赶月挥洒自如,谷雨从未遇见过武艺如此高绝之人,抬头看向那石阶上的人,只见此人约有十六七岁,生得身材高大,鼻直口阔朗眉星目,只是肤色黑了些,见谷雨瞧向他,启齿一笑露出一嘴的小白牙:“抱歉抱歉,是我莽撞了。”
  院内脚步声响起,毛怀山匆匆走出,瞧见这年轻人一愣,继而大喜:“豆豆,你他娘的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还以为忘了老子呢!”虽然说得难听,但比对待方伟时的客套可要亲昵的多了。
  那被叫做豆豆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一把将毛怀山抱住:“哥哥哟,想煞我了。”
  谷雨不再耽搁,向两人看了一眼便转身向坊门处跑去。此时的大街上已多了许多行人,谷雨边跑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路跑到坊门口,只见坊门大开,行人三三两两通行,坊门一侧吴海潮领着另外两名捕快正在此把守,谷雨赶上前问道:“有唐海秋的踪迹吗?”
  吴海潮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忽听身后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便是尖叫声、呐喊声,谷雨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疾如风似地向坊门跑来,为首的那人正是唐海秋,后面跟着的正是方伟等一众捕快。
  方才事发突然谷雨也只来得及看到唐海秋的背影,这一次看的清晰了,只见他原本俊逸的脸上血色全无,衣衫凌乱腹部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纱布包着伤口,却早已被洇透了。道旁的行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心生畏惧,纷纷向道路两侧躲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谷雨一摆铁尺,回身吩咐道:“海潮,关坊门!”
  吴海潮嚷道:“快让开!”挥手驱散门口看热闹的行人,招呼另两名捕快推动厚重的坊门,唐海秋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此时的他可再也没能力从坊门之上翻过,若是门被封,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眼见那名年轻捕快杀气腾腾地向自己冲来,唐海秋咬紧牙关,身体忽然飚射而出,直取谷雨的面前!
第三十二章 道别 王府东跨院,谷雨正收拾着东西。他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包裹,仅有些应用之物,收拾起来倒也方便。
  王诗涵在小红的搀扶下从门外走入:“小谷捕头,这便要走了吗?”
  谷雨转过身,见王小姐行了个万福,连忙还礼:“是,唐海秋此番伤得极重,短时间内不会再来贵府袭扰。顺天府衙与五城兵马司加大巡捕力度,力图将此獠稽查到案。”
  王诗涵将手中摊开露出两个小巧的银壶:“有个叫吴海潮的小捕快给我的,据说是在西跨院中捡到的。”
  谷雨道:“物归原主,那自然是好。”从积庆坊中回到王府,董心五见此间事了,便要将队伍带回。谷雨知道过了今日双方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将吴海潮暗中一顿臭骂,吴海潮自知理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东西还了回去。
  王诗涵两手手指扣在一起打转,脸上甚至有些失望,谷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女孩勉强笑了笑:“今日一别此后相见也是难了,救命之恩无以为谢,那我便祝小谷捕头飞黄腾达,官运亨通。”
  谷雨愣了愣,还是抱拳道:“多谢。”脸上是淡淡的,似乎这两件事并不能吸引他,将包裹背在肩上:“我的同僚已在前厅等我,我这就去了,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王诗涵的眼神中有些落寞,她忽地拔腿追了出去,此时谷雨已走到月亮门口,王诗涵道:“小谷捕头,”谷雨停下脚步回过头,疑惑的表情出现在脸上,怎么这姑娘今天怪怪的?王诗涵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我那日戏耍于你,你记恨我吗?”
  谷雨挠了挠头,认真想了想:“一开始有些恼火,但后来想到你当时生命受到威胁,我又初来乍到,设身处地想若换作是我也不会安心,所以我并不记恨你。”
  王诗涵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目送谷雨作别,院中又恢复了宁静,小红在旁静静地看着小姐的神情,没有出声打扰,同样作为女子,她大概能触摸到小姐的心思转变。但王诗涵是官宦之女,与顺天府中一个小小的官差的缘分估计也仅限于此。
  董心五一行人回到衙门时刘永吉已等候多时,听到方伟的转述当即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自己情感用事,否则人多势众,想必早已将人拿了。董心五好言安慰,即便未能抓获唐海秋但都已尽了力,他也不忍心苛责。赵师傅照旧给备下了热汤,众人劳累一夜勉强将热汤吸溜吸溜地吃进肚里,董心五将后续安排交待了几句便将众人赶回了家,只留下方伟、周围和刘永吉商讨快班与五城兵马司的协查方案,待到日头升起时,几人再也熬不住了,起身作别各自回家。
  方伟想起家中的媳妇,又去厨间找赵师傅要了个食盒多打了份热汤,沿着府衙内的回廊兜转,出了两道门迎面正碰上三人,皆身着公服,为首的一人三十上下,身体细如竹竿,嘴边一撇小胡子,一眼瞥见方伟道:“哟,这不是方伟吗?”
第三十三章 质询 董心五应道:“谨遵大人吩咐。”静待万府尹的下文,万府尹果然还没有完:“秃尾巴山一案仍未结案,但唐海秋案影响更恶劣,你们全心投入吧。这秃尾巴山案后续便移交给李征,既然高胜东和丁四宝已将山中布防交待清楚,相信拿下秃尾巴山不难吧,嗯?”
  这是来摘桃子的,董心五看向程介,程介移开目光假做不见,李征站起身:“董捕头既然已为下官打下良好局面,下官自当尽心竭力。”
  万府尹捋须大笑:“很好,期待你二人都能带来好消息。”
  董心五无奈地答应下来,李征却未坐下,转身面向董心五:“董捕头,秃尾巴山一案既然已转交到下官手中,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您?”
  董心五不动声色地道:“李捕头但讲无妨。”
  李征的脸色冷下来,眼睛中透出不怀好意的目光:“虽然高胜东、丁四宝等贼寇伏法,但京郊外的那场野战伤亡惨重,随行的弟兄五名轻伤,两名重伤仍在医治,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董捕头难道不应该给出一个交待吗?”
  董心五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押解路途遥远,时日又长,即便计划再周密,谁也无法担保过程中不会出现变故。李捕头入行也有十多个年头,相信也有相同的经历。弟兄受伤我心中也甚为难过,若是需要有人为此负责,那就找我吧。”
  李征哼哼冷笑,把眼瞧向万府尹,程介连忙打圆场:“董捕头也是心中激愤难平才说出的气话,你是多年的老刑名,即使事情有变也会从容应对,只是手下......”
  别说了!董心五厉声喝止道。
  程介几乎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吓得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万府尹也打圆场道:“我也相信心五的能力,但府衙虽然成功抓获贼首但损失也极为惨重,此事也不能没个交待,”转向程介:“程大人不是会将详细案情经过递交上来吗,届时我们再依据事实来定,做的好的我们奖励,做的不好我们惩罚,如何?”
  程介忙道:“使得使得!”向府尹行礼后,拖着董心五的胳膊拉了出去。
  李征望着两人的背影,咂咂嘴可惜地道:“大人,既然董心五已自承己过,为何不趁机追究他的责任?”
  万府尹看着李征的侧脸,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李征啊,我知道你心中恨极了董心五。但他干了一辈子刑名,快班中半数人马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动他是要出乱子的,除非你有确凿证据否则就不要妄动。”
  李征仍然心有不甘:“他嫉贤妒能打压于我,还...还断人财路,这种人待在顺天府,府内便一天不得安宁。”
  万府尹冷声道:“有时,我倒觉得你更像一府之尊。”
  李征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在自己脸上连扇,啪啪几声过后脸颊便已红肿,显见力道之大。万府尹只是见他任性骄纵,出言敲打,但此人敛财有方,私下里的孝敬十分可观,并不会真个与他翻脸,摆摆手:“行了行了。”
第三十四章 邻里 一阵嘈杂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谷雨的嘴里含糊地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院外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谷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眼睛睡得有些浮肿,他一夜未眠只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便被吵起来,忍下心中烦躁跳下床来将门打开,脚步虚浮地穿过小院打开院门。
  街上已乱做一团,在由看热闹的人群围成的圆心中,两人已打作一团。谷雨揉了揉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其中一人的身影,不由地一愣,他急忙将人群挤开:“劳驾劳驾,让我进去!”人群中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谷雨的身材不算高大,被不情愿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好容易挤到中间,一只脚上的鞋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两个打架的人一个只有十余岁,另一个则白发苍苍,看起来六十上下,那老者貌似癫狂,揪着那年轻人的衣领,右手没命价地砸向年轻人。年轻人双手护住头面,不敢还击只是躲闪,在两人的不远处一筐桃子散落在地上。老者边打边喊:“教你害我,教你害我!”
  谷雨抢入场中,一把拉住老者:“老关,行了,别打了!”
  老者理都不理他,手脚不停,他岁数大了,谷雨不敢用力生怕伤到他,正在无奈处,忽然场外又挤入一名中年女子,一把抓住那年轻人往后拖,两边迅速脱离了战斗,那年轻人面对众人的目光显得有些委屈:“我没害他,我是果农,走到他家门前便被他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打,我招谁惹谁了?”
  那女子将他挑子捡起递到他手中:“对不住对不住,这老头儿脑筋坏掉了,您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年轻人将挑子肩起:“莫名其妙。”
  女子挥手道:“没事了,诸位都散了吧。”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议论声不断:“这老关以前当官的吧,怎么落了这个下场?”“谁知道呢,说不定做了什么缺德事?”
  老者经过方才一顿折腾,手脚虚浮,摇晃两下便向后倒,谷雨将他揽在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背在背上向隔壁的院中走去。女子帮忙将门打开跑到房中取出一把矮凳。谷雨将老者轻轻放下来,老者瘫坐在凳子里,双眼发直,嘴中兀自不停:“打死你,你个坏东西。”
  女子从灶房取出水壶,又从床上翻出一个纸包,将其中的黑坨坨用热水化开,一阵阵浓烈的中草药味道氤氲开来,谷雨拖起老者下巴,女子伺候着老者饮了,过不多时老者慢慢将眼睛合上。
  谷雨松了口气,向女子笑道:“何姐,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要费劲了。”
  那被唤作何姐的女子脸红了:“举手之劳,这老头儿也着实可怜,邻里若是不帮谁还能帮他。”说的是南方口音,夹杂着蹩脚的京话。这两人都是谷雨的老邻居,关老头孤身一人,何姐也孑然一身,三人能照应得尽量互相照应,谷雨离家小半载,都是关老头和何姐两人在帮忙看家。
  两人说了会子话,关老头痰嗽一声,慢慢将眼睛睁开,看了看谷雨和何姐,表情很冷淡:“多事!”
第三十五章 孽缘 李福浑身一激灵,眼见唐海秋已面露凶光,手中的短刀也攥紧了,慌忙解释道:“若我有心抓你,又怎么会冒险救你?”
  唐海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地椅中站起,李福恐惧地后退一步,唐海秋绕过他向院中走去,躲到门后向李福努了努嘴。李福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战战兢兢地问道:“谁啊?”
  “爹,是我。”一声清脆的童声响起,李福愣了愣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自己的闺女,她纵身跃入李福怀中:“我明明听到了开门声,钱婶还道我听错了,果然是爹回来了。”
  唐海秋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福。李福环抱着女童,全身绷紧,显得极为紧张,唐海秋嘴角动了动将门关上。这时女童才看到唐海秋,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唐海秋,似乎并不怕生:“伯伯,你是谁啊?”
  唐海秋将李福紧张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我是ni爹的朋友,娃娃你叫什么?”
  “季安。”女童忽闪着大眼睛回道。
  唐海秋笑道:“真是个文雅的名字,可不像你爹会起的名字。”见这女娃娃粉雕玉琢,十足可爱,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李福将女童抱起来:“我找先生算的。”转身向屋内走去。
  他将女童哄睡了,这才轻轻将门关上,回到堂屋时唐海秋也正闭着眼休憩,李福咬着牙看着对方,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你本可以不去的,为何要救我?”唐海秋忽然开口问道。
  李福被吓了一跳,闷声道:“咱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你落入官府手中,我也不会好过。”
  唐海秋冷笑道:“你倒拎得清。”李福低着头闷不吭声,唐海秋继续道:“我得离开京城了。京里的捕快跟我交手多次,对双方的路数都很熟悉,此时再待下去不过是让对方瓮中捉鳖。我得趁鹰爪子还未合围前逃出生天,待修养生息再入京报仇。”
  李福一愣,他深知唐海秋的脾气秉性,知道此人高傲自负,如今受了这么大的折辱,以他的脾气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如今怎么突然转了性?但不论什么原因他若是能出城,对自己总归是好的,暗地松了口气:“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唐海秋点了点头,将身体轻轻靠向椅背:“离开之前我仍有一事心结未解,几年前我听人讲刘其林府上大小姐与我燕好之后不久便怀有身孕,其父要挟其引产,但刘小姐抵死不从,被我那便宜老丈人赶出了家门,从此以后下落不明。我知道此事后已经晚了,那时我也不知京城已解除封锁,便委托你代为寻找,今日我问你一句,这娘俩你可曾找到?”
  李福直视着唐海秋的眼睛:“若你找到她们母子,打算如何处置?”
  唐海秋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怕告诉你,论起拳脚功夫老子放眼天下,都是独步天下的存在。但奈何老天无眼,老子幼时随师傅习武时伤到了阳气,导致我jing水稀薄,子嗣绵延几无可能。如今好容易有了孩子,自然是领回家中好生养着。”
第三十六章 身亡 李福刚进门便见到眼前这一幕,不禁又惊又怒,将手中的包袱扔在地上,一个箭步窜到屋内将季安扯到怀里,季安埋首在他的怀中闷声哭泣。
  唐海秋淡然地起身,将李福丢在地上的包裹捡起来打开,走到里屋抽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随后走出屋来,那边厢李福还在哄着闺女:“伯伯跟你开玩笑呢,乖囡囡不哭了。”季安肩膀一耸一耸地,仍是止不住哭泣。
  看到唐海秋出来,季安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一步,一脸戒备地看向他,李福则将她搂在怀中,唯恐唐海秋再次动手。
  唐海秋冷笑一声,对于李福的怒气和敌意视而不见:“你和你闺女哪儿也不许去,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也不待李福有所反应,推门而出。
  顾力夫连忙将身子缩到巷子中,紧张地他心中狂跳,同时又不免有些兴奋。李福昨日的古怪行为,牛二寻了个机会偷偷告诉了他,本来他也没往深里想,但昨夜李福从医馆中不告而别,却教他留上了心。暗中跟踪到积庆坊,亲眼看到李福将唐海秋救出,此时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脑海中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走,是不是要通知官府?那可不能便宜了当官的,怎么着也得要一笔不菲的赏钱。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偷偷探出头来,只见一个陌生的背影正在快速远离,他不禁一愣,但随即反映过来对方肯定换了衣裳。
  他从巷子中转出,看了看院门再看看唐海秋的背影,陷入了纠结。
  再说李福这边,在院中怔怔出了半天神,越想心中越是不安,拿定主意先出城躲些时日,待风声过了再回京试探,确认无事了再回来。季安已停止了哭泣,小腹顶在李福的膝头,将自己吊了起来,双腿一抖一抖的,似乎找到了新乐趣。李福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摸着她的头:“小安,爹带你出城玩一趟如何?”
  季安仰起头,惊喜道:“好呀!”她还没跟父亲出去游玩过,脸上瞬间被喜悦填满。
  李福站起身:“走,跟爹收拾东西。”
  父女两人忙活了半天,季安好奇地看着李福整理的两个大包袱道:“出去游玩要带那么多东西吗?”
  李福将包袱放在床头,抹了把头上的汗:“爹要去跟东家说一声,你在家中稍等片刻,爹便回来接你。”他担心自己无故失踪反而会落人口实,昨夜他额头受伤,正好以此为借口回家休养,或可蒙骗过去。他向门口走去,不忘回头叮嘱道:“这事且先不要跟钱婶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嘭!”院门被猛地推开,顾力夫冷笑地看着他:“老李,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福吓得面容失色,不知所措地看着顾力夫,顾力夫挽起袖子:“那花蝴蝶武艺高强,我可不是对手。但对付你还是手拿把攥的,走吧随我见官。”
  李福一步步后退,季安手扶着门框,吓得瑟瑟发抖,顾力夫观察着李福的动作:“你勾结贼人祸害主家,别轻举妄动,你闺女还小,可别害了她。”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只见李福已变了脸色,猛地张臂扑了上来。顾力夫早防备着,见状冷笑一声迎了上去,李福的拳脚功夫稀松,三两下便被顾力夫放倒在地,他勉力撑着再次起身,顾力夫举起醋钵大的拳头,向他的脑袋狠狠挥来!
第三十七章 暴露 陈记医馆中,王府的管家四喜正急赤白脸地与郎中对峙:“好端端的,人为何不见了,啊?”
  那郎中看着管家及他背后的家丁,隐隐有些害怕,极力撇清:“小老儿真的不知。”
  双方正在撕扯之际,谷雨从门外快步入内,四喜恍若看到了救星:“小谷捕头,您来了?”
  谷雨看看两边,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四喜的脸上带着清晰的焦灼:“今日清晨老爷吩咐我来医馆中看望各位受伤的弟兄们,哪知顾力夫与李福二人却不知所踪,”一指郎中:“这郎中也一问三不知,这么个节骨眼上,可急死个人。”
  郎中也很委屈:“我昨夜接诊后便回后堂歇息,至于这两人怎么不见的我又哪里知晓?”
  谷雨脑子急速飞转,向四喜问道:“昨日你给我花名册之时,我已将两人的住址记得熟了。你先不要着急,我去寻他二人。”
  金台坊,谷雨循着地址摸到巷子中,李福家中静悄悄的,他轻轻地在门板上推了一把,院门无声自开。他从腰间掏出铁尺,探入了一只脚,随后将整个身子挪了进来。这是个普通的院子,正房坐北朝南,灶房在左手边。他警惕地扫视着院内的环境,一切看起来再平常不过。他快步走向正房,房间中空无一人,他在房中转了一圈,视线停留在床边的五斗柜上。
  柜子没有被完全合拢,衣裳一角从缝隙中漏了出来,衣角之上沾有血迹,谷雨顿时警觉起来,右手擎着铁尺,左手抓住柜门一把扯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吓了一跳,只见柜子里赫然躺着顾力夫的尸体!
  谷雨将铁尺收到腰间,双手扳住顾力夫的两臂,他的体型比之顾力夫要瘦弱得多,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其拖到柜子外,在地上躺平,伸二指在顾力夫的颈间,顾力夫身上已被鲜血染红,胸前衣衫破烂,脸色已无血色,脉搏早停止跳动。他心中不禁一沉,走回到五斗柜前,探手入内翻找,找出一身染满鲜血的夜行衣,靠近腹部的位置有个宽逾寸余的圆孔,正是唐海秋昨夜穿在身上的那件。
  真的是他!他曾经怀疑过李福,但此人精明奸诈,在府中纵火却不留下痕迹,更以自戕的方式摆脱了嫌疑。如今证据在握,协助唐海秋为非作歹的人正是李福,谷雨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懊悔。
  他将血衣抄在手中从房中走出,急急往顺天府赶去。
  王阿婆茶水铺,方氏提着竹篮走出。她自小体弱多病,重活干不了,方伟的薪水微薄,她经人介绍在王阿婆这里领些针线活,也能勉强挣得几个铜钱,用以支持小两口一天的吃食。昨日方伟一夜未归,她熬到下半夜才睡,今早待方伟吃完早饭后,她便来茶水铺领了些活计。此时阳光明媚,她却感到一阵眩晕,连忙靠在墙边喘口气,看着路上行人如织从她的身边经过。
  不久之后眩晕感褪去,她攥了攥手中的竹篮拐入巷子中,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扭身向后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方氏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她将竹篮向肩上挎了挎快步向巷子里走去。
第三十八章 截胡 他的思维是跳跃式的,谷雨“啊?”了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是,这人原本是北城的人,后来跑去南城购置了房产,娶妻生子,他妻子过世得早,全靠他一人将孩子拉扯大。只是他后来进了王府,那闺女便托付给了隔壁邻居照看。”那日在王府中他圈定了五名嫌疑人,在府中通过与其他人攀谈的方式了解到一些五人的传言。
  董心五道:“你去邻居家找过他那闺女吗?”
  谷雨哎哟一声,懊悔地在脑门上拍了一记,转身向门外跑去。
  “回来!”董心五叫住了他,谷雨回身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董心五道:“你现在不要去金台坊了,有个更重要的地方等着你去。”
  这次谷雨倒反应得快,答应一声:“知道了!”飞奔而去。董心五满意地点点头,那时程介要他在新人之中再收个徒弟,在此之前他已将自己的远方表亲拉到快班做了一名快手,更是安排在董心五手底下听用,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董心五十几岁入行至今,大大小小案件经历了不计其数,若能被其收入入室弟子,言传身教自然受用无穷,即便回到乡籍靠这身本事也能轻松混得个官身。但董心五只是一名无品级的吏员,升无可升,更何况过两年便要退休享享清福了,何必再劳心劳肺地带徒弟呢。
  因此对于程介的用意假作不知,在新人中挑选了一名老实本分,性格有些木讷的谷雨。只要对方不惹是生非,师徒相安无事地过完两年,他就可以顺利完成司职交接,全身而退。
  但出乎意料的是谷雨这孩子却每每带给他惊喜,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董心五的脸色阴沉下来,他静静地站在院中沉思着。此时捕快都被撒到了城中各处,府衙之中反而显得很安静。阳光愈发炙热,暑气像树梢的蝉鸣一般肆无忌惮。
  一墙之隔是李征的值房,钱婶坐在李征的对面,情绪激动下将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好歹李征听懂了,原来今日一早李福家中传来阵阵异响,钱婶与老伴两人被惊醒,本来躺在旁边小床上的季安却不见了踪影,钱婶这下慌了神,老伴腿脚不便,于是钱婶批起衣服出门前往李福家查看动静。
  哪知刚走到门边,门外就响起脚步声,她扒着门缝向外观瞧,只见三名健壮的男子正将钢刀收起掖在腰间,从李家走出,而三人中被围着的男子正是李福,怀中抱着的季安不知是生是死,李福显然已被吓坏了,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浑身抖得犹如筛糠。
  四名男子从自家门前经过,钱婶吓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就这么待了不知多久,巷子里渐渐有了行人,她这才敢出来。急匆匆来到李家一看,只见大门紧锁,她回到家从墙上取下一把麻绳挂着的钥匙又重新回到李家,将院门打开。因为钱婶代为照看季安,为方便两家走动,李福便多配了一把钥匙交给钱婶。
第三十九章 敲山震虎 这句话没头没脑地,听地董心五皱紧了眉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怎地,不是今日清晨才由五城兵马司照会顺天府衙共通过协查,怎得刘指挥又要将人召回?”
  方伟和周围也有些气恼:“是啊,半日不到就变卦了,要是兵马司的人撤走了,这偌大的京城光靠我们这几十号人可搞不完。”
  董心五瞪了二人一眼,搀住刘永吉的胳膊:“来,刘指挥,外面日头正烈,咱们进来说话。”
  刘永吉随着他进屋,脸色十分难看,董心五道:“刘指挥,究竟出了什么事?”
  刘永吉将头盔摘下拿在手中:“这事我不方便说,”右手食指向天花板指了指:“你们顺天府不久之后也会收到消息,但可以告诉你们的是稍后顺天府的大部人马都会随兵马司抽调出去,另有他用。”
  董心五心中一动,忽地明白过来,不动声色地道:“你最多可将兵马司的弟兄们留置几天?”
  刘永吉沉吟着不说话,董心五叹了口气:“唐海秋五年间在京城为非作歹,祸害了多少妇人的清白,搅得人心惶惶,如今好不容易将其重创,正是擒拿此贼的良机,若是白白放过,日后待他卷土重来那又是一场灾难。”刘永吉抬起头,表情有些松动,董心五看着他的眼睛:“你我当官抓贼,天经地义,这京城中每多一名平民受害,咱们身上便多一分罪责。”
  刘永吉浑身一哆嗦,迎着董心五的目光,呼吸重了几分:“我给你一天时间,明日凌晨兵马司的人马将从花蝴蝶案中撤出。顺天府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明日拿不下唐海秋,恐怕快班也没有精力顾得上这个淫贼了。”
  “一天...”董心五沉吟道,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脑筋飞快转动:“时间有限,往日的策略可能需要改一改。”
  方伟、周围并刘永吉围上来,董心五环视三人,轻轻道:“城内各坊张贴唐海秋的缉拿令,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不行!”“万万不可!”刘永吉惊得跳将起来,方伟与周围面露震惊,刘永吉道:“唐海秋已被宣告死亡,现在公布身份岂不是自打其脸,你将官府的威信置于何地?再者说唐海秋作恶多端,坊间对其惧怕之极,若是得知他没死,势必会在街面上引起恐慌,而且还有那......那件事,若是惊扰了上面,你这官儿也当到头了。”
  董心五主意已决:“咱们原来人手充足,只要能稳定推进,一定可以在不惊扰百姓的情况下将唐海秋及其党羽压缩到较小的范围内瓮中捉鳖,如今则不同了,时间紧迫只能调动百姓的力量,这样等于我们同时拥有了上万双眼睛,只要我们能快速抓到唐海秋,便可以将影响消弭掉。”
  刘永吉怔怔地看着董心五,被他大胆的想法吓到了,喃喃道:“别的不敢说,万府尹一定不会放过你。”
  董心五露出一丝笑容,说不上是苦涩还是讥讽:“若是出了事,一切的罪责由我承担。”
第四十章 劫持 方伟站起身,捕快从后赶上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方伟。方伟喘了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吩咐道:“家中有急事要我处理,你们自去忙,我这厢忙完了便去找尔等会合。”
  说罢也不待捕快们反应,风驰电掣地跑走了。捕快们互相看了看,一名年长点的捕快道:“按照方头儿的意思办吧。”
  方伟的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也许不过是个善意的玩笑,或者像清晨般只是自己过渡紧张会错了意,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急行变为疾行,最后索性在街上跑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向两侧避开。
  跑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家门口映入眼帘,他放缓了脚步,从腰间抽出铁尺试探着叫道:“秀秀?”声音喑哑,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没有回应,方伟一只手按在门板上轻轻推开,猛地窜到院中,径直冲进屋内,秀秀却已不见了人影。方伟慌得双腿打颤,眼神在屋内环视,目光定格在床前。他慢慢走上前去,只见床头扎着一柄匕首!
  他狠狠地将匕首拔下,慢慢地解下缠在刀柄上的布条,洁白的布条上两个漆黑的字触目惊心:芍山。
  方伟手哆嗦了一下,走到院中扭头向远处眺望,芍山离方家仅有一里左右,乃是城内一座海拔较低的山丘,此刻从方家看去,能看到芍山郁郁葱葱的山头。他将布条掖在怀中,快步离去。
  正阳门,谷雨在巡城御史的帮助下将浆子糊到墙上,李福的缉拿令被高高地悬挂起来。在城门处逗留的百姓好奇地围拢过来,谷雨在巡城御史的带领下挤出人群,他看着谷雨满脸的油汗:“小谷捕头,巡城御史公署已委派吏员分赴各城门张贴榜文,想必此时也贴的差不多了,你跑了一上午也歇歇脚吧。”
  谷雨的视线在来往的行人脸上滑过,漫不经心地道:“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各城门验看一遍我才放心。”走到马前,巡城御史抓住马鞍由衷道:“你们可辛苦地紧。”
  谷雨左脚认蹬,一边道:“你们何尝不是顶着烈日排查人犯——既入公门,何谈容易?”
  巡城御史认同地点点头,谷雨却“嗯?”了一声停下了动作,直直地向街面看去。只见街道尽头,周围领着手下捕快急急赶来,谷雨下得马来迎上前,少倾周围已赶到城墙下,巡城御史认识周围,连忙见礼:“周捕头,一向可好?”
  周围喜道:“老张,你今日当值?...咦,你怎得也在这儿?”原来是看到了谷雨。
  他向后挥了挥手,捕快动作麻利地将手中榜文张开,将缉拿令贴在李福之旁,百姓好奇心更盛,纷纷围拢而来。其中有识字的念道:“案犯唐海秋,诨名花蝴蝶,五年前在京城犯下奸yin劫掳妇女,造成多条人命......”
  人群中爆发出哄地一声响:“这人不是死了吗?”“就是说啊,难不成官府在欺骗我们?”惊疑与恐惧迅速在人群之中扩散。
第四十一章 条件 唐海秋望着在怀中拼命挣扎的方氏,目光转冷,方伟察觉到了危险,厉声道:“秀秀,别闹了!”方氏停下挣扎,方伟转向唐海秋,咬牙道:“我答应你,但你不要伤害我媳妇儿。”
  唐海秋道:“可以,你带着公服还来此地找我,你们两口子陪我出了城,我自会放你们离开。”
  方伟太阳穴青筋暴起,但他也知道唐海秋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如果不以秀秀的性命相挟,半途之上要是方伟豁出命来不要,唐海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他已别无选择,万念俱灰地点点头,方氏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没人比她更懂方伟的那份骄傲,她曾在无数个担惊受怕的夜晚彻夜无眠,但她也从未向方伟抱怨过,只因为方伟即便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却略带着一丝矜持的语态告诉她:昨夜又拿了两个伤天害理的盗贼......
  她则不发一言,用带着崇敬的目光静静地聆听方伟的分享,这一刻她的丈夫是闪着光的。可现在的他既狼狈又屈辱,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样子。
  方伟不忍再看妻子,用手指点了点唐海秋,转身向外走去。下得山来只觉得脑袋阵阵发晕,他甩了甩头直奔顺天府衙而来。衙差向他打招呼,他僵着脸笑笑算作回应,一路来到值房当中,此时院中已空无一人,他走到房中,只见墙角的衣架中搭着几件公服。那原本是捕快们换下来的衣裳,留待杂役浆洗的,挑了一套大码的拿在手中,院子中却传来了脚步声。
  惊得他脸色一变,慌忙又将公服挂了回去,刚刚转回身,李征已一只脚迈了进来。
  方伟心中忐忑,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李征瞧见方伟也是一怔,自上而下打量着方伟:“董捕头不在吗?”
  方伟摇了摇头,只盼着李征早点离开。李征本意是想探探董心五的口风,了解案子的进展。如今李福的这条线索只有他掌握,并且柴平已将那三人的样貌画出,得到钱婶的确认。但手中大部人手已被抽调给董心五,他本想找个借口将人要回来,没想到却碰见了方伟。
  他点点头转身欲走,方伟暗中松了口气,不料他却又停下了脚步,向方伟阴阴一笑:“老方,秃尾巴山案已转交到我手中,京郊野外的抓捕过程损失惨重,这件事我正在调查,你可有什么线索吗?”
  方伟心中一惊,紧闭双唇充满敌意地看着他,李征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程推官私下与我说过,纰漏出在那个小捕快谷雨的身上,可我料想他不过是跟在董捕头手底下依命行事,怎么可能犯得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说不定犯错的另有其人,你说呢?”
  方伟的脑中嗡嗡作响,却不敢稍有动作,他不知一旦失控自己会做出什么。李征见他脸色涨红面目狰狞,心底隐隐有些害怕,暗责自己贪图一时口快,要是将此人激怒了也不好收场,不敢在室内多待,嘴里嘟囔了一句匆匆离去。
  方伟待他脚步去得远了,这才回转身将公服取下,用包袱装了背在身后快步离开府衙。
第四十二章 日落时分 这一天有许多人处于惶恐之中,方伟的惶恐尤甚,当他摸到芍山后山的茅草屋时,唐海秋仍在闭目养神,方氏则把身体蜷缩在屋子的角落中,看到方伟出现在门口,唐海秋猛地窜起,一把薅住方氏:“止步,再往前走我宰了她!”
  方伟收住了脚步,唐海秋命令道:“将包袱丢进来。”方伟依言将包袱丢到唐海秋面前,唐海秋用脚尖挑起拿在手中,三两下拆开包袱,将公服拿在手中:“将门关上。”
  方伟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注视着唐海秋,后者则将明晃晃的刀尖凑近了方氏:“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方伟这才认命般地将门关上,耳听得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少倾唐海秋的声音再次响起:“进来吧。”
  方伟推开门,唐海秋已换好了公服,他身材高大,公服穿在身上却只到手踝脚踝,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方捕头果然机智过人,这公服也能拿来做手脚,我穿的如此不合身,想必会招来怀疑的目光吧?”
  方伟见他脸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部茂密假胡子,鼻翼间更多了一颗黑痣,显然对方有备而来。他强辩道:“我又不知你的准确身高,况且这公服又不是为你量身打造,如何能做到完全服帖?”
  唐海秋冷下面孔:“最好是,你若是有异动,我的刀子在小娘子身上可不会留情。”
  方伟岔开话题:“可以走了吗?”
  唐海秋好整以暇地道:“急什么?如今天色还早,待到日头下山再走不迟。”
  方伟向前走了一步,唐海秋警惕地收紧刀子,方伟却在角落中坐下。唐海秋冷笑连连,丝毫没有放松。方伟不再看他,而是注视着方氏,方氏的脸颊上有明显的两道泪痕,她回视着方伟:“我真没用。”
  方伟的表情松动了下来:“是我大意了,怪不得你。”他注意到方氏的身体瑟瑟发抖,伸手入怀。
  唐海秋厉声道:“干什么?!”
  方伟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内子身寒体虚,若没有这药支撑,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唐海秋玩味地看着他:“你在求我?”
  方伟紧咬牙关缓缓点头,唐海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走到他身前抄起药瓶收在怀中,方伟惊道:“你,你这是...?”
  唐海秋冷笑道:“我见小娘子身体健康得很,现下是不需用药的。”
  方伟气道:“畜生!你还有人性没有?”
  唐海秋的眼睛中闪动着幽幽的光:“我年幼习武,一朝不慎伤了气血,导致我终生不得有后。积德行善是为了延福后世,我用来何用?人性,是我最不值得拥有的美德。”
  方伟不知他竟患有隐疾,对于他残忍性格的本源终于有了些了解,方氏则轻轻地叹了口气,唐海秋好笑地道:“你在同情我?”他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方伟生怕他对方氏不利,忙道:“内子生性善良,还是姑娘家时连杀鸡也见不得。”方氏目不转睛地看着方伟,眼底既有悲伤又有温柔。
第四十三章 意外 官道之上行人三两,大多形色匆匆,远来的想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城,出城的想尽快赶往目的地。像方伟三人这般走得不紧不慢的却是少数。今晚夜色很慷慨,将道路照得很亮,三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月色下显得很响,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唐海秋忽道:“停下吧。”
  方伟停下脚步回首望去,京城已被山丘掩住,只有城内的灯火扶摇直上在天际增添了一抹橘色的光。他收回目光注视着唐海秋:“既然你已出了城,我夫妻二人已对你无用,可否将我们放了?”
  唐海秋将短刀抵在方氏身后,向方伟摆了摆头:“下官道。”
  方伟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片树林,树林之后是绵延的几座不知名的野山丘。他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唐海秋道:“把你们放在官道上,是要等着向人示警吗?”
  方伟看着方氏,白天的担惊受怕和晚上的长途跋涉让这个瘦削的女子变得狼狈不堪,见丈夫投来关切的目光,她挺了挺胸膛,似乎这样就能让方伟稍稍放心。方伟向她轻轻点了点头,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走下了官道。
  顺着土坡而下,落脚处已是齐膝的杂草丛。方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前方开路,杂草如同海浪般齐刷刷向两侧折伏。唐海秋挟着方氏走在后方,方氏只感到头晕眼花,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对于这种情况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发病前的征兆,但为了不让丈夫担心,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走出杂草丛,进入了树林,脚下的道路更是崎岖,那甚至不能说是路,仅能算作勉强能够落脚的地方。方伟摸索着向前走了一阵,树林间枝蔓丛生,越往前走越不易落脚,唐海秋四下看看,眼神中杀机乍现。
  方氏的裙摆被枝杈勾连,走得慢了些,唐海秋却已不耐烦,猛推了她一把。方氏立足不稳,哎哟一声便向旁跌去。唐海秋右手持刀,只能伸左手去捞,哪知腰刚弯下去,眼前人影一晃,方伟如同一只猛兽般向自己扑来!
  唐海秋应变倒也迅速,身体猛地向后窜出,方伟揉身而上,右手将靴底一捞,一把短刀已抄在手里,向唐海秋当胸刺来,唐海秋已拿住身形,举刀格挡,只听嚓地一声脆响,昏暗的林间闪过一道道火花。
  嚓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都是行家里手,知道在地形如此复杂的情况下,移动只会带来更多变数,伤敌全靠手中的刀,短短一瞬,两人已各出数刀,身上伤口平添了十余处,鲜血迸射而出。但两人却恍如未觉,如疯如魔般攻向对方要害。
  方氏一跤摔倒在地,眼见丈夫与那贼人斗在一处,想要爬起身来,眼前忽然一暗,全身酸软无力再次跌倒在地。
  那边厢唐海秋已渐渐占据了上风,多年打下的底子与丰富的实战经验还是帮助他准确地掌握了这场战斗的节奏,方伟的攻击变得纷乱,刀刃也失去了准头,被唐海秋觑到空处,飞起一脚踹翻在地,方伟的身体倒飞了出去,嘭地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唐海秋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跃到身前迎头便是一刀!
第四十四章 意外之敌 黑衣人如旋风般卷向方伟与谷雨二人,寒光一闪鬼头刀已挥至眼前,两人连忙举兵刃格挡,铛铛两声之后,谷雨只觉得虎口一麻,右手顿时失去了知觉。方伟为了能瞒住唐海秋,刻意选取的是能在靴子中藏身的短刀,与对手仅过了一招,短刀便脱手而飞,他吓得一闭眼,暗道:我命休矣。哪知对手竟弃了他,挥刀杀向唐海秋!
  原本躺在地上的唐海秋竟平滑而出,将必中的一刀躲开,随后一窜而起便向林深处跑去。原来他倒地的地方正是先前他手中短刀被谷雨磕飞跌落的地方,反手将麻绳割开脱身而逃。
  黑衣人见状,刀头一甩化作匹练直取唐海秋,唐海秋此时已惊得三魂丢了七魄,顾不得身后的动静,刀刃在他的小腿外侧擦过,唐海秋吃痛之下脚下没了准头,身体向前扑出,一名黑衣人跃到近前挥刀便砍!
  嗖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数支雕翎箭从林外标射而入,分别指向各黑衣人,那挥刀的黑衣人侧身避过,斜刺里谷雨抢出,伸铁尺架住对手的钢刀。
  树林之外忽然亮如白昼,喊声冲天!董心五与周围当先领路,擎着火把急急奔来。
  那名黑衣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分神之下只觉得臂膀一痛,谷雨的铁尺已刺中了他的胳膊。他回刀砍去,谷雨却又缩回了身子,护在唐海秋身边,存心与他消耗。黑衣人自知已无得手可能,撅起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便向林间跑去,其余黑衣人得到了信号,不假思索地追随着头领迅速消失在茂盛的树林之中。
  谷雨眼见董心五已奔到近前,脚下一软跌坐在地,董心五将火把举到他眼前:“有没有受伤?”
  谷雨却嘿嘿一笑,让出身后的唐海秋,董心五挪到火把,待看清对方,不禁兴奋道:“臭小子,有你的!”他得知方伟与另外两人傍晚出城,于情于理都无法理解,登时想到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方伟可能遭人胁迫,那身材高大鼻翼有痣的人或许便是唐海秋假扮,他知道悬赏榜文已描绘了他的长相,所以便乔装打扮,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乔装后的打扮反而成为了破绽。
  他将猜测与巡城御史说了,要其速去顺天府衙通报,巡城御史晓得厉害,自然不敢怠慢。他则一人悄悄尾随而来,关键时刻将方伟救下。
  董心五身后的吴海潮羡慕地看着谷雨,但他很快注意到谷雨手边的血迹:“你受伤了?”
  谷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腕间鲜血汩汩,他举起手,表情充满了疑惑。继而想到正是方才与黑衣人接敌时受的伤,回想起对方强大的武力,不禁心有余悸地道:“只一招,便将我伤成这样。”
  那边厢方伟已使脱了力,在地上跪行几步将仰躺的方氏一把抱在怀中,方氏仍处于昏迷之中,双眼紧闭双颊呈现出潮红。方伟伸手掐住方氏的人中,颤声道:“秀秀,醒来。”四周一切的嘈杂仿佛离他很远,此时方伟的眼中仅能看到怀中的女子。周围及其他捕快走到他的身后,却不敢出声打扰。
  片刻后,方氏嘤咛一声睁开双眼,茫然地环视四周,方伟怔怔地看着她,将她再次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身后的周围也松了口气,招呼弟兄们:“好了,将战场打扫干净,人犯迅速带离。”
第四十五章 自投罗网 董心五看着逐渐平息情绪的唐海秋:“现在能说了吗?”
  再看唐海秋却将眼睛闭起,抿紧了嘴唇再不多发一言。董心五吩咐左右:“刑具伺候!今晚一定要撬开他的嘴,不然咱们的麻烦就大了!”程介点头如鸡奔碎米,他有着与董心五相同的顾虑。
  方伟将再次陷入昏迷的方氏放在床上,抓住她的手轻轻唤道:“秀秀?”
  方氏紧闭双眼,手上传来的温度带着凉意,等了片刻仍然不见苏醒。方伟噌地站起身冲出院门,循着方向找到了药铺,将门砰砰地砸得震天响。
  “别敲了别敲了,这大半夜的,要吓死个谁?”门板拆开,郎中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一身公服的方伟不禁一愣:“方捕头。”
  方伟已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将出来,那郎中是识得方伟的,方氏常年患病,都是找他问诊拿药,此时眼见方伟一脸焦灼,便知是方氏出了事,他挣脱开方伟的手掌:“稍等片刻,待我回去取药箱。”
  方家,微弱的灯光在床头点亮,郎中在方氏的神庭穴、晴明穴分别施了针,从药箱中取出川乌、草乌、羌活等数十味药用纱巾紧紧包住,命方伟用热水蒸煮。方伟一边照顾着炉火,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向方氏,不多时屋中弥漫着浓烈的药材的味道,郎中又拿出两个密封葫芦,将汤水灌入拧紧葫芦口,将方氏鞋袜拖去,将两个滚烫的葫芦用方巾包了置于她脚心处。
  郎中擦了擦汗:“接下来就看她的意志了。”向方伟道:“你这身上的伤也不轻,除去衣衫我给你包扎。”方伟与唐海秋在林间鏖战数合,身上中了数刀,董心五到达后因为野外条件有限,只能给他草草包扎了事。他身上的公服已被血染红,瞧着仍然触目惊心。
第四十六章 锦衣卫 方伟唔了一声,实在没有印象,方氏软绵绵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上发出:“那两年你不知怎么了,老是欺负我,你那些小伙伴也有样学样,有一次趁你不在将我推到土坑之中,我那个时候害怕极了,可巧你从外面赶回,追着那几个孩子厮打,脸上便是今晚的表情。”
  方伟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因为你变漂亮了。”
  “嗯?”
  “原来的黄毛丫头抽条,长成美丽的大姑娘了,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方伟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方氏心中一甜,方伟摸着她的秀发:“你只能由我欺负,当年那些小屁孩不能,老天也不能,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夜深人静,顺天府衙的二堂却依旧灯火通明,唐海秋的双手被夹棍紧紧套住,谷雨和吴海潮收紧手中的麻绳,唐海秋紧咬着牙,但痛苦的呻吟还是从嘴里溜出。董心五和程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唐海秋,你方才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回答他的是唐海秋的沉默,程介终于败下阵来:“此事非同小可,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上报万府尹知晓。”说着便要离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程介停下脚步,与董心五互视一眼,向院外看去。
  一名捕快跌跌撞撞跑到近前,手指后方:“大人,有...有锦衣卫!”
  话音未落,十几名人高马大的汉子急匆匆涌了进来,人人皆身着飞鱼服,腰挎钢刀,这般气势只把程介吓得两股战战,向董心五身边靠了靠:“怎...怎么回事?”
  转眼间锦衣卫走得近了,为首一人是个年轻人,生得身量极高,浓眉阔目,长相格外硬朗。向唐海秋瞟了一眼,尔后向程介和董心五拱了拱手:“某家锦衣卫百户周青柏,北司有笔账要与他算,这人我带走了。”向后挥了挥手,身后两个汉子一拥而上,谷雨一个箭步挡在唐海秋身前,其中一个汉子扬起手掌便是一耳光,谷雨被抽得后退了一步,吴海潮急忙从旁拉住他。
  谷雨只感到头晕脑胀,但他再次转回身毫不畏惧地面对着两名锦衣卫。
  那叫周青柏的年轻人转过身:“你是程介?”
  程介一惊,但锦衣卫监察天下,眼线上至朝堂下至田野无孔不入,自己身为顺天府衙中掌管刑名的一号主管,自然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连忙行礼:“周百户,下官正是程介。”
  周青柏冷冷地看着程介:“唐海秋犯的事事涉宫闱,若是再行阻止,连你一起拿了!”
  程介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到谷雨身边挥手驱赶:“你这混小子就是多事,锦衣卫天子近卫,缉捕嫌犯哪是我等该管的,走开走开!”
  谷雨倔强地一动不动,只把眼睛看向董心五。董心五暗中叹了口气:“谷雨,让开道路。”
  谷雨吃惊地看着董心五,后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意思很明显,他只好将道路让开,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将唐海秋扭住。再看唐海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锦衣卫的凶名在外,他是清楚的,任他铁打的汉子进了北司,都是横着出来。他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是要杀人灭口!”
第四十七章 拿人 李福哆哆嗦嗦地道:“具体位置我也不知,出了坊门我和季安便被拉上了马车,七绕八绕地也被绕晕了,下车之后被推进了一户民居,周围似乎是开香料生意的,那房子里能闻到浓烈的香气......”
  忽然房门被一脚蹬开,周青柏见到谷雨,气道:“他妈的!”一个箭步上前正踢在谷雨的肩膀上,谷雨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疾风卷过,整个人弹身而起,嘭地撞在墙上重重地跌落在地。周青柏又是一脚直蹬向李福的面门,李福毫无防备,啊地一声惨叫仰面倒在地上,周青柏厉声道:“拿了!”
  身后窜出两名锦衣卫将李福如小鸡般拎起反手绑了,跟随在周青柏的身后扬长而去。那名捕快吓得呆了,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吴海潮抢进门来,将摔得七荤八素的谷雨搀扶起来,谷雨的鼻子和嘴角淌着血,他伸手抹了一把,恨恨地看着周青柏离去的方向。
  两人来到二堂,场间已不见了锦衣卫的身影,程介看到谷雨进来,气咻咻地道:“告诉你不要多事,那些人都是杀人不偿命的活阎王。你多得什么事?”
  谷雨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董心五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锦衣卫这不没说什么吗,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
  谷雨抬起头,恨恨道:“可唐海秋还说陛下会有危险......”语气很冲。
  董心五截口道:“收声!锦衣卫经办的案子哪件不是上达天听,如今他们出面代表着什么?想必唐海秋犯案极重,说不定早已牵扯到我们这个层面所不能解决的事情中,如果陛下有危险也是锦衣卫解决,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程介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堂上的每个人都把嘴巴闭紧了。明天张贴榜文宣告唐海秋已缉拿归案,此事便算了了。把今晚的事都烂在肚子里,要是我发现谁敢嚼舌根子,本官撕烂了他的嘴!”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应是,今晚发生的种种是他们所遇到过最诡谲的场面,心中皆生出忌惮之意。程介摆摆手,疲惫地道:“都回吧。”众人拱手告辞,纷纷退下,程介看着董心五:“看好你的人。”眼睛瞟向谷雨,董心五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府衙门口,吴海潮揽住谷雨:“别垂头丧气的,咱们今日将这为祸四九城的大淫贼拿住,了了五年前的旧案,这是多可喜可贺的事儿。来,给哥笑一个。”
  谷雨闷不吭声地自顾向前走着,吴海潮咧了咧嘴:“不笑啊,那哥给你笑一个。”咧开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老七!”谷雨回头,董心五追上来。
  “师傅。”谷雨和吴海潮迎上前打招呼,董心五看看吴海潮:“赶紧回去休息,明日晌午来即可,就不需应卯了。”吴海潮看看谷雨,再看看董心五,会意地向两人道别,快步离开了。
  谷雨闷头向前走去,董心五喃喃道:“还挺倔。”
  两人走了一阵,谷雨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董心五,心里的话再也憋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拦下唐海秋,他明明有话要讲!”
第四十八章 玩耍 姚丰还是扳着他那张古井不波的脸:“看不出你小子长得瘦削,打起架来却还挺厉害。”
  谷雨苦笑道:“都是五哥谬赞,当不得真的。”
  钱贵道:“既然你们抓了唐海秋,想必府中也没事了。哥几个整日在那劳什子的将军府里待得憋屈,不如咱们一道乐呵乐呵?”
  “这......”谷雨和方伟相视一眼。
  “那自然是可以,”董心五的声音自院外传来,边说边走了进来:“几位将军仗义相救,我本打算过府拜谢的,只是俗务缠身脱不开身,想不到几位却不请自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让他们几个带诸位将军在京城热闹繁华处玩耍玩耍。”
  钱贵乐道:“正该如此。”
  见到董心五,谷雨想到昨晚两人的争执,尴尬地将目光移开,不肯与之对视,董心五却似乎毫不在意:“方伟,谷雨,今日放你们一天假,叫上吴海潮,那小子吃喝玩乐门门精通,有他在不愁找不到好地方。”
  方伟道:“既如此,各位请吧。”
  走到府衙门口,吴海潮从后赶了上来,谷雨落在最后,吴海潮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打开封口将内里的散碎银子给谷雨看了看,谷雨不解其意地看着他,吴海潮轻声道:“这是师傅给我的,他特意叮嘱我今日的花销咱哥几个不得出钱,全由他老人家包办了。”
  谷雨心中一颤,吴海潮观察着他的表情:“师傅既在公门内,便不再是自由身,他有他的苦衷,你就别为难他了。”
  “老六!”方伟走在队伍的前头:“咱们第一站安排在哪里啊?”
  吴海潮嘿嘿一笑,从队尾一路小跑着来到方伟身边,向姚丰钱贵等人团团一揖:“各位将军听了,小的叫吴海潮,这京城中繁华热闹数不胜数,若是一一走过可能整月也逛不完,今日我带大家去的,可是咱bei京城里最是好耍的去处。”
  军卒们登时喜形于色:“速去速去!”这些人的声量很大,身材又极为魁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吴海潮领着众人穿街过巷走了约有小半时辰,忽见前方豁然开朗,偌大的广场之上卖药、卜卦、博戏、饮食应有尽有,行人如织热闹非凡,广场后方一座宽阔的建筑映入众人眼帘,牌匾上写的是曲家瓦,乃是京城里最大的勾栏院。
  这群只知道在沙场厮杀的老行伍登时看花了眼,对于他们的反应吴海潮满意地笑笑:“这里鱼龙混杂,请列位看顾好自己的荷包,莫要被小毛贼偷了去,咱们这便耍去。”当先领路,挤入了人群。
  吃的、喝的、玩的,军卒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谷雨一直走在队尾,见身前的那名军卒停下脚步,那户摊贩做的是油炸棵子,油锅沸腾香气四散,谷雨见这人面容稚嫩岁数不大,问道:“小将军,如何称呼你?”
  那军卒看看谷雨,憨憨地道:“我叫马德宝。”
  “多大了?”
  “今年十四了。”比谷雨还要小两岁。
第四十九章 心结 台下观众不禁看得呆了,发出齐齐的惊叹声,原来这陆诗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见陆诗柳款款起身:“我大明与日寇在chao鲜战场之上鏖战多年,边关将士浴血奋战...”观众又是一愣,不知她为何说起此事,陆诗柳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目光逐渐定格在钱贵等人身上:“今日何其有幸战场之上的英雄也出现在场间,奴家无以为报,但以一曲赠诸位英雄,愿大明永胜,盼英雄早归。”
  锣鼓班子再次奏响乐器,但与方才靡靡之音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曲目激昂慷慨,陆诗柳手抚杨琴,唱的却是呼家将大破肉qiu坟,她的唱腔铿锵有力,众人听得心中一振。姚丰与钱贵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身后的几名军卒也随之站起,方伟与谷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边那些原本神态慵懒的观众也陆续站起,转身面向姚丰等人,神情严肃地行着注目礼。
  姚丰感到一丝滑稽,他知道这是勾栏瓦舍,是老百姓的取乐之地,被一个倡伎献歌更是极为怪异。但他的鼻子还是控制不住地泛酸,胸前剧烈起伏,随着乐声他的思绪飘出很远,那里有震天的杀声,有摇曳的旌旗,有灼烧的烟火,有并肩作战的兄弟。
  直到晚间的宴会,几人都尚未从情绪中摆脱出来。吴海潮将晚宴选在了京城里知名的东福楼,在三楼甚至可以俯瞰大半京城的美景,好酒好菜叫了满满一桌子,将董心五给的钱花了个底儿掉。姚丰和钱贵等人喝的面红耳赤,当兵的喝酒实在,方伟等人也不敢耍滑头,推杯换盏间喝得双颊酡红,醉眼迷离。
  姚丰叹道:“陆大家当真是个奇女子。之前说的那些孟浪话,可太唐突了。”
  钱贵大着舌头:“不打紧,改日哥几个给陆大家设宴赔罪。”
  吴海潮噗嗤笑了,他也醉得离谱,手臂搭在钱贵肩上,没大没小地道:“老钱,陆大家乃是全城炙手可热的头牌,多少达官显贵想见而不得,你一个边关来的大头兵如何得见?”
  钱贵也不以为意,他挠挠头:“那可咋整?”
  吴海潮嘿嘿笑道:“要不然你趁夜黑将陆大家抢出来,凭你们的身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钱贵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记:“去你的,你这是把我往沟里带呢。”
  谷雨也没掌握好度,被钱贵的手下灌得头晕眼花,躲到阳台边醒酒。身后脚步声响,姚丰走到他身边双手攀着栏杆,看向灯火辉煌的京城。夜风拂面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姚丰才道:“有心事?”
  谷雨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只是有些问题没想得明白,我脑子笨,得慢慢想。”
  姚丰也不追问,目光在灯火间逡巡,感叹道:“来之前便听说帝都繁华,可却没想到如此繁华,好似全部的美好热闹都集中于此了。”
  谷雨轻轻道:“如果不是你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京城也不会有如此美景。”
  姚丰在栏杆上拍了两记:“我们这些丘八看一眼都是福分,得多看看,等回去就再也见不到咯。”
第五十章 踪迹 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了金台坊,李家的门口却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谷雨看着大门上的封条,片刻后他好像下了决定,将封条一把撕了下来,迈步走入了院子。院中似乎还保持着那天他离开时的样子,但他知道一切都变了,老的锒铛入狱,小的生死不明。屋内顾力夫的尸体已经被官府拉回府衙,通知其亲人认领。
  但地上斑驳的血迹仍历历在目,谷雨在屋内走动着、思索着,那日来去匆忙没来得及细看,今日看下来只觉得这间宅子说不上大,但陈设与用具却不算廉价,房中随处可见小孩的玩具、衣裳,面料精良,想来都是李福用唐海秋的赏金置办的。
  李福曾说他父女二人被匪徒劫持,出了坊门便被带上了马车,从此便失去了方向。
  到底在哪里呢?谷雨挠了挠头,看来还是要从香味下手。
  院外脚步声响起,谷雨一惊急忙从屋中窜了出去,只见一名年老的老妪正攀在门边一脸狐疑地向里探视,看见谷雨出现老妪表情一变,转身就走。谷雨急步追了上去,那老妪跑了几步,胳膊忽然一紧,被人抓在手中。
  谷雨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那老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迭地磕头:“大人饶命,老婆子多管闲事,罪该万死。”
  谷雨将她搀起来:“太婆,有话慢慢说,你究竟是谁?”
  老妪见他说话和颜悦色,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回大人的话,我夫家姓钱,是李福的邻居。前日李福被人掳走,就是我报的官。适方才听到李家有动静,还以为他回来了呢。”
  谷雨疑道:“报官?”
  钱婶道:“对啊,顺天府衙有位姓李的捕头接待的我。”当下将她目睹李福父女被三名匪徒掳走,她去顺天府报官恰好遇到李征,李征答应她寻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谷雨心中凛然,对于李征与董心五别苗头的事情他也听过一些流言蜚语,想不到这厮为了独自出风头,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隐瞒不报。
  钱婶说完,一脸希冀地看着谷雨:“不知官府可将季安寻到了?”
  谷雨摇了摇头,安慰道:“你莫要着急,我定会将季安找到的。”
  他辞别了钱婶,将目前掌握的线索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最终无奈地发现仅有一条线索可以追踪。那日李福曾说他被押解到一处民宅,在民宅可以闻到浓烈香气,怀疑附近可能有香料铺子。京城中的大小商铺在府衙皆有备案,谷雨跟治中说明来意,对方爽快地将厚厚一摞材料给到谷雨,他迅速分拣,将跟香料相关的营业场所筛选而出,为了以防万一便连脂粉铺子也一并抽了出来,记下了位置这才离开。
  迎面正好碰上吴海潮,吴海潮见到他,哎哟一声迎上前:“我的活祖宗,您这是跑哪儿去了,师傅找你半天了。”
  谷雨疑道:“怎么了,有事?”
第五十一章 猝不及防 捕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坊正,你这话是真是假,可别把我们兄弟骗来,白跑这一趟。”
  一个苍老的声音急忙辩解道:“官爷,你便是借老朽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您列位哪。前日官府来坊里稽查唐海秋,您几位特意嘱托过同时协查那三名绑匪,画像都是给我看过的。坊里自查自清,坊北的王小五隔壁住了三人,符合绑匪特征,老朽这才敢通知您的。”
  边说边经过布店向前匆匆而去,谷雨从店里走出来远远缀着。刚才擦肩而过的功夫,他已认出了那几名捕快的身份,为首的正是李征的手下柴平。结合早上从钱婶嘴里听到的消息,不难想象到李征的用意。
  他既然隐瞒下这么重要的信息,自然想要独自擒到贼人从案子的成果中分走一杯羹,试想连董心五都找不到的关键证人都被他找到,既削了董的面子又能在万府尹前邀功,这种好事他自然不会落下,因此命令被掉入花蝴蝶案中的自己人暗中查找三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全民搜查的结果并没有将唐海秋找到,反而却将这三人的行踪查了出来。
  谷雨尾随着几人走到狭窄的胡同中,坊正畏缩着不敢上前,只伸手指了指前方一处紧闭的院门:“就是这里。”
  柴平挥手将坊正支走,坊正忙不迭地退开,缩在墙角只探出半个身子窥视。一名捕快左右看了看,向柴平道:“头儿,既然唐海平都被那姓董的抓住了,咱们这样做还有意义吗?”
  柴平一瞪眼:“好歹是条人命,岂能见死不救?再说了,搂草打兔子,救不下来是她命不好,救得下来也算立了一功。”
  捕快点点头:“听柴头儿的。”
  柴平道:“废话少说,叫门去。”
  捕快上前,拳头在门板敲得砰砰直响。少倾门内传来男子洪亮的声音:“谁啊?”
  捕快答道:“开门,官府的!”
  吱呀门一声被打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捕快:“官爷,有何贵干?”
  捕快仰头看着比他高出一头的男子:“贵干你娘,有人举报你绑架幼女,将门打开!”
  男子一脸紧张:“官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小人老实本分,可不干那掉脑袋的营生。”将门打开,让到一边:“不信官爷自己看。”
  捕快哼了一声走了进来,柴平与另一人跟在身后,拇指抵着钢刀的绷簧,随时准备出鞘。男子将门掩好快步跟了上来,小意地跟在捕快身后解释道:“这房子就我一人住着,平常靠给大户打短工过活,官爷究竟是听信了谁的鬼话?”
  随着说话四人已迅速走进屋中,空气中弥漫的汗臭、简单粗糙的摆设、凌乱悬挂的衣物,一股单身男子的气息铺面而来,两名捕快分散开来巡查,柴平则机警地看着对面的男子,那男子搓着手,向柴平露出讨好的笑容,但却不见有丝毫恐惧:“你叫什么?”
第五十二章 当街行凶 那水缸之中的两人稳稳地落在地上,两人面容看都是二十余岁,一个方脸,一个马脸,和石文斌一样都有着黝黑的皮肤。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再看向柴平逃跑的方向,一人道:“决不能让他跑了。”话说得很平淡,但语气中透出的肃杀让人发寒。两人甩了甩钢刀,冲出院门向柴平追去。
  院中恢复了平静,墙头人影一闪,谷雨落到了墙根,他警惕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在确认周围安全后才走到水缸旁将钢刀抽出,探头向里看去,却见这水缸之中哪里有半滴水,缸底处有个硕大的窟窿,一架木梯直伸向地下,原来这水缸下方竟有个地洞!
  谷雨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一只手攀住水缸边缘,身体挪了进去,脚底踩实木梯,一步一步走了下去。一股潮湿闷热之气迎面而来,地下土腥味浓重,他担心两名匪徒去而复返,也不敢耽搁,一口气下到地底,双脚落在松软的地面上。此时的光线已渐渐幽暗,前方黑洞洞的瞧不真着,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引燃,这才发现地洞低矮狭窄,他只能弓着腰向前摸索。
  往里走了大概十余步,忽然前方传来哗啦一声轻响,谷雨吓得一激灵,将背部紧贴在墙边,轻响过后前方又没了声息,他不敢再等,硬着头皮又走了几步,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光线打在那个身影上渐渐变得清晰,此时已走到地洞尽头,靠墙坐着一个小女娃。
  看到谷雨出现,女娃畏缩地向墙角缩了缩,谷雨将火折子举到她面前,用尽可能温柔的语调道:“娃娃,你可是叫季安?”
  女娃一愣,点了点头。谷雨见这孩子蓬头垢面满身泥垢,双手手脚被粗大的麻绳捆着,不禁气得火冒三丈。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爹是不是叫李福?我是顺天府的捕快,你爹让我救你来了。”
  听到李福的名字,季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但仍保持着戒备。谷雨心中焦急万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堆出僵硬的笑,用刀刃将她手脚上的麻绳挑开,季安活动活动手脚站起身来,谷雨转头向来时的路走去,季安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爬上木梯翻出水缸,谷雨将她小小的身子举到墙头,随后跳了上来。
  柴平跌跌撞撞地跑出胡同,那坊正早跑得不知所踪,他冲上街面,街上的行人吓了一跳,见他身着公服却满身的血迹,不由吓得连连后退。柴平却不由地松了口气,回头看去只见两人手拖钢刀气势汹汹地杀来,只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哎哟一声拔腿便跑。那两人风行电掣地追到切近,举刀便砍。行人见其当街行凶,连忙四散奔逃。
  柴平听得后方脚步声临近,一股强烈的尿意涌来,忽觉后背被猛地一撞,锥心的疼痛随之而来。他向前扑出,手中的钢刀脱手而飞。他忍着剧痛勉强翻过身来,身后的方脸汉子已追了上来,手起刀落将其首级砍下。行人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哭爹喊娘地发足狂奔。
第五十三章 安顿 吴海潮抬头见是董心五,连忙小跑着来到他的身边,董心五道:“谷雨呢?今日全员出席,唯独少他一人,就他面子大?”
  吴海潮咧咧嘴:“师傅,我又不是他的裤腰带,他走哪儿我随哪儿。”
  董心五歪头看着吴海潮,吴海潮还是气鼓鼓的,董心五笑了笑:“你跟他闹别扭了?”
  吴海潮气道:“早上我在府中见过他了,本来想告知今日集结开会的事,结果这厮理也不理我,自顾自地走了。”
  董心五皱起眉:“他没说什么?”
  吴海潮摇摇头:“啥也没说。”
  董心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这辈子看走眼的事情不多,这个小徒弟算其中一项,表面上老实木讷,但心中千般心思,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人还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如今他不告而别,老头儿心里可就犯了嘀咕。想了又想,都不知道谷雨能去做什么,看着吴海潮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你不管用什么手段,无论如何把他找回来。”
  “啊?”吴海潮登时傻了眼。
  同福客栈二楼,谷雨从窗边望向街面,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将窗户关上。转身看着季安,季安不知所措地蜷缩在椅中,两眼咕噜噜地乱转。谷雨打好清水端到季安面前,季安胖乎乎的小手在水盆中扑腾两下,在脸上抹了一把,谷雨静静地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等季安抬起头,他从旁取过手巾交与她,季安在脸上胡乱擦了擦递还给谷雨。
  谷雨搬了把凳子坐在她对面,一大一小在昏暗的房中定定地注视着对方,季安的脸上还有泥垢,但好歹把真实的五官露了出来,她生得五官清秀,肌肤圆润娇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又好奇地打量着谷雨。谷雨憋了半天,才道:“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季安奶声奶气地道:“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谷雨叹了口气,李福作为唐海秋的帮凶,却又将其子偷偷藏下领养到大,其心思实在难以理解。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现在要去见你父亲,你有什么证物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句话季安可就不理解了,定定地看着谷雨不知该如何回复,谷雨有些泄气,他重新组织语言:“你身上可带着什么东西,是你父亲送你的?”
  季安想了想从袖子撸起,露出藕节般的手臂,手腕间的手链被她取下递给谷雨,谷雨拿在手中,这条手链以红绳编就,中心是把小巧的长命锁。他将手链揣在怀中站起身,季安道:“你该不会不还我了吧?”
  谷雨表情有些无奈:“不会,我保证物归原主。”他将匕首藏进靴底,又取过钢刀:“你在这里候着,除了我任何人敲门也不准开,明白吗?”
  季安露出紧张的神情,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谷雨逐渐失去耐性,他本身岁数不大,实在不知道与这种小不点如何沟通。他走到门口再次叮嘱道:“除了我,不准给任何人开门。”
  他走出同福客栈,走了三条长街便来到了西江米巷,此地地处大明门附近,六部皆在此办公,往来人员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但唯独西江米巷中门可罗雀,盖因这里仅有一个衙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
第五十四章 龙潭虎穴 谷雨忽然笑了笑:“我刚才吃面的时候想到一招,六哥给参详参详。”附耳在吴海潮耳边低语了几句,吴海潮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这是痴人说梦,我不同意。”
  谷雨执拗地看着他,吴海潮换了种语气:“谷爷,算我求你,这事咱不掺和了,跟我回去,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成不成?”
  谷雨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这事必须办,你若是不从,若我失手被擒就把你招出来。”
  吴海潮傻了眼:“招......招什么?”
  谷雨一摊手:“受你教唆夜闯诏狱,不知六哥能不能扛得住锦衣卫的酷刑?”
  “你他娘的...”吴海潮吓坏了,一把抱住谷雨的胳膊:“有话咱好好说,小弟身体羸弱,可经不得吓。”
  谷雨甩脱他的手向巷子外走去,吴海潮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小跑着追了上去:“谷爷,谷爷,再商量商量...”
  华灯初上,下值的锦衣卫逐渐多了起来,从西江米巷走出,巷口的那一片吃食店陆陆续续涌进了一波又一波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店老板显然与这批人混得熟了,对各人的口味了如指掌,不等吩咐便纷纷置办起来,不消片刻便将酒菜上齐,一时间这条街变得热闹非凡。
  陈记酒家便是其中极受欢迎的一家,不大的店面中一共有四五张桌子,瞬间已被锦衣卫占满了。陈老板是个中年人,手脚麻利地张罗着,店内的伙计穿梭忙碌着传菜上酒。这个时间还在外留恋的多半都是年轻的大小伙子,吆五喝六地喝得不亦乐乎。
  酒家外对面的巷子里,谷雨躲在阴影之中观察着,目光透过门窗扫视着每个人的身型、状态,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身上,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脸上还带着稚气。随着同桌的几名同僚喝了几杯,脸色变得酡红,露出憨憨的笑容,他的话很少,大半时候都是听别人讲。
  街上的热闹远远传来,让漆黑的巷子中显得格外宁静,谷雨活动着酸麻的手脚,沉下心来默默地等待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一桌的酒局进入了尾声,几名锦衣卫站起身来会了账,挥手作别各奔东西。谷雨从巷子中走出,远远地跟在那名年轻人身后。前者喝得明显多了,走路跌跌撞撞,但他一身飞鱼服恫吓力十足,行人纷纷向两侧走避。
  谷雨不疾不徐地跟着,随着他走入了河槽西坊,年轻人走进胡同深处,从腰间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家中老母听得门响,走到院中,年轻人向妇人嘿嘿傻笑两声,表情有些羞赧。妇人摇了摇头:“和同僚打好关系固然是好,但也要注意分寸,饮酒动辄过度只会让对方轻贱于你。”
  年轻人打了个酒嗝,低下头:“知道了,娘。”
  妇人将他拖到水盆前服侍他洗漱后,推到房中将外衣宽下,年轻人头一挨着枕头便打起了呼噜。妇人将一杯水放到他枕边,随后关上房门回自己房间歇息去了。
  家中恢复了宁静,低矮的墙头上谷雨忽地窜了出来,如狸猫般悄悄落在地上。他悄悄贴近门口,倾听着屋内传来的动静,尔后用肩抵着门板轻轻地推动,随着轻微的响动房门打开一条缝,谷雨呲溜钻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妇人房中忽然有了动静,谷雨吓得头皮发麻,右手扶着门框,一旦被发现只能尽快逃跑。
第五十五章 诏狱 谷雨施施然走进灶房,临门的一名伙夫见到他不觉一愣:“大人,您这是?”
  谷雨紧皱双眉:“今天怎么做的这么慢,周百户饿极了,差我来看看什么情况?”
  伙夫哪晓得是哪个周千户,见谷雨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敢多问,陪着笑脸道:“大人你看,咱们各灶火力全开,可没敢有半分偷懒,要不这样,肉包子刚蒸出来,正热乎着。”他指着身后的几个大笼屉:“我先给大人装两个充充饥。”
  谷雨鼻子里嗯了一声,伙夫小跑着取出食盒,揭开笼屉,热气随即喷涌而出。谷雨咽了口唾沫,下午起他便躲在巷子里盯梢,也没来得及吃饭。伙夫动静麻利地装了满满一食盒的肉包子,递给谷雨:“大人,您先吃着,一会等饭菜准备得了,再给各房送过去。”
  谷雨提起食盒转身便走,伙夫松了口气,转身吆喝道:“弟兄们加把劲,别让大人饿着了。”
  谷雨走出灶房,迎面走来两名锦衣卫,高出谷雨一头有余,锦衣卫选拔以体貌雄伟为标准,所以衙署之内随处可见身强体健之辈,谷雨走在其中当真有些鸡立鹤群的感觉。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谷雨走到两人面前拱拱手:“两位哥哥当面,我是高天材,有事相询不知方不方便?”
  两人一愣,礼貌地拱了拱手,谷雨将食盒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挠挠脑袋:“周百户吩咐我帮他取些吃食送去诏狱,可我刚来没几天,灶房出来便迷了路,二位可知道诏狱怎么走?”
  两人上下打量着谷雨,一瞬间谷雨像被鹰隼盯上的猎物,他强迫自己正视对方锐利的眼神。片刻后一人手指东南的方向:“东南角,中途不要拐弯。见一处开拓地,穿过广场便是了。”
  谷雨忙道:“多谢哥哥。”生怕多待下去便会露出破绽,道谢后绕过两人向前走去。
  “你说的是哪位周百户?”身后一人忽道。
  谷雨转过身:“周青柏。”那人哦了一声,扬扬手:“去吧。”
  谷雨暗中吐出一口浊气,沿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沿途之上但见房屋鳞次栉比,与顺天府衙不同的是这个点仍有不少房屋中灯火通明,窗户上的人影晃动,屋内传来谈话声。时不时便有三两锦衣卫与谷雨擦肩而过,见到他手中的食盒都自觉地让出道路,这份亲切打消了他原本的顾忌,他已经觉得自己能坦然地面对真正的锦衣卫了。
  走了不知多久,只见前方豁然开朗,远处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通体黑灰的石墙在幽暗的黑夜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诏狱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中矗立着几根粗粗的石柱。一阵阴风自背后吹来,让谷雨头皮发麻出了一层冷汗。他将食盒藏在了树影之中,稳定了一下情绪,穿过广场迈上了宽阔的石阶。
  诏狱的狱门前站定有六名身着飞鱼服的军卒在石阶之上逡巡,见谷雨到来迎上前:“请出示腰牌。”
第五十六章 逃脱 两人的手脚皆佩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由纯铁铸造,因此重量较寻常衙门的重了好几倍。军卒将两人的手脚镣铐解下,将两人的手臂反缚在身后,用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了。李福不断地瞟着谷雨,谷雨怕他露出破绽,暴喝道:“看什么看,待会有你受的!”他往上撸了撸袖子,将腕间季安的手链露了出来。
  李福身子一颤,低下了头。军头看了眼谷雨,笑了笑:“有样儿了。”
  锦衣卫指挥使司的正门,一名身着内衣的男子跑了过来,角门前值守的军卒皱了皱眉,钢刀出鞘指向来人,厉声道:“衙署重地,不得冲撞!”
  那男子奔得太急,脚下虚浮,一个趔趄摔倒在军卒面前,军卒懵了:“什么情况?”提刀上前,男子抬起头,一脸的焦灼之色:“我是小旗官高天材,今晚家中招贼,将我飞鱼服和腰牌偷了去,我怕有歹人别有企图,特来通传。”
  军卒皱起眉头:“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高天材哭丧着脸:“我的腰牌被贼人偷了,我的上官叫做黄光远,这个这个......”说到一半才醒起上司早就回家了,当下也不能为其作证,只把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两名锦衣卫正巧从角门中走出,似乎刚刚下值准备回家,其中一人听到高天材的名字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另一人疑道:“怎么了?”
  那人歪头看着高天材,见其神色不似作伪,想了想向他走来:“你叫高天材?”二人正是先前谷雨在灶房前偶遇的那两名锦衣卫。
  高天材抬起头,见军卒身旁多了两人,其中一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那人又道:“你的上官是不是周青柏?”
  高天材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的上官叫做黄光远。”
  那人脸色变得铁青,猛地直起身:“坏了!”他看向军卒,军卒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看着他:“速速通知各所,家中进了贼,化名高天材,意图不显,速速将其缉拿归案!”
  军卒的脸色也变了,这事要是追究下来,他也难辞其咎,撒腿便往衙署内跑去。
  “慢着!”军卒停下脚步,那人想了想:“既然他提到周青柏,两人想必有些渊源,先通知他。”
  诏狱门前,谷雨向军头拱手道:“这情分我记下了,改日请哥哥吃酒。”
  军头回礼:“无妨,救人要紧。”谷雨一愣,但他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军头不放心地道:“这事办完了,赶紧去找沈大人批条zi,别让兄弟为难。”
  谷雨觉得有些抱歉,咬着牙点了点头,军头上下看看他:“你一个人能行吗,我派两人护送你过去吧。”
  谷雨赶紧道:“不敢劳烦哥哥,这两人吃了不少苦头身体虚弱,况且这又是咱们的地盘,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活。”怕军头再继续纠缠下去,忙不迭地拱手作别,将两人押解着走下台阶。
第五十七章 救兵 锦衣卫的搜索范围逐渐扩大,仨人既要保持行进速度又要提防随时到来的搜索,精神时刻处在紧绷状态,兼且两人受过拷打,行走缓慢,眼见衙署之中搜捕的队伍越来越多,喊声近在咫尺,谷雨急在心上却又无可奈何。
  眼见前方出现一片房舍,房舍之后便是高大的围墙,四周尚未出现搜捕的锦衣卫,谷雨指向围墙:“绕到后面......”
  话音未落,其中一间房子中走出一名男子,瞧见三人急匆匆行来:“什么人?!”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眼见男子越走越近,谷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兄弟,自己人。”
  那男子露出狐疑的表情打量着三人:“既然是自己人,怎么走起路来鬼鬼祟祟的,连火把也不打?”右手扣在腰间,显然并没有卸下防备。
  谷雨硬着头皮道:“实在有要紧事急需处理,您这不也没打吗?”正说到此,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叫喊声响起:“这里还没搜,张亮,你带着人进去!”
  男子闻声看去,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方才起便喧闹不断......”
  身后的唐海秋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男子,见他转移了视线,忽然从谷雨身旁窜起,右手在谷雨的腰间一带,刀柄已被他抄在手中。谷雨只觉得身边一阵风似的刮过,唐海秋已迅捷地扑向男子,惊得他连忙出声制止:“不要伤人!”
  男子听到动静扭头看来,眼前黑影一闪,唐海秋一刀捅在他心口窝,男子啊地一声惨叫向后跌出。唐海秋抢上前去,一刀挥出!
  “不要!”谷雨只瞧得心惊胆战,唐海秋已一刀切在那人的咽喉!
  惊得李福哎哟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挡在眼前。唐海秋喘了两口粗气,将钢刀掷还给谷雨,谷雨看着地上的尸体,木然地接过。唐海秋又从男子的尸体旁将他的佩刀解下别在腰间,转回身瞪着谷雨:“现在不走,等着被人宰吗?”
  远处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哪里的动静,张亮,见到人了没有?”随之尔后的是阵阵脚步声。
  谷雨咬着牙定定地看着唐海秋,他猛地一把拉住李福:“跟我走!”唐海秋冷笑连连,跟在谷雨两人的身后绕向房舍之后的围墙。
  张亮是周青柏手下的小旗官,带着十几人的小队循声摸到事发现场,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首,胸前鲜血淋漓,业已气绝身亡。一瞬间他的眼中被怒火点燃:“不仅闯诏狱,还杀我北司兄弟,好,好得很!”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凝气吹了一记,顿时漆黑的天空下犹如一声惊雷经过,响彻天际!
  他当先带人追了过去,不远处的周青柏停下脚步望向哨声来源的方向:“张亮找到人了,追!”
  谷雨三人跑出不远,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李福不住地回头张望:“坏了坏了,被发现了,你们谁给我个痛快,那诏狱教人生不如死,我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谷雨气道:“闭上你的嘴。”眼睛一直紧盯着围墙上方,又向前跑了十余丈,只见墙头上方有一株歪脖松树。这围墙之上少有人打扫,缝隙之间生得杂草野花。这一株歪脖松树只有区区数尺,战战兢兢地生长地墙头。谷雨搓唇为哨,嘴中发出清脆的哨声。
第五十八章 逃之夭夭 唐海秋也被吓得不轻,但他并没有放弃,舌尖顶住上牙膛,双脚连蹬不消片刻已串上数尺,再往上便是李福的大屁股。气得他一拳捣了过去:“还不上去,等死吗?!”
  这一拳当真用力,李福疼得哎哟一声,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一口气爬到了墙头,只见外墙墙根的阴影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像一只仰天晒太阳的蛤蟆,姿态诡异却又十分可笑,但当他看到对方手中紧握的麻绳时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匆忙将身体倒转过来,双腿攀住麻绳顺势下滑,手中的绳子摩擦得他双掌如起了火般炽热又生疼,落到地面时踉跄着向前抢出好几步,转过身与吴海潮一道拉住绳子。
  唐海秋的动作却比他潇洒地多,他双手交替下滑,身体始终保持在一种平衡与稳定之中。
  “什么人?!”吴海潮扭头看去,只见后墙的转角处出现了两名锦衣卫,打着气死风灯向这里跑来。唐海秋看看拼命拉着绳子的吴海潮和李福,再看看已抽出钢刀的锦衣卫,冷笑一声抽身便跑,吴海潮又惊又怒,太阳穴的青筋暴起脱口而出:“cao你ma的!”
  墙内的锦衣卫奔到近前抽刀便砍,谷雨歪头躲过,锦衣卫一刀走空,变砍为削,目标却是那根麻绳,谷雨心中大惊,连忙举刀格挡,两人拆了不到三招,阴影中脚步声响起,张亮已带着人杀到。
  谷雨瞧在眼里急在心中,暗道:苦也!
  李福知道唐海秋若是一走了之,凭他与吴海潮两人,既要将谷雨救出,又要同时抵御两名锦衣卫的攻击,无异于痴人说梦。唐海秋功夫底子着实好,即便体力不支,但动作灵活飘逸,转眼间便已抢出数丈,已到达方才吴海潮所待的那个巷子口。李福忽然铆足了力气喊道:“季安的下落你不想知道吗?!”
  唐海秋的身影攸地在巷口停下,两名锦衣卫距离李福和吴海潮仅有几步之遥:“放下手中的东西,趴下趴下!”边叫嚷边飞奔而至,见两人死死地拽住绳子,向两人的手臂砍来,一道黑影凌空而至,唐海秋的身体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手中钢刀已出鞘,将两人刀刃格挡开来,在两人尚未组织起下一轮攻击之前,刀尖自颈部横划而过,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翻身栽倒!
  吴海潮瞧得目瞪口呆,看着倒毙在地的两人,木然地问道:“怎...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唐海秋将单刀挂到腰间,双手把住绳子冷冷地道:“救你的命——随我一起拉绳子,不然墙内那人就要死了!”
  谷雨挡得四五招,张亮已率人将他围在中央,他见战圈中的锦衣卫迟迟未能拿下谷雨,急得双目赤红,此时锦衣卫被谷雨一刀逼退,恰好退到张亮身前,张亮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退到一旁:“废物!”
  钢刀在其腕间挽了个花,忽然弹跳而起向谷雨当头劈来!这人身高与谷雨持平,但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打法相当刚猛,谷雨只接了一招便觉得虎口发麻,他边打边退,身体紧紧地贴在墙根,对方的刀尖直捅而来,谷雨偏头躲过,刀头捅在墙砖上,蹦出的石屑划破了谷雨的脸,张亮变换刀势,向谷雨的头顶斜挑而上。
第五十九章 两个爹爹 谷雨以冷淡回敬他,绕过他向李福走去,李福表情玩味地看着唐海秋,谷雨拉了他一把:“还不快跑?”李福这才如梦方醒,追随着谷雨的脚步去了,唐海秋眼中杀机乍现,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谷雨的小腿被划伤,鲜血汩汩而流,他边跑边将衣裳一角扯住,嘶啦一声撕开,缠在小腿伤处。
  身后的追兵逐渐集结成群,向三人的方向搜索而来。李福听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只吓得心惊肉跳。边喘粗气边道:“小谷捕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谷雨不答,带着两人在漆黑且空旷的街道上穿行。
  同福客栈后院,谷雨翻身上了墙,落在院内,这后院中堆放着两个干草垛,另一边则是马厩,黑暗之中只能看到马厩中几个模糊且巨大的影子。
  他侧耳听了听动静,走到门边拉开门闩。李福和唐海秋悄悄地探身进来,跟着谷雨摸上了楼梯。来到二楼,谷雨停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哪知房门却无声自开。谷雨心中一沉,一旁的李福却已按捺不住:“怎么,是不是季安出了危险?”
  不待谷雨回答,抢先走入了房中,谷雨阻拦已是不及,钢刀出鞘随在他身后。
  “季安,乖囡,你在哪?”李福在漆黑的房间中寻找,谷雨将窗户打开,月光倾洒而入,将房中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但是哪里还能找到那女娃娃的踪迹,谷雨观察着街面上的动静,心中却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是被歹人察觉季安再次被掳走,又或者是那女娃饿了去找吃的了?
  唐海秋捡了个椅子坐下,冷眼看着两人。
  正在几人无计可施之际,门口却传来微弱的声音:“爹?”随之一个圆脸的女娃探进身子,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季安。李福又惊又喜,将她小小的身子抱了个满怀,一阵腥膻味传入他的鼻端,李福将季安的身子扳正,双手扳着她的两臂:“你不老老实实待在房中,跑到何处去了?”
  街道之上忽然传来呼喝声,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挥舞着火把从街面快速通过,谷雨将窗户轻轻掩上只留了一缝。
  季安却扭捏起来,偷偷地看了一眼谷雨,原来谷雨将她一人留在房内,她耳听得外面人来人往高声低语,越来越害怕。尤其是夜晚的漆黑,房中陌生的氛围更让她惊惧不已。谷雨虽救了她的性命,但她对其仍抱有极深的戒心,多重压力之下让季安做了个决定:出走。
  只是她仍然记得谷雨的叮嘱,不敢与陌生人有接触。见大门口仍有人驻足,转而向后院走去。后院中仅有几个伙计忙活,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不点的到来,她不辨东西凭着直觉走到马厩旁,再往前走后门紧闭挡住了她的去路。
  季安抿了抿嘴,见马厩之中有几匹马也好奇地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她钻入栅栏走到角落中坐下,倚在身边一匹马身上,以好奇的目光回视着它们。几匹马没有展示出敌意,身下的那匹马鬃毛平滑,肌肤干燥温热,让季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竟然沉沉地睡去,直到谷雨三人跃入后院才将她惊醒。她不敢发出声响,定睛细看,其中一人的身形像极了自己的父亲,这才从马厩中钻出。
第六十章 夤夜谈话 谷雨冷哼道:“想让我放了你?”
  唐海秋笑道:“你的答案呢?”李福虽然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但当唐海秋这句话说出,他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耳听着。
  谷雨却道:“这视你提供的消息而定,若是当真事关社稷,我会向朝廷陈情减轻对你二人的罪罚。”
  李福抿紧嘴唇,眼底流露出失望之色。唐海秋却道:“这消息可是我豁出性命换来的,自然货真价实——”
  那日他被顺天府的官差追到鸣玉坊,他刻意在坊门前留下血迹,借以迷惑方伟等人,而他早已避入对面的积庆坊。按照他的计划,那五名泼皮无赖只要保持互相替换的节奏,坚持到天亮鸣金收兵,官府即失去他的踪影。即便那几人被抓到,也只道自己已远遁他方,而他则在积庆坊相机而动,自可从容脱逃。
  毛怀山所安置的府邸半月前仍是空闲的,唐海秋当初踩盘子时便将其定作备案。盖因这宅子属于皇产,寻常人不敢叨扰,不了解情况的见这朱漆大门也没胆子横生事端。哪知毛怀山入京受赏,皇帝将这宅子赐给他暂住。唐海秋骄傲自大,不认为自己会失手,对待用于逃命的备选方案自然不会如何上心,是以毛怀山入驻他毫不知情。
  所以在他利用轻身功夫跃入毛府时,在面对数十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心情是如何慌乱愤懑也便可想而知了。毛怀山即便在自己府上,也参照战场扎营原则,在府中设置有明哨暗哨。幸亏他贼性不改,反侦查意识极强,准确地绕过阴阳哨,即便如此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路惊疑不定地来到后进院子,只见原本应该空旷无人的厢房中已被人住了进来。
  夜深人静之时,唐海秋蹑足潜踪站在院中,哭笑不得地听着厢房之中此起彼伏的鼾声,他如今身负重伤,离此不远仍有大批的顺天府衙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在严加盘查。他唯恐再有变数,不敢再涉险寻找另一处养伤之处。向正房两侧瞧瞧,悄悄摸上了台阶。
  东耳房应手而开,昏暗之中也可见书橱书案,他将房门轻轻掩上,待视线适应了黑暗这才敢四处环视了一圈。为防止血腥味流窜,他特意将后窗推开一角以便换加快空气流通。双手攀住粗壮的柱子几个起纵跃上房梁,他将身子隐藏在梁后,这才松了口气,心中盘算着如何潜逃,只是他失血过多再加上一晚的颠簸,体力大量流失,此刻精神稍有松懈,竟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交谈声吵醒,声音自厅中传来。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唐海秋的眼睛霍地睁开,他坐在里间的房梁之上,隐身的大梁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能隐隐约约感到厅中油灯昏黄的光线。唐海秋生怕被人发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侧耳专注地听着。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杀掉万历皇帝,即可为天下除掉一个昏君,又可达到我们的目的,当然是个好主意。”唐海秋的眼睛蓦地瞪得老大,浑身如雷击般打了个哆嗦。
第六十一章 躲避 同福客栈中静悄悄的,谷雨仍然抱着肩膀站在窗边,但表情是木然的——他尚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的真相仍然超乎他的预料。李福仍然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他已经听唐海秋讲起过,所以比谷雨镇定得多。
  好半天谷雨才缓过神:“这么说毛怀山也参与了?”
  “谁?”唐海秋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个宅子现下是属于毛怀山将军的。”
  唐海秋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也没和他打过照面。但既然是在他府中议事,作为主人没有不知的道理,只是这人赞成还是反对我就不知道了。”
  一阵惶恐自谷雨的心底涌起,想起姚丰钱贵和手下众将士的豪爽任侠,与顺天府的一班弟兄的惺惺相惜,实在不愿意将他们与这阴谋诡计牵扯到一起,可是有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叩问着:难道他们当真不知情吗?
  他拼命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后来呢?”
  “后来你们顺天府的鹰爪子闯了进来,被你们逼得东躲西藏,后来于京郊被捕。我本想将此事和盘托出换条性命,可是锦衣卫出现将我和李福抓到诏狱之中,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给我二人上了刑具,逼问我那晚的见闻,逃出后都与哪些人有接触。”说到此处,唐海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是害怕又是气恼:“他妈的,老子已把听到的话儿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了,但那帮人却像故意找茬似的,隔了几个时辰又将相同问题再问一遍,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老子身上被他们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
  谷雨皱眉听着:“他们没有询问你有什么同党,具体刺杀的计划是什么?”
  唐海秋霍地站起:“你有病不成!老子从未想过刺杀万...刺杀皇帝,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听来的,跟我有何干系?!”
  谷雨道:“噤声!难道你想吵醒这客栈中的人?”
  唐海秋火冒三丈地看着谷雨,谷雨则不为所动。他赌气似地坐下,嘟囔道:“老子家财万贯,干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谷雨幽幽地道:“既然他们并未询问,那是不是说他们其实知道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说他们一直在问你接触了什么人,难道不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将消息扩散出去吗?”
  唐海秋已变了脸色,猛地打了个寒颤,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听懂了谷雨的潜台词:锦衣卫也牵扯进此案。作为天子近卫的锦衣卫想弑君,这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只有这么解释,那姓周的锦衣卫于顺天府截人,诏狱审讯的动机才说得通。
  谷雨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花案如何变成了一场事关大明皇帝的刺杀案。
  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忽然楼下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紧接着喧哗声四起,紧接着传来男子的呼喝声:“开门,锦衣卫查案!”
  李福吓得翻身下了床,再看唐海秋和谷雨两人,都已慌了神。
第六十二章 就医 赵郎中斟酌了一下措辞:“所有的方法我都已试过,但尊夫人仍然昏迷未醒,你还是尽早去大药堂,免得贻误病情。”
  方伟强撑着站起,喃喃道:“大药堂?”
  “本草堂、九芝堂,那里的郎中医术比我高明的多,或可有办法救回你的妻子。”
  方伟走到方氏的病床前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中既有惭愧又有尴尬,因为他兜里已经没有余钱了。本草堂、九芝堂在京城乃是顶级的大药堂,郎中多出于名门,不少是从太医院下来的。可因为如此寻常人家是负担不起如此大的开销的。
  一阵阵绝望涌上心头,方伟禁不住想:难道真就如此了吗?
  砰砰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把郎中吓了一跳:“谁啊这是?”径向前堂而去。方伟心中正自犹豫不定,身后脚步声响起,他转身看去只见李征和崔文两人在赵郎中引领下走了过来。方伟呆呆地看着两人走近:“李捕头,你...你这是?”
  李征绕过方伟,在床前端详了一番方氏的病容,方伟皱起眉头对他的粗鲁无礼顿生反感,正要出言喝止,李征却转身看向方伟:“贵夫人此番病症不轻,带上人跟我走。”
  方伟仍未回过神:“走?去哪儿?”
  李征向崔文使了个眼神,转身便向外走。崔文从怀中掏出一贯铜钱拍在赵郎中手中,然后向方伟拱手道:“方捕头,本草堂中有李大人相熟的郎中,医术高超,起死回生。若您真个挂怀夫人的身体,此刻就应该闭上嘴随我们大人走了。”
  方伟恍然大悟,他明白了李征此番的用意,本能地想要拒绝,话到嘴边但又硬生生止住,病床上的方氏瘦小而羸弱,在她的身体中一场残酷的战斗正在发生,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而他则是她获胜的唯一希望。
  赵郎中看见李征两人的背影马上便要消失在门边,急道:“方捕头,夫人命在旦夕,你还在犹豫什么?!”
  方伟脸色铁青,他咬着牙猛地将床上的方氏抱起飞快地向门边跑去,李征在前堂静静地等着,直到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向崔文看了一眼:成了。眨眼间方伟便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李征向崔文吩咐道:“快去准备。”
  崔文答应一声跑出门外,方伟绷着脸,不知该以何种态度与表情面对李征,对于他的纠结李征视而不见,片刻后崔文来报:“马车已备好了。”
  方伟一怔,李征做了个手势:“本草堂离此虽不遥远,但也有些路途,赶马车去既省时又能节省气力,请吧。”
  方伟不再客套,出得门来见道路中央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在马头前垂首站着,方伟一个箭步窜上车辇钻入轿厢。李征和崔文跟在他身后走出,两人识趣地坐在车辕,车夫上了马车将皮鞭在空中挽了个花,伴随着骨碌碌车轮转动的声音马车疾驰而出。方氏软弱无力地瘫在方伟的怀中,心跳微弱而紊乱,方伟在颠簸中紧紧地抓住她冰凉的双手,透过车帘的缝隙能看到李征与崔文两人的背影,心中千般滋味,脑子乱哄哄的。
第六十三章 慷慨解囊 扶着刘郎中出了屋门,崔文看看病床上的方氏又看了看失措的方伟,轻蔑地笑了笑跟着走了出去。
  方氏将对方的作态收在眼底,冷冷地目送两人离开,这才强撑着身体要下床,怎奈身体虚弱浑身使不上气力,软软地靠在床头,瞧见方伟仍站在原地,她轻声唤道:“扶我起来,这病咱们不看了,不吃这味药我也能活到老,哼。”
  方伟抬起头,忽然向方氏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你且歇着,我也去送送老郎中。”不待方氏有所反应,一溜烟跑了出去,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方氏。
  本草堂的内景古朴文雅,道路两侧翠竹绿柳,幽深的夜色下花香浓郁,方伟在抄手游廊下急行赶往前堂,那边厢李征已将刘郎中送走,折返回来恰好在抄手游廊下与方伟撞了个迎面。方伟停下脚步:“崔文呢?”
  李征将手背在身后:“随小童抓药去了。”
  方伟直视着李征的目光:“为什么要帮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陷害我师傅的?”
  李征走向一侧抬头看着夜空明月:“以失去尊夫人的代价?”
  方伟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征又道:“董捕头还有两年便退了吧?”方伟嗯了一声,李征道:“既然他就要退了,你不想想日后的退路吗?”
  方伟犹豫半晌道:“正是因为只有两年他便退了,你为何不尝试与他和谐相处,待两年后便可顺理成章地成为京城第一名捕。”
  李征呵呵笑了两声,收回目光直视着方伟:“我能等到那时候吗,嗯?”
第六十四章 交易 对于方伟的决绝,李征不以为意地道:“他想要我的命,我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他肯放下成见不再捕风捉影,这事就这般算了;但若是他坚持不弃,那我也不会眼睁睁等他把绞索套在老子脖子上。”
  崔文拎着几个鼓囊囊的大纸包走近,李征回身看了看他,从手中接过递向方伟:“你是聪明人,从你刚才从房中追出,想必已做了决定,只是在一步步试探我的底线。”方伟张嘴欲言,李征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不介意,相反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大家都不需要绕弯子。”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方伟也索性将话说开:“绝不能坑害我师傅,这是前提,其他条件你来提,只要不违背道义的,我竭尽全力。”他并没有伸手接,而是等着李征的下文。
  李征点点头:“现下尚未想到,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及董心五的性命。”
  方伟这才将纸包接过转身便走,李征却又叫住了他:“你那个小师弟,叫什么来着?”
  方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谷雨。”
  “对,就是他。明日程推官会向万府尹提交秃尾巴山的案情陈词,京郊野山上的那场惨烈的战斗会归咎于他的失误,虽然我知道元凶究竟是谁。”李征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日府衙便会将其辞退,记住尽快令其离开官府,别给他申辩的机会,避免节外生枝。”
  他将两手一拍:“行了,早些回去吧,别教你夫人等着急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方伟仍站在原地,脑子里混沌一片,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人只要妥协过一次,道德标准就再也回不去了,似乎有再多挑战底线的事儿也都能坦然接受。夜晚的风吹过头顶,让他清醒了过来,羞愧和痛苦同时涌来,方伟的身体忽地打起摆子。
  身后传来的声响让他猛地定格住,他缓缓回身,只见方氏虚弱地靠在墙边,方伟慌忙上前搀住她:“你身体还很虚弱,怎得下床了?”
  方氏甩脱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方伟的手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方氏,而后者的眼眶中已充满了泪水,只是紧咬牙关强忍着才不至落泪。
  方伟在短暂的错愕后很快明白过来,他缓和了神色再次伸出手托住方氏的胳膊,方氏再次剧烈挣扎,她带着颤音:“我不希望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把药还回去好吗?”
  方伟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方氏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身子一软缓缓便向地上滑去。方伟紧紧地将她抱住:“我说过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
  透过朦胧泪眼,方氏看着青梅竹马的丈夫,那个曾经令她魂牵梦绕,令她尊重崇拜的男子,他的容颜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方伟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静静地等待着方氏哭声渐小,将她背在背上:“走,我们回家。”
  月挂中天,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蹒跚而又倔强。
  同福客栈外,一名锦衣卫将大门擂得山响,他的身后站着张亮以及十余名虎视眈眈的缇骑。
  二楼,谷雨透过窗户缝隙向外观瞧,耳听得客栈内已响起凌乱的动静,急得心急如焚。李福吓得面无人色,季安此时也被吵醒,四周的氛围让她意识到似乎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她从被窝中爬起将头埋入李福的怀中,李福抚摸着她的头顶,左右看看谷雨和唐海秋两人:“难道我们便束手就擒了吗?”
第六十五章 调虎离山 或紧张或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俺叫马六,从山东来的。”“额是山西人。”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的踢踏声。李福吓得全身抖成一个,蹲在地上将季安紧紧搂在怀里,季安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她贴在李福的耳边,小声道:“爹,我疼。”李福这才意识到手劲不自觉地大了,他稍稍放松双手,低声道:“乖囡,别说话。”
  谷雨站在后窗前,耳听得二楼逐渐响起的脚步声,焦灼之色越来越浓烈。他回到床前,将已被掏出了里子的床褥以及床单拧成一股布绳,顺着后窗续了下去,以待唐海秋回来。
  唐海秋悄悄钻入马厩,畜生六识敏锐,他刚一靠近,沉睡的马匹腾地站起,唐海秋立即停下脚步一动不动,马匹见其没有恶意,打了个响鼻将头别过一旁,唐海秋数了数,见马厩里共有四匹马,他走到马前轻轻地抚摸着马的鬃毛,嘴中念念有词:“马老兄,今日你若救我性命,我保证终生不食马肉,你看可好?”
  将假人轻轻放在马背之上,凝神观察着马的反应,棉絮本来便轻盈,马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抗。唐海秋心下稍定,从木桩上解下缰绳将假人缠在马颈之上打了个结,这一来马匹感到不甚舒适,又是甩了甩头。唐海秋依次将两个假人分别绑到另外两匹马的马颈上。
  二楼的呼喝声、盘问声逐渐大了起来,张亮慢腾腾地走到楼梯口,他随周青柏追出几条大街仍不见谷雨等人的踪影,周青柏忽然有所警觉,寻常人本就不及身强体健的锦衣卫迅速,更何况是身受重伤之人,莫不是找个隐蔽所在躲了起来,想到这儿命人停止追击,转而往回搜查。都是常年干缉盗拿贼的行家,略一思索便划定了几处可以藏身的所在,客栈酒肆茶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手下人将二楼大半房间搜查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转而奔向东北角三间房。
  砰砰砰!“开门!”“官府查案!”
  房中的李福吓得簌簌发抖,谷雨也好不到哪里去,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将刀擎在手中,焦急地看向后窗。只见夜色之中的唐海秋悄悄将后门打开,将三匹马赶出马厩,从马槽中取出一把把干草,谷雨听得隔壁门开的声音,以及自家门前疾风骤雨般的敲门声,再看唐海秋诡异的行为,直把他气得火冒三丈:这厮还在磨蹭什么?!
  但见唐海秋将干草分别绑在马尾之上,从怀中竟然摸索出个火折子,这本是从那名死去锦衣卫衣中之物,却被他据为己有,就唇吹燃后在干草上晃了几晃,片刻后干草被引燃直烧到马尾,马匹感到屁股后灼热刺痛,回头看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仰天长啸唏律律,刨动四蹄向门外发疯般地奔去!
  唐海秋得意地一笑,将火折子收在怀中,转身向后窗跑来。
  门外两间房已被打开,住店的客商战战兢兢地接受盘问,唯独靠墙的那间却一直没有动静,张亮冷冷地看着,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他快步走上前,将正在敲门的锦衣卫推到一旁,上去便是一脚!
第六十六章 意料之外 那人在跑动中扣动绷簧,钢刀弹射而出,他将刀鞘随手掷于地上,双手擎刀跑向惊马,在距离领头的那匹马还有两丈左右的距离,忽然身体向左倾斜,刀刃寒星闪闪砍向马腿!
  头马嘴中发出一声瘆人的惨叫,右前腿被活生生砍断!骤然失去平衡令它庞大的马身向地上栽去。
  那人就势向地上滚去,后背嘭地一声撞在墙上,他喉间发出闷哼,但他反应极快,此时仍不忘紧紧收缩手脚尽量靠在墙侧。果然下一刻只见头马的身体轰然倒地,身后的马撞在它的身上撞得头昏脑涨,身体随之倒下,最后那匹马又闷头闷脑地撞在第二匹马身上,顷刻间三匹马已尽数倒在地上,数名锦衣卫一拥而上,那人站起身:“先斩马尾!”
  手起刀落,马尾斩断,数脚齐下登时将火星熄灭。张亮奔到近前,由衷地赞道:“大人武艺高绝,实在是我辈仰望之楷模。”伸手托住他的胳膊,那人忍痛扶墙站起,却是周青柏。他走到被马摔在地上的“骑手”旁,用脚踢了踢,棉絮从衣服下散落而出。
  调虎离山!张亮登时拉下了脸,转身向后便跑:“回同福客栈!”
  离此不远的巷子中,正在奔跑的唐海秋逐渐放慢了脚步,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季安的脸,高兴的、安静的、搞怪的甚至惊恐的,每向前走一步这些表情越清晰,他有些恼火,昔日的花蝴蝶一向潇洒风流无拘无束,而今日他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可转念一想:自己容貌已毁,世间哪里还有什么花蝴蝶?
  他胡思乱想了许多,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当他想到每多走一步就离季安越远一步时,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同福客栈的方向。
  伴随着尖叫,季安从二楼窗台直滑到李福怀中,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将李福撞得跌跌撞撞向后倒退数步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谷雨忍着疼痛两手抓住床单,此时也无暇再将其绑成布绳,两手大开大合,几个交替已下到地面,李福抱着季安:“大人,咱们去哪儿?
  谷雨不假思索地道:“去顺天府衙,”他分辨了一下方向:“这边来。”
  李福点点头:“好。”谷雨当先领路钻入对面的巷子中。
  “什么人?!”身后不远处却出现了一名锦衣卫,原来他方才便在周围巡逻,季安的尖叫声将他吸引了过来,恰好看到三个身影隐没在胡同中,他边问边抽出刀加快脚步赶来。
  谷雨闪身躲在墙后,将李福父女护到身后,见追兵只有一人,他将钢刀抽出静候此人到来,正在此时忽然脑后恶风疾来!
  谷雨不及躲避,李福手中握着一块转头向他后脑狠狠拍来,瞬间谷雨只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感传遍全身,随即是巨大的眩晕感,天地上下翻转,胸腹中翻山倒海,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季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凶相毕露的父亲,出于本能她想向父亲靠拢,但幼小的心中却下意识地对他的行为感到憎恶。李福看着昏厥在地的谷雨,喃喃道:“到了顺天府,我父女从此便要天人相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抱歉了,小谷捕头。”将带血的转头扔在地上,抱起季安转身向巷子深处跑去。
第六十七章 落脚之处 谷雨摇摇头:“我这脑袋上的伤便是拜他所赐,现下他去了哪里我却不知。”
  唐海秋道:“那你对我没用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再不相见。”说着抽身便走,谷雨一把拉住他,唐海秋回过神,眼神已经变了,手摸向腰间:“你要留我?”
  谷雨再次摇摇头:“我现下仍然头昏脑涨的,实在不适合打斗。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唐海秋狐疑道:“交易?”
  谷雨道:“你在京城中人地两生,想要找到李福和季安自然不太容易,我可以帮你。”
  “条件呢?”既然是交易,既要有收获也要有付出。
  “你将今日与我说的写做供状,签字画押。你在顺天府留有指印,两相一致我师傅也能相信我所说的。”
  唐海秋想了想:“可以。”
  “这里!”忽然巷子口传来一声惊呼,原来唐海秋方才已露出半截身子在外,他全身心防备着谷雨,却忘了隐藏自己的身形,被一队缇骑逮了个正着,四五人气势汹汹地扑来,唐海秋大惊失色:“快走!”
  周青柏慢腾腾地走到巷子,绕到同福客栈的门前,客栈之中的旅客已被集中看押在大堂之中,几名锦衣卫穿梭在人群中,从旅客的描述中搜集着三人的信息。店掌柜的享受单独服务,哆哆嗦嗦地诉说着上午齐若楠开店的情景,这个名字是谷雨的化名,年前他随董心五去河南办理秃尾巴山的案子,为了掩人耳目用的便是这个名字。
  谷雨大闹锦衣卫指挥使司时,并未与周青柏照面。对他的花名更是无从知晓,他站在门口听了片刻,听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他慢腾腾地走到那扇窗户下,掐着腰费力地仰头看着,一丝痛楚在脸上一闪而逝。方才在巷子中拦惊马时他受伤极重,背部至今仍无法全部拉直,只是他大小伤受得多了,并未放在心上。
  身后脚步声匆匆走近,一名锦衣卫禀道:“大人,果然抓到可疑之人。”
  周青柏转过身,锦衣卫向旁一让,身后两名锦衣卫将人反剪双手押了上来,周青柏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深更半夜不睡觉,却给本官添了这许多麻烦,本官现在很生气,希望你爱惜生命老实交待,不要惹恼本官,嗯?”
  身后纷乱的脚步声让在前方亡命逃跑的谷雨和唐海秋心惊肉跳,唐海秋在前谷雨在后,两人穿梭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谷雨早已跑得脱了力,小腿和后脑的疼痛时而强烈时而微弱,折磨得他欲仙欲死。他知道自己已到了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倒毙在路上。唐海秋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在跑动中不时看他一眼。
  一股绝望之感自心底升起,难道就这样了吗?谷雨在心底问自己,每当这时他就告诉自己:再往前走一步。
  两人拐过街角,身后缇骑距离他们只有十余丈,前方的街上两人打着灯笼恰好走下了街面,拐入了胡同中。虽然离得远,但谷雨仍然看清了对方的脸庞,心道:怎么跑到了这里?当下不及细想,示意唐海秋追着两人的足迹去了。
第六十八章 藏匿 对于身份被点破,锦衣卫略带诧异地看向方伟,方伟的表情冷静沉稳,锦衣卫上下打量着他:“既然你是公门中人,那便好说话了。只要倾力配合,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方伟恭谨应道:“自然配合。”
  堂屋中的那名锦衣卫挑着灯笼环视着四周环境,方氏吓得全身瑟缩在床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被子。锦衣卫凑近了挑着灯笼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庞出现在灯笼后面,方氏吓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所幸锦衣卫仅仅是将灯笼横划而过,换了下个目标。
  他检查得很仔细,床底衣柜角落都没有放过,仍然一无所获,他转身走了出去。四下看了看一头钻入了柴房。方伟心中一凛,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锦衣卫的提问仍在继续:“有没有看到两个亡命徒经过此处?”
  方伟摇了摇头:“内子晚上身体抱恙,前往药房救治,回来不久刚安顿内子睡下,您便上门了。至于亡命徒什么的,我确实没有见过。”
  躲在柴禾堆后的谷雨与唐海秋听见谈话声,知道追兵杀到,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搜查,过不多久伴随脚步声,柴房中亮了起来,对方打着灯笼四下查看,昏黄的光线通过柴禾的缝隙透进来,两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搜查,所幸那人在柴房中并没有发现破绽,转身走了出去。
  那边厢锦衣卫也结束了与方伟的谈话,方伟将一行人送到门外落下门闩,他躲在门后听脚步离开,喧哗声越来越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先回到堂屋之中,方氏已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噙着泪,见到他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方伟心疼地将她揽在怀中:“谷雨那孩子还救过你的命,他决计不是什么坏人,和唐海秋那畜生走到一起想必有着其他原因。”
  方氏点点头,从鼻子中嗯了一声,方伟在她头上轻抚着,安慰着她的情绪。
  直到街上渐渐没了动静,锦衣卫撤出,坊门落了锁。方伟才将两人从柴房中拉出,谷雨和唐海秋揉着麻木酸胀的胳膊腿走到院中,谷雨难为情地道:“五哥,家中可有吃的?”
  方伟错愕地看着他,谷雨挠挠头:“从昨晚便没有吃任何东西,到现在饥肠辘辘,饿得发慌。”
  方伟的嘴角出现了一抹笑容,他摇了摇头:“等着。”从灶房中寻了些吃食,端到院中的方桌上:“现在若是生火,恐怕烟火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你凑合吃吧。”
  谷雨边吃边含糊地道:“无妨无妨。”
  唐海秋坐在另一边,方伟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抱着肩膀看着两人。谷雨狼吞虎咽地吃完,将碗筷一推,用手背抹了把嘴:“五哥,唐海秋说的是真的,果然要对陛下不利!”
  方伟纵使心中已有预设,但听到谷雨的言论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他身体前倾凑近谷雨:“说下去。”
  谷雨便将他先救李季安,夜入锦衣卫指挥使司,帮助李福和唐海秋越狱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方伟呆呆地看着谷雨的这张稚嫩的脸,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张青涩的面孔下竟然藏着那么一颗强大的心脏,别人做一辈子捕快也不一定会触碰的事情他一件接一件地做。唐海秋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同身受,他给了方伟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第六十九章 聊聊 方氏见方伟的神色有异,心里跟着一紧:“是啊,怎么了?”
  方伟思索半晌,摇了摇头:“没事,兴许是我想多了。”伸手将被子盖在方氏身上,他也不脱衣服,合身躺在床上,方氏凑近了方伟,方伟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睡吧。”
  轻柔而有节奏的轻抚让本已累极的方氏很快进入了梦乡,方伟在漆黑的夜中睁着双眼,一会想到与李征的交易,一会又想到柴房中的谷雨和唐海秋,思来想去竟没有丝毫困意。
  柴房中谷雨辗转反侧,同样无法入眠,唐海秋气得啐道:“你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谷雨充耳不闻,抱着肩膀将身体扭到一边,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也同样在他的脑海中打转,自从唐海秋王府采花案发,他便如一枚陀螺般忙个不停。有时他也会试图说服自己,该停下了,似乎已经越界了。但他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催促他不断地往前往前,不知不觉中已经做出了无数个选择,这些选择让他在今晚憋屈地借宿在一间简陋的柴房中,与一名十恶不赦的采花贼相依为命,并且要抵抗来自全天下最臭名昭著的锦衣卫的追杀。
  这是他当初成为捕快时想要的吗?
  谷雨越想越是烦躁,腾地翻身坐起,他的背影在漆黑的柴房中勉强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唐海秋怒视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道:“谷捕头,明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求求你快些睡下吧。”
  谷雨还是不应声,对于唐海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唐海秋想了想,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横竖睡不着,咱们聊两句?”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他自顾自地说起来:“你们都唤我做唐海秋,但是却都不知道这唐海秋可不是我的真名。”
  谷雨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唐海秋见一句话逗引得谷雨反应如此强烈,得意地笑了笑:“唐海秋不过是我混江湖的名号,拿来混淆视听的,真实名姓却不能告知于你。”
  谷雨回过身:“你是江浙一带的人?”
  唐海秋“哦?”了一声,对他的判断有些意外:“你怎得知道?”
  “我有个邻居,就是来自海宁,说话的口音和你有些相像。”
  唐海秋恍然道:“离得倒是不远,难怪被你听出了。”说罢话锋一转:“不知你那位邻居是男是女,容貌如何?”
  谷雨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传说你家境优渥,为何不老老实实做你的富家翁,非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唐海秋却没有立即答话,谷雨也不着急催问,半晌唐海秋才道:“若我真报定这个想法,早些年便死了。”
  “哦?”这个回答出乎谷雨的意料。
  唐海秋道:“我那家族确实家大业大,生意交通南北。只是我那父亲风流成性,娶了五房小妾,我娘便是其中之一。后来正妻亡故,她没有留下子嗣。我那父亲便言道,妾室中谁先诞下男娃,便将其扶为正妻。很幸运,这话说出口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娘便怀孕了,我便是第一个诞生的男娃。”
第七十章 清晨时分 “他说话的同时,双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在收紧力道,但我那时已经吓得失去了反抗能力,我已经忘记了我的武艺是多么的高超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谷雨并没有感到可笑,夜晚的寒冷与心底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而唐海秋的故事仍在继续。
  “拯救我的是我娘的死讯,下人没有看住她,她在房中用一条床单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待下人发现时已经晚了,我抬头看着她,耳边却是父亲畅快的笑声:死得好,这骚妇罪有应得。”
  唐海秋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他说这话时,不该将下人遣开的。”
  谷雨猛地转回身,黑暗中看不到唐海秋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目睹妻子身亡,一时心绪激荡撒手人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事我在官府也是这般说的,他们也相信了。有钱能使磨推鬼,当夜我便备了一笔银钱找到官老爷,这笔钱能让那群人在bei京城买一套大宅子,他们见大局已定,也犯不着与钱过不去。四位姨娘还没从梦中醒转,这宅子里却已变了天,等待着日后被我一个一个慢慢料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谷雨知道事情绝不会像他说的这样简单。巨资买通当地官员掩盖真相,再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将家中的长辈一一铲除,若是寻常孩子碰到这种事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任人鱼肉了,但唐海秋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弑父后仍有这般沉稳的定力,不知该说他足智多谋还是说冷血奸诈。
  只听唐海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话说,那被我父亲宰了的男人我还去看过,与我的模样的确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姓字名谁。你看,到头来我家财万贯,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一瞬间谷雨似乎明白了这个人在对待季安时的那种执着,柴房之中一时又陷入了沉默,两人静静地想着各自的心事,半晌后唐海秋才道:“怎么,不和我分享分享你的故事?”
  谷雨摇了摇头,态度清晰而且干脆:“我不和贼做朋友,你不配。”
  唐海秋冷哼两声,背转了身子不再理他。谷雨又在黑暗中呆坐了许久,终于倦意上涌,倒头睡了过去。
  天色露出鱼肚白,方伟轻轻地翻身而起,身边的方氏随之睁开眼睛,方伟轻声安慰道:“你再多睡一会,我去趟府衙,稍后便回来。”
  他走到院中,看着天边一抹光亮,将手臂打开拉伸筋骨。柴房门开,谷雨露出半个身子,精神萎靡,双眼中透出血丝。方伟安慰道:“稍安勿躁,府衙中人多眼杂,你就在此处等着,哪儿也别去。我寻个机会先与师傅说了,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谷雨点点头:“有劳五哥。”
  方伟摆摆手:“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把人看住了,等我的消息。”与谷雨交待了两句,急匆匆赶往顺天府衙。这一路上没什么人,寻常人家也不敢在这个时辰出门,若是碰上盘查的兵丁少不了吃一顿板子。他花了小半个时辰到达府衙,此时人已来得不少,周围正在角落中吃着糙面饼子,待方伟走近从怀中又掏出一个递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 冲突 董心五将吴海潮一把抱住,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唇青紫,脸上也是伤痕累累,心疼地董心五直打哆嗦,他嘶声喊道:“方伟、周围,还不快来救人!”
  两人慌忙应道:“是!”便要上前施救,张亮跳将出来:“哪个敢动!”他一挥手,锦衣卫纷纷将钢刀拔出,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
  周青柏冷冷地看着董心五,扬了扬手,身后的锦衣卫将虎头爪恭恭敬敬地放在周青柏手中,周青柏手托着递到董心五面前:“这虎头爪是制式装备,可不是随便哪个工匠便能打造的,”董心五咬着牙接过,将虎头爪翻了个面,只见爪心处果然刻着“顺天”两字,周青柏冷笑道:“这人是你徒弟?”
  董心五道:“是,”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小徒身受重伤,还望千户大人允准我等施救。”
  周青柏摇了摇头,以揶揄的口吻道:“不需要,你这徒弟骨头硬得紧,锦衣卫的拶指、杖刑都无法撬开他的嘴,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何必需要救治?”
  董心五气得青筋暴起:“你...”
  周青柏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在董心五和程介面前晃了晃:“这人想必你也认识吧?”
  程介凑近了细看,脱口而出道:“谷雨。”
  那画像中画的正是谷雨,昨夜周青柏带人大锁全城,谷雨与唐海秋侥幸逃脱,但吴海潮却被人堵在了胡同里,他身上还背着虎头爪,作案工具确凿,当即被人拿住押往诏狱,他虽然害怕得厉害,但面对锦衣卫的审讯抵死不开口,张亮正在苦恼之际,周青柏却将孙天材带了进来。
  这人便是昨晚喝醉酒,被谷雨摸到家中偷了衣服的那位,周青柏将笔墨备上,孙天材在纸上刷刷点点,便将谷雨的相貌画了出来。原来锦衣卫常年经办大案,天南地北抓捕逃犯,每个人都会画得几手,以“绘影图形”的手段为追捕犯罪嫌疑人之用。
  周青柏收起画像,看着董心五:“这人也是你的徒弟?”
  董心五脸色苍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缓缓点了点头。
  李征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登时乐开了花。正愁搬不倒董心五,哪知道董心五坚不可摧,却约束不住手下的小徒弟,这谷雨平日里话也不多,在周围和方伟等一众成熟捕快的衬托下,显得微不足道,谁能料想到此人天生反骨,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周青柏冷冷地看着他:“这人在哪儿?”
  方伟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周青柏与董心五两人身上流转,李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董心五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看着怀里的吴海潮:“他叫吴海潮,是受我之命寻找谷雨的,却不知怎么被他也拉下了水。这其中想必有些误会,这二人当差期间尽心用命,绝不是作奸犯科之辈。”
  周青柏冷笑道:“去诏狱劫人难道还不叫作奸犯科?!”
  董心五无言以对,周青柏看着他:“董捕头,既然这二人都是你的徒弟,你也脱不了干系,跟我们走一趟吧!”
  方伟和周围听得怒火中烧,将钢刀拔出:“我看谁敢?”身后的捕快虽然畏惧,但也都将刀拔出。
第七十二章 尾随 方伟哼了一声,生怕张亮再起什么幺蛾子,向李征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张亮看着李征:“你还不走?”
  李征笑嘻嘻地道:“不急不急。”他的差事是在孙家堡协调安置,但孙家堡早已有当地的里长做好了布置,易居百姓的吃穿用度自有其安排妥当。往年只要他去都是好茶好饭地伺候着,临走前又有好礼相赠,李捕头只需走走过场,自然不会着急。
  一名锦衣卫走到张亮身边,看着方伟的背影:“大人,这人倒有些古怪。”
  “怎么?”
  这人正是昨夜搜查方伟家的锦衣卫:“昨夜我带人搜过他家,确实没有发现唐海秋的踪迹,但是...”他的脸上带着不确定。
  张亮有些不耐烦:“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
  锦衣卫道:“我查探卧房之际,他娘子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确实身体不佳,但我看过地下,并没有脱掉鞋子。”
  张亮皱起眉头:“你是说,他夫妇二人刻意伪装成刚从床上爬起的样子,实则在你进门前两人并未入睡?”
  锦衣卫道:“极有可能。”
  张亮转头看向李征,慌得李征连连摆手:“我确实在本草堂见过方伟夫人,这一点大人可以求证的。”
  张亮道:“叫上几个兄弟,随我去看看。”
  锦衣卫答应着去了,片刻间领着四五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跟着张亮便走。
  李征愣愣地看着几人远去,转头喊道:“崔文!”崔文听得喊声,小跑着过来。李征的五官因为兴奋而显得眉飞色舞,如果坐实了方伟窝藏谷雨与唐海秋,那董心五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跟我去方伟家,这厮有藏匿人犯之嫌!”
  崔文看看四下无人注意,悄声道:“可咱们不是昨天还想收买他来着吗?”
  李征道:“收买他也是用来对付董心五,但若是能将姓董的一伙连锅端,老子还要费劲心力收买个屁!”扯了一把崔文:“快走,赶在锦衣卫头里,若是发现了谷雨一伙抢先按了,咱们说不定也能混个首功!”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刚才他为方伟提供担保,若真个从方伟家中搜到谷雨,那说不定连他也会受到拖累,只有趁此时机捉住谷雨方能自证清白。
  方伟出了衙门口,立即快速跑动起来,此时天色渐白,街上已三三两两有了行人,眼见方伟跑得飞快,皆侧身避在一旁。方伟越跑越是心焦,一颗腔子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中,此时已来不及见妻子,径直去往柴房。谷雨早已听到了他的动静,唐海秋也醒来多时,齐齐躲在门后,谷雨将门推开一道缝向外望去,见来的是方伟不由地松了口气。
  方伟走到门前看着谷雨,谷雨见他满头大汗脸色铁青,心中一沉:“五..五哥?”
  “吴海潮昨夜被锦衣卫抓了,锦衣卫那帮兔崽子用了刑,吴海潮身受重伤。”方伟缓缓开了口。
第七十三章 李福的踪迹 众锦衣卫领命而去,张亮缓缓走进门内,方氏见门外走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魁梧汉子,并且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只吓得他手脚发软。忽然门板动了动,方伟奋力钻了出来,方氏喜道:“你有没有事?”
  方伟只是被门板拍在脑门上,片刻眩晕后便即苏醒,身体倒没什么大碍,眼见张亮已走到近前,他将方氏扶起拉到身后,抢先道:“张大人,谷雨和唐海秋两人潜藏在我家中,幸而发现得早,否则这两人就跑脱了。”
  张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方伟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强迫自己面对张亮毫不掩饰的审视也面不改色,耳边听见李征气急败坏的吼叫:“别跑,哎哟翻墙了,快追!”
  张亮不再管他,绕过他向后院追去。
  方伟目不转睛地追随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身边的方氏却早已泪流满面,方伟慌道:“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方氏不答,只是啼哭不止,方伟将她搀到屋内坐了下来,蹲在地上抬起头着方氏,方氏哽咽道:“你...你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方伟一怔,痛苦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过出卖师弟,更何况这师弟还救过两人的命,但是如果刚才被李征和锦衣卫堵在当场,那不仅是自己便连妻子也逃不开干系,不由他不做出选择,悔恨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地将方氏冰凉的双手攥住,轻声安慰道:“只要你我平安无事就好。”
  大街上张亮带着人飞奔而至,身后跟着李征崔文,此时路上行人不多,被眼前的几人吓得瑟缩在一旁,张亮左右看看,都未发现谷雨和唐海秋的身影,转向李征:“人跑哪儿去了?”
  李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哭丧着脸回禀:“这俩贼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废物!”张亮狠狠骂道。
  李征也不敢回嘴,讪讪低下了头。张亮挥手:“往前追!”一行人追了下去。
  一墙之隔,谷雨和唐海秋瑟缩在墙角,听得脚步声远去,两人同时舒了口气,唐海秋道:“找到季安,我将供状给你,若是打架咱们现下就来。”挑衅地看着谷雨。
  谷雨知道此刻与唐海秋动手,无异于自取其辱,他刚经过方伟的背叛,还没有从惊诧和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脑子里乱哄哄地一团糟,气得他甩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唐海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章程?”
  疼痛让谷雨稍稍清醒了一些,他站起身:“咱们去李福家。”
  “什么?”
  谷雨昨晚琢磨了一夜,心中已有了计较:“李福既然想要逃出城远走高飞,势必需要银钱。他从你这里拿了不少钱,怎地甘心弃之不顾?”
  唐海秋乐了:“你看起来腼腆寡言,但脑筋着实不赖,再加上这胆大妄为的个性。看来董心五之后,你是极有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名捕的。”
第七十四章 香山脚下 唐海秋犹自不解气,双手连扇了李福数个耳光,李福则咬牙应着,既无还手能力也无还手的勇气。
  “住手!”随着一声尖叫,季安冲上前护在李福的身上。
  唐海秋怒气更盛,一股强大的嫉妒冲得他头脑发胀,他伸手抓住季安的后衣领子想将她脱开,但季安却将整个身子挂在他的身上,死活不撒手。
  谷雨上前扯住唐海秋:“再胡闹邻居可就听见了。”
  闻听此言唐海秋才愤愤地住了手,季安摸着李福的脸:“爹,你没事吧?”
  李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求两位爷,放我和季安一条生路吧。求求二位了......”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落下。谷雨和唐海秋被他这一出搞得措手不及,季安也被吓坏了,扶着李福的胳膊:“爹,爹......”
  李福充耳不闻磕头不止,压抑在喉间的哭腔更是令人心碎,唐海秋冷冷地看着他:“没用的。”
  李福的动作戛然而止,唐海秋用冷酷的声音告诉他:“季安是我唯一的骨肉,怎么可能让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不杀你已经是你的造化,别再痴人说梦了。”
  临墙之隔,钱婶从屋中悄悄伸出头,老伴躺在床上道:“你听错了吧?”
  钱婶不耐烦地道:“闭上你的嘴!”蹑手蹑脚地走到墙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从墙那头传来,偶尔还有哭声,她眼睛转了转,转身回了屋将衣服穿起,老伴问道:“你要干嘛去?”
  钱婶没好气地道:“听上去不止一个人,那李家父女至今下落不明,我得去报官。”
  香山苍松翠柏林木繁茂,峰峦层叠交错涧壑,香山东侧山脚下,方伟吩咐人将拒马移开,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浩浩荡荡地通过入口走上山,这一行人约有数百人,个个身材高大面容整肃,在捕快畏惧而羡慕的目送中消失在石阶之上,这些人将承担香山内皇家园林的警戒。
  不多久五城兵马司的队伍也在刘永吉的带领下而来,他的人马将负责香山外围的警备工作。方伟上前见礼,刘永吉还了礼:“怎么不见董师傅?”
  方伟不便透露,只能含糊应道:“我师傅临时有事处理,并没有来香山。”
  “唔...不见董师傅我这心里没底。”刘永吉嘟囔了一句,拍了拍方伟的肩膀:“我看你气色不佳,这两日工作繁重,你也要注意休息。”
  方伟勉强笑了笑:“多谢刘指挥挂怀。”
  刘永吉摆了摆手,回头招呼自己的人马:“弟兄们,上山了!”
  兵马司兵卒齐声应道:“是!”雄浑的声音在山中传出老远,刘永吉点了点头,对于高涨的士气表示满意,领着人马上了山。
  秋高气爽,秋日的天空显得特别高,云朵一层层叠加,棱角分明。方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周围远远地领着一批人走来这伙人走得缓慢而凌乱,与之前的两支队伍有着天壤之别,只因这支队伍中几乎都是居住在香山脚下的百姓。这些人由周围领着手下的捕快及民壮挨家挨户通知、召集,目的地乃是几十里地外的孙家堡。这一波居民约有五十余户,但香山延绵数里,百姓居住地点分散,尚有七十余户没有转移,是以周围忙得马不停蹄。
第七十五章 出城 唐海秋面沉似水地看着李福和季安的互动,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他走向李福。李福察觉到他的到来,脸上变得局促,抬起头看着唐海秋,唐海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季安我今日便要带走,有话趁早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李福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悲凉:“没有要说的了。即便现在说了,过个两年季安也就不记得了。”唐海秋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李福却又叫住了他:“唐兄,能不能让我送送你们,”转过头乞求地看向谷雨:“我保证不跑,送完后便跟你回府衙投案。”
  他在用尽一切办法争取与季安的相处时间,谷雨心中泛酸,但此时的他并不理解这种感情。更何况他要将唐海秋送出城,把李福留在家中他也放心不下:“你可以跟我走,但我奉劝你不要再耍花活。”
  李福露出感激的表情,点头如啄米。谷雨看看唐海秋和李福两人:“你二人的缉拿令曾贴在各城门,若守城军士有心,想要识别出你们并非难事。”
  唐海秋无所谓地道:“稍加伪装便可掩去本来面目。”贼有贼道,尽管他是个采花贼,但在伪装方面仍是个中高手,他进到屋中取出方才写就供状的毛笔,在李福脸上点点画画,瞬间便将他画得老了十岁,与那画像中的形象天壤之别。季安仰脸看着,惊讶地张大了小嘴,她摇着唐海秋的胳膊:“伯伯,你真厉害。”
  唐海秋难得听到季安的称赞,很矜持地呲牙一乐:“你也得画。”
  季安年龄虽小,但是爱美之心可不分年龄,闻言便想逃跑,被唐海秋抓住手腕,见对方的毛笔凑近,季安边咯咯笑着边躲避,唐海秋闹了一阵放过季安,从屋中取过铜镜,自己一边照着一边画了几笔,鼻翼两侧多了数点雀斑,光见此人的面容很难将他与画像联想起来。
  谷雨在旁看得暗暗咋舌,心道这人成名日久,能屡次逃脱官差的抓捕,并非浪得虚名。
  唐海秋满意地将笔扔下,得意地看着谷雨:“谷捕头,若你是城门守军,可还能认得出我俩?”
  谷雨摇了摇头,看看面目全非的两人放下心来:“出发!”
  巷子口,李征当先带路,身后跟着却是张亮,李征殷勤地介绍道:“张大人请看,这里便是那嫌犯李福的家。若不是钱婶举告,任凭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几人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李征在方伟家中无功而返,与张亮等人刚回到府衙,不料在门口在遇到了匆忙报案的钱婶。两人打过照面,钱婶便将窥听到李福家中有谈话声,疑似歹人卷土重来的事儿讲与李征听了。李征与张亮听了却立即联想到谷雨几人被追得走投无路,说不定铤而走险回到李福家中躲避追杀,于是几人马不停蹄地直奔李家而来。
  张亮一脚将门蹬开,身后的缇骑鱼跃而入,迅速向屋中推进。只可惜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张亮在卧室中走了几圈,忽道:“他不是与闺女同住?怎得却不见那小女的衣物?”
  李征被他问得一愣,张亮很快反应过来,窜到柜前,只见柜中凌乱不堪,但男主人的衣物却全都不见了踪影,他的脸色一沉:“坏了,他们要逃出城!”
第七十六章 逃窜 唐海秋好笑地看着谷雨:“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不再理会谷雨,目光移向李福,李福哆嗦着双唇,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他将季安放在地上,季安查觉到了李福的异样,她紧紧地抓着李福的袖子,唐海秋上前扳住她的肩膀:“乖...季安,跟我走。”
  季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扭动肩膀想要摆脱唐海秋:“我不走!”
  李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他一边挣脱季安的纠缠一边道:“乖囡,你跟着我只会受罪,这人是你的生父,跟他走吧。”
  季安死死不撒手,哭得更凶了,正在纠缠之际,忽然远远地传来马蹄声,纷乱而急促,谷雨皱着眉快走几步绕过山坳,向京城的方向张望,双方离得虽然远了些,但是马上骑士衣着鲜明,还是教他认了出来,锦衣卫!
  谷雨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抽回身子走到仍在纠缠的李唐面前:“锦衣卫追来了!”
  一瞬间两人变了脸色,谷雨指指山上:“快,往山上跑!”
  李福将季安抱在怀里飞快地沿着山间小径向山上跑去,唐海秋紧随其后,谷雨走在最后,野山不高,三人窜到山腰的时候马蹄声已听得极为清晰。唐海秋一把按住前方的李福,拉到茂密的树丛之后,谷雨一闪身躲到了另一颗粗壮的树后。李福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抚摸着怀中的季安,但季安还未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仍不断地流下。
  谷雨向李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福为难地看着他,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马蹄声急急而来,转眼间张亮的身影拐过山坳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谷雨的心攸地提到了嗓子眼,眼见得张亮忽地高喊“吁”,马匹仰天唏律律一阵长啸停了下来,谷雨往回缩了缩身子。张亮坐在马上向远处远眺,只见空阔的官道上直延伸到天边,官道之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却并没有找到谷雨等人的影子。
  他沉默地思考着,身后的锦衣卫凑上前:“大人,在想什么?”
  张亮一片腿从马上跳了下来:“解个手。”从官道走下来往野山上走了两步,见前面有一颗歪脖树,他走到近前脱下裤子,那锦衣卫道:“我陪陪大人。”站在张亮旁边也同样脱了裤子。
  哗哗的水声传来,谷雨从树后探出半张脸,紧张地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山下观瞧,但枝叶茂密却哪里能看到对方的影子?
  张亮边放水边道:“可能咱们考虑得岔了,那三个贼身上都有伤,光凭肉腿能跑得多远?况且我们还有马可乘,即便他早于咱们出发,但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依脚力判断我们早应该追上了。”
  锦衣卫疑道:“大人是在怀疑?”
  张亮抖了抖,一边系裤子一边道:“要是对方下了官道,我们可能与之错过了。”
  锦衣卫想了想:“是有这种可能,那现在怎么办?”
  张亮道:“调转马头往回搜,沿路看着可有支路岔道......”他的目光滑过草丛,只见一片草丛趴伏在地,似乎被人踩踏而过。他转过头向山上看了看,只见树丛茂盛林中鸦雀无声,锦衣卫提上裤子,见张亮正在发愣,顺着他的目光向林中看去:“大人,怎么了?”
第七十七章 土庙 铛地一声脆响,火星四射,对方咦了一声,显然未料到这致命的一击能被其化解,谷雨头也不回只顾着奔逃。
  张亮在后看得分明,眼见跑在最前的唐海秋距离庙门仅有十余丈,他足底较力后发先至,从侧翼向唐海秋迅速迫近,唐海秋抱着季安早已跑得筋疲力尽,眼见庙门在眼前,还未来得及高兴眼角瞥见一道黑影正向自己迅捷地扑过来,唐海秋抽刀在手,刀刃寒星闪闪直向张亮而来。
  张亮举刀格挡,唐海秋闷哼一声,只觉得虎口发麻,张亮使刀刚猛有力,一刀一刀递过来直教人喘不过气,唐海秋冲势受阻,只得回刀招架,怀中的季安吓得没了动静,双手紧紧地攀在唐海秋的脖子上。唐海秋既要护她周全,又要抵挡张亮的进攻,分心之下被张亮削中胳膊,疼得他哎呦一声,急向后退。
  那边厢谷雨也终于被人追上,锦衣卫的出刀刚猛迅捷,谷雨武艺本就稀松,身上又有旧伤,被人穷追猛打之下登时落了下风,片刻间已中了数刀,身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此时的他也被打出了血性,生死存亡之际,对方的天子近卫的身份也不再重要,他双目赤红青筋暴起,所出尽是搏命的招式,一刀逼退锦衣卫,再看他后方的三名锦衣卫也已逼了上来。
  他咬着牙向土庙破了几步,李福已吓得委顿在地抖成一团,谷雨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肩上:“跑你ma的!”李福吃痛之下一窜而起,随着他向土庙奔去。
  张亮一刀得手,毫不迟疑地又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当胸劈来,唐海秋好容易拿定身形,只觉得肩膀传来火辣的疼痛感,眼见避无可避,忽地揪住季安的后衣领,将她扯脱在地,季安尖叫一声仰面栽倒。唐海秋双手擎刀挡住张亮的进攻,双手高举高打,张亮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季安疼得哇哇大哭,笨拙地从地上爬起,眼前黑影一闪,一名锦衣卫杀气腾腾地高举钢刀当头劈来,季安眼睁睁地抬头看着,吓得忘记了啼哭,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李福扑来将季安护在身下,锋利的刀刃在李福的后背之上横划而过,将他劈了个皮开肉绽!
  锦衣卫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举刀向李福再劈,谷雨赶到近前,从后一刀捅在他的后腰,锦衣卫惨叫一声翻身栽倒。谷雨将李福拉起身,李福将季安递给谷雨,从地上将那锦衣卫的刀捡起。谷雨见这孩子痴痴傻傻目光呆滞,当下不及细辨抱在怀中向庙门跑去。
  唐海秋连出数刀逼退张亮,也不恋战,转身向庙门跑去,前方有锦衣卫现身堵截,唐海秋又是当胸劈下,将那人逼退。他则一个箭步迈上石阶,合身撞进庙门。
  嘭!庙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缓缓开启了一条缝,唐海秋呲溜一下侧身钻了进去,谷雨刚举步迈上石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看去只见李福已被锦衣卫追上,小腿上又中了一刀。李福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勉强挥刀抵挡,谷雨拉住他的手腕使劲往怀里拉,斜刺里又是一名锦衣卫赶到一刀从后捅在谷雨的后背,谷雨疼得闷哼一声,左手仍紧紧地抓住怀中的季安,向李福吼道:“快!”
第七十八章 禅房 张亮走下石阶左右看看,只见这土庙依山而建,庙墙修得高大巍峨,仅凭几人很难攀登上去,他们出来得匆忙,身上又没带工具,想要突破进入实非易事。同样的道理庙里的人也绝了出路,想要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一名锦衣卫道:“不如用火攻,林间的枯木干柴取之不尽,索性一把火将他们烧死在里面。”
  张亮想了想:“不妥,此处离京城太近,四处都有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人走动,要是大火将不相干的人招来反而更棘手,”他看着林间的树木道:“不过你倒提醒了我,去找一颗不甚粗壮的树砍将下来,咱们搭在墙边做成梯子不就可以进去了吗?”
  锦衣卫道:“正是。”招呼几人匆匆向林间跑去,他们未携带板斧一类的工具,这手中的绣春刀虽然吹毛断发,但砍起树来还是不凑手。
  唐海秋皱着眉头,听着远处咚咚的声音:“什么声音?”
  季安此时在谷雨的安抚下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身子仍然一抽一抽的,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定定地看着谷雨:“我认得你,你救过我的命。”
  谷雨点点头:“那就听哥哥的话。”
  季安抽抽搭搭地道:“爹爹他怎么了?”
  谷雨不知道季安理不理解死亡的概念,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他与外面的叔叔伯伯打架呢,你和哥哥待在一起,你爹不用分心就能打赢了。”
  季安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要赢呢。”
  谷雨心中有些酸楚,将她抱起:“咱们进去等他。”他走了两步扭过头对唐海秋道:“这庙门厚重无比,我若是锦衣卫从庙门强行突破是最消耗心力的,但可以从天上过来,”唐海秋疑惑地看着他,谷雨又道:“我们身处荒野,最不缺的便是树木,砍下一截做成梯子,顺着墙头就能翻进来,想要取我们三个的性命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唐海秋这才明白那外面的咚咚声是怎么一回事,脸色登时变得灰恶:“那怎么办?”
  谷雨道:“你先在大殿外找找是否还有其他出口,我去殿内看看。”抱着季安走入了殿内,唐海秋将外衣除下先在脸上擦了擦,他虽然外貌被锦衣卫破了相,但是爱洁的习惯多年养成,一时半会是改不掉的,又将外衣撕下长长一条在受伤的肩膀上草草包扎了,这才绕着土庙巡视起来。
  这土庙不知兴建于什么朝代,庙内杂草丛生古迹斑驳,风吹日晒已经让墙上出现了数道裂纹。唐海秋沿着庙墙直走到后进的禅房中,只见禅房的正后方便是山的坡面,极其陡峭,唐海秋注视着光滑的坡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即便他施展轻功跃上石壁,但四周没有着力点也很难逃得出去。
  谷雨抱着季安走进大殿,那日与秃尾巴山众匪激战,由于方伟的策应失误,使得战斗过程险象环生,对于谷雨来说刺激十足,当夜又与姚丰钱贵等人结识,无暇观察殿内情形,没想到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又回到庙中。
第七十九章 出口 季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在这儿。”声音似乎离门口不远,唐海秋推开谷雨循声摸了过去,朦胧中只见季安坐在地上抱着头,唐海秋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将季安揽在怀中,季安将整个头钻入唐海秋腹下。
  待尘埃落定,才看清房中的情形,只见靠近屏风的床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偌大的地洞!
  季安抬起头才看清揽住自己的是唐海秋,她有些抗拒地脱离开他的怀抱,唐海秋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与落寞。而谷雨则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个地洞口,原本的木床已经沉到了地底,洞口边缘却出现了一架梯子,地洞不深,约莫有一人多高,一股潮湿酸腐之气从地下涌上来。
  唐海秋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安:“你是怎么做到的?”
  季安以为自己闯了祸,怯怯地走到倒在地上的屏风旁:“我撞倒了它,就变成这样了。”原来她解手的地方面前就摆着这架屏风,屏风之上的青山绿水吸引了她的注意,好奇心的驱使让她以手触摸着屏风,沿着流水的水势一路向上,手指头停在了水道旁的一处凉亭之上。
  她用手指感觉到一处突起,轻轻掸掉灰尘,在凉亭的亭尖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季安好奇地用力抠动,但黑点纹丝不动,她又用指肚轻压,那黑点竟然微微下陷。这一下可让季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压了下去,屏风抵受不住她的重量,哄地一声倾翻在地,与此同时黑点也被按到底部,随着巨响地表塌陷。
  唐海秋看着谷雨:“怎么着,下还是不下?”
  谷雨不知这土庙之中为何会留有地洞,但眼下并非深究的时机,咬牙道:“留在此处只能坐以待毙,不如搏他一搏。”顺着木梯走向地下,这地洞不知哪年修得,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谷雨提心吊胆地下到地面,直到踩实才放下心来。唐海秋跪在地上,将季安递给谷雨,谷雨伸手接过,唐海秋站起身正要下去,忽然自身后传来一声咆哮:“狗贼,哪里逃!”
  唐海秋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去只见张亮自大殿冒出了头,他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下到了地底,谷雨见其形容变色,也知对方已摸了进来,从怀中抽出火折子引燃,举在身前发足狂奔。唐海秋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耳听得背后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地洞本来极为潮湿,他又紧张恐惧,身后登时出了一身白毛汗。
  追击的队伍中张亮跑在最前,眼下他已是锦衣卫队伍中受伤最轻的了,身后几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伤。他的手中也引燃了火折子,只不过在快速的奔跑中收效不大,仅仅能照亮脚底下的土路,稍远些便照不到了。但前方谷雨的火折子发出的微弱的光亮始终能给他提供目标。
  谷雨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若熄灭火折子别说是跑了,连走路都会撞到墙,但若是点亮火折子则会变成活生生的靶子,为对方指明道路。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前方出现了岔口,一向左一向右。唐海秋心念电转,忽道:“你向左将追兵引开,我带着季安向右。”
第八十章 李征的真相 陈家堡村东,里长是个年迈的老者,在孙子的搀扶下向李征殷勤地汇报着:“大人请看,这村东已被腾空,第一次香山的老乡已经住了进去,您放心,吃穿用度陈家堡绝对会一视同仁,配属到位不会短缺。”
  李征阴沉着脸点点头,他被张亮摆了一道,对方骑马绝尘而去,将他和崔文留在城门口,面对城门官和巡城御史揶揄的目光,羞得李征和崔文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既然已到了城门口再回转顺天府衙也没有什么必要,索性出了城门直奔陈家堡而来。
  里长与他算是老相识,每年皇帝爬香山都会有这一出,不用李征参与,里长已将事情办妥。他陪了一路,只见李征仍然沉着脸,不由地心中直打鼓,生怕李捕头不满意,回去跟顺天府的官吏说三道四,难保自己不会吃挂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李捕头,老朽年岁大了,若是有安排不周的地方,您尽管讲来,老朽无不遵从。”
  李征从愣神中醒转过来,摇了摇头:“里长言重了,你率领全堡百姓辛苦应对任劳任怨,我是看在眼里的......”
  瞥眼看到村口突然喧哗起来,原来是周围率领的新一批香山百姓到了,捕快在前引导:“老乡们,这边来。”
  里长的孙子告了声罪迎上前招呼,周围拱手道:“有劳了。”抬眼看见李征在不远处正看着他,周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上前见礼:“李捕头辛苦。”
  李征吩咐崔文:“快给老周和弟兄们端水。”崔文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领着人端着水碗回来,分派给各捕快。
  周围道了谢,将水碗抄在手中一饮而尽,李征道:“后面还有几批人?”
  周围道:“大约还有两批人,”看了看天色补充道:“傍晚前大概可以完成转移。”
  李征点点头:“董捕头被锦衣卫带走,这里的活计全靠你们几个,千万不可自乱了阵脚。万府尹那边也会尽全力说项,你等放宽心。”
  周围打量着李征,不知李征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只是淡淡地道:“我明白。”
  李征毫不回避地回视着周围,别有深意地道:“另外还有件事要说与你知,谷雨挟唐海秋、李福两名案犯已逃出京城,锦衣卫发现其行踪,相信不久后便可将三人缉拿归案。”
  “什么?!”周围当即变了脸色。
  李征淡淡地道:“说起这三人露出行藏,还得感谢方伟,”将周围脸上的震惊看在眼中,他:“要说这谷雨也算胆大包天,竟然带着两名逃犯藏匿于方捕头家中,幸而方捕头识得大体,及时向锦衣卫检举,这才使三人的行迹被锦衣卫迅速掌握...哎,哎,周捕头,你上哪里去?”
  周围抽身便走,李征唤得两声他也充耳不闻,崔文站在李征的身后:“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征的目光追随着周围的背影,冷冷地道:“方伟收受我的好处,却三心两意,是该让他付出代价了。更何况这周围为人仗义,最见不得出卖弟兄的行为,得知此事势必会激起内讧,董心五的这几个徒弟打成一锅热粥,老子甚至不用亲自动手,他们就要土崩瓦解了。”
第八十一章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五人呼呼地喘着粗气,都已到了体力崩溃的临界,唐海秋绝望地道:“我们退隐山林,绝不会将秘密吐露半句,难道不能放我们一马吗?”
  张亮阴冷的目光扫视着两人:“我只相信死人才会保守秘密,要怨就怨老天吧!”举刀劈来,唐海秋举刀格挡,张亮变换刀势,却是直奔季安而来!
  唐海秋气道:“卑鄙!”他左手抱着孩子侧过身子,右手持刀拦向张亮,张亮刀势再变,直扎向唐海秋小腹。唐海秋躲闪不及,啊地惨叫一声,向后噔噔退了两步一跤跌坐在地。怀中的季安也是一声尖叫,摔在了地上。谷雨与两名锦衣卫激战正酣,听见惨叫声回头看去,不由地大吃一惊,一名锦衣卫趁机上前削中他的胳膊。
  张亮双手擎刀,向坐在地上的唐海秋迎头便是一击,唐海秋全身脱力,双手拖刀迎向张亮,同时带着哭腔喊道:“救孩子!”
  谷雨揪着季安的后脖领子一把提起,唐海秋的眼神完全变了,他接下张亮一刀,忽地就地一滚四肢着地,像一只贴地蝎子般攻向张亮的下盘,张亮何曾见过这样的打法,一时乱了阵脚,边抵挡边连连后退,唐海秋喊道:“上桥!”
  谷雨跟在他的身后,一边抵挡着来自后方的攻击,终于踏上了木桥。唐海秋直起身子挡在桥头:“快跑!”
  谷雨站在他的身后:“一起走!”
  张亮此时也回过神,连同两名锦衣卫抢到桥头,刀刀向唐海秋的要害招呼,唐海秋手忙脚乱地招架,但双拳难敌四手,短短一瞬全身挂彩,血流如注。他嘶哑着声音喊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谷雨浑身一震,忽地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前不久为了保护季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吃惊地看着唐海秋,唐海秋再次喊道:“我支持不住了,快跑!”
  谷雨胸前剧烈地起伏,紧咬牙关转身撒腿便跑,唐海秋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要告诉她我是他生父,让这孩子忘了我吧!”
  季安趴在谷雨的肩头,愣愣地看着唐海秋的背影,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心底忽地涌起一阵强烈的难过。
  张亮眼见谷雨已跑到河道中段,过不了多久便会过桥,手底加劲一刀捅进唐海秋胸口,唐海秋的身体向后飞出,张亮一个箭步迈上桥头,跨过他的身体,忽地脚下一紧,唐海秋满脸血污,胸前鲜血汩汩而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和生命在飞速离开自己。他抱紧张亮的小腿,张亮一脚跺在他的头上,唐海秋无力地松脱了双手,他努力地睁大被鲜血封住的眼睛,透过渐渐朦胧的视线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此时谷雨已跑到距桥头仅有几丈远的地方,张亮几个起纵奔到他的身后向他的后脑劈下!
  谷雨扭动腰身避了开去,张亮一脚踢出,正踢在谷雨的大腿上。谷雨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身子向湍急的河水中栽去,甫一入水便被水流带得远了,两个脑袋随着河水起伏。张亮懊恼地嗨了一声,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下水,两名锦衣卫已奔到近前:“大人,河水湍急,万万不可冒险。一个半大孩子一个乳臭小儿,活不下来的。”
第八十二章 哭泣 谷雨登时慌了神,翻身跪在她面前,以手掌挤压她圆滚滚的肚子,挤得数十下,自季安的嘴中忽然喷出一口水,谷雨一喜,手掌加速挤压,季安连喷了几口水,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
  谷雨将她身子翻转过来,以手轻拍她的背部,好半天季安才恢复平静,定定地看着谷雨,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谷雨却舒了口气,继续保持着轻抚的频率,一直到季安平静下来,季安虚弱地道:“咱们在哪儿呢?”
  谷雨环顾四周,只见入眼青绿,想必还是在山间,他正要回答,忽地脸色一变探手入怀,摸索半天只摸出片片纸屑,已被河水泡得化了。谷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纸屑,想到为了得到它所付出的种种,不仅自己涉险得罪锦衣卫,而且连累得师傅入狱,唯一的好友生死未卜和师兄背叛,如今连唐海秋和李福也死于非命,一切努力委屈和隐忍在这一刻统统化为泡影,不禁悲从中来,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哭将出来。
  季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痛哭流涕的谷雨,谷雨越哭越凶,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季安害怕地向后缩了缩,但见眼前这个人哭得如此伤心,自己也禁不住心酸,她怯怯地走近谷雨,伸出手掌轻轻地摩挲着谷雨的头顶,嘴中念念有词:“乖囡囡,笑哈哈,伸伸手,要人抱。”这是她哭闹时,李福拿来哄她的乡间俚语。
  谷雨听她说得不伦不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季安,见季安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情绪被打断他也不好意思再哭下去,坐倒在地倚着背后的大树,夕阳余晖洒在河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瞧来好不生动。季安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将他的胳膊打开钻了进去,她喃喃道:“爹呢?”
  谷雨心中一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福为保护季安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唐海秋饶是恶贯满盈,但在生死时分也同样选择牺牲自己为季安创造逃生的时间,或许他做出那样的举动是因为与谷雨或者与李福的赌气,但在他下决定的那一刻无愧于一个父亲的责任。
  眼前这个少不更事的女娃娃在她还未理解死亡的时候,在同一天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全部的亲人。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前后脚离世的双亲,深吸了口气:“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结束后会来找你的。”季安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一阵刺痛传来,谷雨皱了皱眉,他全身上下大小伤口无数,河水浸透后同时传达着疼痛。他和季安的身体湿透,若不及时晾干以他二人虚弱的体质难保不会感染风寒,想到此他扶着季安站起身来,向远处看了看。他迷失了方向,更加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出路。他将季安背在背上沿着河道向下游走去。
  两人直走到夕阳落山,月亮爬上了山坡。山野间的寂静和时不时出现的莫名响动让谷雨毛骨悚然,季安更是吓得将小脑袋缩到谷雨背后。谷雨已走得脱了力,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再加上山路崎岖,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不平顺,夜风吹在身上,让本已湿透的身体更加难受。他正琢磨着停下来歇歇脚,季安却手指前方:“那是什么?”
第八十三章 吃鸡 他走进灶房,灶台上仍有余温,揭开锅盖后锅内却只有水,他走到院中看着架子上的青菜和满地乱跑的鸡有些愣怔。自从母亲过世后,他还没将做饭这件事学会,他一日三餐大半是在府衙的饭堂解决,跟董心五外派时有专门的餐食经费,即便偶尔无事在家,也有何姐或关老头两人将饭菜做好送过来,尤其是何姐,她知道关老头年老眼花不愿让他动手,是以多半都是她在伺候谷雨。
  一只鸡张开翅膀,咯咯地从谷雨面前经过。谷雨看着它,心念电转间想起何姐曾在家中做过一种江浙一带盛行的叫花鸡,手法似乎非常简单,勉强能回忆起当时何姐的操作步骤。他将刀抽出,慢慢地逼近那只鸡,口中念念有词:“老哥啊老哥,今日我走投无路,偷你一只鸡,将来若是我能侥幸得活,必加倍还你。”
  那只鸡在院中活蹦乱跳,绕了一圈再次来到他面前,谷雨手起刀落正砍在它的脖子上,鸡在地上扑腾两下没了动静,谷雨将它身子捡起,在水盆中将毛拔除掏出内脏清洗干净,没有荷叶用菜叶代替,然后在院中挖了一团泥巴用水浸湿将整鸡包裹其中。
  又将土灶烧得红通通的,将叫花鸡放在柴禾之上,然后又将季安的衣裳用小棍支着架在土灶之上。
  柴禾噼里啪啦地烧得热闹,而他则陷入了沉思。如今唐海秋与李福身死,唯一能作为证据的供状也在河水中泡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官府相信确实存在着一场针对当今圣上的刺杀呢?况且原本他想将证据交给董心五,但如今师傅也身陷囫囵,难道他要仅凭一张嘴去说动程介或者万府尹?他没有这个自信。
  火焰在他的眼中跳动,映红了他的双颊。他的眼中一时迷茫,一时狠厉,陷入到纠结之中。过了不知多久,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灶膛内的柴禾已燃烧殆尽,他用刀鞘将叫花鸡从灶中拨出,落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表层的泥巴已被烤得坚硬非常,他攥紧刀鞘重重地敲了上去,泥巴裂开了一道缝,连击数次泥巴四分五裂,香气喷涌而出。
  用手将泥巴掸掉,露出菜叶包裹的鸡肉,他从灶上取过一只海碗将整鸡放了进去,端着回到屋内。将熟睡中的季安唤醒,季安揉揉眼睛抽动鼻子:“好香啊。”
  下了床走到桌前,谷雨双手交替将鸡肉扯开,热气合着香气喷涌而出,谷雨烫得斯哈斯哈地加快了手部动作,季安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谷雨手中的肉。谷雨瞧了瞧她,从碗中将鸡腿挑出来递给了她:“小心烫。”
  季安将鸡腿接在手中,对谷雨的警告充耳不闻,她快速地咬了一口,结果被烫得哎哟一声又吐了出来,谷雨噗嗤笑了出来,季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即便如此她也没撒手,她的表情中有一丝难堪有一丝委屈。小姑娘也是有自尊心的,谷雨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强调道:“刚出炉,烫得很。”
第八十四章 托付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好汉爷,俺是好人。”
  谷雨啐道:“哪个好人三更半夜躲在山后的?”挥舞着拳头,只等对方露出破绽便痛下杀手。
  那人急忙分辨道:“小的是这王家村的,叫王三柱。”
  “为何不随官府迁移?”
  “小的上个月摔断了腿,那官府的非要俺迁到几十里外的孙家堡,这山道狭窄,官府也不给俺雇大车,非要俺步行几十里。这俺哪受得了,不等官差老爷上门,俺便寻了个机会跑到山中,皇帝老儿上山不过几日,等他走了俺也就能回家了。”
  谷雨的眼前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这人说的着急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谷雨的脸上,谷雨将他从地上拉起:“去你家看看。”
  王三柱哎哎了两声,见谷雨让开道路,便识趣地率先向山下走去。谷雨见他走路果然一瘸一拐,将季安抱在怀中警惕地看着他,随着他往山下走去。王三柱的家离此处不远,他显然对道路十分熟悉,即便是在漆黑的夜色下也能迅速找到方向,走了约有一炷香功夫来到一处缓坡,树丛掩映后又是一户独门小院。
  谷雨一面提防着周围卷土重来一面又对身前这人存有疑虑,这一路上走得战战兢兢,直到见王三柱轻车熟路地进了院门掌上了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王三柱生得又矮又瘦,细长脸尖下巴,眉心处一处硕大的痦子,瞧来二十多岁。右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是纱布已被磨得半灰半白,显得有些脏乱。他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也只三四岁的样子,试探地问道:“这位好汉爷爷,您黑灯瞎火的不在家里睡觉,跑来这香山做什么?”
  谷雨不动声色地道:“我叫高达,家中发了水灾,来京投亲的,不料在这山中迷了路。”王三柱哦了一声,眼神在谷雨和季安身上打转,谷雨又道:“我与小妹腹中饥饿,本想寻那院主人讨碗水喝。哪知对方不在家中,耐不住饥饿将那主人家的鸡宰了吃了。方才见官差上山,我身处别人家中,不告而取一事又颇为尴尬,只好躲入树丛暂避。待我寻到亲家,必定回来将那主人的鸡钱补上。”
  他注意到王三柱的眼神一直未离开过腰间的钢刀,神情似乎有些紧张,故作轻松地道:“我们从河南一路至此,路上少不得山匪路霸,全靠这玩意壮胆。”在刀鞘上弹了弹:“假的,还没有开刃呢。”
  “原来如此,”王三柱轻吐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那家主人叫做王德宝,家中本不富裕,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他砸吧了一下嘴:“此处离京城尚有五十里地,今晚已然来不及进城。若你不嫌弃,就在我家中歇息一晚,待天明了再赶路也不迟。”
  谷雨大喜过望:“多谢王三哥,小弟感激不尽。”
  王三柱憨憨一笑:“好说好说。”他将家中唯一的一张床收拾出来,又在地上打了地铺,将谷雨让到床上歇息,谷雨本待推辞,但看了看季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第八十五章 夜行 气,还没入冬便这般冷了,这万岁爷不会提前赏红叶嘛,连累得兄弟们辛苦劳累。”
  刘永吉正倚着一颗粗壮的黄柏闭眼假寐,闻言举起巴掌在他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一记,手下哎呦一声捂着脑袋,刘永吉气咻咻地道:“噤声!墙内难保不会有锦衣卫巡逻,你这些屁话是想要坑死老子吗?”
  手下这才醒起,想到凶神恶煞一般的锦衣卫,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向刘永吉讨好地笑了笑。
  刘永吉鼻子哼了一声:“明日是个大日子,提醒弟兄们警醒着些,若是御前出了岔子,咱们的脑袋可就得搬家了。”一众兵卒凛然,都不再做声,默默地恢复着体力。过了半晌刘永吉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天色,已微微泛起一抹白色,黎明快要来临了。他直起身子,兵卒们随之起身。刘永吉拍拍屁股上的灰:“继续走,赶在天亮前再巡视一遍。”兵卒答应一声,随着刘永吉去了。
  四周恢复了平静,刘永吉原先依靠的那颗大树上却传来窸窸窣窣之声,谷雨的脑袋探了出来,他机警地看向刘永吉远去的方向。他踩在粗壮的枝干上,茂密的枝叶给他提供了天然的庇护。直到刘永吉的人马消失在丛林中,他收回目光看着围墙,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随后全身一跃而起,如流星般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地向墙头砸去!
  他双手攀在墙头,两臂较力将身子拉起,骑在墙头上。双眼如鹰隼般巡视着,漆黑的林中呈现出千奇百怪的轮廓,他定了定神从墙头翻下落在了墙内,他知道墙内已是锦衣卫的地盘,随时可能会被发现,一颗心因为恐惧突突地跳个不停。他弓着身子向山顶上摸去,还没走出几步,忽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谷雨吓了一跳,连忙俯身趴在草丛之中,一队手持火把的锦衣卫走了过来,其中走在前头的队正忽道:“慢着。”
第八十六章 永安寺 谷雨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情知不妙慌忙向后退去,那锦衣卫暗哨根本不与他躲避的机会,寒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化作匹练射向谷雨。谷雨肩窝一痛,闷哼一声转身摔倒,骨碌碌向山下滚去。锦衣卫一击得手,几个起纵追上谷雨,使的正是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奔到近前手腕一翻,又是一剑递出!
  滚动中的谷雨忽然硬生生止住动作,钢刀拔鞘而出劈向锦衣卫。锦衣卫吃了一惊,身子腾空而起,谷雨一刀走空,旋即上挑,锦衣卫剑刃下刺,只听铛地一声脆响,锦衣卫弹了开来,刚刚落在地上,眼前一花谷雨已揉身而上,将他撞了个满怀。锦衣卫心中大惊,他手中长剑只有拉开距离才能发挥威力,拼命挣扎想要脱身,谷雨猛地迎头撞来,嘭地磕在那人的下颚,那人脑袋嗡了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慢慢瘫倒。
  谷雨随着他倒在地上,他一骨碌坐起,拼命地喘着粗气。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缠斗不过数息,招招都是致命的打法,谷雨侥幸得活,也止不住阵阵后怕。肩窝处的疼痛让他全身打着哆嗦,他咬着牙将衣服扯脱,只见从肩窝到肩胛骨好大一条血口子,他将衣服扯成条状,将伤口粗粗包扎,扭头看向锦衣卫。
  他换了个姿势跪在地上,忍着疼痛将锦衣卫的衣服扒了下来迅速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将昏迷的锦衣卫拖到草丛深处,以杂草掩于其身。忙完这一切天光已然放亮,他再次爬到山顶,初升的阳光给对面的香炉峰镀了一层金边,他感到一丝温暖,将身上的飞鱼服整理了一下,有些偏大,将袖子挽了挽向山下走去。
  走到山腰处,一队锦衣卫从林间穿出,谷雨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队首的队正打量了一下他,注意到他的动作,笑道:“别紧张,新来的吧?”
  谷雨点了点头,队正道:“一看就是个雏儿。”身后的力士哄地笑了起来,队正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周围都是咱的人,难道还有贼人摸进来不成?”
  谷雨勉强露出笑脸:“老哥教训的是。”
  队正摆摆手:“走吧。”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向队正拱拱手向山下走去。
  毛府,府门大开。一身戎装的毛怀山在姚丰、钱贵等人的拱卫下迎出府来,府前已有一队整肃的锦衣卫部队候在门外,等在门口的是一名锦衣卫千户。毛怀山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边作揖边道:“抱歉抱歉,劳累各位弟兄久候了。老弟怎么称呼?”
  那名锦衣卫千户听得毛怀山豪放的问候,不禁莞尔一笑还礼道:“黄新城,不敢与将军高攀,唤我小黄便成。”
  毛怀山道:“好说好说......”说着话脸色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黄新城关切道:“毛将军,这是怎么了?”
  毛怀山摆摆手:“无妨,想来是水土不服,偶感风寒,不打紧。咱们这便走吗?”
  黄新城见毛怀山转瞬间便恢复如常,也放松了下来:“正是,咱们来京的十二将军,分别都有锦衣卫扈从,陛下对诸位的拳拳之意溢于言表。”
第八十七章 意外的相遇 香炉峰对面的山顶,张亮围着树转了一圈:“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名锦衣卫战战兢兢地站在不远处:“卯时小吴还在哨位上,方才我前来联络,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找到了!”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张亮循声找过去,只见几名锦衣卫正七手八脚地将那仅着小衣的锦衣卫从草丛中拖将出来,一人掐住他的人中,片刻功夫锦衣卫苏醒过来,睁开迷茫的眼睛看着四周围拢的人群,张亮走到近前:“看清侵入者的长相了吗?”
  锦衣卫沮丧地摇摇头:“天色太黑,只能根据其轮廓估测身量不高,身型瘦削,至于长相确实无法看清。”
  张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符合描述的他倒是见识过,但那人此刻应该早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命真硬啊。他不禁感慨道。
  手下的锦衣卫围拢上前,张亮眯起眼睛看着香炉峰:“弟兄们,侵入者乃是顺天府衙的谷雨。”
  几名锦衣卫相顾失色,喃喃道:“这人命真够大的......”
  张亮不耐烦道:“废话少说,此人已乔装成锦衣卫混了进去,目标想必就是香炉峰,按照此人无法无天的秉性,恐怕会惹出乱子。抓住他,杀了他!”
  锦衣卫们悚然应命道:“是!”
  谷雨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谷雨迎着阳光深吸了口气,正想要继续向上攀爬,忽然自山下传来阵阵锣鼓声响,紧接着一队身着戎装的将士在锦衣卫及官员的簇拥下踩着红毯走上来,谷雨心中一惊,知道这是受赏的援朝将士上山了,连忙避在一旁。
  身着朝服,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官员向那走在队首的将军道:“这里便是香炉峰了,站在峰顶可以将京城美景尽收眼底,陈将军远道而来,可要好好欣赏欣赏。”
  那姓陈的将军年逾五十,留着一部灰白胡须,身材高大健壮,闻言道:“那自然是要好生欣赏的。”显得有些拘谨。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士兵,皮肤黝黑粗粝,面对香山的美景东张西望,面露兴奋之色。一行人边说边走,向山顶攀去。
  谷雨正要跟在他们身后,忽地眼角瞥到一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抬起头看向那人,心中便是一惊,那人正是孙天材,前几天被谷雨跟踪至家偷去飞鱼服的那名锦衣卫。
  孙天材自丢了飞鱼服不仅受到上官数落,家中老母更是恨铁不成钢,他自知理亏无法申辩,这几日情绪低落郁郁寡欢。今日清晨随着上官督请黄将军一行,他生怕上官寻趁自己,臊眉耷眼地缀在队尾,眼见红叶遍谷,让他心情不由地轻快了许多。
  正在东张西望之际忽见道旁一名锦衣卫长相极为眼熟,他这几日念兹在兹的便是将自己害到如此田地的谷雨,是以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正待确认,那人却转过身沿着山路向树丛深处走去。
  他抬头看向石阶之上的大部队,上官已陪着黄将军走远,他急急权衡,继而决定自己先确认后再叫人不迟,将牙一咬悄悄离了队伍,向谷雨逃离的方向追去。
第八十八章 抢功 他双手捶着后腰,正在活动着筋骨,手下凑近他:“李征又来了。”
  方伟停下动作,皱眉看着李征与崔文带着几名捕快从远处走来,李征远远地便道:“方捕头,辛苦了。”
  方伟表情复杂地看着李征,在方氏病危时他出手援助,虽然知道此人动机不纯,但方伟仍然对其心存感激,但他尾随方伟,最终导致方伟迫于无奈出卖谷雨,实在下作可耻。
  方伟僵着脸盯着李征,语带讥讽地道:“李捕头奔波忙碌,既要保障孙家堡安置,又要协助卑职看顾香山,你才是真的辛苦。”李征长袖善舞,每年分配给他的都是在孙家堡既有空闲又有油水的差事,但他也知道如此一来,自己远在几十里开外,若是偏安一隅,势必不会被别人注意。所以每到万历出巡的正日,他便会来此献殷勤,以图能在上官面前增加勤勉任劳的好印象。
  他能说会道,又精于世故,轻易便将方伟的成果据为己有,只是董心五并不想与其冲突,方伟也不是贪功的性格,对李征的心思向来视而不见,像今日这般出言顶撞还是首次。
  崔文闻听此言登时火冒三丈:“姓方的,你心思太脏了,李大人一心为公却被你如此说道,瞧我不抽你的!”挽着袖子便要上前,李征伸手拦住,他也不着恼,盯着方伟看了半晌才道:“方捕头公事繁重,火气旺盛,能理解,”向身后招了招手:“让弟兄们去帮忙。”
  崔文冷冷地看着方伟,伸手指在他的鼻端点了点,领着人去了。
  方伟不为所动地看着李征,李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火气别这么大,方捕头,贵夫人若是身体抱恙,姓李的还是能帮上忙的。”
  方伟一愣,李征已抽身离去。
  茂密的树林中寒光一闪,孙天材拔刀向谷雨的背后砍了过来。谷雨早就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就地翻滚躲开他的攻击,腰身一扭面对着孙天材。两人擎刀在手,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孙天材的年纪看起来和谷雨差不多大,但是至今还未参与过一场战斗,所以显得比谷雨还要紧张,他咽了口唾沫:“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潜入诏狱中劫持囚犯?”
  谷雨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我心中有疑团要解开,只有被你们抓入诏狱的唐海秋才知晓答案。”
  孙天材道:“唐海秋?难道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花蝴蝶案?”
  谷雨正留心观察着四周环境,只见苍松翠柏遮天蔽日,让人分不清方向:“是,那唐海秋于逃亡之时意外撞见了一场刺杀当今圣上的阴谋。”
  “什么?!”孙天材吓得一哆嗦,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谷雨见其神情慌张不似作伪:“我将这消息告知于你,若你真个是忠君为国的,早点通知上官吧。”说着向后慢慢退去,孙天材急道:“你红口白牙说将出来,又没有真凭实据,我要如何信你?”
第八十九章 崖边 永安寺前旌旗招展,万历皇帝朱翊钧端坐在庙门前的御座之上,宫人及禁军将其拱卫在中央。年近三十五的皇帝长了一张方方圆圆的脸庞,他的左手盘着一串念珠,脸上却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偌大的广场左侧坐定数名身着朝服的官员,右侧坐的则是本次受赏的十二名将军及所带士兵。
  钱贵站在毛怀山的椅后偷眼观瞧,见万历又打了个哈欠,轻轻捣了捣身边的姚丰:“陛下原来长得这般富态。”
  姚丰瞪了他一眼,眼见场外游弋警戒的锦衣卫看向这边,轻声道:“闭上你的嘴!”连打眼神,钱贵看着广场外围遍布持枪肃立的禁军,撇撇嘴不敢做声了。
  秉笔太监陈矩从小黄门手中接过圣旨,清了清嗓子正要宣读,文班当中一名清瘦的官员排众而出,跪在地上,口呼:“圣上,臣有本奏。”
  陈矩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万历,只见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文官,陈矩忙道:“这里并非朝堂,你又奏得什么本,今日封赏诸将,其余的事写折子奏请。”
  那文官不依不饶地道:“河南道水患,二十余县的百姓失去家园,急需赈灾银,这道折子我已经上了两月有余,至今仍没有批复。若非圣上今日在场,只怕会泥牛入海,再无音信。”说着以头抢地:“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还望圣上体恤民情,尽快拨付赈灾银钱。”
  皇帝眯起眼睛,不满地看了陈矩一眼,陈矩登时慌了神,吩咐锦衣卫:“愣着干甚么,还不快将人叉出去!”
  一旁的骆思恭隐晦地打了个手势,两名锦衣卫如饿狼般扑将上去,将那官员两臂架住倒拖了下去。文官静默地看着同僚以极其狼狈的姿势退场,目光复杂地看向御座中的万历,而万历则好似没事人一般,眼睛望着远处,似乎被香山美景吸引了注意。
  十二名边将不知所措地相互看看,陈矩眼见场间气氛脱离控制,忙趋前一步将圣旨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岂独乂安中华,将使薄海内外日月照临之地,罔不乐生而后心始慊也。夫chao鲜,我二百年恪守职贡之国也。告急于朕,朕是以赫然震怒,出偏师以救之。诸将杀伐用张,扬我国威,教化番邦刁蛮,宣朕之仁义,朕实嘉之。”他顿了顿,继续道:“马玉璋、陈鼎立,两位将军上前听封。”
  被点到名的两位边将连忙站起,匆匆走到场中俯身跪倒,口呼万岁。
  谷雨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急向崖下坠去,他吓得魂飞魄散,心道:我命休矣!
  忽地山谷刮起一阵狂风,将谷雨的身子吹起,谷雨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崖壁撞去。嘭地一声,谷雨重重地撞在崖壁上,他双手在光滑的石头上疯狂抓挠,猛地右手抠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他用尽力气将身体贴在崖壁,双脚试探性地下探,正好踩在岩石的缝隙之中,好容易稳定住身子。
第九十章 示警 张亮双手紧紧抠住石缝,双脚离地蹬向谷雨的胸口,谷雨急忙回转身子,但已经来不及了,转瞬间张亮的双脚已到眼前,谷雨全身绷紧沉住一口气,生受了他这一记!
  嘭地一声,谷雨的胸口如遭巨石擂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摆,一口血哇地从嘴中喷出,风势上卷全糊在了自己脸上,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他死命地用左手抠住那块石头不肯撒手,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张亮慢慢向上攀登,见有一块灶台大小的石头,他双手稳稳攀住,此时他的高度比之谷雨高出半人有余,脚尖正好与谷雨的胸口平齐。
  他缓缓抬起双脚,谷雨伸手将眼前的血迹抹干净,模糊的视线才重新变得清晰,但眼前的一幕吓得其肝胆俱裂,离他仅有一尺之遥一双脚缓缓抬起作势欲踹,绝望之色一瞬间充满了他的瞳孔,他抬起头看向张亮,张亮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悲伤,他对着面露乞求之色的谷雨轻轻道:“对不住。”
  谷雨睁大了眼睛,他从未从这个凶悍的锦衣卫身上见过如此哀伤的神情。张亮不再说话,他咬着牙双脚猛地踹下!
  谷雨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时间在这一刻以极其缓慢的节奏展开,他能清晰地看到张亮的神情由悲伤再次变为凶狠,而将要结果自己性命的双脚径向胸口踹来,他已无力抵抗,只是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忽然张亮双手抱持的那块巨石在张亮的晃动中晃悠了起来,张亮情知不妙,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巨石忽地离地而出,张亮啊地一声,随着巨石向谷底栽去!
  谷雨被他的脚尖扫过,眼睁睁地看着张亮惊恐的表情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巨石也向山下栽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他吓得紧紧地贴在崖壁旁不敢擅动,崖边的锦衣卫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大人!”“大人!”
  一名锦衣卫趴在崖边看了半晌,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恶狠狠地道:“给我盯紧了,别让小崽子活着上来!”
  “还在那块石下吗?”“不知道,看不清楚。”“分散开,将各点守住了!”
  “毛怀山、荣平上前听封!”
  毛怀山与坐在左侧的另一名将领赶忙站起身来,姚丰与钱贵等人整肃军容,随自家将军走到广场中央双膝跪地,山呼万岁。
  陈矩念道:“毛怀山、荣平两员于碧蹄馆一役中奋勇杀敌不惧生死,宣德明恩守节乘谊。将士精诚团结,忠心报国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加封毛怀山东宁卫指挥使,加封荣平义州卫指挥使,堂前将士皆官升三级,钦此。”
  毛怀山、荣平原先分领千总与守备之职,此番又何止官升三级,自然喜不自胜,身后的将士也同样欢喜,齐声叩谢:“谢主隆恩。”
  万历满意地看着将士们脸上洋溢出的兴奋与得意,自碧蹄馆一役之后明军与日军陷入全线僵持,明军经过此役造成的直接战斗减员超过三成,虽然也同样重创日军,但于己而言代价太过惨烈。
  军中士气低落,朝中指摘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说“穷兵黩武”的有之、说“劳民伤财”的有之,一道道指责夹枪带棒刺向万历敏感的内心。他需要用一场封赏提振士气,并且用这场封赏告诉群臣:这场战役是合理的、是正确的、是胜利的。
  陈矩见毛怀山和荣平退下,清了清嗓子再次念道:“罗阳、傅友忠上前听封!”
  这是两位同样来自边镇的将领,罗阳年岁大约在三十多,傅友忠更大一些,一部花白胡须飘洒胸前,大概有五十余岁。毛怀山慢慢收敛了笑容,双手在袖中紧张地收拢。
第九十一章 混战 “圣上!”陈矩尖叫声中,忽见寺门大开,一道人影迅捷无伦地扑向万历,万历身体失去平衡向一旁栽去,罗阳志在必得的一箭扎在了万历的肩窝,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出声。
  罗阳嘶声道:“杀狗皇帝!”傅友忠及其身后的将士从靴筒中抽出攮子,这是军中常用的一种短刃,配有血槽,杀伤力极强。四五十余人齐向万历奔来,骆思恭躺在地上大喊:“护驾护驾!”
  话音未落,禁军与锦衣卫齐齐而动迎向乱军,场面一时乱了起来!
  谷雨将万历护在身下,耳听得阵阵厮打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罗阳横劈竖砍已奔到近前,他身体高大健壮,寻常禁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手下皆是边军精锐,以一当十的勇士,甫一交手禁军便漏了怯,被罗阳及其手下打得措手不及,罗阳的身上全是血迹,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如凶神恶煞般径直扑向万历。谷雨刚从地上爬起,罗阳挥刀便砍!
  谷雨连忙举刀招架,只听铛地一声脆响,只觉得虎口发麻,钢刀脱手飞出,罗阳挥手又是一刀,谷雨避无可避脸现绝望之色,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忽然一条人影抢出,挥刀架住罗阳的刀势,罗阳倒退了两步,脸现惊异之色。
  万历喜道:“豆豆,你来了!”
  谷雨见此人颇为面熟,脑中灵光乍现:“是你!”此人正是在毛府缉拿唐海秋之时,谷雨在门口撞见的那人。
  罗阳面色铁青,招呼手下:“杀了他!”
  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这个叫豆豆的年轻人,豆豆双手擎刀,一刀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劈倒:“带陛下退到寺内!”
  谷雨如梦方醒,伸手搀住万历:“圣上随我来!”
  他正说着,忽然自十二武将的阵营中忽然发一声喊,马玉璋、陈鼎立两人同时自椅中跳起,身后的士兵纷纷从靴筒中抽出攮子向毫无防备的禁军冲去,只听得惨叫声不绝,当即便有不少禁军倒在血泊中!
  剩下的八将眼睁睁地看着场中厮杀的场面,一时间不知如何区处,姚丰站在毛怀山的身后:“将军......”毛怀山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眼神却很复杂,他并没有回应姚丰。
  对面的官员也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向后躲去。一时间场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杀得好不热闹。
  豆豆双手连劈,他长得人高马大,一柄钢刀耍起来虎虎生风,但偏生动作又极为敏捷,与之交手的士兵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短短瞬息已砍翻五六人,再瞧豆豆脸庞上鲜血淋漓,直如杀神下凡一般。罗阳和傅友忠两个对视一眼,舍了对方双双扑将过来。豆豆冷哼一声,将刀柄在靴底抹了抹,手腕一翻迎向两人。
  万历的左肩已被鲜血浸湿,疼痛让他的身体直打哆嗦。陈矩搀着他,谷雨横刀站在两人前面,在几名禁军的护持下向寺门移动。他的意图很快被乱军发现,数不清的士兵向他扑来,谷雨连砍带劈,眼前的人不断倒下,同时他的身上不同部位传来阵阵刺痛。边军久经沙场骁勇善战,更将战术配合使得得心应手,此时搏命之际更是悍不畏死,谷雨等人厮杀半晌仍是站在原地。
第九十二章 援军 罗阳惊道:“傅大哥!”仇视着豆豆,牙缝中崩出字来:“王八蛋,纳命来!”合身扑上,豆豆举刀格挡,两刀相撞之时,他却又扭转身姿横挑而起,用的却是剑势。罗阳怔怔地看着胸口的血迹,豆豆一刀将其劈倒。两员的士兵痛呼道:“将军!”舍了对手齐齐向豆豆扑来。
  摔倒在石阶下的士兵爬起身来气势汹汹地向谷雨而来,谷雨将旗杆抛在一旁,双手持刀与乱军战在一处,只是面对着四五名凶悍的士兵他那稀松的功夫令他左右支绌,难以招架,片刻后便伤痕累累,被对方凌厉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忽然身后一紧已被人抓住后脖领,随之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其带翻在地,豆豆抢在他身前大刀如毒蛇吐信,似风卷残云,一刀既出直取对方要害,得手后立即变换招式毫不拖泥带水。
  谷雨从地上爬起,难以置信地看着此人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般便将四五个人砍翻在地。他回头看去,只见原本豆豆被包围的地方躺着七八人的尸体,等他回过头来时恰好与豆豆阴冷的眼神相遇,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豆豆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更远处,随即向石阶的方向奔去。他的战力被乱军看在眼中,见此人靠近,马玉璋喝道:“拦住他!”当即便有十余人迎向豆豆,豆豆喘了口粗气,将刀上的血用力甩了甩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谷雨紧跟在他的身后杀了过去。
  此时的乱军尚余一百五十余名,禁军加上锦衣卫能参与战斗的却不足九十人,风暴中心的万历二十余人像风暴中的一艘小船,随着双方的攻势左右飘摇。周青柏与锦衣卫的身上皆已遍体鳞伤,但仍顽强在将万历护在中央,万历手捂着肩头伤口,满脸的恐惧。寺门距自己不过数尺,但却如天堑般再也近不得分毫,身旁一名锦衣卫胸口中刀,倒在万历身旁,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一名锦衣卫倒下,乱军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血腥味让他阵阵作呕。
  由于两名锦衣卫的牺牲,乱军觑到空处抢入包围圈,万历只觉得眼前忽然多出片片刀影,吓得连声尖叫。
  毛怀山看着远处黑烟渐渐消散于天际,他收回目光看向石阶之上的万历,忽然长身而起:“吾皇命在旦夕,弟兄们随我救驾!”
  上前两步从一具尸首旁捡起长刀冲了上去,身后的姚丰和钱贵互视一眼:“救驾救驾!”纷纷捡起武器,身后的士兵也不再犹豫分别举起武器,跟随在毛怀山的背后向乱军冲了上去。豆豆将一名士兵砍翻在地,毛怀山已奔到他身边,豆豆笑了笑,毛怀山道:“去你ma的!”向地上啐了一口,看了看早已疲惫不堪的谷雨,大喝一声向乱军冲去!
  这一支有生力量的加入,让战场的局部发生了骚动,毛怀山长臂挥舞,将一柄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带着身后的士兵加入了战团。
  荣平看着毛怀山,一拍身旁的边将:“救驾,再不行动咱们也会被认定为叛军的!”这一句话点醒了其余边将,学着毛怀山从地上捡起刀枪纷纷加入战团,这一来场间形势瞬间逆转!
  李征带着崔文跑出两里地,忽见前方尘土飞扬,黑压压的骑兵挟着雷霆之威气势汹汹而来,李征大喜过望,连忙在道中挥动双手。骑兵奔到近前,李征亮出腰牌禀道:“我是顺天府衙李征,速速随我救驾!”
第九十三章 你很好 万历见骆思恭恐惧的模样,眼中的怒火更盛:“你玩忽职守,将朕置于生死危机,要不是豆豆和青柏驰援,朕的脑袋说不定就要搬家了!”
  骆思恭脑袋嗡嗡作响,怯声道:“臣知罪,请陛下治罪。”
  万历哼了一声,走到毛怀山面前,毛怀山深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万历道:“抬起头来。”
  毛怀山这才抬起头,万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好。”
  毛怀山浑身一震,叩头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谷雨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听到皇帝如此说,一直揪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他不曾和顺天府衙的官差说起,在他的内心之中仍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毛怀山可能意图谋害皇帝。唐海秋那日在毛府书房中意外撞见四人密谋刺杀万历,毛怀山作为主人绝不可能不知情。
  因此他自从上了山,便一直提防着毛怀山,后来见其在危急关头出手将万历救下,这才松了口气。万历既然出言肯定,想必也不会再难为他,正在庆幸时忽然眼前多了一双黑缎皂靴,紧接着万历的声音传来:“你,抬起头来。”
  谷雨有些紧张,机械地抬起头,方才虽然他与万历有过近距离接触,但那时事态紧急不及细看,此时才看清他的模样,目光相触时谷雨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万历看着羞赧的谷雨,莞尔一笑:“你是谁?”
  “启,启禀皇上,小的,我是顺天府衙,我叫谷雨。”谷雨舌头打颤,竟然有些结巴。
  万历道:“你救了我的命。”
  谷雨愣愣地看着他,万历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谷雨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在追捕花蝴蝶唐海秋时,从他口中得知的。他...他...”他忽然意识到可能会将毛怀山牵扯进来,顿了顿才道:“他无意中知晓了此事,还将所见所闻写就供状,只可惜...”
  万历皱起眉头:“怎么了?”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见官便被锦衣卫害死了,那供状也被河水打湿,化为纸屑。”谷雨恨恨地道。
  万历的目光冷下来看向周青柏,周青柏慌道:“圣上容禀,此事北司业已侦知,哪知这叫谷雨的小子胆大包天,入诏狱将唐海秋劫走了,臣带人抓捕,两人负隅顽抗,臣于交战中错手将唐海秋误杀,这其中堆叠误会,臣当初以为此人意图不轨,还将他师傅董心五落了狱,皆是误会所致,圣上明察!”
  谷雨心中咯噔一下,周青柏将董心五抬出来分明是没安好心,万历再次看着他:“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的目光带着阴鸷,年轻的脸上杀气充盈,让谷雨四肢僵硬遍体生寒,他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想必是与锦衣卫的大人们误会了。”
  万历仍直勾勾地看着他:“诏狱劫人,你的胆子很大!”
  谷雨再也坚持不住,将头砰砰地磕在地上,颤声分辨道:“圣上饶命,那时我心忧圣上安危,又对锦衣卫多有忌惮,方才出此下策,求圣上饶命!”
  万历冷冷地看着谷雨,良久后才道:“说得好听,罢了罢了,”谷雨这才停下动作,青砖上已教他磕出血饮来。万历道:“功过相抵,这次朕不杀你,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第九十四章 查无此人 白纸坊板床胡同,正午阳光明媚,谷雨却失魂落魄地走在胡同里,捕快生涯才刚刚开始就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终结,这让他的心情难以在短时间内平复下来。胡同中飘来各家做菜的香气。小腹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他顿时感到饥肠辘辘,同时散布于全身的伤口让他疼痛难忍,想了想还是决定晚点再去看郎中,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到关老头家门前伸手搓了搓脸,伸手敲了敲门,不多时脚步声响起,“吱呀”一声院门打开,关老头一手拎着酒瓶子,嘴边油乎乎的,看见谷雨忙将酒瓶藏到身后,戒备地道:“你来干什么?”
  谷雨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勉强露出笑容:“我都看见了。”
  关老头切了一声:“那也不给你喝,”看见谷雨身上血迹斑斑,皱起眉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走上前便要帮谷雨检视伤口。
  谷雨打落他的手:“有没有一个叫王三柱的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找你?”
  关老头摇了摇头,打了个酒嗝:“没有。”
  谷雨挠挠头,难道王三柱还没赶到京城,今日皇帝出城入城之际,城门都要封锁,耽搁了一些时间倒也说得过去:“杜康解忧,也得适量,关老头,我得出去一趟。”
  关老头走出门,看着谷雨一瘸一拐的背影:“臭小子,看你伤势不轻,先去寻个郎中医治。”谷雨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子。
  待赶到香山时日头已西斜,他循着记忆摸到山上,沿途已有三三两两迫不及待归家的乡民,谷雨远远地看到王三柱家,院中隐有人影。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前,此时离得近了才看清院中是个五六岁的男娃,梳着朝天辫蹲在地上玩耍。
  谷雨愣了愣,走进院中,男娃注意到了他:“你是谁啊?”
  谷雨道:“你家大人呢?”
  男娃未及回答,从屋中慌慌张张地走出一对夫妇,显然听到了院中的动静,男人警惕地打量着谷雨:“干什么的?”
  谷雨道:“这里不是王三柱的家吗?”
  男人与妻子互视一眼:“这里是我家,你说的那王三柱我不认识,我家中遭了贼,家中忙着收拾,你赶紧走吧。”说着上前推了谷雨一把,就要将他赶出。
  谷雨攥紧双拳,心中有些慌:“那你们村中可有叫王三柱的,他眉心长着一颗痦子,十分好认。”
  男子停下手,神情古怪:“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又矮又瘦,细长脸尖下巴?”
  谷雨点了点头,男子叹了口气:“那人是这一带有名的拍花子的。”谷雨脑子嗡了一声,拍花子是北方的俚语,形容专做离人妻女、夺人子弟的勾当,只听男子继续道:“香山一带常年有一伙做这类营生的,在山村中打转,专找落单的娃娃和妇人下手。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此地离官府又离得太远,所以只能看顾好自己的娃娃,尽量远离这群人。”
  谷雨紧咬着牙关,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你知道他们平常在哪里吗?”
第九十五章 那孩子不对劲 两人在店小二的指引下落座,恰好与王三柱邻桌,见王三柱的目光投来,男仆礼貌地笑了笑,王三柱回之以微笑。男仆将竹箱小心翼翼地从背上解下来,一个没留神他的腿磕在桌角,疼得哎哟一声,竹箱径直向背后的季安砸去!
  女子看在眼中,脆声道:“小妹妹当心!”
  季安恍如未闻,竹箱嘭地磕在她的后脑勺,季安闷哼一声向桌前栽去。王三柱慌忙伸手搀住,男仆挠着后脑勺上前:“在下疏失,十分抱歉,孩子可伤着了?”
  女子也已站起身走过来,不迭声地道歉道:“这位小哥,对不住。”上前扶住季安查看伤势,季安的嘴角流出鲜血,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木然地看向女子。女子不禁一愣,王三柱已一把将季安揽了过去,勉强笑道:“无妨无妨,”说着站起身来:“我父女已吃过了,这就回房休息,二位请便吧。”
  拉着季安走开,将店小二招呼过来,由他领着向二楼走去。
  男仆收回目光,看向女子:“小姐,是我大意了。”
  女子没有应声,仍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在思索,良久她收回目光,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道:“那孩子不对劲。”
  男仆疑惑地看着女子,女子道:“那孩子嘴角流血,当父亲的下意识反应必定是查看孩子伤势,设法止伤。哪有父亲不心疼闺女的,可你看那人的反应,分明只想着息事宁人。”
  男仆想了想点点头,女子又道:“我看那孩子目光呆滞神情僵硬,像是中了某种迷药。”
  男仆挠了挠后脑勺:“您想怎么做?”
  女子想了想:“跟店家借一套臼子和一只水碗,拿到我房中。”说罢站起身来将竹箱拎起,走向小二:“小二哥,劳烦您将我二人的房间安排在方才那对父女隔壁。”
  小二不解其意地看向她,男仆已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塞到小二手中:“还望小二哥多多帮忙。”
  房中,男仆端着臼子走了进来,女子从竹箱中挑挑拣拣抽出一株泛着青色的长茎植物,用手帕包裹打了个结,放入臼子中碾碎,带着草腥味的汁液透过手帕渗了出来,女子将汁液倒入碗中,向男仆使了个眼色。
  男仆会意地点点头,走出门去来到隔壁叩响了房门,少倾房中响起了王三柱的声音:“谁啊?”
  男仆道:“是我,方才撞伤了令千金。”
  过了片刻响起脚步声,房门随之开启,王三柱露出半边脸,另一边脸隐在门后:“何事?”他打量着男仆,以及他身后的女子。
  男仆露出和善的表情,恰到好处地表达着歉意:“方才真是对不住,我家小姐懂得些医术,可帮令千金止血。”
  王三柱脸上的警惕不减,皱起眉头道:“不用...”
  话还未说完,女子在男仆的腰后隐秘地推了一把,男仆一步抢出跨到门内,他很快反应过来:“我来都来了,这位仁兄切莫再客气了。”
  王三柱生怕再僵持下去,反而引得别人注意,只得打开房门将两人让了进来,嘴中喃喃道:“小女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二位费心了......”
第九十六章 飞来横祸 谷雨悄悄地披上衣服,下得床来悄悄将靴子套上,走到门后操起粗壮的门闩隐在黑影之中。院外的脚步声匆匆,噌地窜进房内,谷雨擎起门闩向那人身后狠狠敲了下去,那人影肩头吃了一记,疼得哎哟一声,回转过身子,借着月色谷雨瞧得分明,却是李征。
  他身穿一身便服,腰间挎刀,右手攀在左肩上揉着,龇牙咧嘴地看着谷雨:“你小子要人命呢。”
  谷雨不知此人夤夜造访有何用意,是以并未放松警惕,仍紧紧地抓住门闩:“你大半夜不在家中睡觉,跑来我家作甚?”
  李征垂下手,表情有些慌乱:“小谷,陛下遇刺一案恐怕还未结束。”
  谷雨皱紧了眉头:“乱军不是已然授首了吗,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征哂笑道:“你就当我多心了吧,有件事劳烦你帮我参详参详,”他将屋中仅有的一把椅子坐下,将油灯点燃,回身却见谷雨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李捕头,我已经不是顺天府的捕快了。”
  李征一愣,谷雨被解职是多方协商的结果,其中他也贡献出了自己的绵薄之力,他的表情是惊慌中带着恐惧的,此时却硬要挤出一丝微笑:“别这样,小谷,你的能力我是极为欣赏的,大家共事多日,你可不能......”
  谷雨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征咽了口唾沫:“你还记得掳走季安的那几名汉子吗?”
  谷雨眯起了眼睛,那日他摸到对方家中时,李征手下的几名捕快正与对方发生争斗,后来捕快负伤逃走,掳人者追出去灭口,他趁着间隙将季安救出,但因为事发紧急,他并未与那几人真正照面。
  李征道:“李福的邻居钱婶曾找过我,向我详细描述过这几人的样貌,我便将这几人的样貌绘影图形发到各处排查,柴平三人在搜捕过程中遇到对方,被残忍杀害。我将此事记在心上,那几人的画像一直随身带着,时时端详生怕忘了他们的相貌......”他停顿了一下,平复着心情:“今晨香炉峰上,我见到了他们!”
  他从怀中掏出两张画像,一个马脸一个方脸,脸部棱角分明身体健壮,眼中阴冷透出千层杀气,分明便是那日囚禁季安的案犯。李征指着两人:“这两人今日也在山上。”
  谷雨的心脏跳得厉害:“既然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乱军,今晨不是已经毙命在香炉峰上了吗?”
  李征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缓缓地摇头:“非也,他们今日乃是护驾一方......”
  谷雨浑身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征,而李征却像被施了定身法,直直地看向门外,忽然他慌乱地将画像叠起塞入怀中,一把将油灯掐灭,张皇地向门外看去,谷雨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再看向门外,崔文推开院门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大...大人,胡同口似有人影晃动。”
  李征咽了口唾沫:“你别一惊一乍的,看清楚了没有?”
  崔文哭丧着脸:“天色太暗,看不真着。”
  “你他娘的。”李征气急败坏地道。
  谷雨抬脚向门外走去,贴在院门后探出半个脸向胡同口看去,只见月色下三条黑影正蹑手蹑脚地向胡同里走来,手中的钢刀映着月色寒光闪闪,瞧那探头探脑的样子分明就是冲着李征崔文二人而来。
第九十七章 监视 悦来客栈,男仆将水盆端到小姐房中,小姐将脸浸湿,含混地问道:“那边没有动静?”
  男仆叫道:“没有,自从熄了灯便没了动静,”他终是没有憋住:“小姐,咱们京中尚有要务,为何明日还要多此一举?”
  小姐名叫夏姜,乃是京城东璧堂的一名郎中。这东壁堂是大明名医李时珍创立的堂号,因其德高望重,天下不少以悬壶济世为信条的郎中慕名前来,堂中人才济济,李时珍在世时时常在此坐堂接诊,李老体恤民生,因此医馆接诊时有个习惯,如遇家中穷苦之人,诊金分文不取,因此在民间口碑极好。
  夏姜取过手帕将脸擦净,坐在男仆面前:“小成,你能告诉我行医为的是什么?”
  那叫小成的男仆抿了抿嘴唇道:“救人。”
  夏姜将竹箱打开,分拣着草药:“那女娃娃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若你我不出手,后果你能想象吗?”
  小成道:“如果时间充裕,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但是城内那位贵人也在等待救治,若是再延迟下去恐怕会惹得贵人不快。”
  夏姜皱了皱眉,但她意识到小成是在真心替自己发愁时,只能舒展开眉头:“那贵人仅是风寒,况且身边还有名医,迫在眉睫的反而是那女娃娃的性命,纵使惹得贵人不快也无妨。小成,你我是医者,更应懂得生命没有贵贱之分。”
  小成被说得低下了头,夏姜看着他:“至于怎么出手还需从长计议,你我都不会拳脚功夫,那王三柱魁梧有力,若是贸然行动失了先手,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小成抬起头挺起胸膛:“小姐放心,若真有危险,我小成第一个上,断不会让小姐出事。”
  夏姜抿嘴笑了笑:“如此多谢了。”她长着一对酒窝,只是性格淡然,脸上时常不见表情,此时笑起来唯美动人中带着一丝娇俏,小成不禁看直了眼。
  夏姜低下头开始了忙碌:“你回房歇着吧,不过要时刻注意着隔壁响动,可不能叫那王三柱耍滑头半夜溜走。”
  谷雨在李征惊醒前睡得天昏地暗,浑然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此时三人跑到街上才发现街面上尽管空旷安静,但仍有三两行人,并未到宵禁时分。只是三人跑出不远,身后便有人跟了上来远远地缀着,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依据轮廓判断皆是健壮之辈。双方虽然至今仍没有接触,但对方紧追不舍,谷雨却已预感到不妙。
  三人惶惶而行,穿街过巷仍然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李征既害怕又焦急,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见前方灯火辉煌,丝竹管乐之声阵阵传来,李征举目眺望,见前方却是曲家瓦,正是京城中最大的勾栏院,夜间的广场中少了卜卦、博戏的演出,但是另一侧的青楼却在晚间苏醒,展现出与白天完全不同的风采。高楼林立烟柳繁华,门前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李征嘿地笑了出来,向那处一指:“去那里,我有办法了。”
  谷雨虽然不解其意,但见他喜形于色,知道他已然有了主意,当下也不迟疑跟着李征向那灯火通明处迅速跑了过去。走到近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李征的心稍微稳定了下来,回首看去只见那身后的追击者紧紧追随而来,个个身着短靠,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藏有兵刃。
第九十八章 偶遇 谷雨的身体在黑夜中如一只大鸟扑向院中,在落地的瞬间就势向前一滚,半蹲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
  仅仅是几息功夫,墙外响起了脚步声。
  “跑哪儿去了?!”
  “我看他似乎往这里跑过来了。”
  “这兔崽子跑得够快的,去前面看看!”
  “是!”
  简短的交谈声过后,追击者往前面去了,四周随即静了下来。谷雨缓了口气正要站起,忽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探出了头:“谁呀?”
  谷雨一惊,迅速靠向墙角的阴影中。
  “外面吵吵闹闹的,可是那人...来了吗?”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魅惑,虽未见其人,却能从她的声音中浮想联翩,谷雨听到耳中只觉得熟悉,至于是谁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小姐,我去看看。”回答她的是门口的丫鬟,她年岁不大动作轻盈,边说着话边从门内走出。
  谷雨躲在阴影中紧张地注视着她,丫鬟东张西望越走越近,双方相隔仅仅只有一个转角,谷雨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脂粉香气,他尽可能地向后缩起身子。所幸丫鬟并没有注意到他,囫囵看过径直向月亮门走去。
  谷雨等了片刻直到确认丫鬟走远,这才敢从墙角中走出,这间院子不大,但胜在雅致,各色花卉散落在院中,石子铺就的花径从月亮门一直通向房门。谷雨正在细细打量,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翠兰你还在吗...你...你是谁?!”
  谷雨猛地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容貌艳丽的绝色女子,正吃惊地看着他,两人呆愣半晌,忽然女子铆足力气放声大叫:“救...唔!”
  原来是谷雨眼疾手快,猛扑上前将其口鼻捂住,女子在谷雨怀中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不停地发出呜呜之声。谷雨不欲伤害她,因此手下留着力气,奈何女子惊惧之下使足了劲儿,谷雨一时半会竟然也控制不了她,他不觉加了力气,凑到女子耳边:“噤声,我不是坏人。”
  哪知女子挣扎地越来越凶,双方正在撕扯,忽然自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谷雨心中焦急,知道此事已不能善了。手中加劲将女子拖入屋中,回身将房门上了栓。女子的房间是个套间,外面是花厅,穿过珠帘是卧室,房中陈列典雅有纸,一股淡淡的麝香萦绕在鼻间。
  谷雨右手捂着女子口鼻,左手反扭她的关节,女子迫于无奈踉踉跄跄地走入卧室。谷雨左右环视,见枕边有一把剪刀,想也不想便抄在手中,锋利的尖刃对准她的脖子,急声道:“我是顺天府衙的捕快,名叫谷雨。此刻正被贼人追杀,我不求你信我,只求能放我条生路。”
  女子初时还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听到这句话不由地一惊,正在此时门外响起翠兰的声音:“小姐,王公子到了。”
  随后便是另一女子尖利的声音:“诗柳,王公子看你来了,还不开门迎接?”
  陆诗柳——谷雨终于想起了这张面孔,那日他与钱贵姚丰等人来曲家瓦游乐,曾有幸听眼前这位佳人唱过曲儿,同时他也明白过来此时的自己身处何地,鼻端脂粉香浓,让谷雨的心中一荡,呼吸变得有些局促,但右手中的剪刀仍是放在她颈间,不敢稍有放松。
第九十九章 不顺从 老鸨已离去多时,陆诗柳仍抽泣不止,谷雨被她哭得慌了神,搜肠刮肚地憋出几句:“你既是这京城中屈指可数的花魁娘子,交游无数,总能找到真心待你的,只要你坚守本心总能遇到。”
  那日陆诗柳向边将献歌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让他总想为眼前的女子做些什么,只是他平日与女子交往甚少,更何况是面前这样一个绝色女子,他说出这几句浑然不知自己要表达什么,尴尬地咧了咧嘴,硬着头皮道:“你是巾帼英雄,我心中是佩服地紧的,你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告诉我,我...唔...必定竭尽所能......”
  陆诗柳抽抽搭搭地道:“你能带我走吗?”
  “什...什么?”谷雨讶然道。
  陆诗柳抬起头,双眼通红:“我出身官宦世家,家父参奏冯保收受贿赂建造生圹,被其反诬,致使家毁人亡,母亲为了让我活下去,将我卖入贱行。我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本事夺得花魁,便可掌握主动自赎其身,终究是我妄想了。你说我想做什么,此刻我只想逃出这吃人的地狱,你能帮我吗?”
  谷雨为难道:“这...”他被人追得东躲西藏,实在不敢保证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怎敢轻易承诺,可陆诗柳哭得梨花带雨,让谷雨心有戚戚,不忍心拒绝。
  所幸陆诗柳也不过是发泄情绪,并不奢望这个顺天府的小卒子真个做什么。她深信了口气,稳定住情绪:“你说有贼人追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雨一时还未跟上她的节奏,略一迟愣才道:“今晨皇帝遇刺,你可听说了?”
  陆诗柳露出惊讶的表情:“晚间曾听人说起过,叛乱的士兵不是已悉数战死了吗?”
  谷雨摇了摇头:“可能真凶并不止香炉峰上的人,我被人追杀正是因为此事。”
  陆诗柳听得脸色铁青:“朝廷积患重重,本应勠力同心拨乱反正,偏生目光短浅之辈妄图诉诸于武力,若是让他们得逞,只会将朝廷拖入深渊。我要如何帮你?”
  谷雨看着陆诗柳柳眉倒竖的模样,对她情绪的转变感到有些好笑,更多的则是感动,他摇了摇头:“你可知道聚香园怎么走?”
  陆诗柳疑惑地看着他,谷雨解释道:“我与同伴分头逃离,约定在聚香园会和。”
  陆诗柳这才道:“这曲家瓦地形复杂胡同交错,极易迷失方向。你所处之地乃是庆元春,聚香园离此不远,从正门走出东行过三个路口右拐,聚香园在那条街上尽头。”
  谷雨默默记下了:“如此,在下这便告辞了。”说着便向外走。
  “哎...”陆诗柳在身后拦道,谷雨转过身。
  陆诗柳看着谷雨:“你...你可否将它还给我?”
  谷雨看了看手中的剪刀,心底涌起一阵酸楚,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到一丝胆怯。陆诗柳被他的注视看得颇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谷雨挠了挠头:“我家隔壁住着一位何姐,她是杭州府海宁人,十几岁的时候以童养媳的身份嫁入夫家,但婆婆和丈夫恶其家贫,左右看不上,每日里非打即骂。”
  陆诗柳不知他为何要说起不相干的事,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谷雨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移开目光:“何姐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任凭夫家打骂也不回应,就这么过了一年,丈夫夜晚饮酒不慎掉入湖中淹死。何姐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公婆认为是她克死的儿子,将其赶至牛棚居住,生活上更是百般虐待。”
第一百章 翠香园 李征大喜过望,从腰间取下腰牌高举至头顶:“兄弟们,顺天府捕快,自己人!”
  话到人到,转瞬间已冲到近前,队正瞧得分明对方所持的正是顺天府的腰牌:“怎么回事?”
  崔文迫不及待地回身指向吴勤:“拦住他们!”
  队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离此不远的人群中几名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队正嚓地抽出刀,领着士兵迎上前:“哪个不开眼的站出来,让大爷的刀开开荤。”身边的行人畏惧地两侧闪开,场地瞬间空了出来。
  吴勤停下脚步,伸手将身边跃跃欲试的手下拦住:“人群密集,不易缠斗,我们走!”转身向后走去,队正率人追了几步见对方越走越快,挤入人群消失了踪影,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捕头们,人都被我赶跑了....咦,人呢?”李征和崔文早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两人趁此功夫溜之乎也,崔文惊魂未定地从墙角探出头来,直到确认对方没有再追上来这从松了口气,由衷道:“幸亏头儿反应及时,不然今日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李征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脸色依旧难看:“废话少说,也不知道谷雨那小子情况怎么样了,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什么准备?”崔文疑道。
  李征沉着脸:“以这伙人的表现来看,似乎还有后续手段。这些人你也看到了,个个跟凶神恶煞似的,凭咱俩的身手难保不会成为刀下冤鬼。”
  崔文道:“那为何不报官?”
  李征哼了一声:“我们就是官,还报给谁去!你知道他们后续的目的是什么,有何计划吗?”崔文摇了摇头,李征又道:“仅凭我们认出了那两人,没有确凿证据,如何能教万府尹或者程介采信?”
  崔文道:“那头儿说的两手准备是?”
  李征道:“谷雨这小子做事没有条条框框,仅凭内心直觉就敢对抗锦衣卫,私闯诏狱、潜入香炉峰,哪件事说出来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证,可这小子就敢干!若说我们现在能倚靠的也就是他了,若真能教他调查出个大案,咱们也能分一杯羹。若是苗头不对,咱们可得做好出城的准备。”
  崔文“啊”了一声,显得极不情愿。李征哼了一声:“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香炉峰的阵势,这伙人要真心怀不轨,可是要在京城中闹出大动静的,要是不想被殃及池鱼最好的办法还是出城躲躲风头。”
  崔文嗫嚅道:“那我得回家跟老娘打声招呼。”
  李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方知道你我的名字,恐怕你我家中早已被人监控,不止如此,既然对方知道咱们的身份,恐怕顺天府前也不太平。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崔文,你要是想死就去。”
  崔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拼命摇了摇头。李征抽身而去,崔文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壮着胆子穿街过巷,走到聚香园门口,门前霓虹闪耀热闹非凡,老鸨正在台阶上招徕生意,见到迈上台阶的李征绽放出职业笑容:“李大人,有日子没来了,快快有请。”
第一百零一章 会和 月红眼角泛泪,李征缓和了口气:“只要我大劫渡过,就迎娶你进门,你看可好?”
  月红低垂着头仍是不说话,房中气氛沉默且尴尬,李征有意岔开话题:“本官晚饭未吃,腹中饥饿难忍,你去找人送些吃食进来。”
  月红伸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走出门去,李征懊恼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重重地顿在桌上,望向门口,眼神中充满了纠结。李征发妻面相凶恶脾气暴躁,在家中骄横使性都是常有的事,教李征苦不堪言,唯有在月红这里才能找到片刻安宁与温存,说起来他对月红当真不错,除了名分其他的倾尽所能,首饰银钱更是不计其数,但月红却是个不重钱财只重名分的,这姑娘性格执拗,让李征左右为难。
  月红走出月亮门穿过门前的花丛,绕向竹林后方,七扭八绕走到一株高大的松柏下,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喧嚣之声从堂前远远地传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从阴影中走出一人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月红并没有回声,轻轻地道:“看来我也该死心了。”
  身后那人道:“李征的老丈人家财万贯,他能迅速在顺天府站稳脚跟,也是他老丈人帮衬打点。他在府中惧内是出了名的,岂会为了你得罪老丈人家,这些话我早先便已说过,你早该死心了。”
  自身后环住月红纤细的腰肢,凑到她发间享受般地深吸了口气:“这世间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月色照亮他的脸,正是崔文。
  月红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你们所办的事很危险?”
  崔文嗯了一声:“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月红身子抖动了一下,声音颤抖:“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说你真心待我,若我说要远走高飞,你可愿随我?”
  崔文怔了怔,月红又落下泪来:“原来你也不愿,你们这些臭男人只有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贪图人家的身子......”
  崔文不由自主地收紧双手,紧紧地抱住月红,沉声道:“我愿意,月红,我对你的心苍天可鉴,这点你无需怀疑。只是我家中老母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况且李征这人奸猾无比,断不能在他面前漏了马脚,且待我寻个机会脱身,带上老母与你同去。”
  月红拼命地点着头,转身扑入他的怀中,泪水涔涔而下。崔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今日李征曾提议去往城外避祸,我原本想设法通知于你,但被其阻拦。你也尽早操持起来,咱们一定要抢在他前面动身,赎身的银两可准备好了?”
  月红道:“李征给我的已足够多了,除去赎身之资,尚有余钱可以生活,”她的呢喃自崔文胸前传来:“咱们找一处僻静所在,你和你娘,还有我,我们踏踏实实过我们的日子,只是...只是...”
  说到此处支支吾吾起来,崔文好奇地将她推离开怀中,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好奇地看着她,月红有些羞赧:“只是我不会做饭,又不会女工,到时候你娘可不要嫌弃我。”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崔文好笑地在她的鼻头刮了一下:“她有这样一个美丽贤良的儿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一百零二章 告别 谷雨见这女子浓妆艳抹,领口下垂露出胸前好大一片白色肌肤,忙将眼神移往他处:“姐姐请说。”
  月红轻笑道:“小兄弟面容稚嫩,想不到却是个狠角色,”谷雨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月红调笑一句便说回正题:“你只知道行险,却不考虑后果如何,这两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事情出了岔子,你可曾想过这两人的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李征投来感动的眼神,崔文面无表情地看着月红,对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既有感激又有爱意,只是囿于李征在前,不敢稍露情绪。谷雨则抿紧双唇,月红又道:“姐姐说句公道话,你若有万全之策,咱们试一下何妨,但若有极大隐患,切记戒急用忍,小心行事。”
  谷雨吐出一口气,看着月红:“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谢谢您。”
  月红笑道:“无妨,此时天色尚早,你还有时间细细思量。你们想必也饿了,我已命人准备了吃食,吃饱了先在此处歇息歇息吧。”为了避免被人撞破,李征授意月红将下人打发下去,特意叮嘱今晚不可叨扰,因此端饭倒水的粗活只能暂时由月红代劳。她将房门从外轻轻关上,想了想向前院走去。
  老鸨正忙着招呼客人,看到月红忙迎上前:“哎哟闺女,你怎得出来了?”
  月红扯了她一把:“妈妈,借一步说话。”
  房中,老鸨将一杯茶水仰脖干了抹了把嘴角:“可累死我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月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闺女要跟您告别了。”
  短暂的迟愣后,老鸨反应过来,露出笑容道:“看来李大官人终是想通了。”
  月红点点头,想到自己苦海沉浮,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一时间情难自禁扑簌簌地流下泪来,老鸨将其搀起,伸手将她的泪水擦掉:“咱们这些红尘中打滚的人,见惯京城的奢靡繁华,临了却往往孤苦终老。你既然得遇良人,自当好好珍惜。”
  月红泪流不止,拼命点头:“女儿明白。”
  老鸨道:“李大官人为人油滑,家中又有悍妇,你性格执拗,遇到刁难时可不能再像往日般弄性尚气。”她这一生所见的情爱数不胜数,语重心长地提醒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要懂得保护己身。”
  月红知道老鸨这番话是为了自己好,拉住老鸨的手:“妈妈放心,他真心待我,事事迁就于我。我所求不多,惟愿与他双宿双栖,过平凡人的日子。”说到“他”时露出幸福的浅笑,只不过老鸨却不知这人指的却是崔文,崔文其貌不扬且少言寡语,处事也不甚灵光,唯独用情专一,对月红百依百顺,让月红在失意与沮丧时始终有个稳定的肩膀可以依靠。
  老鸨问道:“何时走?”
  月红道:“就在这两日,赎金我会交给账房,劳烦妈妈安排账房届时将卖身契交割于我,我也好让他去官府削除贱籍。”崔文身处公门,寻常人难以办到的对他来说不过是人情世故。月红不想暴露崔文,这赎身的程序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第一百零三章 回府 原来铁匣之中尽是金银首饰,玛瑙翡翠金锭银票混乱地堆积在一起,崔文抬起头:“这...这是?”
  月红蹲下身子,从铁匣中随意抓起一把,沉醉地欣赏着:“这是妾身的全部身家,如今你我决意远遁,带着铁匣上路多有不便,需尽快兑换成银票方便携带。”她将手中的金银放下,捡出一张银票递到崔文手中,崔文双手连拒:“你这是做什么?”
  月红道:“为青楼女子削籍本来便不是容易之事,即便你有官身也需要上下打点,少不得花费。”
  崔文推脱道:“我手中尚有余钱,怎么能要你的钱?”
  月红将眼一瞪:“将钱收了,婆婆妈妈的,这般纠缠下去难道是想将李征引来吗?”
  崔文这才作罢,悻悻地将银票接过掖在怀中。月红道:“将铁匣再埋进土里,明日你我将那两人打发走后再重新取出。”崔文依言照做,月红道:“我去厨下叫些餐食,你先回去。”
  崔文回到房中时李征已上了床,只是没有宽衣,倚靠在棉被上。谷雨则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听得门响机警地睁开眼睛,崔文捂着肚子尴尬地笑笑,不等开口李征噌地从床上窜起:“你他娘的一泡屎拉得我都睡了两觉了。”
  崔文忙道歉道:“对不住,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白天吃了不洁之物,腹中搅闹地厉害。”
  李征火气未消,还要再骂,月红端着餐盘走了进来,瞧见面前的场景当即沉下脸:“几位不饿吗?”
  李征重重地哼了一声,压下心头怒火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吃饭吃饭!”
  三人夜晚疲于逃脱,此时当真饿的紧了,餐盘中的吃食散发这诱人的香味,不由分说聚在一起碗筷翻飞风卷残云,吃得盘底朝天。李征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站起身来:“行了,今夜到此为止,二位在厅中将就一夜,待明日再想个十全的法子。月红,咱们也歇息吧。”
  伸手将月红的腰肢揽住,月红的身体一僵看向崔文,崔文在视线交汇的前一刻低下了头,他紧咬着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月红心中酸楚,但又不敢教李征察觉,脚步不由自主地随李征向床上走去。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向室内,周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吴海潮床前趴着一名老者,被周围的脚步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回头看去,待看清是周围时,忙不迭站起便要行礼:“周大人。”
  周围眼疾手快,一把将老者托住:“老伯,海潮是我同僚,您是海潮的父亲,所以咱们就别见外了,叫我小周便成。”
  老者哎哎两声,面对周围有些局促,两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互相搓着。周围走到床前,见海潮仍是双目紧闭,但脸颊已恢复了血色:“郎中没说几时能醒吗?”
  老者忙道:“郎中说海潮已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这孩子命贱,老天爷不收他,”说着心有余悸地流下泪来:“只是仍不知何时能苏醒,可能是下一刻也可能是好几年,郎中也说不准的。”
第一百零四章 路上 原来铁匣之中尽是金银首饰,玛瑙翡翠金锭银票混乱地堆积在一起,崔文抬起头:“这...这是?”
  月红蹲下身子,从铁匣中随意抓起一把,沉醉地欣赏着:“这是妾身的全部身家,如今你我决意远遁,带着铁匣上路多有不便,需尽快兑换成银票方便携带。”她将手中的金银放下,捡出一张银票递到崔文手中,崔文双手连拒:“你这是做什么?”
  月红道:“为青楼女子削籍本来便不是容易之事,即便你有官身也需要上下打点,少不得花费。”
  崔文推脱道:“我手中尚有余钱,怎么能要你的钱?”
  月红将眼一瞪:“将钱收了,婆婆妈妈的,这般纠缠下去难道是想将李征引来吗?”
  崔文这才作罢,悻悻地将银票接过掖在怀中。月红道:“将铁匣再埋进土里,明日你我将那两人打发走后再重新取出。”崔文依言照做,月红道:“我去厨下叫些餐食,你先回去。”
  崔文回到房中时李征已上了床,只是没有宽衣,倚靠在棉被上。谷雨则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听得门响机警地睁开眼睛,崔文捂着肚子尴尬地笑笑,不等开口李征噌地从床上窜起:“你他娘的一泡屎拉得我都睡了两觉了。”
  崔文忙道歉道:“对不住,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白天吃了不洁之物,腹中搅闹地厉害。”
  李征火气未消,还要再骂,月红端着餐盘走了进来,瞧见面前的场景当即沉下脸:“几位不饿吗?”
  李征重重地哼了一声,压下心头怒火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吃饭吃饭!”
  三人夜晚疲于逃脱,此时当真饿的紧了,餐盘中的吃食散发这诱人的香味,不由分说聚在一起碗筷翻飞风卷残云,吃得盘底朝天。李征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站起身来:“行了,今夜到此为止,二位在厅中将就一夜,待明日再想个十全的法子。月红,咱们也歇息吧。”
  伸手将月红的腰肢揽住,月红的身体一僵看向崔文,崔文在视线交汇的前一刻低下了头,他紧咬着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月红心中酸楚,但又不敢教李征察觉,脚步不由自主地随李征向床上走去。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向室内,周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吴海潮床前趴着一名老者,被周围的脚步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回头看去,待看清是周围时,忙不迭站起便要行礼:“周大人。”
  周围眼疾手快,一把将老者托住:“老伯,海潮是我同僚,您是海潮的父亲,所以咱们就别见外了,叫我小周便成。”
  老者哎哎两声,面对周围有些局促,两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互相搓着。周围走到床前,见海潮仍是双目紧闭,但脸颊已恢复了血色:“郎中没说几时能醒吗?”
  老者忙道:“郎中说海潮已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这孩子命贱,老天爷不收他,”说着心有余悸地流下泪来:“只是仍不知何时能苏醒,可能是下一刻也可能是好几年,郎中也说不准的。”
  周围忙道:“瞧您老说的,海潮福大命大,一看就是将来要做大官的,好生将养几日说不定便醒转了,您老可要注意休息,放宽心。”
  老者用衣袖沾沾眼泪:“我们老吴家可没有富贵命,老朽走街串巷,卖了一辈子炊饼。只求海潮进了公门能混口饭吃,谁知道竟遭此横祸。”
  周围将他搀到床边坐了,温言安慰了几句,方伟从门外走了进来,周围抬头见是他,脸色唰地沉了下来,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来作甚?”
  方伟的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我来看看海潮。”
  周围冷冷地看着他:“不劳你费心了,你若是真有闲暇倒不如去看看老七,他昨日已被开革出府,不知是否如你所愿?”
  方伟被周围讥讽得面红耳赤,他双拳紧攥,咬紧了牙关,吴海潮的老父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更不敢上前招呼方伟。
  “你二人在做什么呢?!”随着门外的声音响起,董心五迈步走了进来。
  周围和方伟两人又惊又喜,纷纷跪倒在地:“师傅,您回来了。”
  董心五仍穿着被捕入狱时的那套衣服,方伟见他行动如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没有伤痕,便知道锦衣卫并未动粗,不禁放下心来。董心五的气色还算不错,看了看两个徒弟:“都起来吧,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忘吵架拌嘴,真个丢人。”
  他紧走两步站到吴父面前,吴父是认得董心五的,早已从床上站起,两人紧紧将手握在一起,董心五面带惭愧:“吴老哥,是我看顾不周,让海潮受此无妄之灾,实在有负你所托。”
  吴父泪水涟涟:“是我儿命中有此一劫,怪不得你的。”
  董心五又是一番安慰才将吴父泪水止住,走到床前看了看吴海潮,吴海潮脸色苍白,嘴唇上全无血色,董心五扣起三指轻轻搭在他左手寸关尺上,只觉脉象平顺,心中一块大石这才稍稍落地。
  三人告别吴父回到值房,周围迫不及待地道:“师傅,锦衣卫没有难为您吧?”
  董心五摇了摇头,他被锦衣卫押往北司投入诏狱,狱中阴暗潮湿腥腐之气弥漫,老爷子刑名干了一辈子,绳之以法的贼人不计其数,没想到临近退休拜徒弟所赐,头一遭体味了犯人的滋味。诏狱凶名在外不由得他不担心,被拉至石室提审时更免不了担惊受怕,哪知对方却并没有上手段,仅围绕谷雨的行踪详加了解,一次审讯不到半个时辰便草草结束。自此之后再无人问津,直到今日清晨锦衣卫将他放了出来。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董心五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匆匆回转家中,结发妻子和闺女正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着,闺女得知此事后特意从婆家回来陪伴母亲,两人见董心五出现在家门口不禁喜极而泣,三人说了一会话,董心五急于了解府中情况,便急匆匆离了家来到顺天府衙。
第一百零五章 计划 翠香园,李征从水盆中抬起头,月红将手巾递给他,他掸了掸湿淋淋的脸抬起头:“画师?”
  谷雨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需要找一名画师,将你手中的画像复刻成七份。”
  李征走到桌前:“七份?说说你的计划。”
  经过昨晚的思考,谷雨心中已有了定计:“现下十二名来京将军中,已有四名死于香炉峰。画像中的两人必属于余下那八名将军的部下,对方常年沙场征战,武艺高强,仅凭我三人难以抗衡,想要擒获对方的人马确实冒险了些,这点还要多谢月红姐姐提醒,”看向站在一旁的月红,月红笑着摇了摇头,谷雨又道:“既然用强行不通,咱们便换一个思路,我们的首要目的是知晓这两人隶属谁的麾下,这倒不难,我们三个只需将这两人的画像送到各将军府上,观察对方的动静即可。若不认得两人自然不会有反应,只有与其有关联者才会上钩。”
  李征兴奋地站起身来:“这法子可行,前两日程推官命我等加强这十二人府邸周边的警护,将地址都说与各捕头了,”随即露出疑惑的表情:“八名将军,为何只送七份画像?”
  谷雨道:“毛怀山将军的府邸,那日我与弟兄们为抓捕花蝴蝶唐海秋曾入府拜访过,每个将士都打过照面,这二人不在其列。”
  李征点点头,月红走上前:“不必去寻画师了,我粗通丹青,可以代劳。”
  谷雨大喜过望:“如此,有劳姐姐了。”
  月红走出房门片刻后取了纸笔回来,李征将两幅画像在桌前展开,月红下笔流畅,一炷香的功夫便将其面貌在纸上复刻出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得意地道:“如何?”
  李征三人看在眼中,见画中人物与原图一模一样,忍不住赞赏道:“甚好。”
  谷雨道:“劳烦姐姐添加几个字:二人危,未时城南三里夹岭沟详聊。”
  月红依言在画像一侧写就,谷雨点点头:“就照这般画吧。”
  七份便是十四幅,月红即使丹青纯熟,也花了些时间完成。她搁下笔活动着手腕:“剩下就看你们的了。”
  等待的功夫李征、崔文已将八人的地址与谷雨详细说了,三人简单做过分工,便将画像掖在怀中。谷雨嘱咐道:“将画像交给府上的门子即可,千万不可逗留。毕竟咱们的目标是将其诱至夹岭沟,画像投递后迅速回转翠香园,咱们一道去往夹岭沟,只要能确认到达之人,我们便可通知官府有的放矢,双方不发生接触,几无生命危险。”
  李征和崔文表情有些僵硬,攥紧了腰侧的钢刀,忙不迭点了点头,谷雨又道:“现下还不知道曲家瓦附近有没有埋伏对方的人,我先出去,若我有危险,你们尽快择机逃脱。”
  李征面现惭色:“小谷,往常是我轻看你了。若此番你我脱困,我一会会向府衙重新举荐于你。”
  谷雨沉默半晌,他的眼中看不到惊喜,而是摇了摇头:“我性情不稳,容易教身边的人陷入险地,当捕快只会害人害己,李捕头费心了。”
第一百零六章 命案 后院的角落中,店老板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接受五城兵马司的盘问。他还未从刚才的惊慌情绪摆脱出来,全身哆嗦个不停,董心五走上前:“你是店老板?”
  店老板战战兢兢地看向董心五,旁边捕快介绍道:“这是顺天府的董捕头。”
  店老板拱手道:“老朽叫苏文,是车马行的店东,今日开门不久便来了两个年轻人,想要买两匹脚力,但我这店中的马只租不售,对方执意要买,我见两人神色慌张,言语间支支吾吾,担心是什么来历不明之人,便出言回绝。我的侄儿和伙计便要将两人撵出店去,哪知对方忽然变了脸色,从腰间掏出刀来暴起伤人,我和伙计被刺伤,而我那苦命的侄儿身中数刀,转眼间便咽气了,呜呜...”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
  董心五追问道:“这两人可抢了马去?”
  店老板摇了摇头:“两人动手之后刚将马鞍套上,店内的伙计闻讯赶来,对方见我们人多势众,弃了脚力从后门逃了出去。”
  董心五的视线跟到后门,车马行的辎车和马匹都是通过后门通行,他慢慢走到门口,胡同修得宽敞通达,地上留有车辙痕迹。方伟和周围出现在胡同口,两人快步走过来:“师傅。”
  董心五没有做声,倒背双手沿着胡同绕到苏记车马行的正门口,他仰头看了看漆黑的牌匾,视线下滑望向街面。正阳桥是正阳门前内城护城河上的鸾桥,但它还有个名字更为人所知:穷汉桥。皆因周边皆是京城做小本生意的老百姓,搭棚子摆摊糊口,又是街溜子刷钱,叫花子要饭的聚集地,因此有了这样一个不雅的称呼。
  嘈杂、混乱是董心五对正阳桥的印象,对方选择在此地动手恐怕也是有其中的考量,如果事情出了岔子也方便其脱身,他将从店老板了解到的消息与两人说了。
  周围面露难色:“凶手混入人堆,不消片刻功夫便可隐匿行踪,偌大的京城却去哪里寻呢?”
  方伟道:“对方购买脚力,明显是要出城的。如果不及时抓捕,两人随时都会逃出城去。”
  周围的观点却与之不同:“既然想到购买脚力,对方的目的地一定不在临近,事发之后还想要出城,难保不会被我们追上,我想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再去寻找远程脚力的。”
  董心五的目光追随着一个忙碌的摊贩,那小伙子年岁不大,精赤上身使劲揉动着案板上的面团,片刻后才道:“让店老板描绘出两人相貌,绘影图形周知各城门巡城御史。”
  方伟和周围答应一声,董心五唤道:“老五,你留下。”
  方伟一愣,周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方伟走到董心五身前:“师傅。”
  董心五皱着眉头瞧了他半晌,方伟的心思仿佛被那双苍老的眼睛看透了一般,心中升起莫名的紧张:“你媳妇的病怎么样了?”
  方伟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病情稳定下来了,正在家中静养。”
  董心五盯着他的眼睛:“那我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一百零七章 腹泻 周边的行人见两人举止紧密,还道两人是多日未见的好友,自觉让开道路,年轻人顺势将他向人群外拖去,崔文身不由己踉跄着走了几步,只见胡同中走来几人,个个长得孔武有力,面色不善。
  崔文知道若是真个被拖进胡同,恐怕今日这条性命便交待在这里,奋起余力拼命挣扎,对方的手劲奇大教他挣脱不得,崔文的双手乱摆,忽地右手碰到刀柄,想也不想便抄在手中,挥刀便向对方后腰扎去。
  “啊!”地一声惨呼,年轻人捂着后腰向前扑倒,一见到血人群登时乱了起来,纷纷四散奔逃。胡同中的壮汉奔到近前,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匆忙将年轻人扯起,年轻人面现愧色:“对不住......”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眼前的混乱仍在继续,并以此处为原点向四周扩散,而崔文早已趁乱钻入人群,不见了踪影。顺天府衙门口的捕快显然也注意到了骚动,三、四个身着公服的捕快正指指点点地向此处赶来。
  中年男子将年轻人背在背上:“快撤!”这伙人行止如风,片刻间便消失在胡同中,待捕快追到只看到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小成向跑堂小二挤出个笑容:“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来背静处换个干净衣裳。”
  小二狐疑地看他半晌:“这山野之间常有长虫毒蛛出没,换完衣服尽早出来为妙。”
  小成哎了一声,他与夏姜常年在山林谷涧中采摘采药,对待毒虫叮咬是有一套解决之道的,因此并不如何害怕。见小二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忙三步并做两步走了出来。
  王三柱见夏姜并没有明确拒绝,还道女儿家面子薄才不便答复,隐含其中的可能性直让他心旌摇曳,调笑几句后将夏姜逗引得满脸通红,她本已生得极美,此时脸色酡红眼波流转,王三柱如见天仙,恨不得剑及履及,将美人拥在怀中调弄一番。正在说笑间,小成从外面走了进来,王三柱忙收敛嘴脸。
  夏姜站起身埋怨道:“怎得去了这么久,岂不耽误了三柱哥的行程?”
  小成连忙道歉,王三柱见夏姜起身,以为就要启程,随之站起身来:“不打紧。”没想到夏姜却绕向坐在王三柱一旁呆滞的季安:“季安,你饿了吗?”
  王三柱眼光一凛,见夏姜伸手摸向季安,连忙将身体挡在她的面前,夏姜面色诧异中还带着一丝委屈,王三柱顺势转过身将季安抱了起来,做坦然状:“告诉姐姐,你是不是饿了?”
  季安仍是那副呆呆的表情望着夏姜,夏姜心中一痛,对王三柱的恼恨更多了一层,只是面上仍笑盈盈的。王三柱道:“你看,她不饿。”
  夏姜道:“也罢,那便到前方客栈中再叫些吃食,”说着话抄起茶壶,看了小成一眼,将王三柱茶杯斟满:“三柱哥,这一路上幸亏有你同行才不致枯燥乏味,小妹在此谢过了。”
  王三柱眉开眼笑地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当着小成的面不便说得露骨,志得意满地将茶水饮了。
  三人收拾行囊离了茶肆赶往昌平,行了大概约有四五里地,王三柱脸色渐渐变得发青,腹中搅闹地厉害,初时还能忍受,到后来只听得腹中雷声滚滚,便连夏姜和小成也听得到了,夏姜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三柱哥,你没事吧?”
第一百零八章 陷坑 王三柱眼见得身前两人中招,急忙回撤,但已然来不及,三人齐齐栽了下去。这一段官道之上少有行人,三人又在山坡之后,更是无人注意。片刻之后山林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
  茶肆门口,小二慢悠悠地踱步而出,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转向后山的方向,露出疑惑的表情:“娘的,难道是老子听错了?”
  店老板也走了出来,回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茶肆,然后才道:“这两天城里不太平,据说香山还发生了叛乱,大哥唯恐殃及池鱼,已将弟兄们悉数撤回了山里,你我是山里的前哨,探查风声为首要之责,逮羊牯的活计暂时先不要做了。”
  正说着话,官道尽头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不急不徐地远远驶来,轿帘拉起露出轿子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小二的目光在其一身的华服上流转,眼中渐渐散发出贪婪的光芒,店老板哼了一声,小二回过神来,嘿嘿谄笑道:“若是就此放过,实在心有不甘。”
  待马车驶过,店老板道:“去后边看看吧,我似乎也听到了动静。”
  小二答应一声,慢慢穿过草丛攀上山坡,只见地面上已多出一个两丈见方的洞口。小二脸色变了变回身望去,只见马车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官道上再无他人。他这才放了心,趴在洞口向下看去,只见洞口底部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大一小,他眼珠转了转,撒腿向山坡下跑去。
  泥土自洞口扑簌簌坠落,夏姜晃了晃脑袋,咳咳地打着喷嚏,她用手捂住口鼻,目光在陷坑中环视。看四周刀砍斧凿的痕迹,可以断定这陷坑明显是出自人手,坑深约有两丈,坑壁光滑,单凭人力是很难攀爬而上的。
  剧烈的咳嗽声自身边响起,王三柱挥手驱赶着灰尘,见夏姜看向自己,露出凶狠的表情:“你ma的,看老子作甚?”
  既然双方撕破了脸,夏姜自然也无需再假意逢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向对面摸去。灰尘飞扬之中,小成紧闭着双眼倒卧在墙边,怀中紧紧抱着的正是季安。夏姜心中一沉,将季安抱在怀中,摇了摇小成的身体,小成晃了几晃,但仍未醒转。夏姜拇指按在小成的人中,指肚缓缓加力。
  “把孩子还给我。”身后传来王三柱的声音,夏姜霍然转身,王三柱一步步逼近,猛地向饿狼般窜起,抓向夏姜的脖子。夏姜生怕他将孩子夺去,双手紧抱季安,身体拼命向后缩,但坑底拢共那么大点地方,却又往哪里躲?
  脖颈一紧已被王三柱抓在手中,夏姜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求生的本能让其拼命挣扎,王三柱眼见前一刻端庄秀丽的美人儿此刻在他手中予取予求,眼中泛起残忍的光芒,他嘿了一声双手较力,夏姜双眼翻白,正在此时小成翻身坐起,一脚正踹在王三柱的肋下,王三柱怪叫一声,向旁栽倒!
  夏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干呕连连,小成搀住她的胳膊:“小姐,没事吧?”
第一百零九章 试探 广亮大门前,谷雨左右环视见无人注意,他将两幅画像抄在手中走上了石阶,贴着厚重的朱漆大门侧耳听了听,然后抄起门环有节奏地扣响。过了不多久,便有一名浑厚男声从门里应道:“哪位?”
  谷雨沉声道:“特来拜访胡将军。”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一名身穿戎装的中年男子,只是他还尚未看清来客的面容,手中一紧已多了两张纸,再看那来客已匆匆走下石阶,迅速钻入了人群中。
  中年男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年轻士兵匆匆走来:“把总,有人拜访吗?”
  中年男子仍是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将手中的纸展开,是两人的画像,年轻士兵凑上来仔细端详,一人道:“这谁啊?”
  另一人摸着胡茬:“有些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把总,这还有行小字呢?”
  中年男子将画像拿到眼前,眯着眼睛一字一顿读道:“二人危,未时城南三里夹岭沟详聊。”
  三人面面相觑,士兵道:“啥意思?”
  “管他啥意思呢,跟我等又没关系。”中年男子将画像团成一团随手丢了出去:“东西都收拾好了?”
  士兵道:“收拾得差不多了,既然封赏已结束,咱们不日便要启程,胡将军懂得小的们心思,发了赏钱又恩准我们去街上采买,弟兄们早已收拾妥当,就等着您发话呢。”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道:“等个屁,都给老子滚出来,咱们这就出发!”
  谷雨其实并未走远,他躲在暗处待了一会儿功夫,只见朱漆大门重新打开,一群士兵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朴实的快乐,在那中年把总的率领下勾肩搭背地向远处走去。
  谷雨从暗处走出,呆呆地看着士兵离去的方向,他忽然想起了姚丰钱贵等人,他们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这种感情很奇妙,双方不需要过多表达什么,聊的也多半都是废话,可却能很清楚对方的所思所想。而看着远去的那群士兵,他才意识到对方这几日也要离开京城了,此番离去,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永别,而直到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舍不得他们。
  一定要赶在他们离开之前,好好地道个别。
  这般想着,谷雨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吸了吸鼻子,快速向曲家瓦的方向走去。他领了三幅画像,胡将军府是他的最后一站,等他走到曲家瓦时,再一次见证了此地的繁华热闹,只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有什么心情游赏,匆匆挤入人群,向翠香园的方向摸去。
  白宽领着一队人马穿梭在人群中,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面庞上扫过,身边的士兵忽然拉了他一把:“白总旗,那儿!”
  白宽循声望去,并没有什么发现,士兵疑惑道:“咦?我方才明明看见姓谷的那小子了。”
  白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用手一指:“是那个方向吗?”
  士兵惶恐地点了点头,白宽一摆手:“走,追过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章 月红的选择 月红挣脱了他的手,伏地痛哭不止。李征的神色逐渐焦灼起来,透过窗棂看着外边的天色:“约定之期转眼即至,我们三个尚有要事处理,不能在此耽搁了。你静静心,等我们回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谷雨向月红看了一眼,跟在李征身后走了。崔文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紧走几步扶住月红的胳膊:“月红,地上凉,快起来。”
  月红拨开他的手,哽咽着道:“削籍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崔文为难地道:“方才人多不便提起,我去往府衙的路上被人挟持,险些丧了性命,得亏我见机得快才侥幸脱逃......”
  月红定定地看着他,绝望、冷漠、或者还有别的情绪,崔文咽了口唾沫:“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枉费性命。”
  “崔文,你他娘的死在屋里了?!”房外传来李征气急败坏的声音,崔文忙道:“来了来了!”看了月红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慌慌张张地向门外跑去。
  屋外有听见动静的丫鬟粗工围在月亮门外探头向里看着,李征一拍腰间的钢刀,指向对面:“都给我滚!”众人做鸟兽散,李征出得翠香园,望着街面上拥挤的人群缓缓吐了口浊气。
  谷雨道:“夹岭沟离此还有些路程,咱们又耽误了时间,路上得快着些。”
  李征不耐烦地道:“我知道轻重。”
  崔文从后方匆匆赶来:“咱们还是尽快走吧,这附近说不定有昨夜那帮人,可别露了行藏。”自顺天府门前侥幸逃出后,崔文有如惊弓之鸟,但此事却是没法向谷雨和李征明言的。他眼神畏惧地瞟向人群,生怕有人窜出来偷袭。
  三人离开不久,吴勤领着人冒出头来,士兵望着曲家瓦的人潮人海,咋舌道:“这么多人可怎么找?”
  吴勤的目光中透着焦灼,他们的人马在胡同中猫了一宿,分别散布在不同暗处,本指望能将三人擒住,他们不知此处是曲家瓦,更不知道京城中的繁华所在究竟是怎样的景象,天一亮随着客流一波又一波涌入,吴勤才傻了眼。他们十几个人扔在人潮当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却去哪里寻那三人的踪影。
  正在焦急间,忽然见白宽的一队人马匆匆赶来,士兵道:“方才好像见那三人正是从前面的胡同中转出的。”
  白宽急道:“你到底看清了没?你小子战场之上可是咱们最好的斥候兵,这会儿可别漏了怯!”
  士兵咧咧嘴,为难道:“宽哥,旷野作战和这人山人海能一样吗...咦,吴总旗?”连忙迎了上去,吴勤焦急道:“可发现了那三人的踪迹?”
  白宽瞅了瞅士兵:“这小子似乎有三个体型与之相似的三人,只是背着身又离得远,看不真着,”他指着吴勤背后的胡同:“方才就是从这巷子中走出的。”
  吴勤挥手:“走,去看看!”
  巷子中酒肆茶馆都已开业,广开大门热情招揽,吴勤使了个眼色,白宽领着两人上前攀谈。他则领着人面无表情地经过,缓缓在翠香园门前站定,只见大门虚掩,粗工正在厅中洒扫。吴勤迈上石阶,推开门走了进去。酸腐的酒气和脂粉香气迎面而来,吴勤皱了皱眉头,一名龟公张开双手拦道:“各位爷,白天翠香园不做生意,晚上再来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照面 方伟答应一声,暗中向捕快做了个手势,捕快会意地点点头,抢在董心五身前拨开挡在身前的行人。对于方伟的小动作,董心五心知肚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也知道方伟真心担忧自己的健康,是以只是摇了摇头假作不知,跟在捕快身后向徐记脚力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近前时,忽地自门内走出一名伙计,踮着脚将幌子撤下,见董心五一行人身着公服走了过来,忙道:“各位官爷,小店歇业了,客官改日再来吧。”
  方伟走上前,奇道:“这青天白日的,放着好端端的生意不做,怎得歇业如此早?”
  那伙计一脸为难:“回官爷的话,店东临时有事,命我等关门歇业。你若是不急,改日再来,我定给您个好价钱。”
  方伟见这伙计推三阻四,心中不免疑窦丛生,回头看向董心五,董心五点了点头,方伟蛮横地走向门口:“我们要租你的马出趟公差,十万火急的事情,等不得!”
  那伙计正在弯腰上门板,见方伟一只脚已迈了进去,忙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官爷,您怎么讲不听呢?”
  方伟探手叼住他的手腕向外反扭,伙计吃痛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转动:“哎哎,你干什么?!”方伟只是吓唬吓唬他,本意也只是入内一探究竟确保无事,又不能真个伤了他,见伙计让开道路便将手松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迎出来,笑呵呵地道:“官爷息怒,孩子不懂事,别与他为难。”
  方伟上下打量着他:“知道老板有急事,但官家要买马,可否行个方便?”
  店老板仍是那副笑模样:“官爷客气了,快请进。”弯腰将众捕快让到了屋内。
  方伟当先走了进去,店老板殷勤地在前方带路,绕过柜台走向后院。院中的布置与苏记车马行大体相同,辎车与马棚分列东西两侧,所不同的是比之苏记这里整整大了一倍有余,又宽又深的马槽足足有两排,数匹快马站在马槽之后,后院门大敞,除了行人从门前路过,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店老板介绍道:“不知官爷想要买什么样的马,要几匹?”
  方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手下的捕快不待他吩咐已分散开来,向四周搜索。那名伙计注视着这群人的一举一动,神色有些紧张,董心五见这人眼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马槽,心中忽有所觉,慢慢地踱到马槽旁,只见马槽中的稻草朴得满满当当,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马匹进食。他慢慢地靠近马槽,店小二拦在他身前:“官爷,你身旁的这几匹乃大宛马,千里挑一的良驹,不知可有意向?”
  董心五不动声色地瞧着他,店小二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方伟回过头来,与董心五碰了一下眼神,忽地伸手抓向马槽,将稻草拨散开,马槽底部露出了一只靴子!
  正在此时,店老板忽地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恶狠狠地扎向方伟,方伟早已留了心,连忙跳至一旁,手掌向腰间一捞将钢刀抄在手中。店小二也从腰间取出匕首,与店老板并在一起,众捕快纷纷拔刀,将两人围在当中。场间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店小二和店老板背靠着背,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攻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朝天寨 夏姜一出洞口,便见到王三柱和小成已被放翻在地,手脚已上了绳索,就连跟随小成上来的季安,手脚也被绑了一道。除茶馆小二和老板外,另有两名壮汉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看两人身着水裙双臂套着水袖,分明便是在厨下做事的。小二嘿嘿笑道:“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花不溜丢的大姑娘不知要便宜寨子里哪位兄弟?”
  夏姜惊道:“什,什么?”
  小二将她双手反缚:“告诉你,你要享福了。”
  那两名壮汉哄地笑了出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夏姜,夏姜心中一寒。小二将绳索一头递给老板,自己下到坑底将三人的包裹拿上来,解下背上的竹箱放到地上:“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将竹箱打开,取出若干草药,不禁傻了眼:“是个郎中。”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店老板,两名壮汉也有些发愣,小二将店老板拉至一旁,悄声道:“娘的,竟然是个女郎中,这可如何是好?”
  店老板为难道:“虽然大哥明令不得打劫郎中,但这娘们是自己闯进来的,既然她撞破了咱们的秘密,可不能就此放了。一并带到山上,是宰是放大哥来定夺。”
  小二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说着面露淫笑:“说不定大哥见这小娘子长得俊俏,收作压寨夫人也未可知呢,嘿嘿...”
  店老板皱眉道:“大哥与大嫂情投意合相守数载,寨子里哪个不知,管好你的臭嘴吧。”
  小二缩了缩脖子,走到两名壮汉前:“方通、方健,将这几人带回交由大哥论处,这仨人心眼儿多得很,路上小心些,莫让他们跑了。”
  方氏兄弟点点头,方通将季安抗在肩上,季安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趴在对方的肩头,方健道:“各位请吧。”
  王三柱战战兢兢地问道:“好汉爷,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方健嘻笑道:“朝天寨寨主请各位山上做客,”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少打歪主意,要是敢跑我一刀下去管教你脑袋落地。”
  王三柱这才晓得遇到了山贼,不敢再言语,几人在方氏兄弟的押解下向山中走去。夏姜为求药草常年在山中奔走,对于山势、方位的判断略有心得,初时还可依据山道与太阳交相印证,但越往山里走道路越是曲折,树愈密林愈深,况且方氏兄弟有意在山中带着几人绕圈,不多时几人便昏头涨脑,彻底迷了方向。
  不知一路绕了多少山路翻过几个山头,忽听水声潺潺,走不多远眼前出现了一道溪流,沿着流水而上,爬上一段陡峭的山坡便看见一片水潭,湖面呈碧绿色,幽深不可见底,水鸟两三只从湖面略过,水波层层向远处荡去,一行人原本走得汗流浃背,在湖前站了片刻,只觉水汽迎面清凉罩人,也不觉得如何热了。水潭后方有一座山寨,方氏兄弟押着三人沿着水潭边绕行直走到山寨门前,夏姜抬头望去只见门楣之上悬挂一块牌匾,上书“朝天寨”三字。
  方氏兄弟上前叫开寨门,将几人带入了寨子。寨中木屋林立依山势而建,房前聚集着几个破衣烂衫的青年男子,瞧见生人慢慢聚拢过来,待瞧见夏姜的模样,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随即哈哈大笑,夏姜却像没听到般,沿着土路向前又走了盏茶功夫,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排低矮的房舍,门前有人持械把守,队正背着手见方氏兄弟带着三大一小,不禁愣道:“方通,咱们踩的盘子无一不非富即贵,你绑这些穷鬼上山能换几个钱?”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清醒 小成右手轻轻掐住季安的腮部微微用力,季安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舌头微吐。小成借着屋外的亮光细细观察,季安仍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任其施为,小成的脸色逐渐变得愤怒:“王三柱那个畜生,果真又用了药。”
  夏姜嗯了一声:“这仓术草属君药,药性刚猛,用药时常常以佐药中和药性,降低毒副作用,引药归经。我单以仓术入药,便是想借此中和麻药毒性,估计是昨夜操之过急,引起王三柱那厮的警觉,我们走后他又对这小丫头用了药。”
  小成气道:“他怎么能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夏姜道:“别说废话了,去要点水。”
  两人互相配合,将绳索重新套在腕间,小成倒剪双手站到栅栏门前,高声叫道:“好汉爷救命,好汉爷救命!”反复呼喊几次,脚步声响起,一名喽啰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号丧呢!”
  小成道:“好汉爷,小的和主人口渴难耐,劳烦给碗水喝,小的感激不尽。”
  喽啰撇嘴道:“身为阶下囚,你胆子倒是不小,老子不伺候,”眼珠转向夏姜,见其美貌忍不住调笑道:“除非美人叫我声好哥哥。”
  夏姜不假思索道:“好汉爷,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叫好哥哥。”喽啰很有原则。
  夏姜低下头,檀口轻吐:“多谢好...好哥哥。”
  喽啰见她羞赧的模样,顿时觉得骨头轻了二两,嘿嘿一笑:“等着。”不多时便端着两碗水走了回来,将栅栏门打开,走到夏姜身后将她绳索解了,然后抓着她的双手放在鼻端深吸了口气,轻佻地笑道:“妹妹真香。”
  夏姜抽回手,低着头:“好汉爷说笑了。”
  喽啰重新将门锁起,对面王三柱探出头:“好汉,劳烦也给小的一碗水喝。”
  喽啰沉下脸:“你有她那馋人的脸蛋,还是有那风流的身段?”
  “这...”王三柱傻眼了,喽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王三柱欲哭无泪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他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夏姜,内心中既失落又嫉妒,更多的则是害怕,不知山寨要将几人如何处置,这一单生意本来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哪想到是这般结局。
  夏姜面无表情地回到角落中先将小成的绳索解了,再将草药投在水中,小指绕碗转动将草药完全蕴开,小成已将季安揽在怀中,左手撬开嘴巴,右手接过碗,轻轻将药汁灌入季安嘴中,季安的双手突然开始挣扎,夏姜一把抓住她的手,青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但终归还是饮下了大半。
  小成停下手,夏姜将季安接了过去,将她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过了盏茶功夫,季安的身体开始筛动,哇一声吐了出来,夏姜轻拍着她的后背,季安呕吐不止,室内一时充满了腥臭之气,她慢慢平息下来,从夏姜的大腿上爬起来,怯怯地打量着四周,夏姜见她表情恢复如常,双眼骨碌碌转个不停,便知道方才喝下的药汁奏了效,眼前的孩子瞧上去不过三、四岁左右的样子,该怎么和她解释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人了 谷雨连忙伏低身子,脸部贴着巨石向山下极目望去,只见山口处人影绰绰,果然有人进了山。这一行人身着赭衣,与寻常百姓无甚区别,但与果农相差甚远,拉开散兵线摸索着向山坳中前行,谷雨嘴中轻轻数着:“一、二...”共有八个身影,不知是否还有留在山外的援军,崔文和李征躲在谷雨身后,见此情景不禁吓得两腿发软。
  一方在山顶一方在山脚,双方距离甚远,谷雨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仍看不清对方面目,不免心中焦急起来,回头向李征轻声道:“你可看清对方长相?”
  李征战战兢兢地探出半个脑袋极目远眺,摇了摇头:“离得太远,看不清。”
  谷雨失望地摇了摇头,见对方已走到瓜田之中停下了脚步,抬头四望似在观察地形。又待了片刻,对方索性坐了下来,谷雨心思电转,回头向李征道:“待在这里无法看清对方,我得寻个更近的地方以便观察。”
  李征色变道:“不行!对方常年作战,机警程度岂是我们能比的,万一被察觉你我的性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谷雨道:“待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若是对方就此离去我们之前的努力岂不白费,我意已决,你跟是不跟?”
  李征哼道:“我不会以身涉险的,要去你自去!”
  谷雨不再多言,他伏低身子从巨石中转出,借助山间的密林和石头的掩护悄悄地向山下摸去。谷雨紧张地手心冒汗,一颗心跳得似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面对数倍于己训练有素的对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走出不远,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登时吓了一跳,蓦地回身看去,只见李征带着崔文蹑手蹑脚地赶了上来。
  李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想明白了,我们仨一起行动胜算更大,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谷雨咽了口唾沫,勉强点了点头,三人躲躲走走摸到山腰,藏在一块巨石后。谷雨再次探出头,此时双方离得近了,山坳中的面孔已能看个七七八八。
  “竟然是他?!”耳边忽然传来李征的声音,他也露出半个脑袋,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八人中那个首领。
  谷雨喜道:“你认得?”
  李征颤声道:“水师游击将军高策。”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下意识地问道:“浙江水师?”援朝战场上大明军方成员构成复杂,前期以辽东军为主,后期补充川军步兵及江浙水师入朝作战。香炉峰上参与叛乱的四将都来自辽东,让谷雨潜意识形成定式,万料不到连浙江水师也卷入其中。
  李征和崔文的脸上同样也是难以置信,但李征仍确定地点点头:“我在香山脚下与他照过面,彼此有过几句寒暄,错不了。”
  山坳中的高策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与身旁一名士兵低语着,似乎在商量对策。谷雨悄声道:“既然已经知晓对方的身份,此地不可久留,我们悄悄撤去再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喝:“三个小贼,留下命来!”
  三人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去只见白宽和吴勤领着人自山顶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同时山坳中的高策等人腾地站起身,向声源处看来。谷雨三人只吓得肝胆欲裂,他推了呆若木鸡的李征和崔文一把:“等死呢,快跑!”抽身便向山口跑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为何 战马癫狂地冲下山坡,谷雨快被颠散了架子,耳听得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慌得两手紧紧抓住马缰,李征则搂住他的腰,一刻也不敢松手。身后不远处马蹄声急促,白宽冲在最前,双脚连连踢向马腹,战马唏律律狂啸声中向谷雨逼近。
  谷雨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你他娘的干了什么?!”
  李征的声音从谷雨身后发出:“崔文罪有应得,不是你该管的事。”
  谷雨气道:“你害他丢了命,那是你的兄弟!”
  李征浑身一颤,忽地抬起头,太阳穴青筋一突一突的,情绪骤然失控,在谷雨耳边咆哮道:“他与月红有了私情,还妄想瞒着我私奔,算个屁的兄弟!”
  谷雨感受到他的嘴中喷出灼灼热气和他呼之欲出的羞愤,心念电转般将前因后果想通了:“月红姐姐的银钱想必也是你偷的?”
  “哼,我既然偷听到二人的谋划,又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崔文跟了我多年,月红又是我全心付出之人,胆敢厮混在一处,我岂能轻饶了这对狗男女!”李征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恶毒:“那些金银珠宝都是我赏给那贱婢的,如今不归是物归原主罢了,只有拿走了她的依仗,她才知道是谁真个对她重要!”
  谷雨心中一寒,月红一心托二主,虽然不甚地道,但作为青楼女子想要脱逃苦海也能理解,三人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他作为外人更无立场指责,但为了报复便害了崔文好端端的一条性命,想到李征阴毒的手段不免对其多了一层忌惮。
  李征愤恨之余临时起意做下这伤天害理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谷雨连番追问更让他羞恼万分,转念一想谷雨若是将此事说与府衙之中的人听了,说不定又会横生枝节,说到底崔文毕竟是府中捕快,如今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纵使李征府中有人,想必也不会善了,一念至此,望向谷雨后脑勺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杀气。
  三里路说远不远,快马加鞭须臾便至,官道之上的行人见尘土飞扬之中马奔如疾风,纷纷向道旁躲避。谷雨见到城门在望,高大的城门口下,几名守兵显然已注意到了此处的异象,正探头向官道上张望,谷雨不禁喜形于色,回头看去,只见白宽领着人已追到近前,双方相隔不超过两个马身,白宽也同样看到了城门下的守兵,表情变得焦灼而狰狞,他忽地将缰绳交到左手,右手从腰间抽出钢刀,整个人从马上站起身来,作势向李征砍来。
  李征瞧得胆战心惊,眼见城门在望,背后追兵虎视眈眈,忽地腾出手来抽刀隐蔽地刺向谷雨!
  谷雨一直小心防备着李征,但白宽追到近前,他已无暇顾及,拼命催动战马,李征松手时他已知道不妙,眼角余光瞥见李征抽出刀来,刺向他的腰后,这厮下手极为阴毒,两人坐在马上,他又藏刀于后,旁人轻易察觉不到,谷雨又气又急:“妈的!”慌忙扭身躲避,猛然间腰后一阵剧痛,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李征双目赤红,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又是一刀刺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果 翠香园中,老鸨一脸惊讶地看着月红:“怎,怎么怀上的?”
  月红脸色惨白道:“前两日身体懒散嗜睡,找郎中看过才知已怀了身孕。”她摸了摸腹部,脸色苍白:“只是李郎并不知道,我也没胆量告诉他。”
  老鸨理解地点点头,尴尬地道:“眼看就要入他府上,这可来得真不是时候,”月红做的是皮肉生意,又是院子里的红牌姑娘,迎来送往的恩客不计其数,如此能证明这孩子就是李征的,老鸨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在月红鼻端点了点:“你说你,怎得如此不小心?”
  月红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李郎今晨来找我,恰好撞见我干呕,我见他神色有异,估计是起了疑心,妈妈,这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可得帮我。”
  老鸨不疑有他,转身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拍在月红手中:“水银这东西你也知道,毒性虽强但堕胎效果极佳,取一粒温水吞服,切不可多用。”藏红花、麝香之类虽然也可避孕,但效果都不如水银,因此成为青楼中常备的药物。老鸨见月红心神不属,安慰道:“服下后在床上躺足六个时辰,熬过去一切如常,保管李大人察觉不到。”
  月红紧紧地将纸包攥在手心里,向老鸨深施一礼转身向门口走去,老鸨忽地想起一事:“我已嘱咐账房将卖身契备好,你随时可以去找他交割。”月红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老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不知道的是月红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两腮,失魂落魄地回到院中,一屁股坐在椅中。
  窗外的阳光虽炙,但万念俱灰的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仿佛置身于深不见底的深渊,屈辱、愤懑、绝望的情绪像寒冰略过她的心头。既然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倒不如一了百了,她心中发了狠,将纸包打开露出十几颗闪着光泽的颗粒,她抬手拉开壶盖,扑簌簌一股脑下入了热水中,然后等待着药丸溶解。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月红的思绪飘得很远,那些在她的生命中发生过交集的一张张面孔浮现在脑海中,遗憾的是大多数面孔都是模糊的,丑陋的,唯有李征和崔文的脸孔清晰可见,但偏偏是这两人将她的努力与希望亲手打碎。但都不重要了,那些人答应她会结果两人性命,黄泉路上她也不孤单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抄过茶壶斟满了一杯,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她面含决绝,正要一口饮下,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月红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去,只见李征大喇喇地站在门外,月红噌地一下站起,如见鬼魅:“你...你还没死?!”
  李征发出刺耳的奸笑,一个箭步窜了进来,劈手便是一耳光,月红哎哟一声扑倒在地,茶杯甩手而出摔得粉粉碎。李征抓住她的头发向门外拖将出去,队正领着十余守兵正在月亮门口相候,瞧见眼前一幕,不禁愣道:“李,李捕头,这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寨主 朝天寨,方通和方健离了牢房向后山走去,走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山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哗声中,又走了盏茶功夫眼前霍然开朗,来到一处宽敞的院落之中,原来已到了聚义厅,厅前宽逾三丈的石台上站着两名赤裸上身的汉子,正半蹲着身子虎视眈眈地看向对方。数名喽啰将石台围得水泄不通,高声喝着彩,聚义厅中热闹非凡。
  朝天寨当家的唤作徐开龙,年逾四十,此时正坐在石阶的椅中,身旁坐着其妻唤作姚中慧,江湖中有个诨号:胭脂虎。只因此女子不爱红妆爱武装,一对子母鸳鸯钺耍得虎虎生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娘子。两人一边和身旁的人谈笑,一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场间的变化。
  台上的两名斗士年龄相仿,约莫十八九岁,一个身宽体胖脑大脖粗,乃是姚中慧的堂弟姚井儿,另一个则瘦弱些,却是山里的二当家胡佳,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手的举动,姚井儿仗着身体优势,发一声喊合身向胡佳扑来,胡佳眼疾手快地躲过,向姚井儿的屁股蛋儿上猛蹬了一脚,台下的喽啰看得兴起,高声尖叫。
  姚井儿笨拙地转过身子,挠挠头脸涨得通红,双腿微蹲向胡佳逼近,胡佳身形一晃,抢到姚井儿左首一招冲天炮直向他下巴捣来,姚井儿举手格挡,嘭地一声胡佳的拳头撞到姚井儿的胳膊,只觉得如撞铁板,一条右臂火辣辣的,还没等回过神姚井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胡佳双手手脚乱踢,但他这点子力气打在姚井儿粗壮的身体上却像在给他挠痒痒,胡佳的气力逐渐小了下去,软绵绵地向后倒去,这次轮到姚井儿手下喽啰们喝起彩来,似乎要把方才失去的场子找回来,高呼者、顿足者、拍打石台者让场间的气氛又火热了几分。
  徐开龙伸长了脖子,关切道:“小胡没事儿吧?”
  姚中慧满不在乎地道:“井儿下手有分寸,放心吧,”顿了顿又道:“香山一出事,你就将人马全数从城里撤回了山里,这些大小伙子都是年轻气盛的,全被圈在山中,早憋闷地狠了,再不让他们在台上撒撒野,指不定给你闹出什么事来呢。”
  徐开龙点点头:“夫人言之有理。”
  台上姚井儿见胡佳不再反抗,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他将胡佳慢慢放倒在地,拍拍他的脸颊:“哎,哎,醒醒......”
  话音未落只见胡佳忽地将眼睛睁开,姚井儿一惊,知道自己中计了,不待有所反应胡佳屈膝顶向他的裆部。姚井儿嗷地一声,捂着裆部软倒在地,咬牙咒骂道:“一勺油,你他娘的耍诈!”
  胡佳翻身骑在他身上,口中洋洋得意地道:“是你愚笨,怎怪得我了?”双手连击,攻击的都是人体薄弱的部位,这人脑筋灵活应变机敏,人送外号一勺油,虽然不满二十,但已是寨子中的二当家。
  姚井儿双手护头,不迭声地惨叫,姚中慧瞧在眼中秀眉微蹙,忽地长身而起:“好了好了,小胡,点到为止,莫伤了弟兄和气。”徐开龙听得一激灵,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姚中慧的侧脸。
  胡佳高声应道:“是!”手下不停,又是几拳挥出才站起身,笑道:“大嫂爱护弟弟,哥几个也仅是与他耍耍,并无恶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留下 小成翻身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门外。随着脚步声临近,方通和方健领着喽啰打开牢门不容分说将人拖了出来,王三柱吓得面无人色,紧绷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挣脱方通的手边道:“好汉爷饶命,小的贱命一条,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方通心头火起,从喽啰手中抽出刀,用刀背拍向王三柱的脸部,王三柱见是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刀,只觉浑身冰凉木然呆立,啪地一声脆响,王三柱惨叫一声捂着脸向后倒去,方通用刀尖指指他:“不想死就老实点。”
  王三柱放下手,腮边一道血痕,他不敢再撒泼,生怕触了对方的霉头。走出栅栏门,只见夏姜和小成冷冷地看着自己,脸上的鄙夷毫不掩饰,季安见他靠近,浑身开始剧烈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腮边,夏姜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抚着。
  方通和方健给几人上了背索,押着向后山走去。聚义厅中正打得热火朝天,喝彩声一阵紧过一阵,瞧见方通和方健押着人进来,纷纷停下了叫喊,好奇地看着几人走近。待看到夏姜的相貌时,山贼们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年轻一些的围拢过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轻佻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夏姜被看得心头发毛,但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硬着头皮跟在方健身后走向石阶。
  徐开龙从椅中站了起来,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行人被押到面前,方健禀道:“大当家的,人我带来了。”
  徐开龙的目光依次从几人的脸上划过,夏姜表情凝重,但仍坦然地回视着他,小成畏惧地低下了头,王三柱则全身抖个不停,若不是身后有方通扶着,只怕早已瘫在地上,徐开龙的目光回到夏姜身上:“这是你的孩子?”他向夏姜怀中的季安努了努嘴。
  夏姜摇了摇头,徐开龙道:“你是那名女郎中?”
  夏姜点点头:“回大当家的话,正是小女子,”指着王三柱,“这孩子被那人拐走,我在路上偶然撞见出手相救,不料误打误撞闯入了宝山的陷阱。大当家的宅心仁厚,还望放过小女子和仆人......”
  自从夏姜出现,姚中慧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前这女子皓齿蛾眉清丽脱俗,让她心中产生了若有若无的敌意,听到此处不待徐开龙回答,便截口道:“死了这份心吧,实话告诉你,落在我们手中的还没有活着离开的。”
  王三柱听得两眼翻白,双腿抖若筛糠,夏姜的脸色唰地白了,两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徐开龙轻咳了一声,瞥了瞥姚中慧:“不过现在仍有一法,可保你性命无忧,你可想知道?”
  夏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徐开龙道:“只要你们入了我这山寨,成了山寨中的人,我便可留你们一条性命,如何?”
  三人彻底愣住了,王三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惊喜地道:“小的愿意。”
  夏姜很快回过神来:“小女子身无所长,又是个散漫性子,恐怕不适合加入贵帮。”
  徐开龙拉下脸来,哼了一声:“看来鄙帮还入不了你的法眼,若是不从那山上也留不得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婚配 夏姜见他吓得不成样子,一张脸上鼻涕眼泪横流,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但心中又着实恼恨他的行径,向徐开龙道:“留下他的性命吧,”王三柱又惊又喜,正欲磕头谢过,哪知夏姜又道:“可也不能轻易饶了他,此人蹂躏妇幼丧尽天良,若不施以严惩我心中不忿。”
  徐开龙听得哈哈大笑,对夏姜的直爽很受用:“知道了,我寨子里对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有些心得,来人呐,”两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应声走到徐开龙面前:“将这人带下去慢慢料理。”
  两个年轻人嘿嘿一笑拖起王三柱便走,王三柱吓得呆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拼命挣扎:“大当家的,放过我吧......”年轻人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出聚义厅,求饶的声音逐渐远去。
  姚中慧观察着丈夫的神色,见他对夏姜言笑晏晏,心下极为不舒服,戒备之心愈加浓重,眼珠一转道:“夏姑娘毕竟是外人,这样轻易入了山寨,难保不会逃跑......”
  夏姜眉头一皱,她确实存着寻机逃脱的心思,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姚中慧的敌意,静静等待着下文,姚中慧嘴角一丝笑意令人难以琢磨:“夏姑娘年轻貌美,咱们朝天寨中又有许多优秀的大小伙子,不如夏姑娘择一良婿就此成家如何?”
  “什么?!”夏姜一惊。
  人群里抢出一个肥硕的男子:“这小娘子我要了!”正是姚井儿。夏姜刚一出现时他便被其美貌吸引,只觉得这女子犹如画中走出般仙气飘飘,自此眼神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痴痴瞧了半晌,耳听得姚中慧的提议,不禁大喜过望抢先跳了出来。
  “我也要!”姚井儿话音未落,一勺油胡佳也站了出来。
  姚井儿登时火冒三丈:“一勺油,怎得哪都有你。是我先站出来的,这小娘子理当归我!”
  胡佳冷笑道:“我也正当年,男未娶女未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为何不行?”
  徐开龙摸摸下巴,瞧瞧姚中慧再瞧瞧夏姜,夏姜忙道:“小女子尚未有婚配的想法,此事还是容后再议......”
  “不行!”姚中慧截口道,把眼看向徐开龙,徐开龙咧了咧嘴,姚中慧的心思他自然知道,眼见媳妇的眼中审视意味颇浓。他虽对夏姜欣赏有加,但面对比自己小了近两轮的少女确无男女间的喜爱,他与姚中慧夫妻感情极好,也不愿伤了她的心,于是一本正经地道:“唔...夏郎中,这人是内子的堂弟,名叫姚井儿,忠厚老实,”又一指胡佳:“这人是我寨中老兄弟的独子,聪慧机灵,两人都是我朝天寨的栋梁,你选一个吧。”
  夏姜听得又羞又气,连连推辞:“小女子确无婚配之意,来日方长,不如咱们......”
  姚中慧再次打断她:“你也老大不小的,正是婚配年纪,身为江湖儿女何必扭扭捏捏,这样,”她瞧向姚井儿和胡佳,两人将胸脯挺了挺,她见堂弟面露乞求之色,知道他心中对夏姜已有好感,心道:反正我们老姚家也不吃亏,于是抬手指向姚井儿:“姚井儿毕竟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凡是讲究个先来后到,就将夏郎中许配给你了!”
第一百二十章 重逢 那人奔到近前,双手向守兵连挥:“王队正,快快放下武器,这是顺天府的小谷捕快,自己人!”谷雨看得分明,正是此间的巡城御史,几天前谷雨缉捕唐海秋时曾奉董心五之命盘查各城门,与这人照过面。
  守兵这才将长戟放下放开包围圈,巡城御史跑到谷雨马前,惊道:“哎哟,伤得如此重,怎么回事?”
  谷雨不便解释,拱手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急需回府禀告,劳烦大人放行!”
  巡城御史见他面容焦灼,不敢耽搁,忙吩咐守兵撤了拒马,谷雨抱拳谢过,驾马冲入城门。
  巡城御史看着谷雨消失的背影,感慨道:“同样都是公家人,闲得闲死,忙得忙死。”
  守兵嘿嘿笑道:“这闲死的不会说的就是您老人家吧?”
  “敢取笑老子!”巡城御史与他们嬉闹惯了,扬手欲打时忽见远处急匆匆奔来一队人马,守兵忙领着人迎上前:“什么人?!”
  那跑在最前的正是白宽,他的马队从永定门败走,一路追着谷雨来到右安门,在远处将马匹和那名死去的士兵在树林中藏了,领着人步行走到城门前,这次他学了乖,见守兵早已严阵以待,远远便将勘合递与守兵道:“我是随浙江水师来京受赏的。”
  守兵验过身份,递还了回去笑道:“辛苦诸位将军了,愿你们战场之上逢凶化吉,节节攀高。”
  白宽一愣,不自然地笑了笑,领着人快速进了城门,只见谷雨在马上的背影沿着礼拜寺街逐渐缩小,白宽咬牙道:“肉腿赶马腿,兄弟们能不能行?”
  手下面容整肃,低声道:“当然行。”
  白宽已率先奔跑起来:“追上去,听我命令动手。”
  城中人员密集,谷雨纵然心中焦急,也不敢在闹市中纵马狂奔,只得跳下马来牵着走一段,待人群稀少后再上马跑一段,如此折腾几回,只觉得血气上涌,眼前天旋地转,腹间血流不止,气力也在一点一点流失。待进了宣武门后人员更为拥挤,他已无法再骑马,索性将马绑在树下,将位置记住,只待晚些时候再取回。
  此时他已身处护国寺附近,顺天府衙临近安定门,两者相距约莫三里地,两刻钟的时间即可到达。谷雨不由地精神一振,甩了甩混沌的头脑,匆忙一瞥间却见身后白宽领着人远远奔来,谷雨的神情如见鬼魅,对方仅凭一双肉腿追到此处,可见战斗意志何等顽强,他咬着牙撒腿向顺天府衙的方向奔去。白宽眼见对方已察觉,当下也不再隐藏,呼喝一声向谷雨衔尾追去。
  护国寺香火鼎盛,人群拥挤,谷雨在人群之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他知道凭自己目前的身体条件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对方的攻击的,回头看去只见白宽和手下的头在人群中起起伏伏,越追越近,他甚至能看清白宽冷冽的表情。好容易绕过护国寺,眼见寺旁有条斜巷,不由分说一个箭步跨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身死 小红吓得浑身一颤,勉强面向白宽:“什么事?”
  白宽警惕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我是官府的捕快,正在追捕一名逃犯,那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瘦削身型,腹间有伤,尔等可见过?”
  小红下意识地正要摇头,王诗涵探出头来:“不久前与我的轿队擦身而过,向巷子里跑过去了。”
  白宽脸上疑虑未去,一步一步缓缓逼近轿子,小红畏惧地后退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白宽一把将她推开,便要往轿中搜去,王诗涵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见对方已走到近前,厉声道:“家父乃考功司郎中王承简,冲撞朝廷命官家眷座驾,你想死不成?!”
  白宽停下了脚步审视地看着王诗涵,王诗涵心中怕得要命,但强迫自己直视着对方的目光。片刻的僵持后白宽一招手,领着人径直向巷中扑去。小红松了口气,吩咐轿夫:“快走!”
  轿夫也吓得胆战心惊,闻言忙不迭地走出巷子,大街上明显人多了起来,王诗涵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只见谷雨蜷缩着身子斜倚在踏板上,直勾勾地看着她,她两颊微微泛红,不自在地向旁让了让:“你...你坐上来。”
  谷雨摇了摇头,一阵阵的眩晕袭向他的脑海,他这一路跑来流血未曾停止,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不禁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王诗涵用小手在脸前扇了扇,一颗心脏狂跳个不止,她也不知方才为何要那般冲动,向来循规蹈矩惯了,这次的出格之举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她隔着轿帘道:“小红。”
  小红贴着轿帘回道:“小姐,我在呢。”
  “那些人没有追来吧?”
  小红向身后看了看:“没有,”心有余悸地道:“方才吓死我了,幸亏小姐反应及时。”
  王诗涵看着双目微阖的谷雨,一丝甜蜜略过心头,想起奇迹般的相遇,不由抿嘴笑道:“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吗?”
  小红一愣,眼看自己将要路过护国寺门前,忙双手合十:“我要钱我要钱。”
  王诗涵道:“你嘀咕什么呢?”
  小红嘿嘿傻笑道:“没什么。”
  三里地外的顺天府衙,李征领着一队人兴冲冲地冲入值房,程介却不在,一名捕快道:“程大人正与府尹议事。”
  李征听完便向值房外走去,忽然头晕眼花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去,一名捕快眼疾手快忙搀住他:“李捕头,怎么了?”
  李征晃了晃脑袋:“无妨,想是一路奔波累得紧了,”心跳加速难以自制,他捡了把椅子坐下:“你速速通报程大人和府尹大人,就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片刻耽误不得。”
  捕快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出值房,李征揉了揉胸口,忽觉鼻间一痒,滴滴答答流下血来,他顿时慌了神,仰起头来静待了一会儿,鼻子似乎不再流血了,他舒了口气,值房外脚步声响起,程介陪同着万自约走了进来。
  李征忙抢上前去:“府尹大人,程大人。”
  程介指着他胸口的斑斑血迹,惊道:“李捕头,你流血了?”
  李征忙道:“不打紧,”忙岔开话头:“两位大人,我有要事禀告,前番在香炉峰上叛军虽已被我们消灭,但其实仍有余孽残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城 年轻人冷冷地道:“去给老子找一套干净衣裳。”他赤裸的身上有多处刀伤,除了仍流血的几处,其余都是旧伤疤。他用脱下的衣服将新伤的血污抹去,随后看了妇人一眼。
  妇人这才醒过神来,忙从柜子中翻出一套丈夫的衣服战战兢兢地递到年轻人面前,年轻人接在手中,感慨道:“若是侥幸不死,也找个像你一般的媳妇,从此不在战场厮杀该有多好。”
  妇人不明所以地听着,年轻人快速穿好衣裳,又吩咐妇人找了一顶毡帽戴在头上。将短刀掖在腰间,一把将妇人拉到怀中,恶狠狠地道:“只要我能出了城你就能活命,要是我被抓你也活不了,听懂了吗?”
  妇人吓得点头如啄米,年轻人走到灶房掏了一把炉灰快速地在脸上涂匀,挽住她的胳膊走出巷子,远远地便看见三四个身着公服的男子守在路口,逐一盘查着来往行人。年轻人隐藏在角落中琢磨了片刻,偷偷将短刀抽了出来藏在袖中,挽着妇人向前走去,妇人见他动作,不禁慌道:“你想要干什么?”
  年轻人恶狠狠地道:“闭上嘴。”
  尾随在人群后向街口走去,街口一共有四名官差,一名捕快和三名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方伟担心仅凭口授五城兵马司的兵卒仍无法准确知晓对方的相貌,所以要道口皆分派一名捕快联合盘查,只是手下毕竟有限,无奈之下连那几名负伤的捕快也仅做过草草包扎便派了出去。
  待离得近了,年轻人忽然出手迅捷地向身前两人后腰各捅了一刀,随即便将短刀缩回到袖中。两人啊地一声惨叫向后跌去,这一变故事发突然,以两人为中心的人群登时起了一圈骚动,边吵嚷着边向旁避去。四名官差听得骚动高声呼喝:“干什么呢?!”
  年轻人站在墙角用妇人作为掩护,只露出一张面孔观察着场间的动静,只见那名捕快与身边的兵卒交待了两句,领着其中一人冲向人群,年轻人暗中推了妇人一把,快速向街口走去,此时街口还有两名兵卒,拦住两人去路:“站住了,你俩是什么人?”
  年轻人哈下腰道:“官爷,我姐姐是街东蜈蚣巷老陈家的媳妇儿,她近日偶感风寒,我姐夫又不在家,今日特意带她去看郎中。”
  兵卒见这人生得皮肤黝黑,衣着也不似捕快描述的那般,而他那姐姐低垂着头,显得病恹恹的,上下打量了两眼,抬手放行:“走吧。”
  年轻人笑了笑:“谢军爷。”搀着妇人快步离去。
  那边厢两名无辜的行人后腰鲜血淋漓,捕快匆匆掀起两人衣襟,尔后撤下两人衣襟一角,边包扎边问道:“怎么回事?”
  一人疼得嘶嘶做声,哭丧着脸应道:“我也不知,只是忽地感到后腰一痛,便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捕快脸色凝重道:“那伤口是利刃造成的,你们二人没得罪过什么人?”
  两人齐齐摇头:“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上哪里得罪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城里来人 徐开龙和姚中慧互视一眼,姚中慧皱着眉头:“他们怎得来了?”
  徐开龙在她肩头拍了拍站起身来:“井儿的婚事是首要大事,你先照看着。那边我去处理。”说罢随着喽啰走出门去,从两人房中往西走过一段山路,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小院,院中黄沙铺地,角落中树立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样样齐全,正南有一间低矮的房舍。
  徐开龙夫妇刀马纯熟,闲来无事常常以演武为乐,此地便是两人的习武场,那间房舍用作两人休息,更是徐开龙会友及商谈要事之所。徐开龙走进去的时候,椅中已坐定一人,听到声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徐开龙摆了摆手吩咐喽啰:“你去院门前看着。”
  喽啰将门反手关上,领命而去。徐开龙一躬到地:“赵先生怎么来山上了?”
  那叫赵先生是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一袭青色长衫,瞧上去文质彬彬,淡淡地将手一摆,徐开龙直起身子坐在一侧,赵先生瞟了他一眼:“徐大当家说撤就撤干脆利索,倒教主人措手不及,城里尚有要事交待却寻你不着,只得委托我走这一趟。”他声量不高,说的也是平平淡淡,但责备之意显而易见。
  徐开龙忙起身解释道:“是开龙鲁莽了,城内危机四伏,开龙忧心弟兄们的安危,没来得及向贵人报告,还请海涵。”
  赵先生眯起眼睛:“是来不及,还是不愿啊?”
  徐开龙心头一震,对方似乎已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忙道:“事态紧急,实非不愿。”
  赵先生翘起二郎腿:“是吗?”
  难道对方当真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成?徐开龙暗中揣测,正迎向赵先生审视的目光,正待开口,猛然间房门打开,胡佳出现在门口:“赵先生,小可当时正在城中,那时城中遍搜花蝴蝶唐海秋,力度之严前所未见,兄弟们怕露了海底,这才连夜撤出。”
  徐开龙皱起眉头:“小胡,我与赵先生议事,你先回去。”
  “不着急!”赵先生拦道:“我此次上山并不是要来问罪的,现下主人正有件要事交与徐大当家的。”
  胡佳将房门关上,徐开龙叹了口气,转向赵先生:“不知贵人有何事交待?”
  “这件事说来容易,徐大当家的不需紧张,”赵先生见他审慎的模样,不禁展颜笑道:“我要你将京城及周边各府所有药房及医馆中的生草梢全部采买回来。”
  “什...什么?”徐开龙愣住了。
  赵先生继续吩咐道:“此事不是只做一次,只要药房中有进货便买回来,喂牲口也好毁掉也好我不管,但只要市面上出现一两生草梢我唯你是问。”
  这个命令下得太过古怪,徐开龙好半天回过神来:“这要买到什么时候?”
  赵先生露出一丝阴笑:“快则三两日,慢则十数日,届时我会通知你的。”
  徐开龙隐隐地觉得此事中蕴含着自己察觉不到的阴谋,他虽然与赵先生的主子有生意往来,但却从来没有机会与此人照面,只通过赵先生交通消息,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此人手眼通天,对京城中衙署布防、勋贵官员的情况极为熟稔,显然是个位居高位的人物,徐开龙越合作越是胆怯,生怕做了大人物的牺牲品,这两年一直有意无意摆脱对方的控制。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苏醒 望着谷雨赤裸的身体王诗涵顿时觉得呼吸急促,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转身将水盆盛满水,挽起袖子将手帕打湿,轻轻地在谷雨的伤口周围清理着血迹,不消多时一盆水渐渐染成了红色。谷雨的伤口终于露了出来,只见创口边缘外卷,丝丝鲜血仍不停地向外渗。
  他身上疤痕累累,有些是旧伤,有些似乎是不久之前受过的伤,瞧来触目惊心,王诗涵怔怔地看着,心中没来由地一阵难过,不知不觉间竟落下泪来。
  嘭地一声,房门打开,王诗涵噌地跳了起来,只见小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王诗涵拍着胸口:“你个毛手毛脚的丫头,要吓死我不成。”
  小红将房门关上,走到床前,见到谷雨赤裸着,“哎哟”一声慌忙蒙住双眼:“小姐,你怎得做了采花贼?”
  王诗涵又气又羞,好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顿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在给他清理伤口!”
  小红张开指缝,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谷雨和王诗涵,王诗涵羞道:“无聊!”从她手中抢过药包,小红忙跟上前:“这一包是止血用的,另有一包需要煎服,我已令厨下去做。”
  王诗涵点了点头,将药包打开露出晶莹洁白的药粉,她托在手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小红现学现卖道:“郎中说要将药粉涂抹在创口之上,要做到全部覆盖,然后再用纱巾紧缠,三日后解开纱巾重新上药,周而复始,大概过十五日左右伤口便会长合,若深口较深,愈合时长还要延后。”她看了看王诗涵,轻声道:“小姐,要不然还是奴婢来吧。”
  王诗涵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生活优渥,从小到大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儿,还从未伺候过别人,更何况是处理伤口这般棘手的事,她深深吐了一口气,纤纤玉指伸出用指肚挑起药粉,颤颤巍巍地将药粉涂抹在创口之上。昏迷中的谷雨忽然自喉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王诗涵吓了一跳,定定地看着他的反应。
  好在谷雨自那一声之后便没了动静,王诗涵再次用指肚挑起药粉,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续便快得多了,不多时窗口已被药粉覆盖,鲜血也不再流出。王诗涵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忽见小红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不禁再次红了脸,佯怒道:“看我作甚?”
  小红这次没有再取笑她,幽幽地道:“小姐,如果今后你嫁了人,若你爱他怜他,应该便是此刻这般情景吧。”
  王诗涵心尖一颤,愣愣地看着小红说不出话来。
  夕阳西沉,朝天寨中张灯结彩,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大小喽啰一边高声谈笑,一边粗手粗脚地摆放着桌椅,院子中满满当当已摆列了三四十桌,寨中的女人孩子也不知从什么角落中涌出,来往穿梭好不热闹。
  房中已被大红色取代,红盆红碗红帷幔,被褥也被替换成了红色。夏姜身着凤冠霞帔木然地坐在铜镜前,几名中年女子将她团团围住,面前一名自称老嫂子的女人边给夏姜涂着腮红边赞叹道:“真俊哪,像仙女似的。”
  姚中慧走了进来,几名女子连忙行礼,姚中慧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待房中只剩两人,姚中慧走到夏姜身后,注视着铜镜中如画的女子:“寨中简陋,但已拿出十足诚意,希望你会满意,有任何需要随时跟我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诉情 谷雨当真饿了,将盘中餐一扫而空,王诗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面前的一份推了过去,柔声道:“我不饿。”
  小红出门取餐之际,不知从哪里顺了套男子服饰,谷雨穿在身上正合适,也没再推辞。他将面前的餐食清空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王诗涵将小红打发到门外,尔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人追杀于你?”
  谷雨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你当真要听?”
  王诗涵小手紧握,庄重地点了点头,谷雨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此时天色已黑,房中点了油灯,王诗涵清秀的小脸在光影下绷得紧紧的,但又带着某种坚持,谷雨莞尔道:“事情已有了转机,倒也不用如此紧张。”便将李征深夜求救,后终于查到水师游击将军高策的身份一事原原本本讲给王诗涵听了。
  王诗涵听得一会紧张一会痛苦一会却又兴高采烈,待谷雨讲完她仍沉浸在余兴之中,好半天才道:“李征果然负了月红是吗?”
  谷雨一怔,随后点了点头,王诗涵轻声道:“若他真心爱她就决计不会负了她,说到底还是情不至深。若我真心爱一个人,定会怜他惜他,终生追随。”
  她忽然抬起头,勇敢地看向谷雨,那眼神中的延绵情意登时让谷雨整个人呆住了,王诗涵抬出一只手隔着桌子伸向谷雨,谷雨心头狂跳:“你...你...”
  王诗涵的纤手终于触摸到谷雨的脸,轻轻摩挲着:“你胸怀天下忠勇无畏,一人默默经受了那么多苦,可有人述说?”
  谷雨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鼻间一酸忽地流下两行泪来。没有,从没有人问过他害不害怕,苦不苦,愿不愿意。王诗涵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疼惜地抹掉他的泪水:“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影子,你到哪里我到哪里,相随一生可好?”
  谷雨伸手将她的柔荑抓住,贴在自己的脸上静静地感受着,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娇羞无限:“若你不弃。”
  若你不弃,纵使我伤痕累累,也想做你的影子,听你倾诉随你跳跃陪你欢笑。
  夜晚的朝天寨热闹更胜白日,随着司仪一声“礼成”,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夏姜和姚井儿身披大红彩挂接受着大小山贼的祝贺。徐开龙和姚中慧也着一身红,作为新郎的娘家人,两人喜得眉开眼笑,尤其是姚中慧,与这堂弟相依为命,如今见他完成人生大事,幸福之余也不禁落下泪来。
  徐开龙将她眼泪擦掉抱了抱她:“井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有了家室你也可以放心了,高兴着些。”
  姚中慧点了点头,吩咐两名老婶子:“虽然寨中不拘细节,但该有的人情还是要有。让小两口给兄弟们敬酒,凡是桌上的都要照顾到。”
  两名老婶子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吃力地抬着一个红色托盘走出,托盘之上却是一坛花雕酒,依瓶身判断足足有十余斤。徐开龙叉着腰高声道:“这是绍兴府的上好花雕,寻常可喝不到,今日姚井儿大婚,弟兄们喝个痛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救治 徐开龙和姚中慧正在台下和一班老兄弟们兴高采烈地喝着酒,冲突刚发生时两人并没有注意,待发现时已经迟了,十几个满身酒气的山贼厮打在一处,杯碟翻飞之际,战圈迅速向外扩散。胡佳和姚井儿各有一班弟兄,平时便互相瞧不上眼,此时酒气上涌,出手更没了分寸,不少人身上已经见了血。
  夏姜在冲突发生时,两个老婶子匆忙拉住她架在一旁,好歹没有受伤。姚中慧远远见了,提着的心才放下大半。眼见场间鬼哭狼嚎狼奔豕突,不禁火往上撞,不待徐开龙有所反应,一个箭步窜上桌子,大声喝止:“反了天了,给我住手!”
  她这一声舌灿春雷,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帮人都听在耳中,外围几个山贼顿时收了手,核心圈中的几人却仍不停下,胡佳与姚井儿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对方的头上、胸前拼命捶打。
  姚中慧眼见大好的喜宴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气得浑身打哆嗦,再次厉声喝道:“姚井儿,快住手!胡佳,你搅闹婚宴无法无天,把大当家的置于何地?!”
  胡佳听在耳中,心中愤懑不增反减,怪叫一声翻身骑在姚井儿身上,挥拳向姚井儿打去,姚井儿今日饮酒比他多得多,武力大大削弱,只是碍于面子勉力撑着,想到这屈辱的一幕必然被场外的夏姜看在眼中,正在羞愤之际,忽地一把牛耳尖刀递到他手中,耳边有人喘着粗气:“老大,干他!”
  姚井儿血气上涌,想也不想抬手向胡佳扎去,只是他身体绵软无力,胡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扭关节,将刀夺在手中,气得火冒三丈:“你敢用刀!”将刀在姚井儿胸前比比划划:“信不信我攮死你?!”
  姚井儿吓得脸色唰地白色,厚厚的嘴唇哆嗦着拼命躲闪。胡佳冷笑两声便要将刀收起,身后两个山贼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飞起一脚正踹中对方胸口,那人身体失衡撞向胡佳的后背,胡佳猝不及防身体被压得前倾,噗一声闷响,一柄牛耳尖刀扎入姚井儿的胸口!
  胡佳登时吓得手脚冰凉,身边厮打的两方也停止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开龙奔到近前,见那尖刀直没至柄,鲜血汩汩瞬间湿透了姚井儿的新郎服,再看姚井儿脸色狰狞,呈现出万分痛苦,徐开龙劈手便是一耳光,将胡佳扇倒在地:“看你做的好事!”
  姚中慧哀嚎一声扑上,劈头盖脸地打向胡佳,而胡佳跌坐在地不躲不闪,恐惧地看着陷入挣扎的姚井儿,两人即便互相别苗头,但也不至于到生死相见的地步,阴错阳差刺伤姚井儿,也教他三魂丢了七魄。
  姚中慧回过头扑向姚井儿,将他的头托在怀中,只见姚井儿双眼翻白,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她哭喊道:“郎中,快找郎中!”只是山中哪有郎中,平日里山贼受伤或者偶感风寒,要么靠身体硬抗要么乔装去稍远些的城镇医治,姚中慧话一出口便绝望了。
  人群中红影一闪夏姜挤了进来,她将累赘的大红披挂解下来,双手接过姚井儿平放在地上:“取我的药箱,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条件 徐开龙手指在他鼻端点了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啊你,平日里机灵聪慧,怎得这时候却昏了头。”
  胡佳颤声道:“那刀是姚井儿刺向我的,被我反拿住了。只是身后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才将姚井儿刺伤。叔,你相信我,我不想害他性命。”
  徐开龙叹了口气:“即便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又有什么意义,你婶子那火爆脾气怎可能听得进去?”说到此处,舌底一片苦涩:“我现在担心的是她在气头上,恐怕会寻趁你的麻烦。”
  想到姚中慧狠厉的身手,胡佳面露恐惧:“那如何是好?”
  徐开龙想了想:“今日赵先生不是要你将京城及周边各府所有药房及医馆中的生草梢全部采买回来吗,你既然答应下来,也无需再等了,召集人马连夜下山。井儿生死未卜,能不能救活还未可知。若是他挺过这一关,我再好生规劝你婶子,待她气消了我再接你上山。”
  胡佳哭丧着脸:“若是,若是姚井儿救不活呢?”
  徐开龙沉默了一会:“井儿福大命大,阎王爷是不会收他的。你不要多想,安心做事去吧。”
  胡佳道:“但愿姚井儿傻人有傻福好生活下来。”向徐开龙深施一礼,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们去了。
  徐开龙背负双手,默默地开着他们走远。不远处,小成将医具一一放入药箱,向徐开龙的背影看了一眼,追着夏姜的脚步远去。
  官道之上,一队人马打着火把急匆匆走来。方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见身旁的董心五显得疲倦不堪,忙将队伍叫停安排捕快们就地休息。他从腰间取下水葫芦,递给董心五道:“师傅,按脚程来说咱们也该追上了?”
  周围懒懒地靠在一颗大石旁:“是啊,咱们一口气追出了十余里,那小崽子又不是兔爷成精,怎得连个影子也见不到?”
  董心五掏出汗巾在脸上擦了擦,他调整着呼吸,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黑黝黝的大山,周围哎呦一声:“这小崽子若真钻了山,咱们可麻烦大了。”
  董心五道:“那小子受伤不轻,若当真沿官道逃窜,恐怕早被我们追上了。这人机警地很,他未必知道我们自后追击,但仍然能想到使用障眼法,迷惑可能的敌人。”
  “什...什么?”周围瞪大了眼睛。
  董心五道:“我问你,若你挟持一妇人出城,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么?”
  周围想了想:“宰了她,毕竟看到了我的脸,留着是个隐患。”
  董心五道:“没错,可是那小子却放过了妇人,甚至让她窥到逃窜的方向,你猜这是为何?”
  周围在脑门上狠拍了一记:“是他故意的,正是为了借那妇人的嘴让我们上当。”
  董心五道:“恐怕他在此之后不久便改了山道,咱们追了这大半天当然见不到他的影子。”
  周围咋舌道:“寻常人犯在犯案后往往惊慌失措,只晓得拼命逃亡,可他竟然还有闲心设计我们,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董心五从怀中将那柄店老板使用的短刀取出递了过去,周围疑惑地接在手中,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细细地打量着,只见刀身较匕首更为修长,两边逐锐头尖而薄,引人注意的是刀身有多个凹槽,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青光,他猛地抬起头:“有血槽?!”
第一百二十八章 踪迹 姚中慧顿时拉下脸,与徐开龙对视一眼,怒火渐渐占据她的眼眸:“想不到你还存着这样的心思,你既然已经与井儿成了亲,就是我姚家的人,别想些不着边际的事,伤了大家和气。”
  她动了真火,房间内的气温陡然冷却下来,其他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夏姜冷冷地道:“可有媒妁之言?可有三书六聘?徐夫人,一场婚礼证明不了什么,我不认!”转向徐开龙:“徐夫人一言既出,大当家的认是不认?”
  “这个嘛...”徐开龙为难地看向媳妇儿,见姚中慧圆睁二目怒气冲天的样子,干咳一声道:“夏郎中,你与井儿拜过天地,实在不应反悔。换个条件,除此之外老夫无不应允,如何?”
  夏姜脸色变得铁青,双拳紧攥倔强地看着徐开龙,徐开龙将脸扭过一旁,姚中慧冷笑连连,上前一把抓住夏姜:“弟妹,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夏姜猛地甩开她的手,姚中慧一招扑空,见夏姜一副好似要与人拼命的架势,不禁气笑了:“长得弱不禁风,偏偏是个犟种,姐姐教你做人...”说着便要上前拿人。
  夏姜将那个白瓷瓶子举到眼前:“别过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姚中慧停下脚步,注视着夏姜手中的瓶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夏姜缓缓地道:“方才我喂给姚井儿的唤作钩吻,乃是马钱子中锻取的毒药,轻则惊厥,重则延髓麻痹而死。”
  “什么?!”听这药名叫得邪乎,毒性如此猛烈,姚中慧和徐开龙同时一惊,小成更是吓得魂儿都掉了,夏姜胆大包天以良药冒充毒药,被人识破的话少不得吃苦头,甚至殃及到小命。姚中慧很快反应过来:“夏郎中,你吓唬我呢?”
  夏姜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问道:“姚井儿,你腹中可有灼热之感?”
  姚井儿听到夏姜喂给自己的竟然是毒药,早已吓得面色灰白,经她提醒果然感到腹腔滚热,隐有灼烧之感。他不知这是那胃药温中补虚之效,还道是毒性发作,不禁吓得声音也发了颤:“是了是了,我腹间灼热,怕是毒发了,姐姐救我!”
  姚中慧慌了神,厉声道:“姓夏的,你好狠的心,我就不信你没有解药,杀了你,我一样可以救他。”一个箭步窜到小成旁边,粗鲁地将其推开,打开药箱掏出数个白瓷瓶子,不禁傻了眼,夏姜冷冷道:“这瓶中既有毒药也有解药,错吃一粒便毒发身亡,你可分辨得清吗?”
  姚中慧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向夏姜,却又无计可施,夏姜转向徐开龙:“放我下山,解药奉上。”
  徐开龙眯着眼睛打量着夏姜:“你不怕我反悔?”
  夏姜娇躯一颤,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信你的为人,徐大当家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而肥。”
  徐开龙哈地一笑,但脸上却无半点笑意:“放人!”
  姚中慧惊道:“大当家的...”
  徐开龙截口道:“你难道不想救井儿吗?放人!”
  夏姜松了口气,仿佛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喽啰得了徐开龙的吩咐,将季安抱来交与夏姜,徐开龙亲自将三人送到山寨门前,看着夏姜:“夏郎中巾帼不让须眉,使得一身好手段,徐某领教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巧遇 官道之上的捕快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黑黢黢的山谷,周围和方伟对视一眼,忽地向山中跑去,董心五在他们身后道:“多加小心!”
  “明白了,师傅!”周围和方伟一马当先,身后数名捕快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
  小成张皇失措地后退两步,灌木丛中忽地窜出一条人影,小成颤声道:“你,你是何人?”火把照亮了对方的面孔,是个年轻人,目光阴冷地打量着小成,手中一柄短刀寒气森森,他一步步逼近小成,忽地抬手便是一刀!
  小成早有提防,尖叫一声便向后躲,与此同时年轻人眼角瞥见一团黑影向自己直射而来,他连忙偏头躲避,嘭地一声落到地上,原来竟是一块边角尖锐的石头。趁此功夫小成已跑出了数丈,夏姜抱着季安赶来:“那人是谁?!”方才正是她见对方逞凶,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向对方。
  小成的声音早已变了调:“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一句话不说便要伤人,别问了,赶紧跑!”
  两大一小跑出不远,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人高举手中的短刀衔尾追来,正是在徐记脚力店中假冒店小二的那名年轻人。他从城中逃出后将那妇人的手脚绑了,扔进离道边不远的草丛中。又特意让她看到逃窜方向,在离开她的视线后特意折返入山,摆脱捕快的追踪。
  山路崎岖,脚下盘根错节,逃脱的速度颇受影响,待傍晚后已看不清路径,他生怕迷了方向,索性躲了起来,本打算歇息一晚,待明天一早继续赶路,哪知睡到半夜竟然听到了人声,小成更是好死不死地正与他撞了个满怀。年轻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若行藏败露落入官府手中这条命恐怕难保,是以便起了杀心。
  小成和夏姜赶了半天夜路,本已累得精疲力尽,此时却不得不铆足了力气奔跑,但身后的年轻人身手矫捷,眨眼之间便奔到夏姜身后,挥手便是一刀!
  夏姜一直留心着背后的动静,耳听得身后恶风不善,连忙向一旁的树后躲去,年轻人一刀走空,绕过树后追向夏姜,季安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回头正看向身后那张狰狞的脸,和他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她心中本能地涌起强烈的不安,哇地一声咧嘴便哭,夏姜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别怕别怕。”
  季安则紧紧地回抱着她的脖子,夏姜见对方追得紧,心中吓得砰砰作响,她知道若是和对方比速度,比体力根本不是对手,见四周树干紧密枝叶横生,便在林间与他兜起了圈子。那年轻人长得人高马大,在狭窄的林间远不如矮小的夏姜灵活,急得他哇哇大叫。
  夏姜脸上不见轻松,她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但仍无法彻底摆脱对手。正在此时小成折返回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轻轻尾随在年轻人身后,夏姜急得连连摇头,但小成却视而不见,眼见追得近了小成抬手砸向对方的后脑勺。
  哪知对方却轻巧地躲过,转身便是一记兜心脚,小成惨呼一声,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石头脱手而出。年轻人转瞬间已来到他眼前,右脚向小成的脑袋跺来!
第一百三十章 计划 夏姜见四周尽是身着公服的捕快,这才将心放下,向董心五拱手道:“董捕头容禀,小女子叫夏姜,是乃是京城东璧堂的一名郎中,入城时巧遇一起拐带幼女的人贩,营救之时误入山贼的陷阱,被掳上了山。”
  董心五听她自述身份,恍然道原来是李太医的门下,夏姜尽量将过程说的简单,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仍能感到其中的错综复杂,夏姜自嘲地一笑:“我本要做那压寨夫人,哪知酒席间出了岔子,我救了寨主妇人的堂弟,寨主感念救命之恩,遂放我下山。哪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下山之时偏偏又遇上这人,险些送了性命。”
  方伟在旁听着,末了叹道:“也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该说不幸。”
  董心五注视着怯怯的季安:“这小丫头便是你说的那苦命的孩子吧?”
  夏姜点点头:“是,据人贩交待这孩子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个兄长,明日我先将她送到家人手里才放心。”
  董心五道:“应当的,方伟,你明日护送夏姑娘。”
  方伟应道:“好。”
  董心五道:“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若姑娘不介意,与我等一道,咱们在城门处就近寻个地方歇息,待天亮时再进城。”
  夏姜露出笑容:“求之不得。”
  那边厢周围已嘱咐捕快将那年轻人的尸体收殓,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把短刀,他抄在手中打量了片刻走到方伟面前,方伟从怀中掏出另一把并在一起,只见尺寸花纹皆一致,两人互视一眼,均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担忧。
  “你在想什么?”声音在漆黑的房间中传来,王诗涵平躺在床上,双手规矩地放在小腹之上。
  谷雨睡在床的另一侧,中间以一床被子相隔,听到王诗涵的询问,谷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在想,李征应该已将消息告知官府,官府此刻应该已开展行动,不知可顺利拿了高策将军?”
  他已被程介革去公职,自然也没有出入顺天府衙的权利,李征先他一步入城,若已将消息告知官府,那自己也不需再去自讨没趣。
  王诗涵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一问便知。”
  “哦?”谷雨来了精神,翻身转向王诗涵。
  “呀,你别看我。”王诗涵羞得将身子转向了内侧,谷雨好笑地看着她,促狭心起故意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王诗涵心头小鹿乱跳,好容易压制住情绪:“香山事发后,案情回溯、死伤将士的处置、众将的封赏任命调整等诸多善后工作都需有人处理,六部各调官员专案处理,忙得不可开交,我爹爹自从事发后便忙得没有着家,若有新进展,他们势必会第一时间得知,明日我去问问便知。”
  谷雨想了想,道:“今日追杀我的人都是高策手下,若高策被官府缉拿,那伙人不是就擒便是四散,自然不足为虑,但...”
  王诗涵听他关怀心中一暖,柔声道:“吏部等六部官员官署在东宫墙外,那里是朝廷枢纽,重兵把守,距此处不过一刻钟功夫,沿路之上又是闹市,我只要不露面,歹人是没有机会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料之外 一顶小轿远远地落在官署角门旁不远的地方,四喜与值守兵丁交谈了几句,回来禀报道:“小姐,兵丁已入内通传,您稍安勿躁。”
  王诗涵的声音从轿帘中传来:“知道了。”
  这一等却等了小半时辰,王诗涵等得心浮气躁,撩开轿帘:“怎么回事?”
  四喜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您等着,我再去催催...哎?”话到此处,只见王承简从角门处急匆匆走出,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
  四喜连忙招手:“老爷,这儿呢!”
  王承简穿过大街,王诗涵走下轿子检衽一礼:“爹。”
  王承简胡子拉碴面色倦怠,往日整洁的衣服上也多出了几道褶子,他皱着眉头:“你们怎得来了?”
  王诗涵心疼道:“娘亲这几日见不到爹爹,心中甚是挂念,特意让我和四喜叔来看看爹,顺便拿几件换洗衣服。”四喜从轿厢中拿出一个包裹,递给王承简道:“老爷,这个您收好了。”
  王承简接过包袱,见王诗涵小脸上尽是担忧,在闺女的肩头拍了拍宽慰道:“最混乱的阶段已忙过去了,这两日说不定就可回家,你们也无需再过来了。”
  “太好了,”王诗涵笑道,她眼珠转了转:“昨夜至今可抓到了乱军余孽?”
  “嗯,什么?”
  王承简的反应出乎王诗涵的预料,她不由地心中一紧:“难道顺天府衙并没有出动人马抓捕乱军?”
  王承简沉下脸色:“你胡说些什么,乱军早已全数死在香炉峰上,哪里来的余孽?”
  王诗涵也变了脸色,王承简露出疑惑的表情:“诗函,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王诗涵心思电转,终是不敢将谷雨贸然推到台前,只道:“坊间传闻,水师游击将军高策恐为乱军余孽,顺天府衙理应将其缉捕......”
  “荒唐!”王承简脸色铁青,不肯再让王诗涵说下去,他这两日与同僚刚对十二将赏罚重新厘清,高策与其他八将因为护驾有功,在原封赏基础上再加一级,本打算今日将折子递上去,哪知道闺女带来如此劲爆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吓得他心头砰砰乱跳。
  王诗涵还要再说,王承简摆摆手:“坊间愚民乱语,你也当真?你是官员家眷,更要知道祸从口出,绝不可在人前胡说八道,知道吗?”
  王诗涵见父亲腮边肉直哆嗦,知道他情绪激动,心中也有些害怕,只好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言一句,王承简道:“回去吧,在家好生待着,这段时间城内城外乱作一团,我知道你们娘俩也憋的难受,待事情平息之后,我带你们去趟五台山散散心,如何?”
  王诗涵僵硬地笑了笑:“有劳爹爹了。”
  王承简看着王诗涵的轿子远去,这才回转有司。将包袱放在桌前,后背靠在椅中陷入了沉思,下属从门外走进来禀道:“大人,折子已经写好了,您看看若没有问题,我便递上去。”说着将折子递到桌前。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贵人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眼前金星乱窜,身体神经质般抖动了一下。这消息过于惊人,谷雨的大脑仿佛冻住了一般,一时无法消化,他机械地问道:“那他死前可说过什么?”
  张队正摇了摇头:“听说话没说到两句便流血身亡,如今万府尹和程推官两位大人正在处理李捕头的身后事,你现在进去不过是添乱,改日再来吧。”
  如此看来李征身死时已来不及将高策的事情告知两位大人,谷雨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他直勾勾地盯着张队正的眼睛:“董捕头可在?”
  张队正摇了摇头道:“他昨日率人缉拿凶犯,至今一夜未归,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谷雨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他勉力拱了拱手抽身便走。小红见他魂不守舍地走来,忙道:“小谷捕头,你怎么了?”
  谷雨张开嘴,忽地喉间一甜,一口血喷将出来。小红吓得尖叫一声,见四周的行人齐齐看来,忙将谷雨搀到一旁,从怀中掏出手绢递到谷雨面前,谷雨机械地接在手中,看了小红一眼:“快,随我回去,听听你家小姐的消息。”
  城门口,董心五面对诸捕快吩咐道:“方伟去送夏郎中,周围取短刀去查证出处,其余人等随我回顺天府,”转过身面向夏姜:“夏郎中,昨夜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
  他们昨夜寻到住处,董心五又寻到夏姜,让她将事情详细讲了一遍这才做到心中有数,按夏姜的说法朝天寨在城内经营数年,作案数起手段残忍且丝毫不露痕迹,这个隐藏的帮派首次走入董心五的视野,但此时无暇顾及朝天寨,只能等待此间事了再徐徐图之。
  夏姜拱手谢过董心五,想了想又道:“生草梢是甘草根的末梢部分或细根,具有清热解毒、泻火的功效,本是常见的一味药,朝天寨要将全城中的生草梢悉数购买,我左思右想都未能参透其中的用意,还要辛苦董捕头继续追查。”
  董心五对这个外冷内热的少女极有好感,闻言笑道:“夏郎中费心了,待我查到其目的,必登门告知。”
  夏姜抿嘴一笑,初升的旭阳照亮了她的脸庞,不少捕快都直了眼睛,方伟道:“夏郎中,请吧。”
  夏姜答应一声随着方伟走了,小成跟在两人身后,他怀中的季安从睡梦中苏醒,定定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小成笑道:“小家伙,马上就到家了。”
  白纸坊板床胡同,夏姜探着身子向胡同深处看去,尔后转头问道:“方捕头,这里便是板床胡同?”
  却见方伟早已直了眼睛,他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来谷雨家的景象,前一日他得知谷雨家围墙被雨水冲毁,便兴冲冲地带着用具和吃食寻了过来。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如今再提到谷雨,他心中只有愧疚与隐痛,像阴天中的骨伤,如影随形。
  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呢?方伟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正是。”
  夏姜好奇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从小成手中接过季安走了进去。
  笃笃的敲门声吵醒了关老头,骂骂咧咧地将门打开,见一妙龄少女站在门前,皱着眉:“你是哪位?”
  夏姜见他骨瘦嶙峋,一件外衣披在身上仍显得空空荡荡,一身的酒气迎面扑来,夏姜将季安往怀里抱了抱:“你是关老者?”
  “我姓关,你是谁?”
  夏姜道:“那你可认识一位高达?”
  关老头斜睨着夏姜:“不认识,找错人了。”说着便不耐烦地将门关起,夏姜也急了,一只脚踩在门内,此时心中疑窦丛生,正考虑要如何开口,身后的方伟却道:“那你可认识谷雨?”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行藏 片刻后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迎出来,上下打量着跪倒的夏姜:“你就是夏郎中?”
  夏姜道:“正是民女。”
  中年女子道:“起来说话。”
  夏姜这才站起身来,见面前的女子一身对襟窄袖长衫,下身浅绿色马面裙,显得精神利落,而面容清秀,不着岁月痕迹。中年女子将夏姜引到室内,撩开宽敞的帷幔走向床边,床前候着两名小丫鬟和一个郎中打扮的男子。
  中年女子道:“你们下去吧。”将三人打发了下去,夏姜将药箱解下放在一旁,轻轻地凑到床前。只见一名年纪约有七、八岁的男孩躺在床上,正是三皇子朱常洵,那中年女子是他的乳娘,名唤菱香。如今的三皇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全身伴有不规律的抖动,枕头旁摆放着一个小香炉,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檀香,用以凝神静气。
  夏姜伸手搭在男孩左腕的寸关尺,只觉脉象急促,脏腑热盛,邪热鼓动,她心中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菱香脸色一僵,但随即恢复如常:“这几日恐怕是天气变换频仍,殿下想必是着了凉。”
  夏姜伸手翻开朱常洵的眼皮,见其眼睑内有斑斑血点,似有溺水之症,她抬起头直视着菱香:“说实话。”
  菱香被她有如实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真的是着凉所致,殿下从未出去过。”这相当于不打自招,夏姜哼了一声,回身背起药箱,菱香匆忙按住夏姜的手,脸色苍白道:“夏姑娘,夏姑娘,你莫要急,我说还不行吗?”
  这才一五一十讲来,原来朱常洵年轻好动,几日前与人湖中泛舟,一时脚滑跌入湖水之中,待众人七手八脚将其救起,朱常洵已陷入昏迷,到得夜间更是高烧不退,菱香急唤太医救治,但始终没有起色,经人提醒才想到李时珍的东壁堂便在左近,这才急急前去寻求救援,夏姜原本在通州办事,接师兄飞鸽传书后火速回援,不料在城门前巧遇王三柱,耽搁了整整一天。
  夏姜听到此处心中了然:“先将香炉撤下!”
  菱香一愣,夏姜的命令如连珠炮:“将窗子打开,取一盆热水,一条手巾,厨下置火炉、引燃备用,还不快去。”
  菱香从呆愣中惊醒,见夏姜稳稳当当的样子,不觉心中也有了底,道一声:“明白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顶小轿穿梭在人流中,轿中的王诗涵双拳紧攥,脸上的惊惧再也掩饰不住,王承简带给她的消息远远超出预料,顺天府没有拿人,高策并没有被缉拿归案,顺天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脑筋乱糟糟的,只觉一阵胸短气闷,伸手将窗帘轻轻拨开,阳光和清冷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她注视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发了会呆,视野中一条高垂的幌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高记铁器店,”她缓缓念道,心中一动轻轻地踩下踏板,轿夫停了轿,管家四喜凑到窗前:“小姐,怎么了?”
  王诗涵矮身出了轿,径直向那幌子下的店家走去,管家不明所以,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人群之中白宽讶然地看着她的侧脸在店门前一闪而入,他不确定地向身后的手下看了看,那人道:“好像正是昨日与咱们照面的小娘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劫持 王诗涵眼见得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像自己扑来,吓得花容变色,惊叫一声撒腿便跑。可她一个文弱女子怎么逃得开,胳膊一紧已被人抓在手中,管家见状抓住那人衣领,还没等说话后腰被狠狠地踹中,向一旁歪去!
  王诗涵惊叫道:“四喜叔!”另一只手抽出匕首,想也不想甩向面前的男子!
  店中的小二吓得一哆嗦,躲进了柜台,喃喃道:“与我无关,阿弥陀佛...”
  男子伸手抓住挥来的匕首,轻蔑地一笑,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四喜,架起王诗涵便走。
  铁器店前发生的一幕迅捷而短暂,待众人反应过来王诗涵已被两名汉子拖得远了,有心搭救的看看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就打消了念头,便连那四名轿夫也畏缩成一团,不敢上前。眼见得王诗涵被拖入巷子,远远地传来一声:“兀那蟊贼,休得伤我女儿!”原来是王承简追到了。
  先前他听王诗涵透露的消息,越想越是不安,尤其闺女语焉不详,似乎并未将实情全数相告,他索性追了出来,本打算找闺女问清楚,哪知道却见到眼前这一幕,只吓得他魂飞魄散,一边高叫一边向巷口追来。
  两名汉子见有人追来,却走得更快了,王诗涵也看到了父亲,一瞬间眼泪迸射而出,用尽全力喊道:“爹,快救...唔...”被人捂住嘴巴拖入了巷中。王承简瞧得目眦欲裂,风风火火追到巷子中,见王诗涵被倒拖而行,云鬓散乱一脸的惊恐,不禁又惊又怒,戟指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劫持官员家眷,不要命了吗,还不快快放了我女儿!”
  话音未落,白宽已领着人赶来,将巷子口堵了个水泄不通。王承简畏惧地退后了两步,白宽冷笑道:“原来是王大人当面,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王承简惊恐万分,壮着胆子道:“尔等放了我女儿,我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何?!”
  白宽摇了摇头:“一个人也是绑,两个人也是绑,既然王大人送上门来,小的们岂有放过之理?”向后做了个手势,身后几名汉子如狼似虎地扑上前,不待王承简反抗将其撂翻在地,嘴中塞上破布拖起便走。
  顺天府衙,殓尸房,董心五面沉如水地看着白布单下的李征,仵作将填好的尸格交给他:“确是水银无疑。”李征身上的血渍已做了处理,所以并不如昨日那般恐怖,只是脸色惨白瘆人,仵作不禁感慨道:“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便没了。”
  董心五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问的却是对面的程介。
  程介的状态有些委顿:“昨日李捕头和崔文不告而假,初时我以为二位外出查案便没有在意。到了中午时分,李捕头突然急匆匆回府...”将细节一五一十地讲与董心五听了,末了才道:“不知李捕头在外遭遇了什么,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董心五听得心有戚戚,捕快这一行危机暗藏,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他沉吟道:“既然李捕头说尚有乱军余孽,那就一定是在余下八将之中,你和万大人可有什么策划?”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交易 方伟脸色一僵,旋即道:“据他的邻居讲,谷雨至少已两日未归家,去向不知所踪。”
  董心五的脸色沉了下来:难道老七当真出事了?那他今晨来府上做什么,难道是向我求援?那他为何要提到李征?李征前脚身死,老七后脚便来府上,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一个又一个谜团像迷雾一般笼罩着董心五,让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儿心力交瘁,他定了定神:“老七的事容后再议,李征死前曾透漏过一个消息,香山乱军仍有余孽待清,万大人和程推官还未拿出个法子,你和我走一趟吧。”
  王府,谷雨来回踱着步,显得焦躁不安。小红推门而入,谷雨抢到门前,小红脸色灰白:“小姐尚未回府。”
  谷雨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小红安慰道:“兴许是路上耽搁了。”谷雨沉默地点了点头,但脸上忧虑并未减少分毫。
  离高记铁器店不远的巷子中,白宽将角落中一户人家的门板拍得砰砰作响,半晌不见有人开门。他从腰间摸出短刀,手持刀鞘倒转了方向,用刀柄猛力击打铜锁,哗啦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开,一伙人将王承简和王诗涵夹在中间走了进去。
  白宽一马当先,将屋中检查了一番,只见正屋之中陈设简朴,仅有一张窄床,一个掉了漆的柜子,衣柜之中尽是男子衣物,地上薄薄的一层灰尘。白宽心中有了数,命人将王承简和王诗涵押了进来,解下口中破布。身后两人在他二人的腿弯间猛地一戳,两人吃不住劲,噗通噗通双双跪倒在地。
  王诗涵见父亲露出痛苦的表情,忙伸手托住王承简的胳膊。
  白宽蹲下身子,视线与王氏父女平齐:“两位,我不想浪费时间。知道什么讲什么,我留你们一条命,听懂了吗?”
  王承简将手搭在王诗涵的手上紧了紧,冷冷地回视着他,白宽气笑了:“不见棺材不落泪。”噌地拔掉刀鞘,在两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一刀攮进了王承简的大腿,瞬间的疼痛让王承简长大了嘴便要呼喊,身后一人伸手将其口鼻捂住,王承简双手双脚如癫狂般抓挠,身后那人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王承简挣扎,鲜血随之迸溅而出。
  王诗涵吓丢了魂,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向王承简,白宽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王诗涵全身抖若筛糠,满眼惊惧地看着受伤的父亲,白宽凑上前:“王小姐,我的条件很简单,告诉我谷雨在哪儿?”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王诗涵的腮边留下来:“不,我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为之心动的人,是她发誓要相守一生的人,那个纯粹干净又执着地让人心疼的少年,她怎么忍心让他落入魔掌?
  白宽仿佛洞察人内心的魔鬼:“睁大眼睛看看,那是生你养你的父亲,难道你为了谷雨便要将老父置之不理了吗?!”
  王诗涵的哭泣是那么的绝望,泪眼婆娑之际父亲伏在地上,鲜血在顷刻间便在地上凝成血泊,父亲年迈的脸上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他嘶声道:“诗涵...”
第一百三十六章 埋伏 巷子口,谷雨缩回身子,探询地看向王诗涵,悄声道:“便是此处?”
  王诗涵面色僵硬地点点头,谷雨看着她,牵过她洁白细腻的柔荑:“有我在,不要害怕。”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也紧张异常,王承简之于他不再是朝廷官员那么简单,更是爱人的父亲,谷雨昨夜才与王诗涵确认心迹,今日便要面对未来的老丈人,心中自然惴惴。
  巷中静悄悄的,谷雨与王诗涵快步走了进去,走到尽头王诗涵用手指指了指一扇院门,谷雨会意地点点头,正要向里走,王诗涵却突然伸手拉住他,谷雨一愣,疑惑地看向王诗涵,王诗涵小脸紧绷着,眼神复杂地看着谷雨,同时眼角泛起点点泪花,谷雨终于察觉到她情绪的异常:“诗涵,你怎么了?”
  王诗涵松开了手:“没事,你小心着些。”
  谷雨答应一声推门走了进去,院中静悄悄的,房门紧闭,谷雨皱了皱眉头,缓缓走到门前,试探地问道:“王大人?”
  片刻后门内响起王承简的声音:“进来吧。”
  谷雨推开房门迈了进去,只见王承简坐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谷雨见屋中陈设杂乱,与王承简的身份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不安和困惑同时在他的心头萦绕,他边向王承简走去边施礼道:“草民谷雨见过王承简...”
  王承简勉强笑道:“小谷捕头,你我算是老相识了,何须客气...”
  却见谷雨已经变了脸色,原来他走得近了,才看到王承简腿上盖着薄被,但鲜血已然洇了出来,他情知不妙不待王承简说完抽身便向外走,门口人影一闪,谷雨一个箭步窜上前,两臂紧紧抱住对方的持刀右手向外反扭,那人没料到谷雨的反应这般机敏,偷袭不成反而着了道,谷雨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倒拖钢刀向门外抢出,他知道事情生变,当务之急便是尽快逃出再做打算。
  他心中焦灼如焚,急急抢到门外,却又不禁僵住了,白宽背负双手站在院子的正中央,四、五名手下站在白宽身后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而王诗涵则蜷缩在地上,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谷雨愣愣地看着她:“怎...怎么?”
  王诗涵伏地痛哭,嘴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白宽看看两人,噗嗤笑了出来:“富家女爱上穷小子,你跟我这演画本呢?”
  谷雨脸色灰败,直勾勾地看着王诗涵,在这一刻像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气神,心里变得空空如也,他抿紧了嘴唇,泪水夺眶而出。白宽道:“放下武器,跟我走。”
  谷雨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紧紧攥住钢刀,白宽拉下脸,将短刀从身后取出架在王诗涵的喉间,挑衅道:“若你能不顾她的死活杀将出去,我敬你是条汉子,放你一条生路。”
  寒光闪闪,刀尖抵在王诗涵雪白的肌肤上,一丝血痕直流而下,瞧上去触目惊心,谷雨牙关紧咬,与王诗涵目光相对,王诗涵哭得绝望而委屈,愧疚和纠结同时出现在她清丽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谷雨很想走上去给她把泪擦干,然后抱抱她。
  “哐当!”谷雨丢下了手中的刀,白宽露出狞笑将手摆了摆,身后两名手下一拥而上将谷雨压伏在地绳捆索绑,转身向门口走去,王诗涵看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的谷雨,又悔又恨心如刀割,跪行几步抱住白宽的腿:“你们想拿他怎么样,求求你们了,别伤害他......”
  白宽伸脚将她踹翻在地,厌恶地看着她:“从你同意我们的计策,便已知道是如今这样的结局,何必假惺惺的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绽 收谷雨这个徒弟,董心五本是用来堵程介的嘴的,他还有两三年便可退休,干这一行全须全影地退下来不易,实在不想再生波澜。只是没想到自己这关门弟子却看走了眼,这个平素性格木讷沉默寡言的小子,对于原则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持,甚至不惜开罪连董心五也无意开罪的人物。
  四下无人之时,董心五也忍不住抱怨几句,但抱怨归抱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关门弟子去送死。想到今晨得知的消息,董心五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忐忑。
  他停下脚步稳定着心神,迎着炙热的阳光伸展着筋骨:“咦,怎么到了这儿?”
  原本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板床胡同,董心五哑然失笑,既然来到谷雨家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他四处看了看,巷子口有几个摊贩,见这老头儿一身公服,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官爷好。”
  董心五笑了笑算作回应,见不远处有个卖桃子的年轻后生,走到他面前挑了几颗个大水灵的:“劳驾您给称称斤两。”
  年轻后生手脚麻利地将桃子捆成一捆称好,董心五将两个铜板递了过去,年轻后生忙双手去接,董心五的目光在对方粗壮的腕间一停,下意识地看了年轻后生一眼,忽地左手伸出拉住他的手腕翻转而上,年轻后生脸色微变正要反抗,董心五右手将铜板拍在他掌心,和蔼地笑了笑:“老板发财。”抄起桃子转身便走。
  年轻后生望着董心五进入巷子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董心五则一脸的若有所思,边想边走向巷中,见谷雨家门前铜锁紧扣,折返到隔壁家轻轻敲门,过不多时关老头的声音响起:“谁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关老头不耐烦地探出头来,见对面也是个瘦削的小老头,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公服,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边递水果边问道:“敢问老哥哥可是姓关?”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关老头接下水果,缓和了脸色:“你谁啊?”
  董心五道:“我是顺天府的董心五,小谷是我的徒弟。”
  关老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就是董心五啊,来的不巧,小谷这两日不在家中。”
  董心五蹙起眉头:“他临走前没说过什么?”
  “没有,不过...”关老头看着董心五:“前晚他家中忽地传来一阵异常响动,街面上也尽是脚步声交谈声,吓得我躲在屋中不敢出来,等到外面平静下来,谷雨已失了踪迹,我怕他家中再遭了贼便上了锁,可他直到现在还没回家。”一丝忧虑渐渐爬上了他的面庞,语气中夹杂着像对待自己孩子般的担心。
  他回到屋中拿着一把钥匙走出来:“谷雨自从进了公门,经常不着家,他便多打了一把钥匙放在我这里,平素都是我和他何姐帮忙看家。”走到谷雨家门前将锁打开,董心五推门而入,只见屋内桌椅翻倒,一片狼藉,他疑惑地看向关老头,关老头道:“估计便是前晚那伙身份不明的家伙所为。”
  董心五心中一沉,原先的猜测被证明,心中却更感焦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回家 毛府,马德宝在炫耀着买自成衣店的新衣裳,钱贵装模作样地欣赏,尔后道:“不错不错,这件衣裳上身,小九可比原来俊俏多了。明日拉你去街上走一圈,看咱京城中哪位千金小姐动了春心,招你做个上门女婿。”小九是马德宝的乳名。
  马德宝脸腾地红了,士兵聚在他周围调笑道:“是啊,到那时小九也不用战场厮杀,享尽荣华富贵娇妻美眷,岂不美哉?”
  马德宝梗着脖子辩道:“放屁,我才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说好的兄弟之间要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就不用了,”钱贵将手放在马德宝肩上,语重心长地道:“只是你那儿毛还没长全,万一那家小姐想要个孩子,也不知道你中不中用,要不然哥哥给你代劳吧,”嘻嘻一笑:“谢就不用了,哥哥就当吃个哑巴亏。”
  马德宝气得大叫:“代劳你奶奶的腿!”向钱贵追打而来,钱贵绕着院子逃窜,士兵在一旁起哄。
  姚丰拎着个包裹从后宅走出来,皱着眉头高声喝止道:“别闹了!”
  众人这才停下嬉闹,钱贵被马德宝堵在墙角,砰砰锤了两拳这才作罢,见姚丰收拾利落边揉着肩膀边走过来:“都收拾好了?”
  姚丰点了点头:“离别在即,毛将军言道该有的礼数总是要有的...”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弟兄们,顺天府的来看大家了。”正是方伟领着捕快们上门拜访来了。
  姚丰一愣,举起手中的包裹:“臭小子,你们再不来,我们就得登门拜别了。”
  方伟面现愧色,不迭声地道歉,姚丰也仅是说笑一句并不介怀,双方见过礼,钱贵左右看看:“怎么不见谷雨那小子,海潮怎得也不在?”
  方伟面色一僵,他知道对方即日便要启程,不想在临行前给他们添堵,扯了个谎:“他二人去了外地公干,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好生向两位道个歉。”
  姚丰流露出遗憾的表情,钱贵更是拉下了脸色,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也得道过别再走啊,这也太不够兄弟意思了。”
  方伟尴尬一笑,姚丰推了一把钱贵:“说的什么混账话!”他看着方伟背后的捕快,转移了话题:“看来诸位是有备而来。”
  方伟道:“是了,定教各位喝美了再启程。”
  马德宝兴奋地双臂高举:“不醉不归!”
  方伟笑着应道:“不醉不归!”
  与毛府一样,高策下榻的府邸也是临时征用的,产业归属一位王爷所有。占地千余亩,七进院落,足见其宅子的宽阔,亭台楼榭假山鱼池散落其中,更有苍松翠柏交相掩映,呈现出淡淡的雅致之美。
  高策在吴勤的陪同下从书房中走出,他生得高大威武,看起来大约四十岁上下,虽然没有披挂战甲,但浑身上下却有一股杀气,看着石阶下被五花大绑的谷雨被人推搡着带至近前:“你是谷雨?”说的虽然是官话,却带着江浙口音。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求 谷雨道:“皇上纵有欠缺之处,但他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一场阴谋暗杀换来的不会是太平盛世,而是更可怕的血雨腥风。这天下毕竟是大明的天下,想要扭转天下百姓乃至朝廷高官的想法,你那得国不正的新君如何服众,你可想过?”
  高策铁青着脸看着谷雨,谷雨叹了口气:“昔年永乐大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做过些什么,难道不会是前车之鉴?”
  “住嘴!”高策打了个寒噤,他胸前剧烈起伏:“看来你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
  谷雨正色道:“某乃顺天府衙快班捕手,惩奸除恶,份所应当。”
  白宽早已听得怒火中烧,上前一脚将谷雨踹翻在地,尖刀出鞘:“老子宰了你!”
  “慢着!”高策出手制止道,他玩味地看着谷雨稚嫩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你一个小小捕快,屡次三番坏我等好事,若不是你狗皇帝早死在香炉峰上了,既然你对他爱戴回护,我就偏要带你看看这狗皇帝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
  白宽恨恨地将谷雨从地上拉起,余怒未消之下反手便是两个耳光,谷雨的嘴角流出血来,倔强地看向白宽,白宽气得挥手再打,吴勤伸手架住:“行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
  白宽甩脱他的手,在谷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将他带下去看押。吴勤看向高策:“大老崔和折骨刘的尸首要从顺天府抢回来吗?”
  “哼,两个胆小鬼。”高策怒火中烧。
  吴勤道:“香炉峰上尸山血海,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人也会心生怯意。他二人心志不坚,难免会起了逃遁之意。可惜的是慌不择路引起官府注意以致双双毙命,”说到此处,脸上泛起忧色:“可我担心两人在临死前说出什么或官府从他们身上搜出什么,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高策哼道:“不必了,等他们发现我们早就得手了。”
  吴勤点点头,沉声道:“隐患全部清除,耳目回报目标一切正常,可以放手一搏了。”
  高策的目光看向午后的天空:“老吴,你是哪里人?”
  吴勤一愣,旋即笑道:“我跟着您这许多年,好歹您老也关心关心部下——某乃扬州府高邮人。”
  高策唔了一声:“离我家不过五十里地,我最稀罕你们那里的汪豆腐,所谓一烫抵三鲜,嫩豆腐切得粉碎,放入高汤中翻滚,一层熟猪油盖着滚烫羹汤,鲜香迎面,那滋味美得哟。”
  吴勤的目光中出现了缅怀的神色,院子里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吴勤才道:“我堂客便会做,此役结束您来高邮找我,保准教您吃得痛快。”
  高策看着吴勤,过了很久才笑道:“一言为定。”
  朱常洵的身影穿梭在假山之中,两个小太监随他玩耍,不远处菱香和侍卫长罗杰一瞬不瞬地看着,罗杰凑近菱香,轻声道:“这件事如何跟贵妃娘娘说,你可想好了?”
  “当日目睹殿下落水之人众多,想要掩盖此事是决计不可能的。只是此事可大可小,若现在禀告贵妃娘娘,殿下大病新愈情势不明,以她的性子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要了我等的脑袋。”菱香早已想过对策:“过得几日待殿下好利索了再说吧,即便陛下和贵妃娘娘知道了,顶多治我等玩忽之罪,却不会伤及性命。”
  罗杰紧皱眉头:“也只好如此了。”
  朱常洵的身影在假山上一跃而下,菱香吓得面无人色,跑上前张开双臂迎向朱常洵,朱常洵虽然年幼,但是养尊处优生得健壮肥硕,菱香被撞得一个趔趄,娇小的身子向后栽去,朱常洵慌忙将她拉住:“菱香妈妈,您没事吧?”
  菱香急道:“小祖宗,您大病初愈,还是悠着点好。”
第一百四十章 机会 高府柴房,谷雨反剪双手靠墙坐着,与高策争执时的亢奋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落,他双目无神地盯着对面小山般的柴堆,脑海中充盈的却是王诗涵的模样。
  这段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日的甜蜜和憧憬在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时便通通化为今日的悲伤,他能理解王诗涵在做出这一切时所经受的折磨,在父亲和爱人之间抉择的两难。似乎背叛在这个浮躁的世道也不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只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没有愤怒只有悲伤,悲伤之处在于他曾是那样笃定这份稍显稚嫩的感情能够开花结果,但事实告诉他,年少时轻许诺言,大半是完不成的。
  他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回了回神,透过窗棂可见人影晃动,原来是高策加了岗哨防止他逃出。高策虽然告诉他目标在于刺杀万历,只是他却想不通皇帝身在禁宫,要如何才能得手,莫非对方在大内也安排有人手?想到此处他不禁心中一凉,高策身后的人至今也未现身,但就凭对方交结边将与刺探朝堂消息的手段,显然也是个能量巨大的人物。
  腹中咕噜咕噜一阵响动,谷雨不禁露出苦笑,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用脚猛踹房门。
  “敲什么敲!”门外一个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门口站定一人,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看着谷雨,两人衣着朴素皮肤粗糙,若不是有武器傍身,看起来和寻常农户无异。
  “我饿了。”谷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士兵上下打量着他:“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吃。”
  谷雨苦笑道:“即便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士兵拿捏不定,转过身子征询地看向门外那人,那人似乎是个领头的,想了想:“给他弄口吃的,”又警告谷雨:“别耍花招。”
  过不多久士兵拿了个海碗走了进来,另一人绕到谷雨背后将绳索解开,将海碗递给谷雨:“吃了这顿可就没下顿了。”
  谷雨满不在乎地接过去,见是一碗素面:“筷子呢?”
  士兵拍了一下脑袋:“忘了。”
  头领道:“算了,用手吃吧。”
  谷雨无奈地看着两人,将碗放到地上然后走向柴堆,伸手将一截粗壮的树枝掰折,双手较力从中掰断,将一头放在地上磨砂,渐渐磨出一个锋利的头儿来,他将“筷子”夹在手中得意地看向两人。
  头领笑道:“讲究人。”
  谷雨叹道:“最后一顿了嘛。”将碗中面条挑起送到口中。
  士兵就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道:“那小娘子生得细皮嫩肉娇娇滴滴,恐怕也是娇生惯养的,实非你良配。”谷雨一怔,抬起头看着他,见他脸上并无讥讽之意,似乎是在衷心劝诫,他撇了撇嘴,也不搭理这个憨兵,一碗素面不消片刻功夫吃得精光。
  他站起身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把碗递向士兵,士兵伸手去接,谷雨的目光中杀机迸现,手攥“筷子”向士兵的咽喉捅来!
  士兵反应不及,只听噗一声闷响,那“筷子”的尖端直戳戳扎进咽喉,海碗拿捏不住嘭地摔在地上,头领一个箭步冲进门内:“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目标 高策缓缓走进花厅走到谷雨面前,谷雨嘴唇翕动:“你们不足三十人想要袭击陛下,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要执迷不悟了,趁早收手吧,离开京城吧,我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高策惊讶地看着他,半晌后笑了笑:“我们没有那么蠢,袭击禁宫无异于去送死。”
  谷雨讶然道:“那你们?”
  高策的脸上恢复了漠然:“我们的目标是朱常洵。”
  谷雨惊道:“三皇子?”传闻后宫之中万历独宠郑贵妃,朱常洵乃是郑贵妃的独子,万历自然对其爱屋及乌。坊间传闻皇帝甚至想要违背祖训,弃太子而立三皇子为储君。
  高策转过身走向花厅一角,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从衣架上取下一身短靠,边穿边道:“万历生性凉薄,唯有对这对母子视如珍宝。这龟儿子现下正猫在皇家别业之中,只要抓住他便等于抓到了万历的软肋,以此威逼不怕他不出宫来救。”
  谷雨摇了摇头:“那也不可能,听闻大内高手如云,更遑论禁军和锦衣卫的尖兵利器,以这些人的手段,不论你将那别业护得多严实,都会被他们轻易攻破的。”
  高策将钢刀别在腰间,外罩大敞掩住系上搭扣,左右走动确保武器不显:“他不会到别业的,”走回到谷雨面前:“我已预埋伏兵,沿途之上截杀狗皇帝!”
  谷雨如遭雷击,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他知道高策若真按照此法施行,确有成功的机会。可真教他成功了,那天下会怎样?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不敢再想下去。
  高策从袖中掏出一截木头状的物事,猛地塞到谷雨嘴中,谷雨大惊,张嘴想要吐出,高策眼疾手快将其口鼻捂住,片刻功夫谷雨只觉得舌尖猛地一麻,喉间如火烧。高策伸手将那玩意儿从谷雨口中掏出,谷雨张嘴说话,却只听到喉间嗬嗬有声,吐不出半个字。高策笑道:“这是战场之上斥候常用的伎俩,避免俘虏出声示警。”
  将其身上绳索解开,换了根细小的牛皮绳拴住他的两根拇指,那牛皮绳缩得极紧生生勒到肉里,谷雨疼得皱了皱眉,高策在他肩头推了一把:“走吧,带你看场好戏。”
  曲家瓦,庆元春,丫鬟翠兰匆匆走入房中,陆诗柳正埋首抚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探询地看向翠兰。翠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叉着腰缓了缓才道:“姑娘,那人出现了。”
  陆诗柳噌地站起:“哦,去了哪里?”
  翠兰道:“我见她进了护国寺,便回来通知姑娘了。”
  陆诗柳匆匆走向内室,片刻后换了件素雅的衣裳,头罩帷帽遮住容颜走出来:“咱们这就去。”
  翠兰答应一声,两人匆匆离了庆元春,曲家瓦仍然是那般热闹,两人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忽见前方围满了人,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围在巷子口,两名官差站在一具尸首旁,白布蒙身看不到死者的模样。陆诗柳奇道:“出了什么事?”
  翠兰早前已打听过:“听说聚香园中的一位红牌姑娘为情所困吞银自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临别酒 顺天府衙,兵马司指挥刘永吉在董心五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董心五拱手道:“这段时间三班折损不少人手,若非如此绝不会麻烦刘指挥。只是要同时监控八府,还非得兵马司的弟兄出马不可,老董在此谢过了。”
  刘永吉道:“你放心,我回去挑那机灵的,绝不给顺天府惹麻烦。”这句话说到了董心五的心坎,无端监控边将,这要是被对方发现够董心五喝一壶的。
  目送刘永吉离去,董心五仍定定地站在原处,远处红霞染红了天色,董心五眯眼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他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府,大街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是周围的声音:“师傅!”
  大步流星奔到近前,董心五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一沉:“怎么了?”
  周围从怀中掏出那柄短刀,气喘吁吁地道:“军器局指认此短刃乃是专为江浙水军打造!”
  董心五瞬间睁大了眼睛,周围继续道:“因为水军作战环境特殊,寻常刀具容易受海水侵蚀,所以在锻造中无论其形制还是材料都大有不同,又因其造价昂贵,并未全军列装,只在斥候部队中配备。所以在京师中只有一只人马掌握此短刃...”
  “江浙水军游击将军高策,”董心五沉声道:“通知在家的快手,全部人员带上武器,缉拿高策!”
  周围答应一声,飞速跑向府中,进了大院扯起嗓子便喊:“弟兄们,随我拿贼!”哗啦啦冲出二十多名捕快,这已是当值的全部人手了,周围指挥着:“刀枪火把、镣铐捆绳全都带上,准备好了在院中集合。”
  一溜烟向后堂跑去,程介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见周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吓了一跳:“老周,干嘛呢?”
  周围道:“大人,短刀有下落了!”
  程介喜形于色,从座椅中噌地跳起,周围道:“军器局指认短刀是江浙水军所持,董捕头正召集人马擒拿高策,派我知会您一声,不知大人是否同去?”
  程介的兴奋之色淡了下去:“仅凭一把短刀就要抓捕刚受赏的将军吗?”他是文官,对案情的敏锐及把握与董心五这种干了一辈子的老刑名不可同日而语,自然做不到董心五那般果决,仅凭一把短刀就敢抓人。
  周围错愕道:“大...大人?”
  程介眼珠转了转:“这样,撕斗拿贼你们在行,我就不跟着添乱了,我这里还有些紧急公文要处理,就在府中恭候诸位的好消息。”
  周围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拱手道:“如此,属下告退。”
  回到值房时捕快已收拾妥当,董心五听了周围的转述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声令下队伍气势汹汹扑向高府。
  东福楼中欢声笑语激战正酣,“干!干!干!”随着起哄声,马德宝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傻呵呵地向一圈哥哥笑了笑,双脚一软滑向了桌子底下。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姚丰将他从桌底像拎小鸡子一般拎了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丢人的玩意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留言 周围脸色铁青地站在柴房门口,董心五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柴房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死者仰面朝天,喉间一截树枝,血已凝固,死了有些时辰了。
  董心五沉声道:“派个人守着,继续往前推进!”
  “是!”
  火把在最后一进院子中亮起,正房便是高策的寝室,西侧耳房东侧则是花厅。捕快齐齐涌进院内,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周围的脸色很难看:“莫非跑了?”
  董心五没有答话,高举火把缓步迈入正房,如鹰隼一般的眼神扫视着房内的一切。床上散乱的被褥、丢得乱七八糟的衣裳,桌上凌乱的茶杯茶碟,从任何一处都看不出准备出逃的痕迹,似乎主人只是短暂出去了一般,有那么一瞬间董心五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鼻端飘来若有若无的药味,董心五左右环视,见门后有一个小火炉,炉上坐着一个汤锅,董心五在锅边摸了摸,触手冰凉,他伸手从汤锅中掏出水淋淋的药渣,凑在鼻端闻了闻,陷入了思索。
  周围举着火把闯进花厅,三名捕快跟了进来逐个角落排查,周围懊丧地一拳捶在茶几上:“他妈的,来晚了!”
  三名捕快唬了一跳齐齐向周围看来,周围搓着生疼的手:“忙你们的!”他拿着短刀在军器局和兵杖局求爷爷告奶奶地问了一圈才问到出处,本以为能顺利拿下乱军余孽,岂料还是来晚了一步,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一屁股做到椅中,呼呼地生着闷气。
  一名捕快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后:“大人,没有发现。”
  周围转过身,瞪着牛眼没好气地道:“那就换个地方搜!”
  捕快小意地“哎哎”两声,不敢触他的霉头,正要离开,周围忽道:“停下!”
  “啊?”捕快不知所措地站定身子。
  周围噌地站起身子,指着捕快:“往旁边挪挪。”捕快慌忙向旁挪了一步,露出身后的立柱。周围已走到他面前,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迷惑,举起火把凑近那柱子。
  “师傅!”董心五望着慌张闯进来的周围:“稳重点。”
  “是是,”周围随口应着,搀起董心五的胳膊便走,董心五端着汤锅被他架到花厅,周围将火把凑到立柱前,董心五目光一凝,隐约可见离地三尺左右有一行小字,凑近细看,写的是:朱常洵危八!
  董心五如遭雷击,定定地看着这几个字,周围道:“前四个字指的应该是三皇子,只是那个八是什么意思?”
  董心五心念电转:“谷,是谷雨!坏了,老七被高策抓了!”
  “什么?!”周围也惊呆了。
  董心五脸色变得煞白:“快,谷雨已被高策挟持,三皇子有危险,快去北司找锦衣卫!”
  “什...什么?!”周围的思路已经跟不上了。
  董心五急道:“禁宫和十王府中重兵把守,高策既然要对三皇子动手,想必三皇子不在这两处,只是我们却不知他的下落。现下宫门已落了锁,能知道他住处的只有锦衣卫!”
第一百四十四章 援兵 方伟和姚丰同时停下了脚步,钱贵喝得昏昏沉沉,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姚丰的后背,疼得他哎哟一声,揉着额头:“老姚,干嘛呢?”
  姚丰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方伟侧着头听了片刻:“似乎有打斗声。”
  姚丰抚着下巴点了点头,他也喝了不少:“走,去看看。”
  高策所率部下实战经验丰富,依靠默契的配合打了护卫一个措手不及,在不间断的惨叫声中,迅速突破第一道防线,白宽和吴勤紧紧跟随在高策身后径直杀向朱常洵。
  罗杰吓得魂飞魄散,见朱常洵还未进府,咬着牙将钢刀拔出:“兄弟们,随我冲!”拔刀冲向对面,高策一刀捅穿护卫的腹部,那护卫痛得面目狰狞,睁大眼睛看着高策,高策飞起一脚踹向他的胸口:“去ni妈的!”护卫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飞出。
  巷子阴影中,谷雨瞧得目眦欲裂,喉间嗬嗬做声,他铆足力气拼命挣扎,只是双手反铐行动受限,身后一名士兵短刀抵在他的腰间:“老实点,不然捅死你!”
  短短一瞬,昏暗的胡同中已倒卧数人,血腥味迅速弥漫在巷子里。罗杰见前方一名杀手赶到,单刀递出削中那人右肩,身后一名护卫抢上前来,一刀捅在他的腰间,罗杰再挥一刀削中其脑袋,那杀手尸体倒下。
  罗杰出身武林世家身手了得,对方即便进攻有度,但近身搏击之术仍然抵不过罗杰,进攻之势一时慢了下来,高策在后看得分明,朱常洵已在几名护卫的护持下迈上石阶,若是让他逃了进去势必功亏一篑,他想也不想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物事点燃引线,那东西嗤嗤冒着火星,散发出一股硝烟的味道。
  高策挥手将其扔向朱常洵,护卫眼见黑暗中一团火花在半空中滑了道弧线向自己飞来,不禁呆愣在当场,夏姜却已吓得汗毛乍起,尖声道:“霹雳弹,快快躲避!”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向朱常洵,朱常洵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向石阶下跌去,与此同时,那霹雳弹忽地散发出万点光芒,轰隆一声炸裂开来!
  猛烈的气浪将石阶上的护卫掀翻在地,数人被炸得皮开肉绽,而菱香小小的身体被抛出数丈,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身体弹动两下便一命呜呼。
  硝烟弥漫之中,罗杰吓得魂飞魄散:“殿下!”
  高策奇道:“竟有人识得霹雳弹,还是个女子?”他方才已听出了夏姜的声音。见罗杰等人想要回身救援,白宽和吴勤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护卫缠去,高策反客为主径直向石阶处奔来。
  夏姜缓缓从地上爬起,此时的她脑袋轰鸣,眼前金星乱窜,胸腹间剧烈激荡,她心知霹雳弹的威力,能从它手中脱逃已属侥幸,当下顾不得许多,见朱常洵躺在身边不远处,连忙手脚并用向他爬去,朱常洵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生,夏姜唤了两声不见其回应,正自心惊间忽然身后脚步骤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高策奔到近处只见一个女子正趴在朱常洵身前,他冷哼一声挥刀便剁!
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死 倒在地上的气死风灯随风摇曳,明明灭灭之间谷雨一眼便认出那在地上厮打的正是高策,另一人背身而立却看不真着,当下再不迟疑,挥刀便向高策的头上砍去,高策只觉头顶一团黑影扑下,心知不妙,双腿后蹬身体猛地窜出,方伟坚持到现在已然全身酸软,竟教他挣脱了出去。
  高策就地翻滚,谷雨一刀劈空紧跟两步,向高策再劈一刀,方伟爬起身来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谷雨!”
  高策举刀招架,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相接,谷雨只觉得虎口传来一阵酸麻之感,没想到对方臂力如此强大不由地一惊,回头看去,却是方伟。这一迟疑,高策双臂较力猛地抬起,一刀抽向谷雨,方伟惊道:“小心了!”
  谷雨应变奇速,急忙后退闪身躲过他这一刀,方伟从地上将那把被弹飞的钢刀抄在手上,见谷雨形势危急,连忙举刀便砍,高策无奈只得回身招架。
  夏姜从角落中扑到朱常洵身边,双手把住他的双臂想要拖向一旁。高策见状怒吼一声挥刀驱离方伟,一个箭步窜到朱常洵身边挥刀便砍,谷雨和方伟见状挥刀来救,方伟一边动手一边喊道:“老七,救殿下!”
  谷雨抽刀便向朱常洵跑去,朱常洵虽然只有七八岁,但生得强健壮硕,夏姜一个女子想要搬动他还是相当费力,谷雨抢到近旁拖起他双脚,夏姜手中的重量猛地一松,感激地瞧了瞧对面的少年。两人合力之下,手脚并用将朱常洵向远处拖去。
  钱贵一刀劈出,直取吴勤的首级,白宽撞在吴勤身后,钱贵势在必得的一刀砍在了白宽的肩头,白宽疼得哦哟一声,抓住肩头的刀背,见吴勤从地上爬起身,吼道:“别管我,救将军!”吴勤咬着牙向石阶奔去。
  高策与方伟过了两招,余光瞥见朱常洵已被两人拖得远了,忽地两手擎刀一招力劈华山,直向方伟的头顶砍来,方伟早已累得双臂发抖两股战战,疲惫加上酒精的力量早已令其处于强弩之末,高策这一招势大力沉挟着阴风当头兜来,方伟情知来者不善,连忙咬牙格挡,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相接之际方伟虎口崩血,再也拿捏不住,钢刀脱手飞出!
  高策狞笑一声举刀再劈,方伟大惊失色就地翻滚逃过一击,高策却不恋战回身冲向朱常洵,方伟从地上爬起来,吓得魂飞魄散:“小心了!”
  谷雨双手抬着朱常洵双脚配合夏姜向远处拖行,听得方伟惊呼连忙将朱常洵放下,伸手捞向腰间的钢刀,高策已窜到他身后,此时谷雨还没来得及回过身来,高策双目凶光大炙,双臂擎刀在夜色中如一道匹练卷向谷雨。夏姜看得分明,眼现恐慌,啊一声尖叫出来。
  噗嗤!钢刀入体的闷响在身后传来,谷雨回过身时一团黑影倒向自己怀中,他下意识地揽过他,钢刀向对面横划而去,高策闷哼一声,胸前被划了个大口子,谷雨怀中的方伟一把抓住高策的刀背,谷雨钢刀连刺,如疾风骤雨般捅向高策,高策撒手扔刀急步后退连连躲闪,一时之间竟乱了阵脚。
  头顶人影一闪,吴勤挥刀杀了过来挡下谷雨的攻势。
  方伟胸前一柄钢刀入体,粗重的呼吸响在谷雨耳畔,谷雨心中一沉,拼命呼喝,却只能发出嗬嗬之声。吴勤将高策揽在身后,如疯似癫杀向谷雨,谷雨左右支绌,危险百出,正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忽地从巷子口涌进数个人影,为首一人正是董心五,眼见府门前乱象,急吼道:“锦衣卫并顺天府捕快在此,贼人速速就擒!”
第一百四十六章 告别 顺天府衙,周青柏拱手致谢:“高策狼子野心,意欲刺杀三皇子。若不是董老前辈发现得早,只怕真教他得了手。”
  万府尹和程介满脸堆欢,笑着应道:“分所应当,周大人无需言谢,那个...不知三皇子现下如何?”
  周青柏放下手,面色一肃:“受了些惊吓和轻伤,郎中已瞧过了并无大碍,待明日请示过陛下便送其入宫将养。”
  万府尹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周青柏又道:“昨夜一战,除高策及其一名手下潜逃之外,其余人等尽皆战死。京师百万人众,这两人不论逃到哪里都可能引起祸端,值此敏感之机,切不可放松警惕。”
  程介忙道:“大人放心,我等尽力追查,保证以最短的时间擒获此獠。”
  离此不远的值房,谷雨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夏姜轻轻捻动银针,谷雨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片刻后他腾地坐起身,夏姜早有准备从地上抄起水盆递了过去,谷雨哇地一口血吐出,那血色黑红,瞧来触目惊心。他失神地看了夏姜一眼,双眼翻白转身向后倒去。
  周围眼疾手快托住他的后背,将他的头慢慢地放回到枕头上。夏姜长出了一口气:“他只是气火攻心,吐出淤血也便疏通了,让他休息休息吧。”
  周围感激地道:“夏郎中,多谢了。”
  夏姜摆摆手表示无妨,背起药箱正要准备告辞,周围却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有事请教您,请随我来。”
  殓房中烛火飘摇,方伟静静地躺在白被单中,胸前的钢刀已被起出,仵作做了简单的缝合和清洗。董心五拉着方伟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轻声道:“日子过得真快,那日你背着一个灰白包袱走入快班,到现在竟已过了十余年。你这孩子从小乖得很,又会体贴人,师傅从来不舍得打你,你师娘整天在我面前夸你...”
  说到此处老泪纵横:“像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老天爷这么狠,偏偏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周围与夏姜走入院中,听到董心五的哭声,周围再也绷不住,眼泪也随着流了下来。他定定地站在门口,悔恨像一把尖刀扎向他的心脏,他后悔当初不应该说那番决绝的话,不应该感情用事与他针锋相对,他何尝不知那样会伤害方伟,只是他平常最痛恨的便是忘恩负义,更何况老五与自己私交甚笃,非如此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懑,可谁知那是在方伟生命最后的阶段自己向好兄弟所表达的唯一的情绪。
  董心五还在低声诉说着,这一刻他不是名满天下的京城名捕,而仅仅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一个失去了孩子的老者。脚步声从周围身后响起,周围抹了把泪回头看去:“弟妹。”
  方氏在一名捕快的引导下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她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走到门口却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殓房在夜色下寂静而阴郁,她全身筛动双拳紧攥,但迟迟不肯进去,似乎这样就不需要验证那令人悲伤的消息。
  董心五出现在门口,嘶声道:“秀秀...”喉间一梗,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氏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迈了进去。方伟的面孔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方氏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向后便倒,夏姜一直留心观察着她,见此情景忙上前将其搀住,方氏缓缓地走到方伟的身边,她伸出颤抖的手摸向方伟的脸庞,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方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后事 夏姜起身告辞:“董老前辈,小女子这便走了。若有帮得上忙的,尽可去东壁堂寻我。”
  董心五对这面冷心热的女子观感极佳,点了点头:“小夏姑娘,这份情记下了。”
  夏姜施了一礼转身随周青柏走出门,只见姚丰和钱贵诸人已等在门外。锦衣卫打扫战场时见人员复杂,一股脑全拉至顺天府衙,派出精擅审问的缇骑详加盘查,是以滞留到现在。方才朱常洵苏醒过来,听府中护卫讲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下惊惧的同时又免不了一阵兴奋刺激,派人通知锦衣卫将他的救命恩人带至府上当面致谢。
  姚丰和钱贵已经知道方伟身死的消息,眉宇间皆是难过,只是眼下的顺天府混乱嘈杂,这种场合下也不便表露,是以只向董心五等人颔首致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董心五领着周围将人送到府外,这才拱手作别。回到值房中,却见谷雨的床上已没了人,董心五吓了一跳,唤过捕快:“人呢?”
  捕快不知所措地道:“方才还在呢,我出门解个手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周围急道:“还不去找?!”
  捕快慌忙领命去了,顺天府中平白无故少了个人那还了得,周围一声吩咐,手下的捕快将府内翻了个底朝天,很快有人回报发现谷雨踪迹。
  殓房,谷雨失魂落魄地看着方伟失去血色的面孔,董心五悄悄地走近:“老七。”
  谷雨转过头,见到董心五如见亲人,嘴角下撇哭将出来:“师傅,是我害了五哥。”
  董心五将谷雨搂住,拍着他的后背:“瞎说什么,别胡思乱想了。”周围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屋中哭得如同泪人儿般的谷雨,悔恨与痛苦出现在脸上,忽地转身离去。
  待谷雨哭声小了,董心五将他拉到角落中捡了张条凳坐下:“自你决意营救唐海秋李福二人,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你都去了哪里?”
  谷雨便将这几日经历的种种一五一十地讲与董心五听了,饶是董心五见多识广,却也听得瞠目结舌,末了才道:“没想到唐海秋案后竟隐藏着如此深沉曲折的阴谋。”
  谷雨黯然道:“我已被李征除名,如今已不算公门中人,高策阴谋败露,剩下的便是将他缉拿归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昔日受您教诲良多,只怪小子福薄没有缘分与您再续师徒情意,这就和师傅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郑重地深施一礼,泪水再次扑簌簌流下。
  董心五也随之站起来,斟酌着话语:“李捕头的决议有失偏颇,此事我会向府尹大人陈情,早日恢复你的身份。”
  谷雨摇了摇头,满脸的悲伤:“我行事鲁莽粗断,害得海潮昏迷不醒,唐海秋等人横死旷野,甚至连五哥也为救我付出生命代价,只是我这条贱命又何足惜呢,我...我不配成为一名捕快。”
  董心五见他神伤的模样,知道方伟身死对他影响颇重。只是他从这孩子身上却看出了一种锐意,那是有别于顺天府众多浑浑噩噩的捕快的气质。他对真相的坚持、对公道的维护都让老于世故的董心五怦然心动,如今的他像一块璞玉,只要细细雕琢日后必成大器,若是这样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救火 南新仓是大明储藏皇粮、俸米的粮仓,属于皇家官仓,若是南新仓被毁引发的震动非同小可,董心五当即变了脸色:“走,去看看!”
  周围答应一声便向门外跑去,董心五看着谷雨:“我去看看情况,你先回去歇息身体,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谷雨点点头:“师傅快去吧。”
  董心五心急火燎,也无暇再顾及谷雨,抽身向门外跑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谷雨收回目光走到床前,将被角掖好:“海潮,你好生养着,我过两日再来看你...嗯?”
  吴海潮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两下,谷雨定定地看着,一度认为自己看花了眼,谁知那只手指再次抽动,谷雨再无怀疑,心头涌起强烈的喜悦,边叫边跑出门:“孙郎中,海潮醒了!”
  喊了两声,孙郎中急匆匆地跑进院:“哟小谷,好久不见,你小子跑哪去了?”
  谷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顾不得寒暄:“您快看看,海潮是不是醒了?”
  孙郎中走到床前观察着吴海潮的神色,尔后将其眼皮翻开,挠了挠头看向谷雨:“你是不是看错了?”
  谷雨急道:“方才他的手指明明动过。”
  孙郎中不以为然地道:“兴许是偶然的身体反应,并不代表他能苏醒。”看着谷雨一身血污满脸疲惫:“更或者是劳累过度头昏眼花看走了眼也说不定。”
  “我没有。”谷雨气道,孙郎中摆了摆手:“行了,回去歇着吧,若是海潮醒了我通知你。”
  南新仓俗称东门仓,于永乐年间在元代北太仓旧基上起建而成,期间屡有增建,至万历年间已有三十廒,这次发生爆炸的乃是靠近大门的壹号廒,此时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公廨内的连廊中人们四散奔逃惨叫连连,混乱中守兵将一桶桶水泼向火场。
  董心五领着周围等人冲了进来,见火势还在蔓延,连忙吩咐周围:“快,疏散人群!”这种情况最怕出现踩踏,否则会带来严重的连锁反应。
  周围向后挥手:“弟兄们随我来!”当即便分出一支人马随他而去,董心五则领着剩下的人冲向角落的水缸,粮食存储最忌水火,所以场间常年备有保障措施,守兵见一行身着公服的人闯入,知道来了救兵,为首的一个小伙子跑到近前:“可是顺天府的捕头们来援?”
  董心五点点头:“我是顺天府的董心五,现在是什么情况?”
  “董捕头当面,我叫杨力。”守兵脸上被熏得黑一团白一团,焦急道:“死了两个库管员,其他人正在向外疏散。只是廒中堆积的乃是粮谷之物,干燥易燃,这火势凶猛,眼看已控制不住,甚至有向贰号廒蔓延的趋势。”
  说话间又是一队守兵端着水盆泼向火场,只是还不等靠近就被炽热的气浪蒸发,董心五越看越是焦急,细细想了想:“首要之务是防止火势蔓延,需要将水缸全部集中过来,南新仓你比我熟,把你的人撤下来,这事交给你去办。”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行刺 顺天府衙,谷雨双手拢在膝头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一动不动的吴海潮,孙郎中离开后他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看着胸前微有起伏的吴海潮,充满希冀地等待着,仿佛下个瞬间就能看到他再次弹动手指,更或者翻身而起。
  一名捕快飞快地跑了进来,看见谷雨便是一愣:“小谷,你怎么来了?”
  谷雨认得这人名叫高强,原本在李征手下做事,淡淡地道:“啊,有些事情要处理,”见他形色匆匆,不禁疑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高强急道:“护国寺前有人持刀行刺,死伤无数,等我们赶到时凶手已不知所踪,本来想找董捕头商议商议,却哪里也寻不到他。”
  谷雨皱起眉头:“人跑了?”
  高强道:“对,据现场的目击者回忆凶手是突然发起攻击的,似乎也没有特定目标,刺伤数人后便仓皇而逃。根据目击者提供的潜逃方向,我们追到德胜门大街,却已寻不到对方的踪迹。那里人流密集,若是凶手再次逞凶,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后来语音颤抖,想来已意识到了后果。
  谷雨道:“南新仓发生爆炸,董捕头已率人前往救援,我想...”他说到这里心中忽地一突,两件案子同时发生,难道会有什么关联,他从床沿站起:“董捕头分身乏术,我随你走一趟。”
  “你?”高强嘴角下意识地一撇,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轻视之色。
  谷雨回头看了看吴海潮,转身向门外走去,高强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南新仓,守兵在已被烧得焦黑的粮仓间进进出出,一具具被炸得残缺不全的躯体被小心翼翼地抬出来摆在院中,没被烧毁的粮食被抬出运往别仓,一部分守兵攀上了房顶排查房体受损情况。董心五收回目光,看向杨力:“南新仓重兵把守,廒房用五花山墙,墙体用黑城砖,可谓固若金汤,怎得还被人闯了进来,对方有多少人?”
  杨力战战兢兢地道:“一个人。”
  董心五脸色一沉,不等开口询问杨力补充道:“董捕头有所不知,那人自称是工部的人,声称要对廒房做检视。南新仓储藏乃是皇粮、俸米,朝廷甚为重视,不定期便会派人稽查隐患,是以小的并未起疑,对方出具的腰牌又是货真价实的,小的便放他进去了。”
  周围突然截口道:“那人多大岁数,长相如何?”
  杨力回忆道:“三四十岁左右,操着南方口音,生得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小的当时还嘀咕怎得文官中竟有这般魁梧的男子,倒像是个武将。”
  周围脸色一变看向董心五,却见董心五早已面色铁青:“你继续说。”
  杨力道:“那人进了壹号廒之后,借故将我们的人支开便在粮堆中放了把火,弟兄们察觉后连忙上前阻拦,不料那人竟从腰间抽出短刀便砍,弟兄们一个不备中了这厮的阴招,那时我已听得动静不对,急命其余人等入内支援,对方见我们越聚越多从怀中掏出个圆形物事,不等兄弟们反应过来,那东西竟然炸了开来。”
第一百五十章 太平仓 “哦?”谷雨探询的目光看向女子。
  “少奶奶?”丫鬟讶道。
  “无妨,”那女子缓过神来:“官爷早日抓到人,京城的老百姓便早一刻脱离危险。”
  谷雨见她如此识大体,不由感激地应和道:“正是如此。”
  女子回忆道:“事故发生在一瞬间,当时那人就走在我的前面,隔着三五个人,他走到石阶下时骤然发难,离得近的几人立即倒地,当时场面就乱了起来,察觉到异状的人群开始四散奔逃,我反应得慢了些,丫鬟和我正想跑时,对方已到了眼前......”她停了下来,思及当时的状况仍不免心有余悸,手抚胸口缓下情绪:“但对方的目标都是成年男子,所以绕过了我和丫鬟,将我身后的一名男子刺伤,只是擦身而过之际利刃划过我的胳膊,我的伤口由此而来。”
  “那人伤人后并不急于逃跑,当时人群已自发地将他周边空了出来,那人就站在那石阶上不慌也不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一名捕头闻讯赶来,他这才收起兵刃逃了。”
  其余几人附和道:“正是,这人古怪得很。”
  说到此处一名捕快举着一张纸走到近前,将画像展示给众人确认:“是这人吗?”
  众人点头:“就是他!”只见画像之人一张马脸棱角分明,目光刚毅凶狠,正是吴勤。
  谷雨变了脸色:“是他!”急急思索着,高策与吴勤阴谋败露后理应出城潜逃或者为躲避官府抓捕隐藏行踪,这城中百万人众,官府短时间内很难遍搜全城,躲过了风头自然也有出逃之机。可这二人却唯恐官府抓不到,闹市中制造事端,到底有何企图?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围拢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畏惧地低下头,他挤入人群慢慢向德胜门大街走去,沿街的店铺开门迎客,小二站在门前热情地招徕生意,与行人擦肩而过时的谈笑声,谷雨越走越是恍惚,这一幕场景鲜活生动,仿佛已离他很远了。
  他站在街心左右环视,只见人群摩肩擦踵,却哪里去找吴勤的影子?
  离护国寺一坊之隔的积庆坊,太平仓功能与南新仓大抵相似,两名守兵长戟一指:“什么人?!”
  吴勤自腰间掏出腰牌:“工部的,例行检查。”
  一名守兵将腰牌接在手中,只见写的是:工部杂造局副使任高明,这官职听起来气派,其实不过是从九品的芝麻官。守兵将腰牌递还了回去,上下打量着他:“喘什么?”
  吴勤一愣,慢慢调整着呼吸:“秋季天干物燥,正是火灾多发之时,奈何这个月杂事一件接着一件,眼见月关将近,大使特命我等加紧检视,务必在当月完成。”
  守兵好笑地看着他:“太平仓二十廒,靠你一人得干到猴年马月?”挥手让同伴入内通传。
  吴勤将腰牌收在怀中,随着笑了:“我又非三头六臂,怎能检遍太平仓,大部队在后面,个把时辰后就会到来。”
  一名吏员跟随守兵小跑着迎出来,殷勤地道:“任副使当面,小的齐鹏,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吴勤乐呵呵地道:“好说。”守兵放开长戟向空中扬了扬,吴勤随着他的手势看向远处那座矗立的建筑——警钟楼,积庆坊中最高的建筑便是这里,楼中有八名哨兵,皆身着铁甲身背长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太平仓中来往穿梭的人们。其中两人擎着弩机对准门口,见守兵发出讯号这才将机头垂下。
第一百五十章 遭遇 守兵眼见浓浓的黑烟从粮仓升腾而起,不由吓得肝胆俱裂,为首一人向吴勤喝道:“胆敢纵火烧粮,活腻歪了不成,还不束手就擒!”纷纷挥动手中兵器向吴勤杀将而来。
  吴勤也不答话,手中短刀挥舞如疾风,与守兵战在一处。只是守兵虽然人多势众,但武艺稀松,吴勤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般将守兵杀得人仰马翻,警钟楼上的哨兵见状色变,抬出一支巨弩,两人合抬,一人奋力拉动弩机,机头随着吴勤的身影移动,此时吴勤一刀劈翻挡在面前的守兵,背后露出好大一片空处。
  弩机的望山牢牢地套住吴勤,哨兵猛地抠动扳机,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箭矢如流星赶月飚射而出,吴勤听得远处响动,待回身时已然晚了,眨眼间那包铁箭头噗地一声扎入他的右胸口。吴勤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强大的惯性带出四五丈远,宽厚的背嘭地撞在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摔在地上!
  守兵急道:“快拿人!”
  吴勤口中喷血,勉力站起身,短刀转了个方向轻轻一挥,露在胸前的箭杆便齐根而断。眼见多名守兵咆哮着冲向自己,他紧咬牙关向门外跑去,门口已无守兵把守,倒是有几个行人聚做一堆向起火处指指点点,见门内奔出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吓得撒腿便跑。
  吴勤只感觉喉头腥甜,胸前疼痛难忍,但片刻不敢耽搁,刚刚走出门来,忽见远处奔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谷雨。
  谷雨一眼便瞧见了吴勤,双方在短暂的错愣后,吴勤本已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转身便向反方向跑去。谷雨喝道:“臭贼,纳命来!”奋起余力拔足追去。
  追到门前时,恰好守兵也奔出门外,见到谷雨及其身后的捕快便是一愣,谷雨劈手夺下一人的钢刀:“我等是顺天府捕快,贼人交给我们,尔等速速救火!”
  不待守兵答应已如一阵风似地跑远了,守兵回过神:“快,回去救火!”
  吴勤单手捂住胸口,脚下速度不减,跌跌撞撞间冲向德胜门大街,谷雨心中焦急,大街上人满为患,若是让这厮逃到街上,不知还要伤及多少无辜。他死盯着吴勤的背影拼尽全力追赶,双方距离在逐渐缩短,吴勤却已迈上了街面上的青砖,他这一身血登时将行人吓得四散奔逃。
  人群中跳出两个粗壮的汉子,指着吴勤:“干什么的?!”边说边向吴勤逼近。
  谷雨急得面红耳赤:“贼人凶险,快避开!”
  吴勤手腕翻动,短刀扎向两人的咽喉,这两人仅是寻常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凶残之人,下意识地向旁闪避。一人臂膀中刀,向地上歪去,另一人躲得慢了些,喉间寒芒一闪,登时身亡。
  他那同伴惊道:“二哥!”见吴勤想要抽身逃走,在地上猛地一窜抱住吴勤的大腿,吴勤心中一惊,余光瞥见谷雨越追越近,气急败坏地跺向那人的头颅:“妈的,放开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劫持 吴勤身体猛地向前扑出,重重地摔在地上。谷雨紧跟而上,挥手又是一记,直取吴勤的后脑。吴勤却好似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甩手便是一刀。谷雨急急停住脚步,举刀格挡。
  趁此空隙吴勤蹒跚着爬起身,忍着痛向人群中跑去,远处站着看热闹的人群见这人凶神恶煞般杀了过来,吓得惊声大叫,纷纷四散走逃散,吴勤将一柄短刀舞得上下翻飞,有那避之不及的行人当即中了招,惨叫声、啼哭声登时响了起来,谷雨又气又急拼死追赶,高强等人随在他身后,急声喊道:“快快闪避!”
  吴勤眼见前方行人越来越多,而谷雨又在身后紧追不休,游目四顾间只见不远处临街一家粮店,掌柜的正幸灾乐祸地倚着门框看热闹,拔腿便向粮店冲来,掌柜吓得胖脸猛地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关门,吴勤奔到近前合身撞了上去,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吴勤的身体撞开店门,跌了进去!
  “哎哟!”掌柜惨叫一声,被吴勤压在身下,谷雨已奔到门前,吴勤将掌柜那肥胖的身体提将起来,短刀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吴勤躲在他的背后,露出半边脸冷冷地看着谷雨和他身后的捕快们。谷雨喘着粗气:“你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吴勤冷冷一笑,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沉声命令道:“关门,否则我杀了他。”手底加劲,刀刃擦破了掌柜的脖子,鲜红的血丝流了下来,掌柜吓得面色苍白:“好汉爷,饶命。”在吴勤的推动下慢慢走到门口,伸手缓缓将门关上。
  谷雨逼视着他:“不要做无畏地抵抗,你们,败了!”
  吴勤再次重复道:“关门!”
  谷雨追问道:“尔等事迹败露不寻机潜逃,反而再生事端,究竟有什么目的?”
  掌柜哭丧着脸:“官老爷,救我!”
  吴勤刀刃横划数寸,掌柜脖子间的血流得更急了。谷雨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不敢再贸然上前,心念电转间忽道:“你们难道还有别的目阴谋不成?!”
  吴勤不答,两人通过缓缓关起的门缝恶狠狠对视着,房门嘭地一声合上,高强凑到谷雨身后:“怎么办?”
  谷雨想了想:“贼厮受伤颇重,挣扎不了多久。让弟兄们将粮店前后堵住,莫让他跑了。差人知会府里,对了,还有五城兵马司,差遣人手前来支应。”
  高强点了点头依言吩咐下去,尔后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谷雨,他一直在李征麾下效命,从未与谷雨共过事,方才一番恶战,谷雨悍不畏死的打法令他刮目相看,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外围看热闹的百姓去而复返,一边兴高采烈地回忆着方才惊心动魄的遭遇一边揣测着事态发展,吵吵嚷嚷的人群中一个面色白净的孩子探出头窥视着捕快的行动。
  店内掌柜已吓得手脚无力,不迭声地求饶:“好汉爷,咱俩无冤无仇的,你可别杀我。”
  吴勤呆愣愣地看着店门似乎陷入了沉思,掌柜得不到身后之人的回复,只听得到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心里愈加恐惧,颤抖着道:“好汉爷,我上有老下有小,唔...”说到此处,吴勤伸手将他的嘴巴捂住,贴近他的耳边:“再聒噪,杀了你!”掌柜吓得面色苍白再也发不出丁点声音。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尽 高强一愣,谷雨将刀丢在地上,低声道:“你在外守着。”不待高强有所反应便走了进去,高强不敢进入店内,手探到背后打着手势,捕快和兵马司的兵卒分成两队,潜伏在店门两侧,只待时机成熟随时发动进攻。
  “关门。”吴勤刀抵着掌柜的脖子。
  谷雨抓住门板,看了高强一眼,缓缓将门关上,转过身来却看见掌柜脑袋侧歪双眼紧闭,不禁狐疑地看向吴勤。
  吴勤冷冷道:“这人聒噪得很,让他睡一会儿。你的好奇心很重,”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道:“好奇心重的人往往死得早。”
  “天性使然,总是管不住自己,”谷雨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从掌柜移到吴勤的脸上:“你和高策大庭广众之下高调行凶,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所在,莫非又是在制造另一场阴谋,你们的目标是谁?”
  吴勤叹口气:“从前是我小瞧了你,昨日抓到时便该杀了你的。”
  谷雨逼视着吴勤:“可惜你没有。你现在身负重伤,随时可能会死。只要交待出阴谋计划与高策所在,我便将你送去救治。”
  吴勤面无表情地回视着谷雨:“自从知道要刺杀三皇子,我便知道自己终会难逃一死,即便送去救治不过是延迟了我送命的时间而已。”吴勤狠厉的眼神中首次流露出一丝情绪的波动:“可那又怎样,我家中同辈的弟兄都已死在战场上,父母业已离世,我在这世上早已无牵无挂,甚至时刻盼望能在另一边与家人团聚。”
  原来生的希望在这些人眼里如此微不足道。谷雨懊悔地想,知道自己用错了筹码。
  吴勤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无力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你猜的没错,我们确实另有计划。那计划就是......”说到此处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谷雨下意识地走上前:“你...你怎么了?”
  吴勤左手摆了摆,咳嗽地却更加剧烈,谷雨已走到他面前尺余距离,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不禁一愣,吴勤见他动作迟缓,面色瞬间变得狠厉无比,原本架在掌柜颈间的右手忽地闪电般探出,明晃晃的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谷雨的咽喉!
  谷雨急忙后撤躲避,但双方距离咫尺之遥,饶是他应变极快,吴勤的刀口仍扎进了谷雨的肩头,谷雨闷哼一声,疼得浑身一颤,吴勤见一击不中又是一刀扎来,谷雨顾不得疼痛,双手托住他的胳膊。吴勤大喝一声,抽脚踹向他的小腿,谷雨啊地一声惨叫,仰面摔倒在地!
  不待他反应过来吴勤已压到他身前,双手攥住刀柄,以泰山压顶之势掼了下来。谷雨避无可避,双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同时大声呼救:“救人呐!”
  嘭地一声店门洞开,高强一马当先冲了进来。吴勤合身压了下来,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吴勤双目赤红面目狰狞,谷雨不甘示弱地回敬着他,只是力气远没有对方大,刀刃一寸寸逼近谷雨的咽喉,紧接着他感到一丝凉意,谷雨吓得魂飞魄散,对死的恐惧忽地让他猛烈挣扎起来,右腿屈起狠狠撞向吴勤的下体!
  吴勤疼得全身蜷缩,高强已奔到近处,飞起一脚踹向吴勤的头部,吴勤的身体侧飞而出。谷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留他性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隆恩 毛府,老太监陈矩将圣旨收起,毛怀山与钱贵等人跪在院中,口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矩面色和善道:“诸位将军都起来吧。”
  毛怀山再次跪谢后才和手下将士们爬起身,陈矩笑道:“诸位将军英勇无畏,将三皇子救下,陛下心中既感欣慰又甚为感激,只是陛下喜静,姚丰钱贵等诸位将军就不必入宫饮宴了,不过陛下已命令老奴将御膳送到府上,还特意嘱咐老奴一定要确保诸位将军临行之际酒足饭饱。”
  姚丰、钱贵等人兴奋地脸色涨红,忙道:“好说好说,谢谢陛下他老人家。”
  陈矩挥了挥手,小太监托着托盘走到毛怀山面前,毛怀山看着托盘上的衣装疑道:“这是?”
  陈矩笑道:“入宫觐见陛下可不能随意穿着,你如今已是简在帝心的人物,晚上虽为家宴,但皇家仪礼慢待不得,快些换上吧,等会还有仪制司和司礼监的人前来,宫中的规矩多,如何走如何坐如何食皆有一定之规,你初来乍到,可不能行差就错让陛下嫌恶,外廷和内廷这次都派了人来当面教授,您可得用心学着些。”
  毛怀山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却也不敢将情绪表露出来,只得虚心应了。
  陈矩见他面色紧绷,笑了笑:“毛将军不必紧张,只要您遇事审慎,便不会出乱子。”
  毛怀山露出个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哎,是是。”
  房中,毛怀山身着戎装站在镜子前,一边左右摆动,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姚丰和钱贵两人倚在门口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恭维道:“恭喜将军,恐怕此番入宫又是一轮封赏,若是官家开恩,把你留在京中也说不定呢。”
  毛怀山转过身刚要驳斥,忽地面色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他使劲捂着嘴,全身开始猛烈地筛动。姚丰和钱贵对视一眼,回身将房门关上,姚丰抄起桌上的茶杯倒满了水,快步走到毛怀山面前递了过去,毛怀山接过水杯仰脖一饮而尽,钱贵扶着毛怀山在椅中坐了,静静地观察着他的气色。
  毛怀山定了定神:“怎么样?”
  钱贵看着毛怀山憔悴的脸色摇了摇头,从抽屉中翻出一个铁盒,却是胭脂水粉之类,他笨手笨脚地用指头搓着白霜,涂抹在毛怀山脸上,待涂得匀称了,他离得稍远些在毛怀山左右脸颊上看看:“这样便好多了。”
  门口忽地想起敲门声,三人同时一惊,钱贵手忙脚乱地将铁盒收起藏好,姚丰这才将门打开,马德宝站在门前:“仪制司来人了。”
  “我知道了,”毛怀山长身而起,走到门前忽然又停了下来:“药都吃了吗?”
  姚丰和钱贵相视一笑:“将军莫要操心了,正事要紧。”
  毛怀山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右手抬起在姚丰肩头重重拍了拍,走了出去。
  顺天府衙,谷雨面色萎靡的坐在孙郎中面前,瘦削的上身赤裸,伤口已被孙郎中清过创,正在进行着最后的缝合。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误杀 谷雨一愣,对周围态度的突然转变一时还未适应,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我要给五哥报仇!”
  周围抓着他的胳膊扯了一把:“有我们在,轮不到你,赶紧给我回去!”
  谷雨用力甩脱他的手,坚持道:“五哥的仇不报,我是不会回去的。”加速向前跑去,紧紧地跟在董心五身后,董心五转过身:“老七,你伤还没好,怎么跟来了?”
  谷雨恨声道:“高策是杀害我五哥的凶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董心五暗中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众捕快一口气跑到曲家瓦,人已累得精疲力尽,往日里人满为患的广场上此时却分外萧索,外围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警戒,刘永吉则蹲在地上,面前有十余具尸首,皆已身罩白布。
  董心五又是心痛又是愤怒:“这个畜生!”
  周围与刘永吉见过礼,迫不及待地问道:“凶手躲到哪里了?”
  刘永吉回身用手在勾栏之所宽泛地指了指:“那人当街行凶后便往里逃了,我已将各大要道封锁,正派人逐栏清查。”
  “你的人认得凶手模样?”谷雨从旁道。
  刘永吉道:“那人在闹市中行凶,记得他模样的人多了。所以我通过招募,每个要道均配备了一到两名目击者。清查的队伍中有不少人去过香炉峰,曾经与高策照过面,但稳妥起见还是请了数名目击者随行。”
  董心五领着人向勾栏走去:“我们也去帮把手。”他对高策的恨意何尝不深刻,只是不在脸上表现出来罢了。
  董心五一边走一边迅速地将人手拆分成三个小队,董心五领一队,周围领一队,另一队却分给了谷雨,手下四五人都是董心五的嫡系,陪着谷雨一路走过来的。
  三路人马突入各栏逐个搜查,台前台后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偶然有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擦肩而过,双方面色冷峻地点头致意,便转身投入到自己的搜索任务当中。
  无人的勾栏之中雾蒙蒙的,布幔遮头,午后的阳光也无法照射进来。一股胭脂、汗臭混合的气味迎面扑来,谷雨皱着眉头走了进去,身后的中年捕快轻声道:“小谷,伤得重不重?”
  谷雨满不在乎地道:“李哥,我没事。”这人叫李清。
  另一名捕快道:“伤筋动骨,哪会好得这么快,你还是要小心将养,这出力的活儿还是交给老哥几个吧。”
  谷雨心中一暖,勉强笑了笑:“谢谢韬哥。”这人叫庞韬。
  一排排座椅检视过去一无所获,谷雨费力爬上了舞台,向台下扫视着。李清从舞台后探出头:“后面也没有发现。”
  “啊!”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谷雨一个箭步窜下舞台,向声源处跑去,余下捕快紧跟其后冲出。狭窄的甬道中暗影重重,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此起彼伏。灰蒙蒙的视野中仅能看清个大概轮廓,谷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去,大腿和胳膊不时撞到勾栏边缘的硬木,他忍着痛跑出不远,斜刺里忽地奔出一条高大的身影,从他面前的路口跨了过去。
  紧接着有人喊:“别让他跑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失败的抓捕 程记药铺,来抓药的人并不多,一勺油胡佳领着一名喽啰走了进来,掌柜抬头见是他:“您又来了?”
  胡佳冷着脸嗯了一声,他自朝天寨狼狈下山后生怕姚中慧寻趁他的麻烦,整日提心吊胆好似没了精气神。但既然答应了赵先生,任务还是要执行的,朝天寨在京城中埋有多处据点,正好方便他行事,将人手分派到各据点居住,就近在各大药铺采买生草梢,买回后便引火销毁,虽然不知赵先生的用意,但他这人有个好处,那就是不该问的从不多问。
  掌柜问道:“还是生草梢?”
  胡佳将银两拍在柜台上:“正是,有多少要多少。”
  掌柜边让伙计准备,边问道:“这生草梢本不是稀罕之物,老板这两日在我药房中尽数采购,不知拿来有何用处?”
  胡佳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嗨,我也是受人之托,至于如何使用我却也不清楚。下一次进货是什么时候?”
  掌柜地道:“恐怕要五日之后了。”
  伙计手脚麻利地打成三个大纸包用细绳串起递给胡佳,胡佳伸手接过,向掌柜点了点头领着人走了。掌柜向柜台旁的一个年轻男子努了努嘴,男子会意地点点头,招呼两名同伴转身跟了上去。
  这是顺天府衙的三名捕快,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叫秦广胜,原本是站班皂隶,因为董心五人手不足,索性从壮班中精挑人员执行蹲守的任务。这秦广胜年轻机灵,所以被董心五委以重任。
  胡佳与那喽啰似乎并不着急回去,两人沿街边看边逛,时不时交谈几句,秦广胜三人远远地缀在后方,他的同伴也是皂班的两个年轻人,首次执行任务,少不了兴奋,秦广胜嘱咐道:“咱们不会武,犯不上和对方硬拼。按照董捕头的要求,咱们只需查明对方的居所便成,切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快班的计划。”
  皂隶目光盯着前方的胡佳,点头称是,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胡佳二人转身进了一间茶馆,皂隶扭头看向秦广胜:“怎么办?”
  秦广胜迟疑片刻:“走,跟进去看看。”
  三人鱼贯而入,秦广胜冷眼一扫,见胡佳二人正坐在角落中饮着茶,低声交谈着。他就近找了个位置,招呼两位同伴坐了,向茶博士要了茶,侧耳听着两人的交谈,只是隔得远了些听不真切。
  余光中胡佳站起身径直向自己走来,秦广胜心中一惊,与同伴打了个眼色,胡佳站到秦广胜桌前,笑道:“这位兄台,劳烦问一下?”
  秦广胜面色僵硬地露出一丝笑容:“怎...怎么了?”
  胡佳笑呵呵地道:“我弟兄俩初来京城,不知护国寺怎么走,您可否给指个路?”
  秦广胜道:“那您可走错了,应该往回走,约有两个时辰的脚程。”
  胡佳将秦广胜的表现尽收眼底,拱手抱拳道:“多谢兄台指教。”
  秦广胜连忙回道:“无妨无妨。”
  “您小心了。”茶博士手托托盘出现在胡佳身后,胡佳避身让开,看着茶博士将茶具在桌前一一码好。秦广胜能感觉到胡佳的目光在盯着他,紧张地手心冒汗。
  “茶博士,茅厕在哪里?”胡佳问道。
  茶博士头也不回地伸手一指:“后堂。”
  胡佳答应一声紧走几步撩帘进了后堂,秦广胜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消失,转身看向他的同伴,却发现那喽啰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死去的月红 董心五被刘永吉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刘,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明超笑了笑:“回禀董捕头,这人叫牛洪顺,那日我跟弟兄夜巡,正巧碰见此人偷盗得手从苦主家中走出,我和弟兄们上前拿人,哪想到这人竟是个会武的,竟被他以利器所伤,”将袖子挽起,果然见胳膊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说来惭愧,我们弟兄七八人没围住他,被他觑了个空逃出生天,这两天我正抓他呢。”
  刘永吉接过话头:“想不到这厮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犯了案竟然不知逃跑,还敢来勾栏之中听戏唱曲,恐怕他见勾栏被围,以为是官府想要缉捕于他,这才躲将起来,行迹败漏之后仍想用强逃脱,岂料折在了你的手里。”
  董心五松了一口气,将身后的谷雨拉到身前:“我说嘛,这小子是个福将。”
  马明超眉开眼笑地拱拱手:“顺天府衙果然人才辈出,小英雄,这个情我承下了。”
  谷雨摆了摆头,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刘永吉讶然道:“哎哟,这咋的,还掉金豆豆了?”
  谷雨难为情地低下头,董心五拍拍他的脑袋,向刘永吉道:“这孩子面嫩——还不快把尸首接过去。”
  马明超哎哎应着,指挥手下将人抬走了。
  董心五收敛起形色:“老刘,这事不对啊。你方才说高策行凶之后进了勾栏,可是勾栏之中并未搜到他的身影,难道他插翅飞了不成?”
  谷雨抬起头,目光略过偌大的广场,一片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小楼映入眼帘,那是曲家瓦中的欢场所在,他对这地方可不算陌生,心思一动,忽道:“这曲家瓦中可不止勾栏一片地。”
  董心五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是说他藏身于青楼?”不待谷雨回答,便自顾自地道:“有这种可能,青楼之中藏匿之所可比勾栏中多得多,且地形复杂,更易摆脱追兵。目击者只看到他想勾栏的方向逃脱,并并未有人亲眼见到他进去过,也许是高策掩人耳目所使的诡计。”
  周围从勾栏中走出:“师傅,刘将军,里面已经搜遍了,没有找到高策的身影。”
  董心五道:“那咱们便换个地方,”看向刘永吉:“劳烦刘将军将巡检队伍收缩,其他人手跟我入青楼搜查。”
  刘永吉痛快地答应道:“没问题。”
  不多久拉起个四五十人的队伍,悉数交与董心五,事态紧急董心五也顾不上客套,领着人便向勾栏旁的那片街区中挺进。
  大小青楼中随即便响起人喊马嘶之声,姑娘们娇滴滴的啐骂声、官差的呼喝声响成一片,如董心五所料即便是再小的青楼,也有十余间房,更兼有柴房、灶房、茅厕,另外青楼之中总有那么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老鸨龟公更是百般阻拦,一所青楼搜下来捕快和兵卒们苦不堪言。
  翠香园楼外,谷雨站在门前抬头看着簪花匾额,仿佛已有隔世之感。他缓缓迈了进去,老鸨龟公迎出:“哎哟,这是怎么了?”
  李清与庞韬二人迎上前:“官差办案,各位行个方便。”大手一挥,身后捕快不由分说闯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僵局 锦衣卫北司,田豆豆仰躺在床上,两腿高高竖起架在墙边。周青柏推门进来,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我在外累死累活,你小子倒闲适得很。”
  田豆豆将两腿放下,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床沿:“老周,毛怀山究竟有没有异常?”
  周青柏手指拨弄着水杯:“暂时还没有发现。”
  田豆豆挠挠头:“我和毛怀山在前线打过仗,此人心机深沉狡猾如狐,若不了解他的常常被他的外表所蒙蔽。傅友忠等人起兵作乱,如今连高策都反了,可他却像没事人一般,甚至阴差阳错救了三皇子,这事太过巧合了。”
  周青柏沉声道:“我已派人详加盘查过,姚丰钱贵等人当晚与顺天府衙的捕快喝酒,偶然路过才恰巧救了三皇子,这事顺天府捕快已佐证过。”说到此处话锋一转:“高策当日曾囚禁过一名少年捕快,那人趁其不备在高府留下暗示,董心五正是据此找到北司,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不出现,三皇子也会被我们救下。”
  田豆豆嘿了一声沉默不语,周青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忧心毛怀山,怕他误入歧途。唐海秋案案发时,你便令我百般阻扰,正是担心朝廷先一步抓到他的把柄,但事实证明他在京城中确无可疑之处,是不是你想多了?”
  田豆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若是真个有人做局,那这局可设计得颇为精妙,而有如此大手笔的我这一只手便数得出来。”
  “噤声!”周青柏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顿。
  田豆豆抬起头,黑白分明的一对眸子看着他,周青柏沉声道:“豆豆,你心思敏捷,往往别人还在盘中,你却能看到盘外,但是祸从口出,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我是你兄长,你爹把你交给我,我是要付责任的。”
  田豆豆撇了撇嘴:“我饿了,劳烦兄长给我送些吃的。”
  周青柏气道:“我送你个驴逑!你去哪儿?”
  田豆豆偏腿从床上下来,舒展着腰身:“你不给我饭食,那我可得去宫里找吃的了。”
  周青柏霍地站起身:“陛下可防着你呢,你就别自讨无趣了。”
  “陛下看着我长大的,没事儿。”田豆豆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陈矩已派人知会我了,今日毛怀山与夏姜赴宴,陛下邀小弟作陪,今晚我只吃饭不说话。”
  周青柏疑道:“你是想...”
  田豆豆拍了拍他的肩头,脸上尽是凝重,周青柏喉头一梗,没有再说什么。
  在董心五的指挥下,搜索队伍迅速将范围压缩到东北角的几座青楼,再往后便是高高的坊墙,单靠人力实难逾越。此时尚有夕阳余晖,但四下里已暗了下来,青楼之中还未掌灯,董心五望着黑沉沉的建筑沉沉地吐了口气,从巷口中走出,身后周围、谷雨等捕快、兵卒。众人心知肚明,高策便躲在其中某处,是以提高十二分警惕扫视着街上的动静。
  忽然,自一座青楼二楼的窗户缝中飞出一团圆形物事,半空之中嗤嗤冒着火光。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质 二楼,那挡在高策面前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语音颤抖地乞求道:“好汉爷,我坚持不下去了,现今手脚麻木,您放了我吧。”
  “闭嘴,再说话杀了你!”高策的声音冰冷无情,让那女子乖乖闭了嘴.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窗外越走越近的董心五,面对这位衣着朴素身材瘦削的老师傅,收敛起戏谑的表情:“董捕头,久仰。”
  董心五道:“不敢——官差已将院子围了,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好生谈谈,怎么样才能将人质放了?”
  高策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露出的那只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董心五:“董捕头,历朝历代领兵作乱的可有活下去的?”
  董心五一怔,表情艰难地摇了摇头。高策洒脱道:“你看,你我之间并无谈判的基础,没什么好谈的。”
  董心五沉声道:“非得鱼死网破吗?”
  高策的表情有些难过:“如果能换来战场上万千弟兄们的性命,即便鱼死网破又如何?”他吐出一口浊气:“董捕头,我也不难为你。我也逃得够了,让我缓上一缓便出去自首如何?”
  “什么?”谷雨愣住了,低声道:“师傅,他在耍花样。咱们不知道房中的情形,谁知道他在暗中布置什么?”
  董心五在短暂的惊愕后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看了谷雨一眼:“或许他在拖延时间。”
  “什...什么?”谷雨没有跟上董心五的思维。
  董心五不再理会他,而是向青楼迈动了几步,谷雨下意识地拦道:“师傅...”董心五却像没听见似的,又向前走了几步,眼睛观察着高策的反应。
  后墙,两名健壮的兵卒架着另一名捕快用力向空中抛起,那捕快的身子如飞鸟般猛地窜出,手脚并用攀在墙头之上,矫捷地翻了过去。过了片刻功夫,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后门开了条缝,高强与刘永吉率先走了进去,身后的一干人鱼贯而入。
  院子中空无一人,四周静悄悄的。官差长驱直入,很快便抵达楼内,地上散落着洒扫工具,似乎是仓促间被人遗落的,昏暗的楼中再无其他人影。高强侧耳听着动静,目光在二楼一排排的房门处打转,随后他向刘永吉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沿着木制楼梯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高强一只脚刚迈上二楼,忽听得右手边一间房内传来一声暴喝:“你想干什么?!”
  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靠在了扶手上。
  高策愤怒地看着董心五:“董捕头,你疯了不成?!”
  谷雨更是惊讶万分,不明白师傅突然像发了失心疯,但他也知道董心五不会置平民的性命于不顾,他的目光追随着董心五的背影,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
  高策手中寒光一闪,短刀架在了女子雪白的颈间:“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董心五这才停下脚步,这时他已走到距离二楼窗台不远的地方,他双手平摊以示没有武器:“高将军,离得近些好说话,既然你说缓缓,那老董便信你。只不过你手中尚有人质,我不放心,不如换我做人质,将其他人放了,如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相 “吴勤死了?”高策问道。
  谷雨走到窗边,与高策站成面对面:“是,他死了。”
  高策似乎早已预见到对方的结局,脸上并不如何惊讶:“他是个好兵。”
  谷雨道:“他并不是个好人。”
  高策道:“并不是你认为的好人便是好人,在我眼中他服从命令忠心耿耿,孝敬父母赤诚待友,既是好兵也是好人。”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
  “你很着急?”谷雨直勾勾地盯着他。
  “什么?”高策瞳仁急剧收缩,但片刻后便恢复如常:“我跟董心五说的仍然作数,只要我缓上一缓便出门投降,至于你嘛,我一定会在那之前杀了你。”
  面对高策的威胁谷雨毫不在意,稚嫩的脸上透着不相称的冷静:“既然我要死了,何不将真相告诉我?”
  高策挑了挑眉:“什么真相?”
  “你在装糊涂,”谷雨捡了把椅子坐下:“你也坐吧,时间还长,不如听我讲个故事。”
  大红的宫墙下,两个小黄门高举宫灯当先引路,毛怀山在陈矩的陪同下跟在后面,毛怀山瞪大了眼睛看着气势恢宏的建筑,陈矩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当今不喜喧闹,是以长居深宫,我印象中至少有五年没再设私宴款待文武官员,毛将军当真好福气啊。”
  毛怀山回过头,感激涕零地道:“陛下恩宠有加,怀山只是做了分内事,心中实在惶恐。”
  陈矩笑笑:“三皇子乃是当今的心头肉,你救了殿下,便等于救了陛下的半条命,毛将军不必过谦。”
  毛怀山正要回话,前方忽然出现一队持戟的禁军迎面走来,队正上前见礼:“陈公公。”
  陈矩摆摆手:“去忙吧。”
  禁军小队自毛怀山身边走过,毛怀山收回目光,陈矩已领先他半个身位,抬手道:“拐过前面的弯便是。”
  毛怀山早已在偌大的宫中绕得七荤八素不辨西东,闻言只是机械地点点头,随着陈矩走过拐角,一个院子出现他的眼前。门口站着的却是他的老熟人,田豆豆身着便装,笑嘻嘻地迎上前:“毛大哥,蹭你一顿饭,可别见怪。”
  毛怀山脸色一僵,旋即恢复了正常:“那有什么见怪的,这宫中比那战场还要可怕得多,有你作伴我反倒心安了。”
  陈矩听他说得憨直,不禁笑了出来,田豆豆毕恭毕敬地上前见礼:“见过陈公公。”
  陈矩将他手拉住,亲热地道:“豆豆,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是不是把老陈忘了?”
  田豆豆笑道:“您这说的哪里话,我这阵子不是忙嘛。”
  陈矩佯怒道:“那抽空也得来,太后他老人家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几次,你若是再不来老陈可要吃板子了。”
  田豆豆苦笑道:“我知道了。”
  陈矩道:“这还差不多。”
  田豆豆从小黄门手中接过宫灯,另一只手搀住毛怀山:“可别让我毛大哥等着急了。”将他让向门内,这院中苍松翠柏,假山池塘遍布在道路两侧,田豆豆轻车熟路地头前带路,穿过一排葡萄架,停在一处水榭前。
第一百六十章 飞翔 谷雨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的后知后觉:“香炉峰刺杀失败后,整个计划其实并未结束。但遗憾的是你们的人在李福家中露过面,更被有心人记下了样貌,李征李捕头曾命手下绘制缉捕令查探,所以他才能在香炉峰上认出了你的手下,你发现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才对他穷追不舍。”
  高策沉声道:“说下去。”
  “另一方面你们又启动了另一套刺杀计划,便是以三皇子为饵,诱使陛下入股。”
  高策苦笑道:“可惜还是失败了。”
  “不,你没有说实话。”谷雨认真地看着他:“因为你们是故意失败的!”
  高策脸色剧变,旋即拉下脸色极力掩饰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谷雨道:“那日我被你的手下擒获,却没有立即将我斩杀,原本我以为自己福大命大,但事后想来却又不然,你们谋划如此巨大,绝不会因为意气用事便将我带到刺杀现场。除非你另有打算,目的便是想要我亲眼目睹那一场刺杀。”
  高策沉默以对,谷雨的声音轻飘飘的:“姚丰钱贵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巧合的事情便会令人生疑,所以就需要我这样带有官身的人作证,更何况我与几人情投意合,在无实质证据的前提下即便心底生疑也不会随意指证。”
  “更何况我对他们过于信任,从未往那方面考虑。”高策注意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虽然很轻却仍能听到他压抑的情绪:“今日清早你二人疯狂作案,顺天府捕快疲于奔命,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着赶快阻止你,却未静心思考,直到方才师傅一语点破,我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他顿了顿,忽地问道:“天色很晚了吧?”
  “嗯......嗯?!”高策从窗外收回目光,下意识地点点头,忽然警觉过来,正撞见谷雨一双笃定的目光,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谷雨的双手开始剧烈地颤抖:“所以这才是你们的计划吧,佯装刺杀三皇子,却偶然被毛怀山的部将救下,陛下顾念救子之情召见毛怀山,如此才能见到深宫中的陛下,再由毛怀山执行最后的刺杀,是也不是?”
  他双拳攥在一起,身体前倾直勾勾地看着高策,希望他摇摇头或者说个“不”。
  高策仍然保持着沉默,那份沉默让谷雨心慌,他面色涨得通红,带着哭腔和少年尖利的嗓音喝道:“说话!”
  高策却突然笑了起来:“怀山兄曾跟我说过你这人表面木讷,可心思机敏,让我小心防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看穿了。”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一股寒意从头顶窜到脚底,他双唇哆嗦着,直勾勾地看着高策,高策叹了口气:“怀山虽对狗皇帝不满,却并未打算动手,唐海秋那晚入府避难,正是我们劝说怀山之时,只是任凭我们兄弟怎么劝都不肯点头。只不过香炉峰后他却改变了心思,狗皇帝初遇行刺,缩回宫中做起了缩头乌龟,怀山知道他对朱常洵疼爱有加,便在他身上打起主意策划新计。”
第一百六十一章 阻拦 禁宫水榭,美味佳肴摆满了两张方桌,万历与朱常洵坐在一桌,另一桌则是毛怀山、田豆豆、夏姜三人。两个大内侍卫站在万历身后,水榭的角落中站着锦衣卫。
  毛怀山和夏姜吃得有些拘谨,时不时还要放下碗筷,恭谨地应答万历的提问。田豆豆倒放得开,筷箸翻飞间吃得满嘴流油。
  朱常洵站起身,端起酒杯一本正经地道:“这一杯,多谢毛将军和夏郎中的救命之恩。”
  毛怀山和夏姜连忙站起身,逊谢道:“分所应当,殿下无需挂在心上。”“民女不敢。”将酒饮了。
  万历笑道:“谢当然是要谢的,要不是二位舍命相救,我父子昨夜便要阴阳两隔。”他对朱常洵实是爱极,目光中流露出的都是宠溺,伸手在朱常洵的肩上拍了拍,心有余悸地道:“谁能想到那般亡命徒刚在香炉峰上作乱,又想对皇子下手,要不是天降福星哪有你的今日。案犯可抓到了?”
  毛怀山心中突地一跳,陈矩回道:“回万岁爷,顺天府还在抓捕中。”
  万历皱了皱眉:“催着办。”
  陈矩应下:“是,我这就着人去催。”
  毛怀山听得胆战心惊,伸手向酒杯抓去,忽然脑袋传来轰鸣之声,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手掌发颤竟扑了个空,撞到勺子发出叮地一声脆响。万历听得声音向毛怀山看来,田豆豆一直留心观察着毛怀山的反应,将酒杯塞到他手中,毛怀山勉强稳定住心神将酒斟满,举杯邀道:“陛下,明日微臣便要启程,在此向陛下告别。”
  万历长身而起:“朕盼你早日班师回朝。”
  一队人马飞快地跑在大街上,纷乱的脚步声让行人慌忙躲避。谷雨跑得满头大汗,却也顾不上擦拭,若按时间推算毛怀山只怕已进了宫,随时便会出手。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宫中禁卫森严高手如云,毛怀山不可能挟兵刃入宫,又如何能伤得了皇帝呢?
  从曲家瓦到承天门跑动前往需要半个时辰,身后的捕快紧紧跟随在他背后,早已跑得气喘吁吁,但也知事态严重,不敢稍有怨言。此时已能看到西长安街宽阔的街道,谷雨不由地吁出一口气,心道:但愿不会太晚。
  忽然前方黑暗的巷子中奔出数名黑衣人,黑纱罩面手持钢刀,向捕快们杀了过来!
  谷雨大惊失色,连忙抠动绷簧抽刀招架:“迎敌!迎敌!”
  十余名黑衣人杀气腾腾,刀刃在黑夜中泛起青色寒光,如一道道匹练砍向对面的捕快,如同两股洪流交汇在一起,“铛铛铛”钢铁交接之声此起彼伏,行人吓得四散奔逃。
  谷雨面前的大汉将脸部蒙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挥手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化作寒星点点径直砍向谷雨的脖颈!
  谷雨横刀招架,铛地一声脆响,谷雨只觉得虎口发麻,似乎手中的刀便要脱手而飞,他唬了一跳连忙将刀柄牢牢抓在手中,回刀反击。对方连忙格挡,谷雨心神皆疲,只能用身体压住刀身,向对方逼近。两人的脸缓缓逼近,目光凶横直视着对方,黑衣人嗨了一声猛地撞向谷雨,谷雨只感到如同被一面墙撞了一般,眼冒金星,身体不由自主地跌跌撞撞退了几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牺牲 此时还有战力的不过只有姚丰、钱贵、马德宝和另外两名士兵,每人背靠着墙,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却仍死死地抓紧手中的钢刀,一脸戒备地看着对面的官差。
  谷雨看着五人:“放下刀吧,你们会死的。”
  姚丰气喘吁吁地道:“小谷,我们此番来京城,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谷雨的泪水如滚线珠子从两腮滑落:“为了战场上的士兵?”
  “你都知道了?”姚丰道:“这场战争我们死去的兄弟太多了,我父亲大哥一入战场便中了敌人的埋伏,双双阵亡,钱贵的小队打伏击,结果全军覆没只逃出了他一人,”他看向马德宝:“他小名叫小九,家中排行老九。”
  谷雨看着马德宝稚嫩的脸庞,他能看到这孩子脸上的恐惧和决绝,姚丰的声音飘来:“他大哥进战场打死了,二哥顶大哥的缺上战场,五年间八个哥哥全数阵亡,家中只剩瞎了眼的老母无人照料。”
  谷雨的脑袋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德宝。马德宝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随着鼻涕一起流下。
  高强在旁看得不耐:“陛下情况危急,你们还有闲心瞎扯,对面乱军听着,我数五个数立即投降,否则格毙当场!”
  谷雨变了脸色,挥手阻止:“别...”
  刘永吉忽道:“将谷雨拖下去!”
  谷雨大惊失色匆忙挣扎,两名兵卒架着他的胳膊将他向人群外拖去,谷雨疯了一般向人群中挤去,刘永吉冷冷地看着他:“他说得对,你能等得陛下等不得,你想毁了大明吗?!”
  谷雨透过泪眼看向刘永吉,他抓着刘永吉的衣服,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刘将军,不止于此,让我再劝劝...”
  一...
  “二...”
  高强的声音响起,谷雨拼命挣扎。
  姚丰和钱贵相识一眼,钱贵忽地笑了:“你说,将军能如愿吗?”
  姚丰随着他笑了笑:“他那人鬼得很,说不定得逞了呢。”
  “三...”
  谷雨哭得撕心裂肺,拉扯着刘永吉的衣襟:“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刘永吉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四...”
  钱贵忽然扬声道:“谷雨,做个好捕快!这辈子哥哥对不住你,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谷雨霍地回过头,穿过拥挤人群,恰能看到钱贵露出他招牌的笑容,粗鲁随性热情洋溢。
  “五!”
  呐喊声在短暂的刀兵相接之后趋于平静,除了官差之外再也没有站立的士兵,高强在靴底将血迹简单擦了擦,看了看跪在地上,似乎丧失了生气的谷雨,看向刘永吉:“将军,随我一道禁宫示警。”
  刘永吉看了谷雨一眼,将刀还鞘:“事不宜迟!”
  禁宫水榭,万历放下酒杯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面色涨红咳嗽不止,陈矩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到万历手中,万历伸手接在手中捂住嘴,田豆豆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神情,向身旁的毛怀山瞥了一眼,而毛怀山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万历。
  片刻后万历停止咳嗽,他晃了晃脑袋,嘟囔道:“今夜不曾饮酒,怎么却有些晕了?”
  朱常洵关切地看着父亲:“您不舒服吗?”
  万历环视四周,见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忙挥了挥手强笑道:“不打紧。”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寻药 “回禀陛下,贼寇授首。”田豆豆低垂着头。
  万历伸长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混账东西,他一个边将如何施展计划,是不是朝中有人主使,果然那帮老家伙想害我!边将之中也有坏人,他们都要害我是也不是?!”
  他脑筋转得飞快,田豆豆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万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腾地站起身来:“豆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田豆豆霍然变色:“我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贰心!”
  万历颤声道:“你父亲救过我的命,你出生第二日我便出宫见了你,你我相伴长大情同手足,难...难道也要反我?”
  陈矩吓得心中砰砰直跳,强打起精神规劝道:“陛下,豆豆空手与那贼寇对敌,生死一线之间自然无法顾全那么多,能在对方刀下逃脱也是万幸,陛下可莫要想多了。”
  万历呼呼地喘着粗气,田豆豆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万历盯着他的后脑勺,脸色阴晴不定,陈矩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夏姑娘,万岁爷的病严重吗,事不宜迟,劳烦夏姑娘即刻救治。”
  万历果然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夏姜,夏姜却叹了口气:“这病源自朝xian战场,医治原本不难,但...”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夏姜神情一暗,知道自己也受了影响:“生草梢这味药并不稀奇,寻常药铺便可买到,但却是医治瘴疟的药引,如果真如他所说生草梢被人恶意采尽,恐怕...”
  陈矩不信道:“难道太医院也不会有?”
  夏姜蹙眉道:“瘴疟本不是京城常发疾病,京城内各大药房储存优先。况且生草梢价格低廉,只有寻常百姓家才会用,入不了太医院的名录。”
  恐惧迅速弥漫在万历的脸上,他厉声尖叫:“还等什么?!”
  陈矩被唬得一哆嗦:“快,大锁全城,搜寻生草梢!”
  朱常洵站在万历的身后,愣愣地看着已陷入癫狂的父亲,万历气道:“朕乃九五之尊,寻常瘴病怎能伤我,可笑至极!”话未说完高瘦的身子忽地向一旁倒去!
  陈矩吓得通体冰凉,尖叫声响彻在灯火辉煌的夜中:“快,宣太医!”
  漆黑的街道出现了火把的光亮,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火把越来越多,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随即药铺的门板被擂得山响。
  “哐哐哐!”砸门声显得空旷而响亮。
  “谁呀谁呀!”当店掌柜打着哈欠抽开门板,一队官兵一拥而入,队正抓着店掌柜的脖领子:“店内有生草梢吗?!”
  店掌柜被眼前的阵势吓得手脚发软,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没了没了,白天已被人采购一空了。”
  官兵迅速退去,店掌柜的软倒在地,半晌缓不过神来。
  相同的场景在京城中的各大药铺前迅速上演,但回报的结果却令人失望。
  顺天府衙,董心五赤裸上身,双臂已被白色的纱布绑了厚厚一层,值房中充满了浓浓的药材味,一名捕快正在向他通报进展,董心五叹道:“果然如此,这样就无需携带兵刃,也能威胁到陛下,毛怀山看上去粗狂,没想到竟是这般精于心计之人,”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捕快:“站班可有回报?”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苏醒 谷雨吸了吸鼻子,内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他拿着药包在手中垫了垫,转身向门外跑去。董心五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谷雨消失在院门口,他还定定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夜中谷雨在街上急速奔跑,他紧紧地攥着那三包药包,行人纷纷向两旁躲避,夜风自他耳旁呼啸而过,而他却觉得异常宁静,似乎只有在奔跑中所有的焦灼、所有的苦恼都会被抛在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两腿发软双臂酸疼,眼前忽然出现一座高大宽厚的城墙,北安门到了!
  谷雨咬牙坚持着奔到城墙下,早有禁卫军发现了这一异状,高喝道:“皇宫禁地,生人勿近!”
  谷雨手举腰牌和药包:“某乃顺天府衙捕快谷雨,奉命寻找生草梢,速速来人接引!”
  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奔到近前,将谷雨腰牌夺在手中:“董心五?”
  捕神的名字如雷贯耳,但也都知道是位老者,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军官眼中出现了审视的意味,谷雨回过神来:“我是他的徒弟,我是谷雨,董捕头身负重伤,命我代为转送!”
  军官转身便跑:“小谷捕头,辛苦了!”
  谷雨松了口气,忽然感到两条腿累得都在打哆嗦,再也控制不住噗通跌坐在地。他喘着粗气看着黑夜中沉默而宏大的城墙如一位沉默的君王,冷冷地俯视着他的臣民。他虽然打小在京城中长大,但还是第一次在它的脚下看着它。
  军官已领着人飞速进了宫,留下的禁卫已然知道了谷雨的身份,见他体力不支的样子连忙跑来,谷雨慢慢仰躺在地,但见漫天星河,一轮明月皎洁如霜横挂在城墙一角,他心中从未感到如此宁静,慢慢地合上双眼。
  吴家,吴海潮缓缓地在谷雨面前转了个圈,然后摊开手:“怎么样,身体恢复得不错吧?”
  谷雨憨憨地笑了笑,看着好友渐渐红润的脸色,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吴海潮的母亲在他两岁时便已离世,如今家中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两个糙汉子相依为命住着,家中显得简陋而凌乱,两张床头碰头挨着,将本已狭窄的屋内占据了大半。
  谷雨坐在床前看着吴海潮:“如此我便放心了。”他垂下眼睑,表情有些难为情。
  吴海潮坐回到他旁边:“谷雨,我已经好了。”
  谷雨点点头嗯了一声,吴海潮注视着他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因此感觉内疚。”
  谷雨霍地抬起头,吴海潮露出笑容:“我认你是朋友,我只是在帮助自己的朋友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即使为此付出代价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平时懒懒散散,很少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事实上我很庆幸,那晚你夜闯北镇抚司如羊入狼窝危险重重,倘若因为我一时胆怯没有相助导致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更加良心不安,”他拍了拍谷雨的肩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希望你带着愧疚继续与我往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感悟 谷雨心中惴惴,硬着头皮走入房中,站到董心五面前,董心五的双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吃力地伸向茶杯,谷雨连忙将茶杯端起递到董心五面前,董心五瞟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坐下吧。”
  谷雨哎了一声坐到下垂首,董心五身体靠向椅背,茶杯在手中摩挲着:“你大师兄叫孟朝阳,比我小五岁,收他为徒的那年我二十岁,算起来他的年龄和你如今相仿。”
  谷雨一怔,没想到董心五说起了陈年往事:“那年京城中发生了多起耸人听闻的开膛案,夜间独行的百姓一不留神便被掳了去,被发现时每人皆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官府甚为重视,三日一追,五日一比,板子打在捕快叫苦不迭,但那时线索了了,只能推断出是辽东一伙贼寇干的,其内部组织严密,行事隐秘,我率人连追数日都无法掌握其行踪,偏生贼寇面对全城缉捕仍不知收敛,受害者接连出现,就在焦头烂额之际,朝阳却带回个好消息...”
  谷雨出生时这案子早已告破,但不知是出于后怕还是猎奇,坊间仍流传着此案的传说,有说狐妖乱世,生吃人心,也有说其实是宫里的大人物搞出的腌臜,这还是首次从亲历者口中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内情,联想到案犯残忍的手法,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董心五的目光看向院外,阳光透过树梢投下一片光影,他盯着那片光影出了会神才道:“朝阳性格内向,但喜欢动脑筋,他知道这些人来自辽东,饮食起居习惯与本地百姓差异巨大,他便对经营当地饮食的食肆、浴堂格外留心,只要有暇便会在这些地方转悠,某一日果真教他撞见了,那伙人身材高大长相彪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因为事发突然,朝阳来不及唤人支援便偷偷跟了上去,不幸的是那伙人狡猾多端,将他行藏识破,双方争斗之中,朝阳寡不敌众被人坏了一只招子。”
  “啊...”谷雨轻轻叫出了声,即便仅是想想,也能知道眼睛被废的痛苦,董心五幽幽地道:“幸亏他逃得快,否则命就得留下了。得益于他的发现,很快我们便察觉到对方的行踪,一场硬仗下来将贼寇全数抓获,只有一人外出消遣逃脱了过去,”说到此处,他的手下意识地抱紧茶杯,深深吐了口气:“这小子阴毒得很,尾随朝阳回了家,他也不着急动手,一直待此案平息,朝阳外出办案时将他全家五口杀害,人人开膛破肚!”
  谷雨吓得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闭上了眼睛:“那时朝阳和我在通州追捕一名在逃案犯,此人是一伙强盗的头目,常年在京城周边府县作案,闯入百姓家中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老百姓苦不堪言,但因为地处偏远等官差赶来,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长此以往乡民本已艰难的生活被祸害得不成样子。我们已得知对方的藏匿之地正要前往抓捕,此时噩耗传来,我亲眼看着朝阳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无比,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谷雨双手不由自主地攥在一起,他深深吐了几口气试图稳定情绪,但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董心五转向谷雨:“你知道他醒来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赏赐 顺天府衙已被层层控制了起来,超过两层的建筑均由禁军牢牢占据制高点,府中官吏均被堵在房中,门口有禁军把守,院子中来回巡视的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正是天子亲卫锦衣卫。
  花厅,万自约和程介从地上爬起来,恭谨地在下垂首坐了,万历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笑呵呵地看着两名官员:“朕今日不请自来,没打扰二位公事吧?”
  万自约忙站起身回道:“不打扰不打扰。”他虽为顺天府首牧,可在天子脚下分量着实不高,鲜少有直面皇帝的机会,这一次皇帝来的突然,他不知是福是祸,心下不免惴惴,程介一个小小推官,更是惊得两股战战,强自镇定。
  门外脚步声响起,董心五领着谷雨匆匆而来,门口锦衣卫拦道:“来人通名。”
  董心五施礼道:“在下顺天府衙快班捕头董心五,率小徒谷雨奉命觐见。”
  陈矩在香炉峰上见过谷雨和董心五,将拂尘一抖扬声道:“陈将军,放两人进来吧。”
  董心五和谷雨低着头迈过门槛,紧走两步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万历道:“抬起头来,”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目光定格在董心五身上。董心五肤色黝黑粗粝,身材干瘦衣着寒酸,他上下打量着董心五。
  董心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方才李清急匆匆来报,皇上指名道姓要见两人,董心五下意识地看向谷雨,他知道这个小徒弟外表腼腆,平常说起话来温温吞吞,但真若是碰到事了那是连天都敢捅破的,但见谷雨也是一脸茫然,便知道茬子不是出在他身上,这样一来反而更加忐忑。
  谷雨却看着万历背后的男子出了神,那人是田豆豆。两人虽有过数面之缘,但每次都是事态紧急擦肩而过,如今见万历身边仅他一人扈从,便知道必然是万历倾心信赖之人。田豆豆也正打量着他,两人视线交汇,田豆豆忽然做了个鬼脸,谷雨脸一红慌忙低下了头。
  短暂的安静过后,万历忽地笑道:“五爷夜不眠,小鬼绕道走——说的就是董捕头吧?”
  董心五慌忙回禀道:“草民家中排行老五,那句话却是坊间戏谑之言,当不得真的。”
  万历却道:“你的名号在京城中威名赫赫,关于你破获的那些奇案坊间流传甚广,朕虽在宫中,却也是如雷贯耳。”
  董心五忙道:“陛下谬赞,心五惶恐。”
  万历正色道:“董捕头,你帮朕守了二十多年的城,如此朕才能高枕无忧,百姓安居乐业,你居功至伟!”
  董心五心中一暖,向上叩首:“草民分内之事。”
  一个人,一座城,二十年,谷雨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师傅,一股骄傲油然而生,同时内心中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生,说不清那是什么,似乎只是一个念头,并不清晰却烘烤得人内心炙热。
  “谷雨?”万历转向谷雨。
  谷雨没想到皇上也知道他的名字,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万自约和程介登时吓得脸都白了,谷雨反应过来,连忙叩首道:“草民谷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笑了:“你救了我两次性命。”
  谷雨抬起头:“啊?”皇上句句出乎他的意料,他一个街头少年,万自约已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哪想到有一天能与一国之君距离如此之近,甚至还能面对面交谈,小谷捕头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早慌得失了神,现下的反应完全是基于本能。
  他第二个啊字出口,万府尹腮帮子痉挛般抽搐了一下,程推官则一动不动,只是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如同脱水三天的鱼。
  万历道:“香炉峰上你出声示警,搅乱乱军计划,朕才得以保全性命。前两日毛怀山企图以瘴疟害朕,又是你寻得生草梢,才将朕从鬼门关拽回来,我说你救了我两次,可有错吗?”
  谷雨摇了摇头,董心五碰了碰他,谷雨连忙又点点头,抬头正见万历玩味的笑容,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董心五忙从旁道:“小徒年少稚嫩不懂言语,陛下海涵。”
  “无妨。”万历摆摆手,正了正脸色:“不知这案子进展如何?”
  董心五一怔,他隐隐明白过来这才是万历突然来访的目的,叩首禀道:“回陛下,高策与毛怀山部下已尽数全歼。”
  万历收敛起笑容:“那可有幕后之人主使?”
  他这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一出口,身后的田豆豆脸色一僵,他直勾勾地看向董心五,目光中意味深长。
  花厅中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董心五心跳加快额头见汗,虽然高策与毛怀山授首,此案看起已经告破,但仍疑点重重,高策和毛怀山边将出身,如何能迅速查到李征等人的信息,进入太平仓和南新仓的腰牌从何而来,那远在深山中的朝天寨又是谁在遥控指挥,究竟是什么人帮高毛一伙在刺杀的路上扫清障碍,这些问题都不得而知,但京城官场波云诡谲,董心五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决不能随意攀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入城 永定门,清晨的曙光照耀在城墙之上,随日升逐渐向墙头攀升。城外等候的路人身上多了份暖意,他们活动着腿脚,眼巴巴地等着等着城门开启。人群的后方站着几名高大的汉子,身着灰色短靠,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静静地等待着。
  那对年轻人中的男子看上去十八九岁,长得浓眉大眼,身穿无领斜扣大襟衣,束腰带打绑腿,女子看起来则小得多,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娇小俏丽,上身穿无领镶边绣花衣,下身着镶边、绣花或数纱宽脚裤。
  这身异域风情的行头与中原衣着大相径庭,登时吸引了身边路人的注意,少女注意到了这些关注,倒不怎么害羞,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转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嘻嘻笑道:“阿哥,有不少人看我们呢。”说的却是西南官话。
  男子蹙着眉:“少说话。”少女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身前一名高大的汉子回过头来,笑道:“阿彩,等你阿哥将事情办完了,就在京城住两日,这城中热闹非凡,好玩的东西多着呢。”这人长得瘦脸薄唇,说话时眼珠乱转,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少女喜笑颜开:“念文哥哥是京城人,能不能带人家去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地方转转,人家还要给阿爹阿娘买礼物呢。”
  邹念文笑道:“好,事情办完了就带你去,你说呢,宝翁?”
  叫宝翁的男子正是阿彩的亲生哥哥,见邹念文盯着自己,勉强笑道:“正是如此。”
  “咚咚咚!”钟楼之上三声沉重的鼓响,永定城门开启,官兵涌出手脚麻利地铺设拒马,放下吊桥。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行人迫不及待踏上吊桥,穿过护城河,守兵挥舞着武器维护秩序:“排成一队,不要乱,不要挤。”
  城内的凉棚下,巡城御史将对面的两杯茶斟满,自己又倒了一杯,边享受着春日晨光边道:“小秦捕头,这几日天天守在这儿着实辛苦,这里有我看着出不了茬子,你寻个空子回去歇会儿。”
  秦广胜摇了摇头:“没事。”
  他身边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同样身穿公服,虽然着男装,但是眉眼清丽,素雅干净,手脚麻利地将茶杯递到秦广胜面前,又取过一杯捧在手中暖着手。
  秦广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来往的行人,嘴中说道:“还适应吗?”
  女子一怔,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还好,不用奔波劳累,只是枯坐静候多少有些无聊。”
  城门洞中,邹念文松了口气,回身给宝翁递了个眼神,兵卒面无表情地喊道:“下一位!”
  宝翁点了点头,学着邹念文的样子将路引递了过去。兵卒接在手中,眉毛顿时拧了起来:“给我拿下!”
  宝翁一惊,只见身边顷刻间汇集了四名守兵,手握钢刀保持着警戒将宝翁包围了起来。邹念文身旁的汉子脸色一沉,手下意识地便要往腰间摸去,邹念文屈指在他胳膊上迅捷地弹了一记,那汉子猛地一疼,忽然警醒过来,抬头正迎向邹念文阴沉的目光,他心中一寒低下了头。
  邹念文已一个箭步抢出,陪着笑脸:“军爷军爷,有话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们要做什么?!”阿彩气得柳眉倒竖,一副要拼命的架势。邹念文伸手拉住阿彩的胳膊:“别闹!”
  转回身指着宝翁,向兵卒道:“他,我的朋友,军爷有话跟我说。”
  秦广胜端起茶水正要往嘴边凑,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只见一队兵卒押着七八人走了过来,他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训练 京城外,五军营。浓密的林子中,谷雨平端一把军弩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林间枝叶繁茂,绿意莹然,脚下却盘根错节,谷雨一步步走得很小心,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保持着预发姿势,机警的目光扫视着林中可疑之处。
  忽地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谷雨迅速调转机头,但人影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沉住气,一步步向前挪动,走了约有十余丈,前方又是一道人影,电光火石间谷雨毫不犹豫地抠动扳机,伴随着机簧跳动之声,一柄箭矢“嗖”地一声飚射而出,准确地扎在那道人影身上!
  谷雨心中狂喜,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近前,细看之下却变了脸色,原来竟是一个稻草人。
  中计了!他正要闪躲,头顶忽地传来动静,他情知不妙就地一滚,偷袭者的钢刀狠狠地砸进土中,谷雨已就势躲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后。
  一名身穿短靠的少年擎着刀逼近树后:“谷捕头,能在我们锦衣卫手里坚持一夜还未被抓到,顺天府你是头一份,但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还不乖乖出来受死!”
  他猛地窜了过去,树后却空空如也!
  “妈的,够狡猾的。”少年啐道,正要离开,忽觉脚腕一紧已被隐藏在落叶下的一道麻绳套住,还不等他有所反应,那麻绳骤然拔起!
  “哎,哎...”少年惨叫着,头下脚上地被吊到半空:“放我下来!”
  谷雨从草丛中露出了头嘿嘿一乐,向远处的瞭望塔看去,随即再次失去了踪影。
  瞭望塔上,周青柏抱着肩膀,面色铁青:“丢人!”
  董心五看着那少年叫了两声,见无人回应,猛地腹间加劲,将自己荡了起来,挥刀斩断麻绳,利索地落在地上,向谷雨逃窜的方向摸了下去,感叹道:“锦衣卫不愧为天子近卫,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连这小小少年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周青柏恨恨道:“还不是着了你徒弟的道。”
  董心五苦笑道:“您三个不足束发之年的少年军士便将我顺天府二十余名快手擒获,仅剩谷雨这一个独苗,我夸赞一句却也是真心实意,”连声道谢:“多亏锦衣卫倾心教授,如今他们多流一滴汗,危机时便少留一滴血。”
  锦衣卫在京城内的行动,为了避人耳目常常需要由顺天府或五城兵马司协同,作为回报每年也会为两家安排集训,教授拳脚功夫及兵器应用。今年带队的周青柏,与董心五在花蝴蝶案中打过不少交道,算起来也是老相识。
  周青柏忽然笑道:“锦衣卫教授固然有成效,可这谷雨的身手与往日相比突飞猛进,你老董是不是给他开了小灶?”董心五笑了笑没有回答。
  周青柏收敛了笑意:“即便参加集训,但北司安排的任务不可耽搁,一定要保证人手充足。”
  董心五正色道:“各城门处均有我顺天府的快手监控,只要有云贵一带的人必会严加盘查,若有嫌疑即刻送往北司,周大人放心。”半个月前,锦衣卫的密探回报,有一群来自云贵一带的乡民入京,似对朝廷有不利企图。北镇抚司命密探核实该信息后,此人仅做过一次回报,之后便下落不明,不知是叛逃还是已被人所害,北镇抚司对苗疆控制力不足,一时无法安排得力人手追查,只能在京城各大要道严防死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泛舟 董心五雇了马车,将人从军营中拉回城里。众捕快从拂晓训练直到将近正午,早已累得精疲力尽,歪在车斗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有节奏地摇晃着身体。谷雨看了看身边的周围,鼓起勇气搭讪道:“四哥,累不累?”
  周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将眼睛闭了起来:“睡会儿吧。”
  “哎。”谷雨的脸上有些尴尬,周围在方伟死后似乎变了个人,这样说也不准确,他对别人仍是原本的样子,唯独对自己冷冷淡淡,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厌恶,好像自己是个欠钱不还的无赖。谷雨的心里有些难受,但却不知该如何改变。
  忽然车停了下来,董心五从车儿板子跳了下来:“谷雨,这里离青龙湖不远,下车吧。”
  “哎!”谷雨答应一声,从车斗里跳出来,董心五见他已换了套新衣,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家里没别的衣服了?”
  “唔...”谷雨挠挠头。
  董心五将他拉到路边,从怀里掏了几串铜钱塞到谷雨手中,谷雨慌得连忙推辞:“师傅,我有...”
  “别人看着呢。”董心五不由分说硬塞给他:“回头买件好衣裳,既然是去见姑娘,那就把自己好好捯饬捯饬。”摆摆手:“还不走?”
  谷雨心中一热:“这就去。”
  青龙湖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天然湖泊,此时已过了清明,温度的上升带来的是固守寒冬的百姓蜂拥而至,纷纷前来感受自然春光。身边成群结队的游人兴高采烈地走在山路之上,谷雨却显得有些焦急,脸上一半是期盼一半是忐忑。
  走了约有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青龙湖已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宝镜一般的湖水映照着蓝天白云,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湖面之上璀璨夺目。游人泛舟湖上,欢声笑语在山谷间传出好远。
  “谷雨!”在他出神之时,一声清脆的招呼从他背后响起,季安跑动得像一只跃蹄的小马扑进了谷雨的怀抱。
  “要叫哥哥。”谷雨将她抱了起来。
  季安自唐海秋和李福死后,世间已无亲人,谷雨便收留了她,他是衙门的人,手续办得快捷方便,所以现在的季安大名叫做谷季安,是老谷家的第二名成员。在这几个月中,谷雨亲眼见证了生命的神奇,他看着季安的小身板一天天长高,说话越来越有条理,甚至有了自我意识,这直接导致谷雨生气的次数与日俱增,面对一个原本千依百顺的小孩,整天调皮捣蛋,对所有的安排说“不”的时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头大。
  季安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青龙湖,欢乐的气氛让她在谷雨怀里一扭一扭的跃跃欲试。谷雨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有没有乖?”
  “很乖。”
  “有多乖?”
  季安的指头放在嘴里,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谷雨皱了皱眉,将她指头拿了下来,季安却固执地再次放在嘴里。
  “嗯...”谷雨鼻间发力,闷哼声粗重了起来。
  “她很乖。”夏姜笑着走近了他。她今日身着一套浅色崔岩山,散花百褶裙,乌黑的秀发用一个松松的云髻绾起,眉目如画清丽逼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同行 女子咬着牙奋力拖动,谷雨用肩头抵住男子的屁股猛地一抬,男子沉重的身体终于落入了船内。谷雨松了口气,扒住船帮也跳了进去。
  男子已陷入了昏迷,肚子如注了水的皮球,女子急得眼泪流了出来,拍着他的脸:“银环,你醒醒你醒醒。”
  “让开!”谷雨将女子拨到一旁,伸手按在他饱胀的肚皮上,两手加力,男子噗地吐出一口水,谷雨不断捶打,男子呕吐不止,嘤咛一声醒了过来,谷雨瘫坐在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谷雨,你没事吧?”夏姜滑着船终于赶了过来,季安则趴在船帮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谷雨晃了晃脑袋站起身。
  “多谢好汉爷搭救,您留个名姓,他日必有重谢。”女子道。
  谷雨摆摆手:“无妨。”跳到了自己的船上,接过船橹划向岸边。
  “谷雨,你方才干什么呢?”季安眨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叫哥哥。”谷雨很坚持。
  “靠岸先把衣服换了,否则风寒入体,够你受的。”夏姜淡淡地道。
  谷雨偷眼看了看她的表情:“好。”
  寻了个背风处将湿透的衣裳脱了,然后在包袱中左翻右翻却翻不出一件好看的衣服,穷人家的孩子衣服只能做到干净。他自嘲地笑了笑将衣服换上走了出来。
  夏姜看了他一眼:“走吧。”牵起季安的手向前走去,谷雨咧了咧嘴走到季安的另一边,季安熟练地将他的手牵起,双脚离地:“飞咯。”
  夏姜和谷雨紧紧抓着她的手小跑着上前,季安咯咯笑个不停。
  走到山口却被人拦了下来,正是先前的那对年轻男女,男子身穿明青布道袍,头戴文生公子巾,十足的书生打扮。女子则头罩帷帽遮住容颜,但明衫华丽端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男子抱拳拱手:“谢谢兄台出手搭救,小可叫赵银环,常林学院的学生。今日与小姐结伴出游,哪知饮得有些多了,失足落了水,若不是你我这条命可就完了。”
  他不说女子姓名,谷雨便知道两人尚未成婚。他不愿与人攀扯,逊谢道:“无需客气,即便不是我也会有人出手搭救。”
  赵银环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谷雨道:“我叫谷雨。”
  赵银环见他应答平淡,知道对方不愿深交:“小可可否请谷兄吃顿酒,聊表谢意。”
  “还喝?”女子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赵银环龇牙咧嘴地告饶:“不喝了不喝了,咱们喝茶。”
  谷雨道:“救人乃是分内之事,银环兄不必介怀。天色不早,我们还有事,咱们走吧。”向夏姜使了个眼色,三人向山口走去。
  赵银环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砸了咂嘴,女子宽慰道:“算了,恩公这一家子看来性情淡然,咱们也不好强求。”
  赵银环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见山口急急奔来两个仆从打扮的汉子,他皱了皱眉原地等着两人走到近前,其中一人拱手道:“少爷,家里有急事。”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第一百七十章 尾随 拥挤的街道上,店铺鳞次梯比,叫卖声吆喝声响作一团,阿彩左顾右盼打量着城中繁华的街景,对每一处开设的商铺投以好奇的目光,宝翁拽住她的胳膊:“别乱跑。”
  他注意到了街上行人向二人投来的目光,两人穿着迥异,不得不教人多打量两眼。
  “咱们先吃口饭。”邹念文回头说道。
  宝翁沉默地点了点头,随着邹念文走入一家客栈,轻车熟路地点了一桌子饭食,几个汉子抓起筷子狼吞虎咽。阿彩吃了两口却不再吃了,宝翁道:“怎么了?”
  阿彩苦着脸:“没有妈妈的味道,我想家里的烙锅了。”
  宝翁心头一颤,抚着她的头:“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一个细长脸的汉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倚着窗框,眼睛却看向大街。很快他的脸色沉下来,侧耳在邹念文耳边嘀咕了两句,邹念文点点头:“各位吃得怎么样?”
  几名汉子立即放下手里的筷子,邹念文笑了笑:“我们被人盯上了。”
  宝翁吓得一瞬间白了脸色,不知所措地看向邹念文,邹念文还是笑吟吟地:“不要紧张,我家主人大老远将你请到京城,可不是让你惹麻烦的。”看了一眼方才那个细长脸:“丁壮,按计划行事。”
  “知道了,哥。”丁壮将窗户放了下来,站起身领着两名手下向外走去。
  巷子口,秦广胜探出头来,正看见三个汉子走了出来,为首一名细长脸的抬头看了看日头,随后离了店向北走去。
  秦广胜皱了皱眉头,他亲眼看见七人走了进去,为何出来的却只三人?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已被识破了,但客栈中还有四人,包括那两名播州的兄妹,既然识破了为何不一起逃走?他盯着店家门前随风晃动的幌子琢磨着,这只是一家寻常客栈,一楼吃饭二楼住宿,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时间在飞速流逝,距三人离店的时间已有盏茶功夫,剩下四人却迟迟不见出来,他终于按捺不住走出巷子,径直走向客栈。他已打定主意,即便被对方撞见,便用先前跟御史说的那套说辞,他又没有表露出敌意,对方也不方便说什么。他一脚迈了进去,却发现临窗的那一桌人早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秦广胜脸色微变,唤过小二亮出腰牌:“这桌客人呢?”
  小二唬了一跳:“方才四人吃过饭,要了两间上房,早已上去歇息了。”
  “带我上去!”秦广胜在小二背后推了一把,小二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见他疾言厉色,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当下不敢怠慢,领着秦广胜上了二楼,小二伸手敲门:“客官,睡了吗?”
  连敲数声都没有回应,秦广胜心中焦急:“闪开!”
  小二侧过身,秦广胜上前一脚将门踹开,嘭地一声巨响,门板猛地向两侧弹开,小二吓得一哆嗦,却见秦广胜已一个箭步窜了进去。房中空空如也,只有窗户大开,秦广胜奔到近前,只见床单已被绑成厚厚的绳索,一头拴在桌角,一头却沿着窗户续了下去。秦广胜奔了出来:“另一间呢?”
  小二哆哆嗦嗦地指向隔壁,秦广胜又是一脚将门踹开,房中果然已没了人,窗侧还是相同的布置。秦广胜走到窗旁,额头上青筋暴起,狠狠地窗棂上敲了一记。对方一定是察觉到自己跟梢,便要了两间房间,随后便将床单拧成绳索,顺窗而下。但床单毕竟不够长,与地面仍有些距离,先出去的那三人便在后巷策应将人接住,随后七人便沿着胡同溜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跟踪 马车中,赵银环双臂环抱在胸前,闭目沉思不语。佳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哼了一声。
  赵银环张开双眼,疑惑地看向佳蓉,后者则撅起樱唇:“谷家嫂子长得倾国倾城,比我可俊多了。光看是不够的,自然还要慢慢回味。”
  赵银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苦笑地看向佳蓉:“你冤枉我了。”
  佳蓉小嘴一撇:“眼珠子都挂在了人家身上,还说我冤枉你。”
  赵银环挪到佳蓉身边,伸手将其香肩揽住,佳蓉皱着眉挣扎道:“别碰我!”赵银环用了些力气,探头在佳蓉腮边亲了一口:“我对你情根深种,至死不渝,这番心思你当真不了解吗?”
  佳蓉羞红了脸,在赵银环的胸前轻拍了一记:“登徒子,”螓首埋在赵银环肩侧:“银环,咱们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你我两情相悦,还是早些与父母说了,我爹对商贾并无歧意,何况对我宠得紧,不会因为你家是做生意的便瞧之不起。”
  赵银环拍拍她的肩:“你道我不急吗,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两家老人也要有个接受过程,我准备这些时日便与父亲提,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老人家同意,咱们再规划下一步,你看如何?”
  佳蓉见他已有计划,心中欢喜无限,重重点了点头,甜蜜地道:“听你的。”
  街口,丫鬟春桃翘首等待着,看见马车驶来忙迎上前,佳蓉已将帷帽重新罩在头上,丫鬟急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回家了,方才还找过您呢,我记着您的吩咐,没敢让他看见我。”
  佳蓉蹙了蹙眉:“爹爹不是上朝了吗,怎得这个时辰回来了?”
  赵银环透过轿帘看着她:“莫慌,便说你与春桃外出游玩去了。”
  “嗯,我知道了,”佳蓉急步走去,忽而却又停了下来,回头道:“我等你的消息。”随后便快步离开,赵银环待她转入了那条戒备森严的街道才吩咐马车起程。
  不远处,谷雨三人现出身形,小彤亲眼见到护卫迎向佳蓉将她接入府中,但见大门广亮台基高筑,门外配有上马石和拴马桩,虽有照壁遮挡,但探出墙头的建筑仍可看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此间主人身份的不凡,漆黑匾额上写的是:杨府。
  门口值守的护卫见有陌生人在府门前徘徊,便有一人走上前:“小姐可是要找谁?”语气倒是和善,但双目保持着警惕与审视。
  小彤露出笑容:“抱歉,小女子不常来此,走错路了。”
  赵银环双臂环抱在胸前,身体随马车的颠簸而缓缓摆动,四名精壮的仆从将马车拱卫其中东向而行,在广济寺处拐了弯沿着宣武门里街向南而行。
  谷雨三人远远缀在后面,秦广胜看向长街远处:“莫非他们要出城?”
  谷雨也在琢磨着对方的意图,正要说话却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秦广胜疑道:“怎么停下了?”
  谷雨远远地注视着熙攘人流中停立的马车,心中忽地一跳,见旁边有一家粮店,猛地抓住两人手腕矮着身子冲向粮店。
  秦广胜和小彤愣住了,不知谷雨哪来的怪异举动:“怎...怎么?”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谷雨向粮店冲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记号 护国寺前人满为患,两人奋力抵抗着人潮,秦广胜的手虚攥着小彤的柔柔软软的小手,手心中已出了汗:“这是公务需要,你不要介意。”
  小彤洒脱道:“我理解,只要这事不跟梁岩提起便成,他生怕我嫁不出去,整日价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若是教他知道了,我怕他会缠着你做他妹夫,咯咯。”说到此处自己却先笑了出来,梁岩是顺天府快班捕手,也是她哥哥。
  秦广胜被她的情绪感染,笑道:“那我自然打死都不说。”
  两人穿过护国寺却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三岔路口,西行通往西直门,直行去往新开道街,右转则去德胜门大街,耳听得身后的马车轱辘声渐进,小彤拉了他一把:“陪我买个簪子吧。”
  将秦广胜拉到道旁,小贩殷勤地上前招呼:“我这里的花簪是全京城最全的,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式样的?”
  小彤随口应着,余光中却瞟向自人群中挤出的马车,在马车经过背后的一瞬间,两人的身体绷地笔直,马车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右拐上了向德胜门大街驶去。
  两人喘了口气,迅速加快步伐再次赶到了马车之前,这一次两人选择了马车另一侧,但走到马车前的一瞬,那名奴仆打扮的汉子立即皱紧了眉头,他疑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秦广胜故技重施,借着与小彤交谈之时余光瞥向后方,却见那人紧紧地盯着自己,他心中一紧忙回过头去,与小彤小声说了。两人不禁紧张起来,也没了交谈的心思。眼见德胜门将近,两人却犯了难,原来面前又出现了个四岔路口。
  小彤为难道:“怎么办?”
  秦广胜咬咬牙:“对方可能已经起了疑心,咱们不能乱来,别管后面了,咱们直行而过......小心!”话音未落,秦广胜手底加劲,将小彤扯到一旁。
  一群小叫花子嘻嘻哈哈地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其中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回身向秦广胜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了。
  秦广胜气道:“也不好生看路,万一撞了人怎么办?”
  小彤安慰道:“我这不也没事吗。”
  那奴仆饶有兴致地看着路前的这一段小插曲,秦广胜与小彤如芒在背,硬着头皮穿过德胜门大街,走进了日忠坊。那奴仆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似在嘲笑自己的多疑。
  马车右拐奔着内城的方向而来,再往里走便是积庆坊。所谓东富西贵,积庆坊东西交汇之处,又在内城脚下,自然又富又贵,马车得得进了坊门,远远缀在后方警戒的两人也赶了上来,马车在巷口停下,赵银环撩开轿帘,探头看去,巷中宽敞,里面仅有两户人家,皆是深宅大院:“哪一家?”
  那奴仆下巴扬了扬:“靠外的那家,姓钱,是个大煤商。”
  赵银环放下轿帘,奴仆走到窗前:“小的已在护国寺旁客栈中开了几间房,兄弟们早已到齐,都候着您呢。”
  赵银环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厌恶,说出的话却听不出情绪:“知道了,这就过去吧。”
  秦广胜与小彤在坊中的胡同里待了半晌,眼见时间流逝,心下焦灼,再也按捺不住走了出来,刚走到坊门边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回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守株待兔 秦广胜怔了怔,忽然意识到手中所谓的证据根本经不得推敲,谷雨继续道:“就凭这个记号?你如何证明这是人家画的?到时无法坐实,反而打草惊蛇。”
  “这......拘回府中慢慢拷打,谅他们也熬不住。”秦广胜恨恨道。
  “这招对寻常枉法之人行之有效,但对方是江湖中人,未必会起作用,”谷雨想了想:“既然对方住了下来,那大概率会在今晚动手,咱们不如守株待兔,抓他个人赃并获。”
  秦广胜咧嘴笑了笑:“这法子可行,只是不知这府中是否还住着人,得尽快告知主人躲避。”
  “唔...”谷雨的脸上很纠结:“这深宅大院的,想必人口众多。若对方想要出府躲避,可能会把贼惊了。”
  秦广胜道:“不事先告知,若到时候贼人真个来了,家主人毫无防备,出了人命怎么办?”
  谷雨望向小彤:“你的意见呢?”
  小彤想了想:“咱们是捕手,护卫老百姓安全本就是分内之事,我同意秦广胜的观点。”
  “行,我尊重你二人的意见,这件事交由你们,我这就回顺天府安排今晚抓捕的事。”谷雨边说边走,一句话说完人已去得远了。
  秦广胜从腰间抽出腰牌在手中垫了垫,敲门声随即在巷中响起。
  顺天府衙,值房中董心五面沉似水:“两拨贼?”
  谷雨点了点头:“其中一拨今晚便会动手,但究竟有多少人我无从了解。”
  董心五面露难色:“可咱们的人手有一半都在各城门把守,这样,你跟我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刘永吉将军自从升任总指挥后,我还未与他照过面,你去门口买些吃食,咱们去串个门。”
  谷雨点点头,快速离去:“我这就去办。”
  钱府花厅,钱钊生虽然经营着煤炭生意,长得却又白又胖,一对豆豆眼,一撮狗油胡,长得有些滑稽,但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煤商,任何人都无法小觑。听完秦广胜与小彤介绍完前因后果,钱钊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难道仅凭一个记号便能断定我家被贼人盯上了?”
  秦广胜见他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得不沉声道:“千真万确,而且动手时间很可能便在今晚。”
  钱钊生的胖脸上因为恐惧而猛地哆嗦起来,他纠结半晌忽地长身而起,秦广胜不明所以,疑惑地跟着起身,钱钊生拔腿便向门口走去,秦广胜连忙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双手一摊拦住他的去路:“钱员外,你这是?”
  钱钊生拱拱手:“秦捕头少陪,我这就通知家里人外出躲避。”
  秦广胜一听便急了眼:“万万不可。盗贼便在左近,您这一大家人群体外逃,闹出的动静极有可能教对方察觉。”
  钱钊生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为了抓贼,便连老百姓的性命都置之不顾了吗?”
  秦广胜气道:“你...”
  小彤见秦广胜动了怒,轻咳一声走到钱钊生面前:“钱员外,我们的首要任务便是护卫百姓不受伤害,所以我们才会提前告知,您也不用出府,到时会有捕快在府中留守暗中护持。”
第一百七十四章 静待 钱府后院,老迈的钱母窝在躺椅中,身前的几个女人正在焦急地踱着步,七嘴八舌的声音响个不停:“怎么官府找上了门?”“谁知道呢,怕不是老爷惹了官司?”“哎哟,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钱母闭着眼,但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钱钊生的发妻钱氏手中拿着薄毯走过来半蹲在地上,给钱母围在了身上,尔后回身道:“母亲怕吵,你们说话小声些着。”
  三个妾室旁若无人地高声交谈,对钱氏的劝阻置若罔闻,钱氏暗中叹了口气,钱母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知是对钱氏的还是对三个妾室。
  “吱呀”房门打开,钱钊生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妾室立即将他围在一团,钱钊生虽然长相滑稽,但妾室却个顶个地标致,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身段儿有身段儿。只是钱钊生此时一脑门子官司无心欣赏,径直走到钱母身前:“娘,你醒着吗?”
  “还没死。”钱母睁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屋里的女人聒噪得很,若是再待下去可见说不定了。”
  钱钊生转回身,佯怒道:“看看你们仨把母亲气得,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妾室娇滴滴地道了歉,不过看哪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钱钊生随即转换话题:“娘,咱们家被贼人盯上了,今晚上便会上门。”
  “啊?”这句话一出口,屋中的人全都惊呆了,犹如一滴水落到了热油上,瞬间沸腾了起来。
  月华道:“天煞的,是谁这么缺德?”
  采瑛道:“咱们家也没惹谁,怎么就被贼人盯上了?”
  信娥道:“老爷是怎么知道的?”
  嗡嗡嗡。
  钱钊生越听越是头大,腹中怒火中烧,猛地大喝一声:“都闭上嘴。”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钱钊生冷着脸:“官差已经进了府,一会儿不论家奴院工,男女老少统统聚集到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否则是会死人的!”
  妾室见钱钊生说得郑重其事,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唯唯诺诺地应了,分头下去准备。
  紧闭的钱府大门悄悄打开,三名乔装打扮的捕手顺着门缝钻了进去,这是最后一批入府潜伏的官差。表面平静的钱府内部却已忙得不可开交,阖府共计五十多号人正在一队队官差的指挥下向后院做着转移,周围看着一队丫鬟打扮的女子走过来,彼此间交谈接耳,他皱着眉将领头的捕快叫了过去:“你带的人?”
  捕快道:“正是。”
  周围沉着脸道:“令行禁止,无事不得喧哗,你是怎么管的?”
  捕快尴尬地小声辩解道:“都是一群小娘们,说了不听啊。”
  周围哼了一声:“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们闭嘴。”捕快撇了撇嘴,领命去了。
  一名捕快小跑着凑到周围身前:“头儿,钱员外只把东西厢房让了出来,这四十多下人实在挤不下。”
  周围只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走,带我去看看。”
  正房中,钱钊生正在指挥下人搬动着厚重的柜子,但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放在那儿好了,轻点...哎哟,蠢货,你耳朵塞驴毛了,轻点轻点,摔坏了老子要你赔!”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陈年旧事 钱府内,钱氏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米粥绕过地上打的横铺,月华的闺女今年六岁,已在母亲的怀中睡熟,采瑛则有个九岁的儿子,不知野去了哪里,但她也知道后院已被官兵封锁,横竖出不了三间房,所以也不如何担心,此刻的她正背倚着一床锦缎被子与信娥不迭声的抱怨:“你说这伙杀千刀的怎么就盯上了咱们家呢?”
  信娥道:“是啊,咱们老钱家夏舍单冬舍棉,积阴德的事儿不知做了多少,怎么老天爷这般不开眼的。”
  她二人的地铺横在道路中央,眼见钱氏到来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钱氏抿紧了嘴唇,边照顾着手中的米粥边小心地迈了过去。
  “娘。”钱氏的儿子叫钱佳福,正月里刚满四岁,看见娘亲过来忙从地铺上一翻而起,摇摇晃晃地跑来。
  钱氏连忙道:“福儿,你先自己玩,娘一会寻你。”钱佳福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蹲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钱氏鼻间一酸,她吸了口气快步走到里间。这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钱母,她合衣侧身向里侧卧着。钱氏将粥碗轻轻放在桌旁:“娘,吃点东西吧。”
  “不吃。”钱母瓮声瓮气地道。
  钱氏暗中叹了口气,换成轻快的语调:“这是谁又惹娘生气了,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肚子吧。”
  钱母慢慢转过身子:“你。”
  钱氏一愣,钱母直勾勾地看着她:“咱老钱家前半辈子还是打赤脚的命,得老天爷眷顾才有了现在的家业,外面那几个女子都骂他老人家了,也不见你出来阻拦。”
  钱氏怯怯地道:“我,我...”
  钱母面露嫌弃:“从嫁过来就是这般懦弱的性子,穷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富了也没个主母样子,老钱家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媳妇儿?”
  钱氏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还是缓缓将米粥端了起来递到钱母面前:“我以后会改的,粥快凉了,娘还是趁热吃吧。”
  钱母哼了一声将衣服裹了裹,背转着身子恢复了原来的睡姿。
  门口,钱钊生揪着采瑛的儿子的后脖领子进了门,采瑛一见立马爬起身,惊慌失措地道:“这是怎的了?”
  钱钊生怒气冲冲地道:“小小年纪不学无术,鼓动两名护院打架,扬言谁赢了便能赢十文钱,这就是你养的儿子。”
  采瑛的儿子名叫荣惜,被钱钊生训得不敢抬头,采瑛一把将他拉到怀中:“怎么回事?”
  荣惜嗫嚅道:“府中实在无聊,本想寻个乐子。”
  采瑛气道:“那也得分时候啊,老爷,小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
  钱氏端着粥碗走出,钱钊生看看她再看看碗:“没一个省心的,捕快老爷们说前面厅堂没了古玩字画,害怕贼人生疑,非要咱们原封不动补回去,他妈的,那都是老子的财产,他们倒是不心疼。”抱怨归抱怨,终究不敢忤逆官差行事,指着钱氏:“你带两人挑几件不值钱的,找那显眼的地方再摆回去,别人干活我不放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入夜 问的是李清和庞韬,两人对视一眼,李清道:“董捕头的大徒弟叫什么来着,孟...孟朝阳,听说全家被灭了门,年纪轻轻地就疯了,如今算下来也得有个十五六年了。”
  “啊...”众人还是听到这些陈年掌故,就连程推官也前倾身子津津有味地听着。谷雨虽然从早已听董心五说起过,但仍然心中一痛。
  李清继续道:“二徒弟我没见过,你见过吗?”
  庞韬摇了摇头,咂咂嘴:“这二徒弟似乎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府中谁也没见过,董捕头也从不提起。”
  吴海潮摇摇头:“既然我师傅都不提,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清道:“因为收三徒弟时我和老庞刚好进府,董捕头不称二徒而称三徒弟,有不少人以为他因为孟朝阳的事受了刺激,有与董捕头别苗头的将此事告知了当时的府尹大人,据说府尹大人还为此与董捕头单独聊过,再往后就不了了之了。”
  吴海潮道:“那三师兄我们怎得也没见过?”
  “死了。”李清不无遗憾地道:“你们三师兄叫高通,自小练得一身横练功夫,但性格颇为自负,不服管教。有一年冬天京城盗案高发,府里追比,那板子吃了一顿又一顿,大家迫于无奈只好广铺人力上街巡查,事发那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雪,高通大概知道这种天气下贼人不会犯案,便偷偷躲去与人吃了酒,回家途中正巧遇见一伙盗贼,高通上前盘查,三问两问对方露了破绽,双方便打了起来。”
  “对方大概有五六个人,各个手持利刃,高通空手迎敌,硬生生将贼人全数格毙。”
  “妈呀...”吴海潮轻轻地吐了一句,这位三师兄在酒醉的情况下仍以空手对白刃,最后取得全胜,那手底的功夫可不是寻常把式。
  李清叹了口气:“可是激战之中,他的小腹被利刃划开,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按理说此时若道旁有行人经过,及时送去医治兴许还能捡回条命。但那日大雪如鹅毛,整整下了一夜,路上竟无一人经过,等第二日被发现时,人早已死透了。”
  他的话讲完,房间中陷入了宁静。
  谷雨站起身:“好了,大家把饭吃完,择地小憩。晚上有场硬仗还要打。”
  悦来客栈,漆黑的房间中赵银环怀抱着兵刃坐在椅子上,五条汉子或坐或站分散在各个角落。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窗外忽然传来打更声,咚咚!咚咚!
  二更天到了。打更声渐渐远去,坐在赵银环身旁的老者胡须灰白,他长身而起向赵银环拱手道:“少当家,时辰到了,走吧。”
  赵银环睁开眼睛:“知道了,德叔。”
  房门无声自开,六人悄悄地出了房间,隔壁的两间房中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数条黑影,各个身着短靠手持钢刀,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出了客栈。离此不远的护国寺被昏暗的夜色笼罩,今晚星光黯淡,护国寺高大的建筑显得压迫感十足,赵银环皱了皱眉,不知怎的心头划过一丝不安。
第一百七十七章 贼影 半晌听不到回答,荣惜却松了口气,领着两人入内,慢慢摸索到屏风后:“扶霞,在哥哥屋里将就将就吧,委屈你了。”
  扶霞羞红了脸,幸好屋中昏暗看不出来,声如蚊呐地应道:“多谢哥哥。”
  荣惜牵着佳福的手走出门,回身轻轻把门带上。佳福晃了晃他的手:“哥,佳福也想尿。”
  荣惜静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诡谲:“你是不是忍得很辛苦?”
  佳福奶声奶气地回道:“嗯,想尿。”
  “那哥哥带你去前院方便,你千万不要声张哦。”佳福点了点头,荣惜牵起他的手向前院走去。
  钱府正门口,一道飞索在空中划出条弧线,稳稳地落在墙头,虎头爪钩牢,一人手攀长索上了墙头,翻身而下落在院中,他小心地观察着府中的动静,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几步窜到门前,伸手抓住粗重的门闩轻轻抽了出来,随后大门开启,数条人高马大的汉子将门洞堵了个严严实实,为首的正是赵银环。他从怀中掏出黑纱缓缓将面部罩住,只剩下一双锋利的眼睛,沉沉地吐了口气:“关二爷在上,保佑爷们儿平平安安。”
  身后众匪也将黑纱蒙了面,惨淡星月掩映之下杀气腾腾,赵银环的钢刀缓缓举起,在空中虚晃,身后的盗贼如一阵旋风般卷进了门,分作几路向院中扑去。
  这些贼人乃是做惯了的,行止之间皆有章法,溜门撬锁、潜行入室、搜集财宝分工明确,冲在最前的那一队人马已钻过月亮门进了二进院。
  房中,钱氏被脚步声惊醒,嘴中如梦呓般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半梦半醒间习惯性地摸向身旁,入手处空空如也。钱氏明显迟愣了片刻,猛地坐起了身子,刚进门的扶霞被吓了一跳:“姨娘。”
  钱氏从身边的空处回过神来,紧张地看向扶霞:“小霞,佳福呢?”
  扶霞愣道:“难道他...他们还未返回?”
  “什么?!”钱氏彻底被吓醒了,一个箭步窜到了扶霞跟前,双手扳住她的肩膀:“佳福去哪儿了?”
  窸窸窣窣声起,房中的几人均被吵醒了,钱钊生揉着眼睛:“怎么回事?”
  “姨娘,你弄痛我了,”扶霞道,小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方才荣惜哥哥带着我和佳福去前院如厕,原本他俩在门口等待的,等我出得房时两人已不见了踪影,我以为他们已回来了。”
  钱氏脑袋嗡了一声,月华将扶霞拉到怀里,没好气地道:“姐姐,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和孩子动上手了?”
  采瑛急道:“荣惜怎得也没回来?”
  钱氏惊慌地看向钱钊生,而后者肥胖的脸上早已被惊恐占据,佳福是他的嫡子,自出生那天起便被视为掌上明珠,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盗贼将近,宝贝儿子却失了踪迹,钱钊生只感觉天旋地转如五雷轰顶。
  他顾不得安慰钱氏,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披在身上,急急走了出去。
  采瑛逼视着钱氏:“你儿子干的好事,若不是为了他,荣惜能回不来吗?”钱氏又急又气,她紧紧地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第一百七十八章 相遇 贼来了!
  周围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猛地伏低身子,右手伸到身后连连摆动,假山下的官差见他神态便知事情生了变故,纷纷潜伏在地,将钢刀擎在手中,周围慢慢地倒退着从假山上下来,他向院门口比了个手势,指着一名捕快向后指了指,那捕快会意地点点头,蹑足潜踪跑向董心五所在的房间。
  周围将钢刀抽出,低声向其余官差吩咐道:“将贼寇尽可能多地放进来,咱们退到五进院。”
  官差们表情紧张地跟随在他身后摸着黑向五进院游动,与此同时闯入四进院的黑影越来越多,并如同一滴墨汁落入了清水,迅速向四处蔓延。赵银环则在三进院中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那间房屋。
  德叔道:“怎么了?”
  赵银环没有回答他,径直走了过去。德叔跟在他身后:“这房间已搜过,可有什么不妥?”
  赵银环道:“方才门扇动了。”说着便将门一把推开,幽暗的房中安静无声,赵银环在房中踱着步,德叔站在门口:“兴许是小崽子们没有将门关紧。”
  赵银环阴鸷的目光扫视着房中的陈设,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忽然将火折子掏了出来点亮了油灯,德叔变了脸色:“少当家,你这是...?”
  用明火乃是大忌,赵银环却像没听见似的,他举起油灯凑近墙体,只见墙上有片长方形的痕迹,颜色明显浅于周边。
  “这...这是?”德叔傻了眼。
  赵银环道:“原来此处定然挂的字画,此刻却被取了下来,似乎知道我们要来似的?”他扭过脸,定定地看着德叔。
  在他身边的床下,荣惜与佳福正趴在深处,荣惜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捂着佳福的,佳福小小的身子因惧怕而颤抖,荣惜的眼中同样流露出恐惧,他紧咬牙关拼命压抑着。
  忽然眼前一亮,床单被人扬起,赵银环那张带着阴笑的脸出现在床前,荣惜吓得浑身一哆嗦,冷汗一瞬间湿了后背,赵银环阴恻恻地笑道:“两位,不想死的话就出来吧。”
  荣惜全身因恐惧而打着摆子,只觉得四肢发软,提不起半分力气,赵银环哼了一声收起笑容,钢刀出鞘刀尖点地,发出酸涩的摩擦之声,荣惜不再迟疑,拉着早已吓傻的佳福从床底爬了出来。
  德叔上前劈手便是两个耳光,啪啪两声脆响,荣惜手捂着脸颊露出痛楚的表情,赵银环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年龄,小嘴撇着似乎随时要哭出来,另一个年龄则稍大些,嘴边已有了可见的绒毛,身体也魁梧些:“娃娃,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躲猫猫,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坊门口,那侏儒打了个哈欠,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坊外出现了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正朝日忠坊走来。他侧耳贴在坊门门板上,一队十余人的队伍转眼间已来到坊门前。
  这伙人有高有矮有瘦有胖,比之赵银环的人马可谓千姿百态,走在最前的一人长得高瘦如竹竿,他轻轻将坊门推开:“咦,没落锁?”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混战 赵银环身形如电,转眼间便已抢到四进院的月亮门口,只见灯秋火把、亮子油松已将院中照得亮如白昼,打斗之声此起彼伏,那与自己的人马打得难分难解的不是官差还是哪个?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怎么也料想不到安排得如此隐秘的行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今晚所率人马都是父亲手中的精兵悍将,若真折在这里不吝于一场灾难,想到此处更是心急如焚,前方不远处四五人的战圈,手下已不支倒地,官差手提木枷便要上前枷人,赵银环看得心头火起,怪叫一声飞身上前,一刀劈翻官差,一把将倒地的手下拉了起来,那手下喜道:“少当家的。”
  赵银环一脚将另一名官差踢翻,命令道:“快撤!”身形飞转冲向下一个战圈,如此三番救了数人。但他身手敏捷武艺高强,自然也将官差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刘永吉瞧得分明,呼啸一声领着人杀将过来。
  赵银环丝毫不惧,长刀一翻径直迎了上去,两刀相交之际,耳轮中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刘永吉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钢刀险些脱手而飞,对面那汉子脸罩黑纱,身高体长,掌中刀舞得密不透风,身边三五名官差竟然近不得身!
  有赵银环掠阵,贼人的阵型逐渐稳定下来,场间形成的六、七个小战圈打得难分难解,董心五瞧在眼里急在心中,奔回房中将一支弓箭取了来,急步上了假山,他这把弓是三石弓,但说来惭愧整个顺天府上下还从未出现过能开三石弓的人物,他自己也只能勉强开到二石。他今日暗遣人手入府,念及对方是高来高去的绿林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连不常用的弓箭也拿了来,此时眼见赵银环武艺惊人,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不得不采用远程攻击。
  一名贼人怪叫着想要冲向假山,周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记扫堂腿将人放倒,在假山前警戒了起来。董心五丹田之中暗运一口气,从背后的箭壶中取出雕翎箭,随后双臂张弓,他隐在暗处,箭头跟随着赵银环移动,此时赵银环一脚踹中对面的官差,高大的身影暴露在射程之内。
  间不容发之际,董心五吐出一口浊气,暗夜之中只听得嗖一声响,破空声中箭矢如流星赶月直奔赵银环咽喉。他置身暗处又刻意隐藏身形,赵银环身边又有前仆后继的对方,是以无暇注意一支虎视眈眈的暗箭,待发现时已然迟了,但见寒光一闪,赵银环的身体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墙上!
  厢房之中,德叔举刀在荣惜和佳福的面前晃动着:“别耍花样,敢乱动就宰了你!”示意荣惜和佳福向门口走去,佳福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小脸上布满了恐惧,荣惜牵着他的手迈过门槛,德叔正要随之而出,荣惜却突然猛地向后一甩,佳福小小的身体被他甩得向后飞起,而他则如脱兔般向前窜出!
  德叔下意识地偏开刀头,一把接住佳福,荣惜跑得头也不回:“他是钱家嫡子,比我有用!”
第一百八十章 另一伙 钱府外,另一伙贼人走到距离钱府仅有十余丈的地方,忽然自府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厮打声,首领立即停了脚步,向后做了个手势,身后众匪也随之停了下来。喽啰问道:“二当家?”
  首领道:“闭嘴。”侧耳倾听,刀剑交击之声、呐喊声、惨叫声终于清晰了起来,首领听得赫然变色:“快撤!”回身便跑。
  “走不了了!”说话的却是自身后掩上来的谷雨,他身后是十余名官差,灯秋火把骤然间亮了起来,将街上映得亮如白昼。
  首领吓得妈呀一声:“亮家伙!”挥刀向谷雨等人冲了过来。
  谷雨钢刀出鞘:“顺天府拿贼,缴械不杀!”
  回答他的是对手凌厉的刀势,谷雨手中钢刀一摆,正要上前,斜刺里却冲出一人挡在身前,举刀指向那首领:“呔,兀那贼秃,还记得我吗?”却是秦广胜。
  首领收住刀势,迟疑道:“你是?”
  再看此时的秦广胜,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太阳穴青筋暴起:“去年我奉命在程记药铺蹲守,严查购买生草梢之人,你用计杀我兄弟两人,难道这么快便忘了吗?!”
  这一句话出口,对方赫然变色,谷雨略一思索,脱口道:“朝天寨!”
  去年夏姜从朝天寨逃出后曾将无意中听到的消息透漏给董心五,有人借助朝天寨的势力采购生草梢,因为人手有限董心五从皂班抽取机灵之人在各大药铺蹲守,当时秦广胜与两个皂班兄弟也在其中,于程记药铺中巧遇胡佳,胡佳察觉有人跟踪后在茶馆旁的小巷中设计杀害三人,那两名皂隶不幸惨死,若非茶馆之中小二追上来,只怕秦广胜也难逃厄运。
  这件事对于秦广胜来说是块心病,方才黑暗中只觉得那首领举止颇为眼熟,但一时并未想起,直到灯秋火把亮起,照亮了对方面孔,秦广胜这才看清那首领正是当时杀害自己兄弟的那人。
  那今晚率众匪夜袭钱家的正是一勺油胡佳,一俟被人叫破身份,胡佳心中一沉,喊道:“并肩子上,冲出去!”
  谷雨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来历,脸上忽然变得肃穆萧杀:“统统拿下,一个也不准放过!”
  呐喊声中,两股洪流对撞在一起,秦广胜势若疯虎,双刀挥动直取胡佳,胡佳慌忙举刀招架,两人打在一处,谷雨生怕秦广胜有失,紧跟在他身后连连向胡佳发动攻击。
  官差气势如虹,将这伙人压制得连连后撤,胡佳有心突围,但奈何秦广胜攻势凌厉,出手皆是不要命的打法,况且还有个谷雨,抽冷子便是一刀,他左右支绌,渐渐落了下风。其余众贼一个不察,当即便被官差掀翻在地,短短一瞬三四人便被绳捆索绑。
  胡佳瞧在眼中,却又无能无力,只能边打边退,十几人被慢慢压制在钱府门前,胡佳退到石阶之上,正在焦急间,忽听背后的钱府大门后方人声喧哗,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中一紧:坏了,鹰抓孙还府中还埋伏了人手!
  思虑至此,只听得背后大门嘭地一声开启,他想也不想挥手便是一刀!
第一百八十一章 黑衣人 谷雨缓了口气,从墙边直起腰来,董心五拍了拍他的肩:“有没有受伤?”
  谷雨摇了摇头:“没事。”将赵银环提将起来,只见他胸前胳膊上鲜血淋漓,低垂着头委顿在地,两名捕快上前将其反绑了。
  那边厢秦广胜与胡佳打了几个回合,胡佳武技远胜于他,但是秦广胜出手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每一招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胡佳先自生了怯意,又见自己的人马被撂翻了好几个,而越来越多的官差正向此处聚集,他眼珠转了转,忽地抽刀便走,几个起纵之间已跑到队伍的最前方。
  秦广胜衔尾追来,谷雨见他神色生怕会出纰漏,连忙跟在他身后跑了下去,跑到十字大街街口,四周没了火把,光线登时暗了下来。眼看便要转过街角,原本在前方狂奔的胡佳忽地转过身,一招举火烧天,长刀自秦广胜的胸腹间横划而过。
  秦广胜没料到他使诈,避之已是不及,身后的谷雨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惊叫道:“小心!”但是毕竟隔了些距离,来不及回救。
  忽然街角中窜出一个黑衣人,犹如一只振翅雄鹰落到胡佳身前,迅捷无伦地踢中胡佳的手腕,同时一把抓住秦广胜的肩膀用力后扯,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两人毫无还手之力,胡佳手中的钢刀拿捏不住,钢刀脱手而出,而秦广胜的身子向后飞出重重地撞在谷雨的身上。
  那黑衣人不待官差反应过来,伸手揪住胡佳的后脖领子:“走!”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秦广胜犹自不服,刚一稳住身型便要再追上去,谷雨拉住他的胳膊:“别追了!”
  秦广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谷雨提醒道:“对方有备而来,小心中了埋伏。”秦广胜甩脱他的纠缠,恶狠狠地看向两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忽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双手捂住脸庞,眼泪顺指缝流了出来,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筛动。
  “师傅!”不远处小彤从先前埋伏的院中飞奔而出,身后跟着程介。谷雨预见到今晚势必有一场混战,小彤先天力量不足,恐怕会在大规模的对抗中吃亏,因此寻了个借口,以保护程介为名将她留了下来。
  小彤跑到近处,见秦广胜这番神态,不禁关切道:“广胜怎么了?”
  谷雨叹了口气:“照顾好他。”转身走回了战场。
  此时战局已接近尾声,零零散散的抵抗转眼间也被官差迅速弹压,此次官差有心算无心,以极低的代价换取了这场伏击的胜利。尽管有人受伤,但并无性命之虞。喜得程介眉开眼笑,跟在谷雨身后,不迭口地称赞:“小谷,有你的,两拨贼全教咱们抓了。”
  谷雨淡淡地道:“口袋扎得不严,还是有人逃了出去。”
  程介倒并不介意:“既然抓到了对方的人,便可以顺藤摸瓜徐徐图之,不要求全责备,今晚的战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谷雨在赵银环面前停了下来,如今的赵书生早已没了白日的文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江湖气,只是他衣襟鲜血淋漓神情委顿,教谷雨很难想象此人的江湖风采:“银环,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银环抬起头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败军之将不说也罢,既然落到尔等手中,悉听尊便。”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当家 “大当家!”胡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那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面如满月三绺长髯,正是朝天寨大当家的徐开龙。
  房中除了徐开龙之外,还有姚井儿和另一名喽啰,徐开龙将夜行衣除下端坐在椅中,看着地上跪伏的胡佳,气得火冒三丈:“你敢杀官?!”
  胡佳吓得一激灵,磕头如捣蒜:“大当家的,我错了,当时情况危急,我是迫不得己为之。”
  徐开龙痛心疾首地道:“昔日我三令五申,再如何危急也不能杀官,否则朝天寨必定万劫不复。”
  胡佳低垂着头:“叔,我知道错了。”
  他这个叔字说出口,徐开龙不禁愣了愣,看着他惶恐的神色,心中一软缓和了口气:“起来说话吧。”
  胡佳答应一声蹒跚着站起身,姚井儿忙从旁搬了把凳子交给他,胡佳双手接过:“井儿,你...你的伤不碍事吧?”
  姚井儿一愣,憨憨一笑:“好得差不多了。”
  徐开龙耳听得两人对话,怒气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今日跟着你,竟不知道你又带着弟兄们走上了老路,胡佳啊胡佳,让我说你什么好?”
  胡佳满脸涨红,嗫嚅道:“弟兄们也要生活。情势所迫,不得不重操旧业。”
  去年夏姜误入朝天寨,被姚中慧乱点鸳鸯谱嫁与姚井儿,婚礼当天胡佳与姚井儿发生口角,两人在酒精作用下失了分寸,胡佳在争执中误伤姚井儿,为避免姚中慧报复,遂领着手下弟兄下了山,那时赵先生要求朝天寨在城中尽采生草梢,胡佳主动请缨将这活儿揽了下来。毛怀山事件暴露后,他便在城中隐匿下来,待风头过后却不禁犯了难。
  姚中慧心胸狭窄,伤得又是她堂弟,若是他这时回山只怕姚中慧不会轻饶了他。是以便打定主意暂时不再上门,但他手下二三十人总得生活,不得已找到了赵先生。赵先生不计前嫌,在城中物色目标,由胡佳具体执行,逼目标就范,短短半年时间也做下了好几起案子。
  徐开龙听完他的陈述,不禁火往上撞,他勉强压制下火气:“胡佳啊胡佳,你好生糊涂。咱们寨子是怎么聚起来的?是交不起税糊不了口的乡民为了有口饭吃才走到了一起,当年你爹和我早年硬着心肠做那无本钱的买卖,实在是因为背后妻子儿女、老父老母要吃饭。如今咱们好容易扎下脚跟,山中开辟田野,庄稼够咱们过活,这伤天害理的买卖必须要断掉,所以我这些年才会刻意与那赵先生日渐疏远,以便早日断了联系。”
  胡佳不以为然:“和我一般的年轻人还有心思种田吗,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不如我们今晚这一票。”
  徐开龙斥道:“糊涂,你这一票已经将不少弟兄折进去了!”
  胡佳抿紧了嘴唇,无声地抗议,徐开龙换了副语气:“那赵先生神鬼莫测,绝非善类。京城之中帮会众多,为什么找咱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寨合伙,这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原来我们各取所需,可现今咱们日子过好了,就决不能再和这个人发生关联,否则咱们全寨都要跟着遭殃。那寨子中都是你的叔伯婶娘,他们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胡佳面前:“小佳啊,叔知道你心气高,想要有一番作为。但与虎谋皮,注定反受其害,你要理解叔的用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兵部郎中 吃罢早饭,太阳已高高升了起来,董心五知道众人一夜未睡,遂将众人遣散回家。秦广胜走出值房,谷雨从后跟了上来,秦广胜停下脚步:“师傅,对不住。”
  谷雨愣了愣,秦广胜低着头:“昨夜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谷雨看着他内疚的神色,截口道:“我理解,”秦广胜抬起头,谷雨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身边弟兄倒下后的感觉,那对我同样是种煎熬,你无需愧疚。”
  秦广胜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您找我?”
  “嗯。”谷雨看了看身后:“昨日你跟踪邹念文一伙,被对方设计逃脱。我记得你曾说过那人曾自报家门,乃是奉兵部郎中王立琦的家将,既然线索断了,那不如去王立琦家中核实一番。”
  秦广胜看了看身后:“师爷不是说?”
  谷雨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有事,这觉就睡不踏实,你可不要学我。”
  秦广胜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年轻人,莞尔一笑:“既然这样,我就陪师傅走一遭。”
  某个普通的民房中,阿彩仰着小脸坐在院子中,宝翁在水盆中将手帕打湿走到阿彩面前,阿彩闭上眼睛,宝翁将手帕在她脸上轻轻擦拭:“阿彩,昨晚睡的还好吗?”
  “嗯,只是有些干燥,早上醒来鼻子好像冒火了一般。”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在其脸部的轮廓勾勒出金色的线条。
  宝翁笑了笑:“那今日睡前我在你床前放一盆水,兴许便能好些。”
  “吱呀”门一声轻轻推开,邹念文提着饭食走了进来。
  “念文哥哥。”阿彩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从凳子上站起来。
  邹念文笑道:“饿了吧,看看合不合口味?”
  阿彩接过他手里的提盒一溜小跑地进了屋,宝翁看着邹念文:“怎么样?”
  邹念文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人前两日与人吃酒,发生了口角,被顺天府衙的官差拘了。”
  宝翁脸色变得焦急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邹念文看了他一眼:“他不过是寻常斗殴,情节不甚严重,过两日便可放出来,你耐心等等吧。”
  宝翁急道:“可,可是...”
  邹念文冷冷地打断了他:“宝翁,你父亲勾连杨应龙,若不是我家主人从中斡旋,你寨中老小早做了刀下鬼,你若是真想早日助其脱困,就应该静下心来配合我等行事。”
  宝翁紧紧咬着嘴唇,双拳紧攥,脸上痛苦万分。邹念文对他的敌意却视而不见:“去把饭吃了,安心在家中待着。”
  宝翁恨恨转身便走,邹念文却又叫住了他,阴恻恻地盯着宝翁的眼睛:“宝翁,你的寨子安危全部系于你兄妹二人,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兵部郎中王立琦的府上,随着一句怒喝,王立琦的独子王忠仁灰头土脸地从书房中退了出来,伴当四喜连忙迎上前:“少爷,这是怎么了?”
  王忠仁面色阴郁,扬手便是一耳光:“多嘴的狗奴才,还不快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拜访 王府门口,谷雨正要上前叫门,角门打开,一顶小轿被轿夫抬了出来,谷雨见那小轿前领头是名丫鬟,知道对方是王府的女眷,连忙低头避在一旁,待那小轿远去,他这才走到护卫面前,将腰牌递了上去:“劳烦通传,顺天府衙捕快谷雨有事拜访。”
  护卫看了看他的腰牌,面无表情地道:“稍候。”入内通传,片刻后即回报:“有请。”
  书房之中,王立琦正在案前写着什么,谷雨与秦广胜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对面。谷雨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因为休沐在家的原因,他身着常服,却不见丝毫华贵,腰板挺直不怒自威,但面带病容,房间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你方才说,有从云贵而来的人借用我的名义进入京城?”王立琦忽然抬头问道。
  谷雨回道:“正是,对方说来自播州,乃是东乡坝寨主的子女,奉大人之命前来京城秘密公干。”
  “老夫没有派人去播州。”王立琦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说话很干脆,直截了当。
  “这...”谷雨与秦广胜对视一眼。
  王立琦道:“朝xian战事如火如荼,朝廷兵力尽遣向北,杨应龙一个小小的云贵土司还入不了朝廷的眼。更何况兵部若用兵,黔蜀两省长驱直入便可将其拿下,何必费劲要那劳什子的寨主子女入京?”
  一番话说完,谷雨听得频频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我明白了。”
  王立琦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低下头将笔拿起:“老夫公务在身,两位捕头请吧。”
  谷雨忙与秦广胜向王立琦告辞,管家候在书房外,和颜悦色地将两人送到府外。秦广胜长出了口气,回头看向王府的广亮大门:“这位老大人好大的官威。”
  谷雨笑道:“人家是堂上之官,肯见我们两人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别放在心上。”他收敛了笑容:“这么说来,那一伙人假冒王大人的名义入京,势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他们究竟躲在了哪里呢?”
  秦广胜摇了摇头,望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两人忙碌了一夜,街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谷雨想了想,直奔东壁堂而来。
  东壁堂病人不多,谷雨与坐堂郎中打着招呼走向后堂,小成迎面走来,笑道:“小谷捕头,来看季安吗?”
  谷雨还以微笑:“没打扰你们吧?”
  小成摇了摇头,指了指夏姜的小院:“在小姐院中忙着呢。”
  屋檐下,季安撅着小屁股煞有其事地在药臼中捣着什么,东壁堂堂主王广和身着道袍,顶髻用木簪别住,虽然将近耳顺之年,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他歪坐在柱子旁笑吟吟地看着季安,见谷雨走入院中,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谷雨却不敢怠慢,王广和是李时珍的大徒弟,在民间甚至朝堂上享有盛名,紧走几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季安见他到来,自然也是欢喜满脸,将药臼举到他面前邀功似地道:“哥,我做得怎么样?”
  谷雨看了看药臼中被她捣得乱七八糟的草药,掐了掐她的小脸:“真棒。”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吃饭 一名留着白须的香主站起身,粗声粗气地道:“大龙头,这些年折在顺天府的弟兄们数不胜数,如今竟然连银环也捕了去,是该给他们些教训了。”
  “对,给他们些教训!”
  “让他们知道知道京城的地面上到底是谁做主!”
  各香主振臂高呼,赵书僧站起身,上前一步:“好,既然各位都如此想,那就让顺天府晓得咱家的厉害!”他的右脚微跛,走起路来一肩高一肩低,虽然有些滑稽,但没有人敢因此轻视于他。
  赵书僧见群情激越,满意地点了点头:“白龙会行事低调,但也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负,既然要动手,那就要打得他怕,打得他疼!”他沉吟着,眼中闪动着阴冷的光芒,片刻后桀桀一笑:“我有一计,弟兄们随我耍耍如何?”
  众香主起身抱拳,山呼:“刀山火海,愿随大龙头同往!”
  鼻端一阵瘙痒,谷雨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季安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杂草坏笑地看着他。谷雨摸了摸她的脑袋瞧向她的身后,夏姜正将药箱放在地上,谷雨连忙站起身:“夏郎中,你回来了?”
  夏姜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薄衫,袅袅婷婷地站在他的面前:“嗯。”
  她的话很简洁,谷雨挠了挠脑袋,他本来也是话少的人。况且被夏姜的一双丹凤眼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两人陷入尴尬之际,季安抓着夏姜的衣袖:“吃饭。”
  “吃饭。”夏姜回道。
  东壁堂的饭食以清淡为主,王广和边吃边道:“咱们做郎中的,大多吃不惯荤腥,小谷捕头要受委屈了。”
  谷雨忙道:“没事,我本来也是粗茶淡饭地过,这饭菜正和我胃口。”
  王广和笑道:“还是慢待你了。”
  谷雨脸色微红,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误会了...”
  夏姜抬头看了看他,王广和笑道:“与你开个玩笑,”接着撇了撇嘴:“和夏姜一般,都是闷嘴葫芦,全靠我这老头儿编排笑话。”
  谷雨挠了挠头,应和地跟着笑了笑,他与王广和打交道不多,但也慢慢了解此人言语诙谐,似乎是个外向活泼的性子,即便年事已高地位尊崇,但似乎也无所顾忌。王广和打量着夏姜的穿着,又找到了新的谈资:“小师妹啊,整日介穿得朴朴素素,既不插花也不抹粉,这般下去可有男子能看得上你的?”
  谷雨眼睛一突,艰难地咽下嘴中食物,下意识地看向夏姜,夏姜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王广和,双颊略生红晕,淡淡地吐出两字:“无聊。”即便是在恼怒,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上仍带着一丝可爱。
  谷雨有些失神,心道:即便她荆枝作钗粗布为裙,也能让天下男子尽数倾倒。
  一顿饭吃完,谷雨随即向两人告辞,他歉意地道:“还要劳烦夏郎中代为照看季安,若是今日不忙,晚上我便将季安接走,”蹲下身子看着季安:“哥哥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你要乖乖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往事 这个回答出乎段西峰的意料,他扬了扬眉,不解地看向赵书僧,这才发现他的笑容中包含了一丝凄凉,赵书僧缓缓道:“我那时万念俱灰,只想弃刀保人,内子高喊数声让我尽快逃离,我又怎么狠得下心肠离去,内子见我无动于衷,情急之下竟然向董心五所持的刀锋撞去!”
  赵书僧双拳紧攥,眼眶中泪水打转,虽然已是陈年旧事,但那晚的细节仍历历在目:“她知道若是自己活着我决计不会离她而去,这个傻女人为了救我甘愿将性命搭上,那一下撞击不偏不倚正扎在她的心窝处,我见她身子软倒,只觉得五雷轰顶,她用尽最后的气力高呼:快跑!”
  “那时我已别无选择,只有咬着牙拼命突围,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才从鹰爪子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
  赵书僧缓缓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后来我才知道当晚董心五分派多路人马直扑各香主的住所,意欲将白龙会的人马一网打尽。那时银环还小,同龄人中与燕子玩得最好,那日恰巧去曹老哥家中找燕子玩耍,玩得晚了便留宿在老哥哥家中,到了晚上鹰爪子摸了进来,曹老哥为人谨慎,早在家中预埋暗道,才躲过此劫,这个天大人情教我记了好长时日,直到你升任二龙头才了。”
  段西峰上位时,白龙会中对这个年轻人不满的大有人在,赵书僧力排众议,一语定乾坤,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是在还老丈人的人情。
  赵书僧眼中杀气腾腾:“那一晚白龙会半数香主被捕,险些被拔了山门。内子从未作过孽,却尸横街头,这一切皆是拜董心五所赐,没想到今日又将银环那孩子捕了去,那可是我唯一的骨肉,”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让赵书僧的怒火愈发炙热:“西峰,你是曹老哥的乘龙快婿,我一向视你为自己的孩子,咱们爷俩不说那虚的,此番行动只许成功可不许失败,你可听清了?!”
  段西峰见赵书僧面目因仇恨而变得狰狞可怖,心中一凛,忙拱手应道:“定不辱使命!”
  曹家离白庄不远,燕子挺着大肚子端着一只海碗走到院中,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动作笨拙而迟缓,曹湛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拉过椅子伺候她小心翼翼地坐了,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嘟囔道:“咱俩到底谁伺候谁?”
  燕子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只是因为孕期中显得有些臃肿,她边往嘴中扒着饭,边斜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平素你那床单被褥都是我洗,头疼脑热都是我没日没夜地伺候,现在非常时期让你搭把手,你倒不乐意了?”
  她又往嘴中扒了一口饭:“你那老胳膊老腿的,煮个粥便直喊腰疼,我这腹中怀的可是你的外孙,伺候他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曹湛被她一连串的反驳怼得龇牙咧嘴,知道自家姑娘脾气火爆,不敢再接茬。段西峰推门走了进来,皱眉道:“外面天凉,怎么跑出来了?”
  燕子笑吟吟地看着丈夫走到近前,撒娇道:“今日阳光明媚,感觉并不如何冷,屋内憋闷,院中也能透透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求救 赵先生冷眼看着胡佳:“你在威胁我?”
  胡佳忙道:“不敢。朝天寨一向为您马首是瞻,大家同心同德,所图一致,怎么敢威胁赵先生。”
  赵先生转向徐开龙:“徐大当家,胡佳说你我同心同德,这事你认同吗?”
  徐开龙一愣,心中已隐隐感到对方想要借题发挥,但当下有求于人,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没错,朝天寨的男女老少能苟活至今,还要多亏赵先生将生意交给我们。”
  赵先生盯着徐开龙的眼睛:“可最近这几年咱们的来往少了许多,看来朝天寨找到了自给自足的方式,看不上赵某的生意了。”朝天寨这几年阳奉阴违,赵先生已感觉到正在逐渐失去对徐开龙的控制,他对此早已不满,趁此时机正好敲打一番。
  徐开龙忍着气道:“赵先生是朝天寨恩人,我寨中上下无不感恩戴德。赵先生但有吩咐,徐某无不应从。”
  赵先生叹了口气:“胡佳的人马被顺天府衙当场抓了现行,证据确凿辨无可辨,不瞒你们说现场抓获的不止你一路人马,还有另一路来历不明的同道,此事是董心五督办...”
  徐开龙一惊:“董心五?”
  赵先生道:“此人乃是顺天府的定海神针,镇守京城将近三十年,经他手入狱的不计其数,想必你也知道这号人物。”
  徐开龙苦笑道:“五爷夜不眠,小鬼绕道走,说的就是这董心五。咱们做的就是京城的买卖,我又如何不知?”
  赵先生道:“如果现在插手引起他的注意,一个不慎只怕会引火烧身。”
  胡佳急道:“这...难道便放任弟兄们自生自灭了吗?”
  赵先生气道:“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办事不利,怎么又会有如今这等棘手的局面,”他沉吟片刻:“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顺天府只管抓捕,却无生杀大权,此案需要上报三法司定夺,届时我再想办法,或可保下人命。”
  胡佳脸上的焦灼不减:“这么说,还是要坐牢?”
  赵先生哼道:“留条性命已是邀天之幸了,他们是被现场抓获,想要全身而退简直是痴心妄想!”
  徐开龙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赵先生道:“眼下最重要的事反而是要被抓的弟兄将嘴巴牢牢闭起,千万不可胡说八道,但有一人打熬不住,不止丢了性命不算,恐怕你我都要牵扯进去。”
  胡佳脸色涨红,似乎受到了极大侮辱:“我的弟兄怎会贪生怕死,卖主求荣?”
  赵先生冷冷地注视着他:“顺天府酷刑手段繁多,你敢打包票手下每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我...”胡佳确实不敢保证。
  徐开龙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想个办法混入大牢,将此事通知牢中弟兄。”
  胡佳惊道:“大当家...”他心中涌起一阵内疚:“还是我去吧。”
  徐开龙道:“你虽常年与官府周旋,但从未真正接触过官差,也不知道牢中规矩,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他拍了拍胡佳的肩膀:“姚井儿性格粗憨,行事鲁莽,年轻一辈中数你资质最优,若我有事寨中的妇孺老幼就要托付给你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牢 梁岩领着两人挤入人群,见地上倒着两人,谷雨则站在场中,他不禁一愣,拱手道:“小谷捕头,你怎么在此?”
  “梁大哥,”对方资历比自己长得多,又是梁小彤的兄长,谷雨忙还礼道:“我恰好在左近,见两人厮打便出手制止。”
  梁岩笑道:“我接到店内小二报案便火速赶来,没想到倒被你抢了先,”吩咐手下:“将两人拘回府衙。”
  谷雨道:“我与你一道回去。”
  有两位身穿公服的官差开道,回府的路自然通畅无阻,尤其是看到被反缚双手的案犯,人群自动将道路让了出来。梁岩悄悄观察着谷雨:“小谷捕头,小彤那丫头大小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该骂便骂该打便打。”
  谷雨一愣:“小彤办事精细,人又踏实,府中上下对她评价甚佳,”想起昨日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我有时言语无状,唐突了令妹,实在抱歉,二位千万别放在心上。”
  梁岩悄悄松了口气:“您是董捕头的关门徒弟,能让小彤跟着您,是她修来的福气。只是她毕竟是女孩子,拳脚功夫比之男子终究差了些,还望小谷捕头多多照拂。”
  言语之间,尽是对小彤的关切,谷雨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两人边聊边走,府衙转眼便到,两人自角门进入转而向西,路过包公祠及狱神庙,再往后便是顺天府的监狱,狱门前戒备森严,六七名狱卒手持钢刀把守,两名捕快押着酒馆闹事的两名案犯走到牢头面前:“老范,给你带来两人。”
  牢头叫范东亮,年约五十,殷勤地与捕快打过招呼,后者补充道:“两人酒后打架闹事。”
  范东亮见案犯垂头丧气,喝道:“叫什么?”
  “陈五。”
  “赵六。”
  范东亮快速地记录,将两人身份摸排了一遍,挥手唤过狱卒搜身,将两人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甚至连后门也不放过,这才将两人押了进去。范东亮望着两人的背影:“娘的,今天真个奇怪。”
  梁岩疑道:“怎的了?”
  范东亮回过神:“今日自晌午后开始便不停有人入狱,斗殴者、盗窃者、行骗者,所犯均非罪大恶极,被捕入狱的一波接着一波,好似约好了一般,我手下的这些崽子们忙得焦头烂额,午饭都没吃全乎。”
  “是吗?”梁岩道:“兴许是天气转暖,人也都躁动起来。”
  谷雨站在梁岩身后,不动声色地听着。
  范东亮苦笑道:“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换个角度想,这些不法分子被捕入狱,街面上至少能更清净安全。”
  梁岩道:“是这个理儿。”拱了拱手,领着人去了,迎面走来一队捕快,领头的正是高强,身后的捕快押着一人匆匆走来,看见谷雨不禁一愣,嘴角似笑非笑:“这不是谷捕头吗?”
  谷雨点了点头没说话,高强回身将那名人犯拉到近前:“人犯一名,光天化日之下无故打人,太嚣张了。”
  范东亮抓起笔:“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入狱 赵银环凄厉的叫声让吴海潮的手抖动了一下,他面露不忍之色,不由自主地看向谷雨,却见谷雨面色阴沉,定定地看着赵银环,谷雨双拳紧攥,鼻端传来焦糊的味道,他强忍着内心的恶心,沉声道:“赵银环,不要负隅顽抗了,这只会让遭受更多皮肉之苦。”
  赵银环疼得全身打着哆嗦,他恶狠狠地看向谷雨,嘴唇已被咬得出了血,仍是不发一言。
  片刻后赵银环双眼翻白,头一歪疼昏了过去。吴海潮抽回手,轻叹道:“长得文质彬彬,没想到却是副硬骨头。”
  周围冷哼一声,站起身:“那也改变不了他盗贼的身份。”
  吴海潮吐了吐舌头,将铁钎插回到炭盆:“四哥,接下来怎么办?”
  周围皱眉思索着:“被捕的不止他一人,将余下贼人一一过堂,我就不信打不开缺口。”
  吴海潮点了点头:“知道了。”
  离此不远的牢房,狱卒在徐开龙背后猛地推了一把,徐开龙趔趄着栽入牢中,他眯着眼睛快速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哗啦的上锁声在背后响起,狱卒喝骂道:“老实点!”
  牢中约有二十余人,看着站在牢门口的徐开龙。
  “大当家!”一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徐开龙凝目看去,见这人又瘦又矮,脑袋奇大,在他身后站着几人,大张着嘴一脸见鬼似地看着徐开龙。徐开龙轻咳了一声,走到角落中坐了起来。那大脑袋和身后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聚到徐开龙面前,低声道:“大当家,你怎么进来了?”
  这几人正是胡佳的手下,徐开龙低声道:“你们都还好吧?”
  大脑袋苦了脸:“小六和黑皮被鹰爪子拉了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徐开龙叹了口气,这群后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身陷囫囵,又被大刑伺候,他心里难受至极。大脑袋的眼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大当家,您可是来救我们的?”
  徐开龙心中苦涩:“我正在想办法,但是在此期间,大家都要将嘴巴闭紧,千万不可乱说,更不能透出山寨机密。官府刑讯固然厉害,却不会真个要了大家的性命,只要咬紧牙关熬过去,大家便能有机会脱困。”
  大脑袋失望地低下头,身边另一人道:“大当家放心,寨中有我们的爹娘兄弟,即便死我们也不会告密的。”
  大脑袋抬起头,认真地道:“若不是大当家,我们一家老小早被阉人逼死了,如今他们在寨中安全生活,我们也便放了心。就算死,我们也没有什么牵挂。”
  徐开龙看着他憨憨的脸,再看看围在他身边的后生们,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一股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心头,颤声道:“若早几年收手,不做这伤天害理的生意,大家也不必受这些委屈,是我对不住你们了。”
  大脑袋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后生们纷纷道:“这怎么能怪大当家?”
第一百九十章 黑炭 小三子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回屋中,黄老板眼珠转了转:“段老板,什么生意需要这么多黑炭?”
  段西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黄老板作势在嘴巴上轻拍了一记:“瞧我这张嘴,年纪大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忘记了,您老可别生气。”
  他偷眼看了看段西峰那张面沉似水的脸,一张生满褶子的脸上出现了若有若无的不安,砸了咂嘴凑到段西峰面前两手呈碗状比划了一下:“老黄年老絮叨,您别嫌烦,这么点黑炭就能要两到三人的性命。您老要那么多,可别伤着弟兄们。”
  段西峰盯着黄老板,嘴角浮起冷笑:“怎得,怕了?”
  “我...”黄老板有些畏惧地避开他的目光。
  “师傅!”小三子从房中窜出:“黑炭尚余五石。”
  段西峰收回目光:“我全要了。”回身跟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要向房中走去。
  “慢着!”黄老板张开双手挡在两人身前,咬牙道:“我不卖了!”
  小三子有些茫然地看着黄老板,段西峰的目光趋于阴冷:“黄老板,这单生意你要毁约?”
  黄老板脸上带着恐惧,但仍顽强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么多黑炭,想要造反都够用了。姓黄的小门小户,只怕有命挣没命花,这单生意我接不住,更不敢接,段老板请便吧。”这老货精明得很,已经判断出对方所谋甚大。
  房中两名工匠听到院中的争吵声,提着手中的木棍站在黄老板身后,示威似地看着段西峰。
  段西峰冷笑道:“你就不怕得罪了白龙会?”
  黄老板压抑着内心惊慌,硬气道:“总好过没了命。”
  段西峰不再废话,飞起一脚蹬在黄老板的胸前,他动作迅捷,黄老板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根本不及反应,胸前如遭重锤,他这一脚势大力沉,黄老板的身体腾空而起,不由自主地向后跌飞,正撞在那两名工匠身上。
  “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中,三人滚葫芦似地跌倒在地。小三子瞧得傻了,段西峰看向他,小三子呐喊道:“你敢打我师傅!”挥拳向段西峰冲来,身边一个汉子如水桶般粗细的胳膊自他身后箍住脖颈,用力往怀里一带,小三子嘤咛一声,倒在地上。
  段西峰吩咐道:“拿货!”
  身后的三四名汉子蜂拥而上,不多时将三个木箱抬了出来,那木箱沉重非常,饶是几人年轻力强,也都憋红了脸。几人抬着木箱向院外走去。
  小二的声音传来:“哎哟,你怎么打人...哎哟!”瞬间没了声音。
  那两名工匠将黄老板搀起来,老头儿嘴角留着血,颤抖着手指向段西峰,段西峰踱着步走上前,三人畏缩着向后退了两步。那几名汉子去而复返,从段西峰身边绕过,不容分说将三人打翻在地。
  段西峰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黄老板挣扎着想站起身,一名汉子按着他的头,段西峰蹲了下来:“黄老板眼光毒辣,小段是相当佩服的。但脑筋却有些糊涂,记住白龙会的生意你不做也得做,知道了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郎中 徐开龙看了看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再看看对方:“既然已经打过了,兄弟想必也消了气。再闹下去,将狱卒引了来,恐怕兄弟也难做。”
  那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细长脸,留着狗油胡,闻言面色一紧,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后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
  三人悻悻地离开,徐开龙蹲了下来,伸手抓住那躺在地上之人的胳膊:“没事吧?”
  一声呻吟从那人喉间传来,慢慢地翻过了身,徐开龙见他面色苍老,形容枯槁,两眼迷离地看着徐开龙,缓缓道:“疼死我了。”
  徐开龙砸了咂嘴,将老汉从地上扶起来,一股酒气钻入徐开龙的鼻端,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徐开龙皱着眉:“老哥,怎么称呼?”
  老者举起手,用袖子将嘴边的污秽连同血迹一并擦掉,口齿含糊道:“老朽姓石云,多谢兄弟了。”
  徐开龙道:“好说。”
  大脑袋迎上来:“我来吧。”鼻端动了动,对方身上的酒气直钻脑门,熏得他直欲作呕:“嗬,老头儿没少喝啊。”
  接过老者靠在墙边坐着,方才三人下手极狠,这叫石云的老汉伤得不轻,他哼哼唧唧地轻声呻吟着,伸手在自己腹间摸了摸,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一旁的徐开龙:“兄弟,可否劳驾您再帮个忙?”
  徐开龙正打量着先前打人的三人,眼中疑虑重重,方才他现身搭救,不仅是可怜石云,更重要的是存心试探,根据方才牢中众人的反应,他已几乎能断定除了朝天寨的人马和这叫石云的老者,彼此都是熟识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装作不熟罢了。
  他隐隐地感到牢中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正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先前与他搭话的狗油胡似有所感,扭头看向徐开龙,而后者在此之前已扭过了头。
  “叫谁兄弟呢,叫大...”大脑袋晃了晃醋钵大的拳头。
  “就叫兄弟吧,要我帮你作甚?”徐开龙拉了大脑袋一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脑袋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冷汗从石云的脸上流了下来,他哼唧道:“辛苦帮我找一根粗重的木板。”
  “你开玩笑呢,这牢中哪有木板。”大脑袋憋不住了。
  徐开龙疑惑道:“这牢中确实难以找到,你要木板作甚?”
  石云惨笑道:“肋骨移位,怕是伤着了。”
  徐开龙挑了挑眉,正要说些什么,他身边一名朝天寨的喽啰凑了上来,他手中攥着两根木筷:“从草铺中找到的,想必是之前有人随手丢下的。”
  石云伸手接了过来:“多谢。”缓缓将衣衫解开,用两根筷子固定在胸前,接着用腰带绕着腰间缠了两圈,将筷子固定住,这才将衣衫小心地穿起。
  徐开龙见他手法灵巧,固定伤处时快捷而准确,不禁疑道:“你是郎中?”
  石云重新倚向墙边,长长地出了口气:“以前是,现下不是了。”转向徐开龙,岔开话题:“前日与人吃酒,饮得多了,与人发生争执干了一架,待醒来时已进了大牢,方才酒意上涌吐了那小哥一鞋,若不是兄弟出手相救,老汉恐怕要凶多吉少,在此谢过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进香 徐开龙年轻时形势所迫,为了带着山寨中投奔他而来的乡民活下去,过了许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待他们这一代年轻后生成长起来时,山寨已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自然没经历过那一段腥风血雨的生活。
  即便日后随徐开龙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徐大当家用心回护,几乎从未让这些年轻人吃得半点亏,可以说是在他的庇护下长大。但也正因此,年轻后生风雨经历得少了,却也难独当一面,顺遂时还好说,遇到危难之际还是少了几分定力。
  姚井儿一早起床,姐夫与胡佳便消失无踪,不免心下焦急,听说姐夫涉险入狱,更是心急如焚,如今见胡佳出言不逊,怒火腾地涌上脑门:“一勺油,给你脸了是不?”他伸长粗粗的手指指着胡佳:“去年你出手伤人,大当家不计前嫌,想不到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胡佳又惊又怒,脸色涨得通红:“姚井儿,你胡搅蛮缠地够了,大当家如今身处狱中,你不要任性弄事,坏了全盘计划!”
  姚井儿思及姐夫安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还不是你粗心大意,否则怎么会有如今的局面?”
  “你...!”胡佳向来自诩聪明机敏,姚井儿一句话触到痛脚,只把他气得全身颤抖,偏又对这混不吝无可奈何,咬着牙怒目而视。
  “两位当家的,消消气,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几名喽啰破门而入上前劝架,为首的两兄弟叫做方通、方健,原本在茶铺中做山寨前哨,此番随徐开龙一起下山。
  “哼!”两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胡佳抽身走出门外,姚井儿望着他的背影呼呼地喘着粗气。
  胡佳走到院中,喽啰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他的人马全军覆没,这些人要么是徐开龙的嫡系,要么是姚井儿的死忠,不知怎地他仿佛从这些目光中看到一丝轻视,他脸上火辣辣地,在这院中再也待不下去,低着头走出了门。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失魂落魄地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地前方一人挡处去路,胡佳抬头看向对方:“赵先生?”
  兵部郎中王立琦的儿媳闺名唤作绮兰,一顶绫罗锦轿将她送到了护国寺门口,轿夫轻轻落了轿,丫鬟红杏轻轻将轿帘掀开:“夫人,到了。”
  绮兰低头下了轿,护国寺前人满为患,熙熙攘攘一如往常,红杏忙伸手将她胳膊搀住,两人拾级而上迈入了寺门,两名面容姣好的女子迎了上来:“姐姐来了。”
  绮兰面带歉意,将那女子挽住:“对不住,出门迟了些,累妹妹久等了。”
  为首的那名女子白肌似雪玉骨俏丽,一双丹凤眼夺人心魄,正是庆元春的花魁娘子陆诗柳,身着清清爽爽的一件白色长衫,打扮得素面朝天,奈何天生丽质,愈发显得她清丽脱俗,闻言笑了笑:“不打紧,我也是刚来。”身后那名女子是她的丫鬟小红。
  两人说说笑笑一同进了三皇宝殿,红杏和小红远远地跟着。知客僧献了香,两人在一片善男信女的拥挤下占了两个蒲团,于香气弥漫中跪了下来,三皇法相金身,不怒自威,两人双手合十双眼闭起,嘴中念念有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姐妹 “什么?”绮兰疑惑地看着她:“妹子,你在说什么...”
  “先前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自称寻常人家的女子,”陆诗柳处心积虑结识绮兰,到如今终于要付诸行动,到了摊牌的时刻,心中忐忑不安,紧紧地盯着绮兰的眼睛:“其实我是青楼女子。”
  绮兰蓦地瞪圆了双眼,双手如被蝎子蛰了一般缩了回去,生活环境所致,她所接触的多是权贵人家,即便嫁了人也与外界接触不多,那烟花柳地向来只存在于闲话之中,在那些描述中青楼女一直是放浪妖艳的形象。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诗柳,陆诗柳心中一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妹妹幼时出身官宦世家,家父参奏冯保收受贿赂建造生圹,反被其党羽诬陷,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母亲走投无路,为了保我一条性命,便将我卖入贱行。”
  绮兰原本对陆诗柳观感甚佳,通过这半年多的接触,只觉得她温柔恬静,知书达理,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子也未必有她这般情操,待听到她的身份便出于本能地排斥,她一时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对待陆诗柳,只能定定地看着对方。
  陆诗柳抹了把泪:“不怪姐姐嫌弃,诗柳身入贱籍,便如同堕入地狱,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笑脸迎客色相愉人,便是我的生活,只是夜深人静之际,也不免会自怜自伤。”回忆起往昔,苦痛涌入心头,陆诗柳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左手紧紧地抓着右手手腕:“自入了贱行我便省吃俭用,给自己存了一笔钱,只盼能早日自赎其身,脱离苦海,平静地过完我的一生。”
  绮兰看着眼前素面朝天的女子,一时无法将她与烟花流地联系在一处,待听到她的过去她的心声,心道同为女子若换作自己未必有这样的心性能坚守到现在,不知不觉间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缓缓将陆诗柳的双手:“你的命太苦了。”
  陆诗柳反手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摇了摇头:“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总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人曾经跟我说过,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绮兰听得双目放光:“说得真好,这是哪位先生说得?”
  陆诗柳的眼前出现了谷雨那张既羞涩又坚定的面孔,这个少年在那晚过后的无数个夜晚闯入陆诗柳的脑海,鼓舞着她勇敢地走了下来:“是位小先生。”
  绮兰道:“那你存够了赎身之资了吗?”
  陆诗柳摇了摇头:“仍未存够,更何况现下此事并不是我最担心的。”
  绮兰疑道:“是什么?”
  陆诗柳地垂下头,吭吭哧哧地不肯言说,绮兰好奇心被勾起,迫不及待地道:“说给姐姐听听,若是有难处,姐姐兴许能帮到你。”
  陆诗柳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前些时日有一官宦子弟付出万两梳拢之资...”
  “梳拢?”绮兰疑道。
  陆诗柳脸色泛红:“便是欢场女子第一次接客伴宿。”
第一百九十四章 首辅 陆诗柳跟着小红走了进来,见是四喜,不禁皱起了眉头,回身将门关上,这才道:“四喜,青天白日的尽量还是不要来这里,省得被有心人见到。”
  四喜贪婪的目光将陆诗柳曼妙的身姿从头看到了脚:“不妨事,我来得时候夹着小心,不会教别人看到的。”
  对于四喜肆无忌惮地打量,陆诗柳极度反感,只是现下有求于人,只好假作不知:“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四喜坐了下来:“小红姑娘,爷们等你等得茶都凉了。”
  小红忍着气提起水壶走了出去,四喜道:“陆姑娘,我家少爷恐怕按奈不住了。”
  “什么?”陆诗柳脸色一下子慌了起来。
  四喜道:“王少爷几次寻不到你,早已生了疑心,他嘱咐我这几日查探你的动静,似乎想要用强。”
  陆诗柳白皙的脸上愈发惨白,她双唇翕动,整个人被恐惧所笼罩,她双腿突突地颤个不停,缓缓坐到了四喜的对面,四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的脸蛋和胸前流转,对于陆诗柳的情绪他并不如何关心。
  小红提着水壶走了进来,重新帮四喜沏了新茶,见陆诗柳一脸惊惧,呆呆出神,忙关切道:“小姐...”
  陆诗柳定了定神,站起身来走到里间,一阵窸窸窣窣后,手中端着一个锦囊走了出来轻轻放在桌前:“四喜,多谢你仗义相告,这钱你收好了。”
  四喜将锦囊拉扣打开,向里看了一眼便合了起来,眉开眼笑道:“陆姑娘出手大方,这些时日没少从你这里拿钱,小的不胜感激,只是见姑娘整日价惶惶恐恐,终究不是办法,我有一计可解姑娘的困难。”
  “哦?”陆诗柳瞪大双眼。
  四喜摇头晃脑:“我王家权高位重,少爷更是人中龙凤,我看姑娘不如就从了少爷,将他伺候得美了,求少爷收作妾室,从此嫁入王家,享受荣华富贵岂不是好。”
  陆诗柳双手缩在袖中,紧紧地攥在一起,双唇紧咬,唇色发白,她平抑着自己的情绪:“四喜,天色不早,你也该回了。如果王公子有新的动作,还望你能及时告知,银子少不了你的。”
  四喜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将锦囊抄起塞入怀中:“少爷已然起了疑心,恐怕我也传不了几次消息。陆姑娘好自为之吧。”说罢扬长而去。
  小红将人送出门,回身见陆诗柳趴在桌前,脑袋埋到胳膊中,双肩一耸一耸的,压抑的哭声自她怀中传了出来。
  小红连忙上前:“小姐...”
  陆诗柳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好怕,怕自己还未来得及争取,已没了机会。”
  小红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杨府书房,内阁首辅杨志皋从书案前抬起头,夫人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既然是休沐,那便好生歇息歇息。”
  杨志皋将笔搁在笔架上,从夫人手中接过莲子羹,边吃边道:“部里公事繁多,官员流失严重,能干活的少之又少,千斤担子压在肩上,哪里有休息的时间?”
  下人站在门外:“老爷,顺天府捕快求见。”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质 三人走下杨府石阶,小彤回头看了看,吐了吐舌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儿呢,”接着撇了撇嘴:“不过就是脾气又臭又硬,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董心五笑道:“人家肯见你还是看在万府尹的面子上,知足吧。”
  谷雨低头跟在两人身后,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董心五回头看了看他:“老七,你有什么想法?”
  谷雨抬起头:“我与赵银环相识之时,佳蓉小姐就在旁边,而且我和广胜、小彤亲眼所见佳蓉进入杨府,怎么杨阁老还要矢口否认?”
  董心五道:“你没有成婚,自然不了解一个父母的想法。”
  谷雨没有听懂,董心五解释道:“即便这件事是真的,他也一定会否认,”伸手揽在谷雨肩上:“佳蓉还是尚未婚嫁的女子,如今却与贼寇交联,甚至有了私情。这件事传出去,你让佳蓉以后如何嫁得出去。”
  谷雨哦了一声,在脑袋上狠狠拍了一记,不好意思地道:“我光想着如何处理案情,却忘了保全人家姑娘的名声。”
  董心五拍拍他的肩头,调笑道:“所以你得赶紧成婚,早日生个孩子,这些事就都懂了。嗯...我看小彤姑娘便不错,要不然?”
  谷雨与小彤对视了一眼,谷雨面色泛红,移开了目光,小彤却发出清脆的笑声:“师爷怎么还干起了保媒拉纤的活计?”看了看谷雨:“师傅,你未婚我未嫁,我觉得师爷的主意不错,您看行吗?”
  “唔...”谷雨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调侃。
  小彤收敛起笑容,拉回话题:“可如今虽保全了她的名声,咱们的线索却也断了。赵银环一伙坚不吐实,另一伙人却也像锯了嘴的葫芦,任凭你如何拷打,也问不出个名姓,周师伯与吴师伯忙到现在,两伙人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闷不吭声地跟咱耗着,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董心五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办。现下还有个唯一线索。”
  “哦?是什么?”小彤惊奇道。
  谷雨补充道:“常林书院,”他仰头看了看天色:“眼看日头西斜,书院想必也要关门了,咱们得快些赶过去。”
  杨府书房,杨志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奏折上写了几行字,回过神来发现错字连篇,气得他一把将纸抓起,两手互揉团成一团扔在地上,随即站起身来,管家一直在门外候着,见他起身连忙迎上前:“老爷,可是要回房?”
  杨志皋摇了摇头,沉声道:“佳蓉在家吗?”
  管家应道:“在,小姐今日没有出门。”
  杨志皋在他的搀扶下迈出了门:“走,去看看她。”
  佳蓉将花盆搬到窗台前,丫鬟春桃自她身后赶上来:“小姐,我来吧。”
  “没事,我能行。”说着话她已将花盆稳稳地放了下来,取过剪刀小心地裁剪着枝叶,春桃站在她的另一侧,好奇地看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未开花便香气四溢,此花绝非凡品。”
  佳蓉笑道:“这花儿叫西府海棠,素有花贵妃之称,待到五月花开烂漫,才是最香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 常林书院 她双手攀住父亲的双手,泪水如泉奔涌:“爹,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要想办法救他!”
  至此杨志皋再无怀疑:“你与那赵银环当真只是朋友,还是,还是...”
  佳蓉边哭边道:“我与他两情相悦,已然互许终身,银环出身商贾之家,生怕您会嫌恶,始终不敢上门提亲...”
  杨志皋厉声喝止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佳蓉被父亲骤然拔高的调门吓得一激灵,顿时停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杨志皋沉声道:“这件事永远也不要再提,就当没有赵银环这个人。”
  “爹!”佳蓉心如刀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求您救救他,他不是坏人!”
  杨志皋看着生平最宠爱的小女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也像被刀剜过一般难受,他闻言道:“佳蓉,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赵银环身份败露,若教人知道了你和他的关系,你这一辈子可就全毁了!”
  佳蓉充耳不闻,只是不迭地叩头,杨志皋对自家姑娘的固执感到头痛,长身而起:“管家!”
  管家应声而入:“老爷。”
  杨志皋道:“叫杨玲来小姐院中伺候。”杨玲是服侍夫人杨氏的婢女。
  管家领命:“是。”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已不见了春桃的身影,佳蓉惊慌道:“春桃呢,春桃去哪了?”
  杨志皋冷冷地道:“你昨日出游,春桃隐瞒不报。赵银环一事,知情者只有她。无论哪一件事我都留她不得,已命她回老家服侍老奶奶。这几日先由杨玲伺候你的起居,我再寻几名伶俐丫头给你。”
  佳蓉的泪水流得更狠了:“都是我的过错,与春桃无关。爹,教春桃回来吧。”
  杨志皋看着佳蓉不发一言,佳蓉从父亲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希望,自她小时父亲便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从未让其看到杀伐决断的一面。佳蓉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冷漠、残忍,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常林书院是京城唯一的私学,二十年前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时,为避免书院妄议朝政阻碍改革,下令拆除天下所有书院。万历十年张首辅劳瘁而死,私学如同石头缝中的小草一般顽强生存,如今几年又渐渐多了起来。
  董心五领着谷雨、小彤穿过仪门,迎面的是四柱五楼的石牌坊,再往里走学子渐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或在林中散布谈心,或在亭中抚书低吟,三人眼见日头西斜,半边天被映照得红通通的,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穿过牌坊,再往里走便能看到一片空地,唤作燕居堂,正是大儒名仕讲学之所。私学与官学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私学中的学术氛围更自由,除治学之外还会有大量学术讨论活动,以讲为学、以会为学。
  此时十余名学子将一人拱卫其中,正在争论着什么。谷雨抬头看了眼,不禁愣了愣:“师傅,您先进去,我稍后赶过来。”
  董心五不知他要做什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尽快。”
  谷雨答应一声,向人群走去。那被拱卫之人也见到了谷雨,忙不迭道:“今天就到这里,咱们下次再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调查 学堂之中,三三两两的学子陆陆续续地走出,常林学院秉持有教无类的原则,生源十分复杂,既有中年男子也有妙龄少女,既有来自寒门的学子也有来自勋贵之家的世子。
  但这并不代表常林学院便是什么人都可入学读书的,事实上山长制定的入学考试比之官学甚至更为严格。当初赵银环与杨-佳蓉入学时,皆是在严苛的考试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才能在学院中研习经书。
  在这些学子的口中,赵银环读书刻苦用功,性格又好,与同窗相处融洽。
  小彤向几个年轻男子施礼道:“多谢各位,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几人连忙回礼,打着招呼向门外走去,一帮人说说笑笑,不时地回头看向小彤,似乎对女捕快的身份也十分好奇。
  谷雨与几人擦肩而过,走到小彤身边:“怎么样?”
  小彤便将从学生之间了解到的信息讲给谷雨听了,这些信息倒与关老头同步的信息基本吻合。
  小彤道:“难道这厮真想考个状元不成?”
  谷雨摇了摇头,两人互视一眼,噗嗤一声同时笑出声来。让一名杀人不眨眼的贼寇考取功名,成为朝堂上的锦绣官员,想想这一幕便觉得可笑荒诞。可若非如此,赵银环为何要那般用功读书呢?即便想隐藏身份,那做做样子便可以了,用得着这般卖力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出现在谷雨的脑海中,忽地又想起一事:“老爷子呢?”
  小彤正要说话,董心五拿着一摞纸走了进来:“我去找山长了解那赵银环的情况,山长言谈之间对其也十分欣赏,这些是他平素写的诗,看看有什么收获?”
  谷雨从董心五手中接过,摊在桌子上,只见第一篇写的是: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谷雨轻轻揭过,第二篇写的是: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神州竟陆沉。
  一张张翻下去,皆是为国效忠之意,拳拳之意浓烈而赤诚。
  谷雨看了看董心五,喃喃道:“若是仅从诗文观人,作者一定是忧国忧民,渴望报效朝廷之士,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诗出自一名盗贼之手。”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董心五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记:“感慨个屁,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谷雨疼得龇牙咧嘴,小彤好笑地看着两人,谷雨急急忙忙将那些诗文抓在手中,追在两人身后急步追了出去。
  赶到顺天府衙附近时天色已经黑了,公廨所在的顺天府大街上华灯初上,人来人往不见稀少,董心五停下脚步:“府衙的食堂吃得厌了,今儿个累了一天,吃顿好的。”
  向一旁的饭馆走去,三人坐到靠窗的位置,点了两个菜三碗面,不多时小二将饭菜上齐,欠身向谷雨道:“今天还要多谢官人解围。”
  谷雨瞧着他,只觉得十分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小二微笑道:“上午两名醉汉在我店中起了争执,若不是您出手,恐怕我也得挨顿揍。”
  谷雨恍然大悟,在脑门上狠狠拍了一记,这才想起来这家店正是他帮忙拿下两名醉汉的酒店。他心中忽地一动:“小二哥,那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问罪 董心五看着谷雨和小彤:“你们俩挑。”
  小彤动作麻利地挑了四五样,摊贩取出称,动作笨拙地称重,谷雨皱着眉头看着对方的动作,忽然开口道:“白天不是你看摊吧?”
  “这果摊原本是我姑丈的,下午他腰疼难忍,便寻我帮他代为照看。”摊贩笑了笑,用粗绳将瓜果打包在一起:“收您五文钱。”
  董心五自怀中掏出铜板递了过去,谷雨则把几样打包好的瓜果提在手中。走出老远,董心五才道:“老七,你今日怎得了,疑神疑鬼的?”
  谷雨皱起眉头:“我也不知,总是觉得心中不安,感觉有事要发生。”
  董心五宽慰道:“你太紧张了,松弛有度才能保持清晰的头脑,一会儿回去没什么事便早点回家歇息吧。”
  谷雨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三人进了府衙,直奔值房而来。
  值房中却空空如也,小彤奇道:“两位师伯还没回来吗?”
  谷雨道:“八成还在牢中审讯。”
  董心五想了想:“小彤,你也劳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小彤却显得精神抖擞:“我不累,”向董心五笑了笑:“寻常女子哪能身着公服,惩恶扬善的。今日我在书院之中,不少学生看向我的眼神都不同往日。”
  董心五笑了:“那当然,谁让你是咱们京城第一女捕头呢。”
  小彤严肃道:“要谦虚。”
  董心五点了点头:“嗯,小彤确实是个谦虚的姑娘,要是嘴角不咧到耳朵根就更谦虚了。”
  “哎呀。”小彤捂着脸跑了出去,董心五对这个乐观爱耍宝的姑娘印象很好,回头却见自己的小徒弟盯着那被收缴而来的诗文出着神,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门外脚步声响起。
  董心五回头看去,只见万自约在程介的陪同下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董心五心中一沉,忙与谷雨上前见礼:“拜见府尹大人、程推官。”
  万自约捡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盯着董心五看了半晌,哼了一声:“老董,你好大的胆子!”
  董心五愣了愣,万自约怒火冲天:“你在首辅家中胡言乱语,让老大人蒙受不白之冤,是不是有这回事?!”
  好家伙,这顶帽子够大的。谷雨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地看着万自约。
  董心五一脸无辜道:“府尹大人,我只是按例相询,并未有僭越之举,何来的胡言乱语一说?”
  “那你是不承认了?”万自约腾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好了好了,大人消消气。”程介眼见局面要僵,连忙出来打圆场:“老董并非不懂事的人,即便言语欠妥,却也不至于冲撞首辅大人,您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呢,老董,是不是?”向董心五连打眼神。
  董心五脸色如常,脸上不带丝毫情绪:“程大人说的是,我只不过就案情相询,多余的话一句未谈,”他扭头看向万自约,拱了拱手,态度毕恭毕敬:“老董是粗人,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件事得罪了首辅大人,还请府尹大人示下,老董一定改。”
  “这个...”万自约却支支吾吾起来,方才杨志皋的管家上门,以阁老的口吻将他训了一顿,斥其御下不严,偏听偏信,只把万自约吓了个半死。但杨志皋顾念自家闺女名声,自然也不会让管家挑明,骂是骂了,涉及杨-佳蓉的事是一句也不会说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选择 顺天府大街上赵先生领着胡佳缓缓向公廨方向走来,赵先生背着手饶有兴趣地在摊前一一看过,胡佳脸色铁青地跟在他身旁,赵先生看了半晌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瞟了一眼心神不属的胡佳:“还在烦恼?”
  胡佳绷着脸:“我的人进了大牢,说不准要关多少年。剩下都是大当家和姚井儿的人,出了这档子事,没有一个瞧得起我的,他妈的,老子怎么那么倒霉?”
  先前的瓜果摊上迎来了新客人,赵先生挑了几颗桃子,摊贩殷勤地打包好,赵先生用小指挑着寻了家茶馆走了进去,茶客不多,二楼更是空无一人。小二帮二人上了茶便下了楼,躲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胡佳探头看着路上渐少的行人发呆,赵先生嘬了口桃肉:“你在寨中缺少人马,徐开龙还好说,至于姚井儿的人马少不得给你穿小鞋,你光杆一个,可想过日后的前程?”
  这一句话说到胡佳的痛处,腮帮子痉挛般抖动了一下,恶狠狠地看向赵先生,而后者却像没看到似的,他享受地又嘬了口桃肉,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他毫不介意地伸舌头舔了舔:“在我的家乡,好果子可不是轻易吃到的。”
  胡佳问道:“我们和你合作日久,却不知道你是何人,不知何时赵先生才肯坦诚相告?”
  赵先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急,现下还是关心你自己吧。徐开龙近些年意图明显,摆明了想脱离我的控制,可生意还是要做,不知你可愿与我合作?”
  胡佳心头狂跳,但念及现实却又逐渐冷却,苦笑道:“我已没了人马,况且即便我手下仍在,但大当家横加阻拦,我也不得不听,教我如何与你合作?”
  街上一阵喧哗,赵先生扭头看向窗外,胡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两名捕快押着一名矮小的男子穿过大街,向公廨的方向走去。赵先生收回目光:“若是徐开龙不在了呢?”
  “什么!”胡佳变了脸色,腾地站起身来,戒备地看向赵先生。
  赵先生淡淡地道:“坐下说话。”
  胡佳警惕地看着对方平静的神色,慢慢地坐了回去,他压低声音:“你想干什么?!”
  赵先生盯着他的眼睛:“徐开龙人老胆小,放着大好生意不做,偏要躲在山里务农。寨子里的那些年轻人真的甘愿干那面朝黄土背朝天吗。若是他不在了,你我便可继续合作,荣华富贵摆在眼前还怕山寨中无人肯跟你吗?”
  胡佳的脸上阴晴不定,若按赵先生所说,自己不仅可以取而代之,甚至还可在短时间内拉齐人马,没了大当家这层阻碍,以他的聪明才智势必会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重现往日辉煌。
  可...徐开龙与自己的父亲情同手足,父亲死后徐开龙一向对自己照拂有加,视若己出,即便有时恼恨对姚井儿的偏袒,却从未对徐伯伯有不敬之意。
  赵先生看出了他的挣扎:“当然,你也可以继续隐忍下去。徐开龙出狱后自然会将你带回山,你没了手下弟兄,徐开龙日后也必会切断和我的联系,到那时你只能做个山中闲人,姚井儿和他的手下能容你吗,姚中慧心胸狭窄,你伤她堂弟,虽已有些时日但以她的脾性当真能容你吗,若你是个属王八的,那就当我没说。”
第二百章 大刑 顺天府大牢,梁岩将那叫安三的犯人押到牢中,边往回走边跟牢头说:“老范,今天新进的犯人不少吧?”
  范东亮打了个哈欠,掐着指头算了算:“至少多了四十多名新犯。”说完忍不住抱怨道:“往常年节时期盗抢案件增多,能抓住的也不过十几起,像今日这般不年不节竟比高峰时还多,真他娘的邪性。”
  梁岩道:“辛苦了。”
  范东亮道:“你们也不容易。”
  一灯如豆,谷雨正伏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梁岩走了进来:“还没下值?”
  谷雨抬起头见是他,疲惫地笑了笑:“陪四哥审讯,小彤应该已经回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今日东奔西走,辛苦了。”
  梁岩忙道:“分所应当,”看着谷雨尚显稚嫩的脸上浓浓的疲倦,不由道:“驴不会因为拉的磨上镶着宝石而感到骄傲。”
  “嗯?”
  “我的意思是这不过是一份活计而已。”
  谷雨“噗嗤”笑了出来,梁家兄妹的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松弛与达观,他笑道:“知道了。”两人打过招呼,梁岩快步离去。
  谷雨将手中的纸张收了起来,想了想站起身来,向牢房深处走去。
  徐开龙睁开眼睛,正与那新进来的犯人对上了眼神,这人长得其貌不扬,身材干瘦,但目光阴冷锐利,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囚牢中人满为患,都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安三恍若未觉,好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靠在粗大的木栏上微微闭上双眼。
  大脑袋与另外两人躺在徐开龙的脚边,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下午周围提审,三人依着徐开龙的吩咐闭口不言,周围自然也不是好打发的,一声令下给三人上了拶指,此刑具粗约四分五厘,长七寸,用麻油浸过的绳索穿连小圆木,大脑袋三人没受过刑罚,初时只道新鲜,满不在乎地胡吹大气,待狱卒左右用力收紧绳索,大脑袋顿觉钻心般地疼痛,狱卒反复施为,大脑袋已是三魂消七魄散,竟当场昏了过去。
  周围见三人铁了心坚不吐实,也不能真个要了他们的性命,命狱卒草草打包,重新将其投入狱中。
  徐开龙看着山寨中的年轻后生被折磨得如此凄惨,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恨不得以身代之。大脑袋悠悠醒转,向徐开龙勉力一笑:“大当家的,我什么也没说。”
  徐开龙眼角噙泪:“好,好孩子。”
  石云早已检视过三人伤口,但苦于身陷牢狱无法施救,只是将狱卒潦草包扎的绷带解开,略微做了清创后又重新做了包扎,此时见他醒转,也不仅心中一宽:“能醒来便好,你那两个弟兄额头发烫,今晚是最难熬的。你们安心歇着,老汉我左右无事,可以代为照看,若有变故我会通知你的。”
  徐开龙抱拳感激道:“石郎中,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石云摆摆手:“你帮我良多,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第二百零一章 内心 谷雨背着手进入审讯室:“我教师傅回去歇息了,只是我与赵银环还有些话没有说,四哥先歇歇,我和他聊两句?”
  周围默默地看他半晌,站起身来坐回到椅中。
  赵银环看看两人:“你们是师兄弟?”
  谷雨一愣:“是,他是我四哥。”
  “不像,”赵银环却摇了摇头:“你二人情感疏淡,说话硬邦邦的,哪里有师兄弟的样子。谷雨,不如跟我走吧,我帮中弟兄肝胆相照,义气千秋,咱们大碗肉大碗酒,互相帮衬快意江湖,岂不快哉?”
  谷雨不自然地看了眼周围,周围则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仍是冷冰冰的。谷雨暗中叹了口气,将背着的手从身后抽了出来,手中厚厚的一摞纸摊在桌前,赵银环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周围拾起一张抄在手上,凑到油灯前看着:“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这什么意思?”
  赵银环的表情变了,他脸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呆呆地看向谷雨,谷雨又抄起一张,朗声读道:“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神州竟陆沉。”
  赵银环双拳猛地攥在一起,呆呆地看着谷雨走近,谷雨蹲在地上注视着他,将手中的诗文扬了扬:“我之誓言比大海深沉,绝不教大好河山就此沉沦,诗文作者拳拳报国之情溢于言表让人感佩。银环,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周围一愣,他听出了谷雨话中的意思,吃惊地看向赵银环。
  赵银环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将头低了下去,谷雨道:“所以你入学应试,真的是想投身朝堂,建功立业对吗,那为何你会暗结贼寇,劫掠无辜商贾?”
  赵银环猛地抬起头:“那不过是我委身书院,为了掩人耳目的手段,你竟然当了真,可笑至极!”他语调颤抖,表情痛苦纠结,谷雨瞧得一清二楚,他定定地看着赵银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对方的谎言:“你在撒谎,掩人耳目难道不应尽量低调吗,你尽可以写一些不入流的诗文,书院之中人才济济,只要稍有松懈,便会落人之后。可这几首诗是从山长那里拿到的,可见他对你的才情印象深刻,将你视为明日栋梁!”
  赵银环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厉声喝道:“你住嘴,你以为很了解我吗!我生来便是个顶风臭八百里的贼,不用你来装好人!”
  周围见他情绪激动,心下却是一松,知道谷雨这一步走对了。
  顺天府大街,鼓打二更,清脆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三名捕快伸着懒腰走向角门,门内值守的卫兵道:“这不是板爷吗,您大半夜的出去作甚?”
  其中一名中年捕快道:“上面交待的,咱也没办法,兄弟帮忙留个门,我们去去便回。”
  “辛苦老几位。”卫兵客套两句,将角门打开。
  三人站在空无一人,在夜色中显得静谧安宁的大街上,春寒料峭,街尾刮起的一阵风仍然让三人瑟瑟发抖,那叫板爷的中年捕快高举气死风灯,招呼另外两人:“跟在我身后,留意四周。”
第二百零二章 爆炸 这下板爷再无怀疑,向身边的猴子和铁栓使了个眼色,自腰间将钢刀拔出,边快步跑上前,边高声呼喝:“什么人?!”
  奔到近处才发现这群人大约十五、六人,个个人高马大魁梧壮硕,一架马车静静地停在墙边,一人斜倚在轿厢旁。听见板爷的呼喝声,这群人并没有丝毫慌乱,齐齐看向板爷的方向,目光中杀气腾腾。
  板爷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压迫感,忽然意识到了危险,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猴子和铁栓高举着钢刀嚎叫着冲向对方,板爷一把没拉住,急得放声大叫:“快回来!”
  话音未落,对面猛地窜出两道人影,迅捷地扑向猴子和铁栓,就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寒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猴子和铁栓双双惨叫出声,身体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而出!
  板爷吓得魂飞魄散,将气死风灯掷在地上转头便跑,正要张嘴呼喊,忽地胸口猛地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支箭头自胸口透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血淋淋的箭头,脚下一软身体飞扑而出,力气迅速脱离他的身体,他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一只脚踩住了他的后背,抓住箭柄猛力一拔,板爷痉挛般抽搐了片刻,慢慢停止了挣扎,全贵将箭矢上的血迹在靴底蹭了蹭,重新插回到箭壶中。
  段西峰从轿厢上直起身子,沉声道:“夜深了,事不宜迟,动手!”
  全贵率先钻入了马车,与另一人抬着沉重的箱子走了出来,段西峰问道:“四周地形都探熟了吗?”
  箱子边的人抬头道:“二龙头放心,一下午的时间够弟兄们将府衙周围摸了个遍,晚间已规划出五条撤退路线及一条备用路线,绝不会有弟兄落入鹰爪子之手。”说话的这人却是先前果摊上的那名摊贩。
  段西峰点点头:“白狗子,做得不错。”
  转眼间几个硕大的木箱已被堆到后墙墙边,几名汉子手脚麻利地将黑炭取了出来,与白日不同的是原本呈颗粒状的炭粒如今已被白龙会的能人改造成管状物,并加装了引信。此时已不再需要段西峰吩咐,几名汉子小心翼翼地将炭管沿着墙边延展开,摞了四五层。尔后互相打了个招呼,迅速向远处撤离。
  段西峰远远地躲在巷子后,他的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墙那边的建筑,全贵躲在巷口的另一边,他观察着段西峰的一举一动,眼中闪动着警惕的光芒。白狗子从段西峰身后钻了出来,伸手入怀掏出火折子,看了段西峰一眼,段西峰看着空旷的街道,比了个手势,白狗子会意地钻了出去,飞快地跑向段西峰手指的方向。
  段西峰走了几步,站在道路中央,他右手高举在空中划了个圈,隐藏在暗处的帮众齐刷刷掏出了钢刀,虎视眈眈地盯着白狗子的动静。从全贵的方向看,段西峰面无表情,但整个人冷峻而锐利,如一道沉默的刀光。
  大牢之中,囚犯皆已陷入了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徐开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石云翻了个身,紧接着发出了一身呻吟。徐开龙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闭上眼睛正要入睡,忽然听见窸窸窣窣之声,他半睁双眼,黑暗之中站起数条人影。他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看着。只见其中一人摸到牢门口,在怀中摸了半晌,手掌向铜锁摸去,片刻后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
第二百零三章 溃乱 周围先他一步窜了起来,他晃了晃脑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腰间一捞,钢刀出鞘,他双手擎刀不发一言地腾身而起劈了上去,那为首之人咦了一声,似乎对官差的反扑颇感意外,他腰身一拧,一记鞭腿势大力沉挟着风势踢向周围的左腹。
  他这一招迅捷无伦,周围身在空中躲闪已是不及,只觉腹中如同被铁棍狠狠敲了一记,五脏六腑翻了个个儿,啊地一声惨叫,摔在地上不动了。
  “四哥!”谷雨瞧得目眦欲裂,擎刀扑了上去。段西峰收回脚,看了谷雨一眼,径直走向陷入昏迷的赵银环。从他身后窜出一名高大的男子,正是全贵,手持钢刀迎了上来。
  “铛”地一声脆响,锋利的刀锋相交,火光四溅。
  牢房之中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摇摇欲坠,不论是熟睡的还是清醒的囚犯皆被掀了个跟头,徐开龙翻身站起,一手扶着大脑袋,一手扶着石云,大脑袋捂着额头:“怎么回事?”
  徐开龙却定定地盯着牢门口,狗油胡的身边已经聚满了人,各个面色阴冷,一身的杀气。狗油胡伸手将牢锁取下,得意地在手中垫了垫,抛给身边的人,转身看向徐开龙。
  朝天寨的几人哪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畏缩地靠向徐开龙。徐开龙纵横江湖多年,自问见多识广,似这般诡谲之事也是首次见过。浓烟如海浪般不断涌入,他以袖掩鼻,紧张地看向狗油胡。
  狗油胡轻蔑地一笑:“便宜你们了。”拉开牢门走了出去。
  “干什么的!”浓雾之中冲出了几名持刀的狱卒,见到狗油胡竟然从囚牢中逃脱,挥舞着钢刀飞快地跑了过来。
  狗油胡背着手面不改色地看着几人跑了过来,冲在最前的狱卒刀尖直指他的鼻子:“给我滚回去!”
  话音未落,只听叮叮几声脆响,身后的几个牢门全都应声打了开来,一条条身影出现在浓烟散布的走廊上,慢慢地逼向狱卒,狱卒被前后夹击,吓得早已面无人色,色厉内荏地道:“全都滚回去,别让爷们刀头见血!”
  狗油胡嘴角一抹冷笑,上前一脚将狱卒踹翻在地,另外几名狱卒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吓得声音颤抖:“别乱动!”
  狗油胡目光转冷,嘴中崩出一句:“杀!”
  浓烟之中几条人影冲向狱卒,在阵阵凄惨的叫声后狱卒慢慢倒了下去,狗油胡在狱卒身上一阵摸索,掏出一串钥匙圈,他狞笑地抛向对面:“将各路英雄好汉们全部放出来,给官爷们助助兴!”
  他看着浓烟中的幢幢黑影,得意地道:“天长地老,白云化龙,弟兄们办大事了!”
  一声声亢奋的呼应声此起彼伏,在浓烟中失去了踪影。
  徐开龙慢慢地走到牢门口,每个牢中渐渐地探出了一个个脑袋,目光试探,片刻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得救了,弟兄们扯呼!”
  囚犯如同泄洪的洪水一般涌了出去,大脑袋站在徐开龙的身边,回身看着牢中跃跃欲试的弟兄:“大当家的,怎么办?”
第二百零四章 抢人 庞韬将那受伤的狱卒从地上拉起,那狱卒面露痛苦之色,两手紧紧地捂住小腹,鲜血从指缝中汩汩而出,待看清董心五后才艰难道:“你们可来了,还有六七名兄弟陷在牢中未出来,快救快救!”
  狱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爆炸伊始值守的八名狱卒全部冲入大牢控制局面,但浓烟障目之下又遇囚犯窜逃,一俟进入大牢便被冲散。
  董心五面沉似水,他入府司职已近三十年,情知今晚遇到捕快生涯中最大的灾祸,当下不及细思,转身吩咐道:“情势危急,不需请示,遇有反抗者立即格杀,千万不可手软,一切责任由我承担,都明白了吗?”
  身后捕快及守兵面色惴惴,浑身颤抖,董心五提高了声音:“听明白了吗?!”
  “是!”
  徐开龙的人马尾随在亢奋的囚犯身后,石云的右臂虚弱地搭在徐开龙的肩上,大脑袋走在徐开龙的前方,微眯着眼睛试图从浓烟中寻找到道路。安三则远远地缀在队伍的后方,目光紧紧地盯着徐开龙背后。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涌了进来,浓烟被吹得拐了个弯,徐开龙心中一动,一把拉住大脑袋。
  大脑袋回过头:“大当家的,怎么了?”
  徐开龙沉声道:“不能再跟他们跑下去了。”
  大脑袋疑惑道:“为何?”
  徐开龙道:“他们逃跑的方向是牢门,势必会和闻讯而来的鹰爪子撞个正着。”
  大脑袋脸色焦灼:“那又怎样,咱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恐怕再多的鹰爪子也招架不住。”
  徐开龙哼了一声:“你手无寸铁,怎么和对方硬拼,动动脑子!”
  大脑袋舔了舔嘴唇:“那怎么办?”
  徐开龙观察着浓烟流动的方向,心中渐渐有了计较:“走这边。”他指了个方向,却是个牢房。
  大脑袋傻了,徐开龙已率先钻了进去,大脑袋顿了顿足,向身后喊道:“跟紧我,别走丢了!”
  牢房中火焰高涨,浓烟夹杂其中翻涌滚动,石云早已清醒了过来,他随着徐开龙缓缓移动脚步,避开火光,向里摸索,腹间传来阵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徐开龙手捂口鼻,声音闷闷传来:“再坚持片刻。”
  石云苦笑道:“我撑得住。”其实以他的罪行横竖不过在狱中蹲个几日便可安然出狱,只是徐开龙急于出狱没做细想,下意识地便把他顺手稍了出来,石云有些哭笑不得,但对徐开龙的仗义却也心存感激。心道:若被官府抓到,大不了再回来蹲个几日也便罢了。
  两人摸索到牢房深处,此处也是浓烟最为呛人之处,炙热辛辣的烟雾迎面扑来,两人抵受不住,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大脑袋气馁道:“牢墙坚固,怎么逃得出去?!”
  “这里有个洞口!”一人忽然惊叫出声。
  徐开龙循声摸索了过去,只见墙上果然有个洞口,砖头瓦砾散落在地,显然是被方才那一波爆炸炸开的。洞口约有三尺见方,一名成年人可矮身通过。徐开龙大喜过望:“快,快钻出去!”
第二百零五章 受伤 谷雨一招得手,毫不迟疑地挥刀向段西峰冲来,段西峰歪着头看着对方如风攻势,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来临。那叫棒槌的是个中年男子,撇了撇嘴:“玩阴的,不是好汉。”
  攸地弹射而出,谷雨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未看清对方的动作,胸前便如被巨石擂中,疼得他五脏六腑蜷缩在一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出,嘭地撞在墙上,棒槌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右脚猛地蹬向谷雨的头颅。
  周围身体痉挛般弹动了一下,猛地翻身坐起,眼见谷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棒槌势大力沉的一脚既出,若教他踢得实了,谷雨大好的一条命也便交待了。当下不及思索,猛地扑向棒槌。
  那边厢赵银环眼见谷雨遇险,脸色剧变,厉声叫道:“莫要伤他性命!”
  棒槌听得赵银环的声音不禁一愣,脚尖怪异地折向周围的咽喉,周围实在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高绝的武艺,再想变招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头面,随即胸腔剧痛,身体倒飞而出,棒槌哼了一声,脚尖一挑将落在地上的钢刀挑起,飞身向周围劈了过去!
  周围还未来得及起身,耳听得背后阴风忽至,情知不妙,偏偏四肢百骸钻心地疼,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暗叹一声:今日便到这儿了!
  眼角瞥见一个人影斜刺里扑出,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背上,随即响起两声惊呼:“谷雨!”
  周围吓得麻了,扭头看去便看到谷雨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可怖。
  一声喊叫来自赵银环,另一声则来自董心五,他率人长驱直入,穿过浓烟恰好看到棒槌长刀挥出,谷雨舍身回救的场面,随着长刀落下,谷雨的背后鲜血迸溅。董心五脑袋嗡了一声,一瞬间红了双目:“一个都别放过,给我抓!”
  身后的捕快和守兵呐喊一声,扑向牢中贼寇,段西峰将赵银环的屁股向上托了托,看了血灌瞳仁的董心五一眼:“弟兄们,撤!”赵银环回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谷雨,表情复杂难名。棒槌将地上的全贵拉到肩上,几名汉子殿后边打边退,迅速消失在浓烟之中。
  周围翻身坐起,将谷雨紧紧抱在怀中,只见谷雨脸色蜡黄,整个人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他吓得手脚冰凉,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老七,说话,别吓我!”
  谷雨张开嘴,一口鲜血却从嘴边涌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周围伸手将血团抹掉:“老七,别睡,”他看着谷雨的眼中光芒迅速消散,忽然高喊道:“草你ma的,你让老子怎么还你?!”
  董心五将周围推到一边:“废什么话!”他将谷雨摆成俯卧的姿势,将他衣衫撕开,见他后背一条深深的刀口,鲜血汩汩而出,他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衣衫撕开,包裹在伤口之上,在呆滞的周围脑后狠狠拍了一记:“愣着作甚,还不送去医治!”
  周围如梦方醒,与董心五抬着向牢门外跑去。
  多年的江湖历练让徐开龙对危险格外敏感,耳听得阴风忽至,当下不及思索连忙侧身躲避,对方一招走空,他回转过身子仔细观瞧,可惜浓烟滚滚之中看不清对方身影,墙外传来大脑袋的声音:“大当家,官兵来了,快快出来!”
第二百零六章 尾随 徐开龙自逃出后头脑阵阵发晕,腹中翻江倒海,全凭一口气提着才能跑到现在,如今得知自己安全脱险,再也坚持不住,将喉间血喷将出来,眼前繁星点点,身体软软地栽倒靠在墙侧。
  石云瘦削的身体也被他带得歪倒在一旁,他伸手抓过徐开龙的腕子,片刻后脸色剧变:“坏了。”徐开龙脉象虚浮,时有时无,显然已到强弩之末,他将徐开龙前襟撕开,借着月色仔细查看着他的刀口,徐开龙的伤处在右胸,距离心脏尚还有些距离,且刀柄未启,未造成剧烈的血气流失,但徐开龙的病症却比实际伤处要严重得多,他转念一想,猛地一跺脚:“妈的,对方用了毒!”
  徐开龙勉力撑着身子,虚弱地道:“我也正有此想。”他看着石云:“我怕是不成了,你快跑吧。”
  石云定定地看着徐开龙,此人与他相识时间不长,但对方的仗义相救,对手下弟兄的回护,甚至在逃跑之际仍不忍弃之不顾,都让石云对此人产生了浓浓的好感,但他人老成精,通过徐开龙与手下的只字片语也能推测出对方涉及的案子恐怕很棘手,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至于让自己涉险吗?石云犹豫起来。
  徐开龙看出了对方的迟疑:“老哥哥能将我救出,徐某已是感激不尽,寨中弟兄悉数逃出,我也没了遗憾,咱们就此别过...”
  石云猛地将徐开龙肩膀架起:“起来吧,我虽早已不是郎中,却能帮你寻个去处,或许能救你性命。”
  徐开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石云沉声道:“走得动吗?”
  徐开龙运了运力,只感觉手脚绵软无力,苦笑道:“勉强能走得动。”
  石云还以苦笑:“只要不教我背着你便成。”
  两人蹒跚着走向巷子深处,离他们不远的胡同里,白龙会的白狗子从黑黢黢的阴影中冒出了头,他盯着两人的背影,低声道:“是这两人吗?”
  “是受伤的那个,另外那个老东西只是个寻常醉汉,”狗油胡出现在他的身后:“昨夜与咱们白龙会撞秧子的便是他的人,”他舔了舔嘴唇,阴恻恻地道:“左右无人,两人手中又没有铁件,何不杀了了事?”
  白狗子冷笑道:“二龙头的法旨,敢与我白龙会抢秧子的,若不除他山门,如何能让绿林道引以为戒。”
  狗油胡打了个冷战:“斩草除根,二龙头好辣的手段。”
  白狗子哼道:“别废话,跟上去瞧瞧,一定要将那人的底细摸清。”
  值房之中受伤的官差已人满为患,负伤较浅的索性便安置在院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十余盏煤油灯将值房照得亮如白昼,谷雨精赤上身趴在床上,双目紧闭已陷入了昏迷,孙郎中忙得手忙脚乱,一旁的水盆原本清澈见底,此时闪动着触目惊心的红色。
  孙郎中对伤口做完清创,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换水。”
  周围答应一声,将水盆端了起来走出门去,孙郎中取出银针靠在油灯的火焰之上,反复捻动消了毒,递给董心五:“穿线。”
第二百零七章 就医 秦广胜眼疾手快,伸手将万自约抱住,一边拼命摇晃一边高喊:“大人,大人!”
  过了片刻功夫,万自约悠悠醒转,看着董心五冷峻的面容,脸部的肌肉神经质般抽搐了一下,嘶声道:“你是说狱中关押的囚犯全被放了出来?”
  董心五脸色铁青:“是,除了我们强制弹压的一部分,其余案犯均已从牢中逃出。狱卒正在清查人头统计,晚些时候才会拿到出逃名单。”
  万自约的脸色惨白得渗人,身体开始剧烈的筛动,过了半晌才稳定住情绪:“那赵银环呢?”
  董心五道:“已被人劫走,对方武艺高强,我们的人追丢了。”
  恐惧让万自约终于失去了理智,他忽然一把推开秦广胜,厉声道:“那你还不快去找,在这里等难道囚犯便会自己走回来吗?!”
  董心五皱了皱眉,院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刘永吉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匆匆走了进来,抱拳道:“万府尹,老董,我来了。”
  董心五终于松了口气:“等你多时了。”
  刘永吉面沉似水:“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将身体让在一旁,两个魁梧的年轻人排众而出,董心五与万自约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施礼。
  东壁堂后墙,寂静漆黑的巷子中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石云气喘吁吁地搀着徐开龙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徐开龙的意识陷入模糊,只凭着本能跟随石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巷中黑黢黢的,石云仅能依靠月色辨别着方向,他摸索到东壁堂的后门,将徐开龙轻轻放到墙边。尔后小心翼翼地凑到门前,睁一目眇一目透过门缝向里观瞧,只是门外静悄悄的,全无半点光亮。
  他将靴子脱了下来,从靴底抽出一根纤细的铜条,缓缓伸进门缝之中,挑动着门闩。这铜条藏匿之法是他从相识的江湖人士的手中学到的,原本只是用作防身,入狱之时狱卒见他年老体衰又喝得不省人事,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徐开龙痛得呻吟出声,石云急得满头大汗,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铜条之中,喃喃道:“再坚持片刻,老哥这便好了。”
  这事他本不常做,加之心情焦灼,手底一下子没了准头,试了几次都挑空,他擦了把脸上的汗,牙齿下意识地咬住舌尖,恨不得将头凑到门缝之中,半晌后只听咚地一声轻响,门闩摔落到地上,石云得意地一笑,将铜条掖在腰间,自墙边将徐开龙拉起架在肩上,艰难地挪动到院中,他探头向门外看了看,只见黑黢黢的巷子仍静悄悄的,他喘了口气自地上将门闩捡起重新闭上了门。
  东壁堂前堂为诊室,后堂中除部分用于疑难杂症的诊室、病房之外,还有郎中休憩所用的寝室、煎煮药剂的药房等,后院之中遍植繁花翠竹,既可观赏又可将不同功能区间隔开来。他放轻了脚步穿过曲折的小径,一边回忆一边分辨着房舍,最终在一栋小院前停了下来。
  他探头向里看了看,月色倾洒,铺满了小院,遍地花花草草,一股淡淡的幽香随风飘了过来,他本来身体受伤,又走了半天夜路,更何况还要拖动着徐开龙这样一个壮硕的汉子,早已累得精疲力尽,他提了口气将徐开龙拖到廊下,让他倚着柱子坐了,自己则摸到房门前,轻轻地推了推门,没想到门竟然应声而开。
第二百零八章 分析 值房之中,孙郎中在满是冷汗的额头上擦了擦,全身像被抽干了气力瘫软在椅中,扭头看向周围:“没有伤到脏器,伤口缝合之后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周围僵硬的表情终于松动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田豆豆背着手走了进来,见状笑道:“这小子命真够硬的。”
  孙郎中在水盆中将沾满血迹的双手清洗干净,向两位拱了拱手:“外面还有亟待救治的伤患,我去忙了。”他站起身来,忽然身体趔趄了一下,向一旁栽去。周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没事吧?”
  孙郎中晃了晃脑袋,勉强道:“许是坐的久了,不妨事。”拎起药箱绕过田豆豆向外走去。
  田豆豆注视着他的步态,忽道:“他快撑不住了。”
  周围的脸上充满了内疚:“府衙之中伤者众多,他已忙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将被子小心地盖在谷雨身上,谷雨仍然处于昏迷之中,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田豆豆凑到近前看了看:“听周千户说,这小子武艺精进,怎得被人伤得这么惨?”
  周围怔了半晌,低声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田豆豆笑了笑:“像他能做出的事。”他收敛起笑容:“方才我在院中与获救的狱卒攀谈,爆炸伊始狱卒进入大牢控制局面,发现囚犯已从牢房之中脱逃,我方才去现场看过,门锁并无破坏过的痕迹,你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周围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田豆豆,田豆豆的表情阴冷:“你们府中出了奸细,对方早在爆炸之前便已拿到了钥匙!”
  周围双拳猛地攥紧,牙关紧咬,呼吸不觉重了几分,田豆豆又道:“公廨后墙残留有爆炸物残留,若我所料不差,那玩意儿是黑-火药。”
  “黑-火药?!”接连的消息让周围有些吃不消,他惊得从椅中站起:“那不是军中所用的爆破材料吗,寻常市面上怎么可能买得到?”
  田豆豆摇了摇头道:“从残留物来看,用料繁杂做工粗糙,不像军中所产,但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却也说不定,不过我仍然建议你将民间作坊作为排查重点,京城有制造火药能力的地方不算多,优先排查可以帮你节省些时间。”
  他看着周围:“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时间,囚犯出逃,内奸作祟,爆炸案追索,每一件都迫在眉睫,但官差人头有限,即便投入马城兵马司,单就追逃一项放在偌大的京城中,也如滴水入海,收效甚微。所以要与董捕头敲定优先顺序,城门加强防范,严格筛查进出行人,再徐徐图之,不可自乱阵脚。”
  他心思机敏,从与幸存者的几句简短对话中对比出破绽,思路清晰,片刻间就能梳理出侦查方向,周围听得心悦诚服,拱手道:“受教了。”
  田豆豆看着值房中并排摆设的几张床,目光自谷雨身上依次看了过去:“都是重伤吗?”
  周围黯然道:“是,有的是巡逻时被歹人所伤,有的是爆炸时在狱中被囚犯暴动所伤,多亏孙郎中医术精湛,才勉强保得性命。”
第二百零九章 冲突 姚井儿经他提醒这才想起一直没未见到徐开龙,急得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对啊,我姐夫呢?!”
  大脑袋哭得更凶了:“大当家的为了掩护我等出逃,如今深陷火海生死不明!”将今晚突逢爆炸,囚犯暴动,徐开龙率人逃离火场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尔后哭哭啼啼地道:“大当家殿后掩护我等逃出后,迟迟不见踪影,似乎有人在背后牵制,那时节官差迫近,大当家为保全大家性命,吩咐我等先行撤离。弟兄们迫于无奈,只好赶在官差合围前撤了出来。”
  姚井儿定定地看着他,两腮剧烈地抖动,忽地怪叫一声一脚踹在大脑袋胸口,大脑袋猝不及防,身子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姚井儿冲上前手脚并用将大脑袋抽打得蜷缩成一团,姚井儿边打边怒气冲冲地道:“你他ma的胆小怕死,就这般将大当家弃之不顾,我打死你!”
  大脑袋不敢还手,只是双手护住头面闷不吭声,屋中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胡佳双拳紧攥猛地窜上前去架住姚井儿的胳膊,用力甩了出去:“姚井儿,你犯什么混,难道要弟兄们陪着大当家全军覆没不成!”
  姚井儿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手下齐刷刷涌了上来,挡在他面前,充满敌意地看着胡佳。姚井儿憨脸涨红,眉毛倒竖:“好你个一勺油,终于漏了狐狸尾巴,你是不是盼着大当家出事呢!”
  “你!”姚井儿一句话似乎戳中了胡佳的痛处,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我只是想大脑袋身处之局势危险紧急,能多跑出一个便多跑出一个,大当家吉人自有天相,自有脱身之法。”
  姚井儿怒气未减:“任你巧舌如簧,但大当家如今下落不明已是事实,明日一早我便出城回山,让我姐拿拿主意。”
  胡佳心中一惊,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这样也好,你回寨中与夫人商量计策,我留在城中搜寻大当家下落,咱们分头行事。”
  姚井儿沉声道:“我信不过你,一俟离了我的视线,谁知道你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明日你与我一同上山。”
  胡佳心思电转:“我与你上山,但手下弟兄全力搜索,现在府衙情况不明,大当家随时有危险,应当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我的人可尽数交与你。”
  姚井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胡佳,良久后才道:“你可别耍花样。”
  东壁堂后院,石云在水盆中净了手走到床前,徐开龙上身的衣裳已被扒除,赤裸地躺在床上,右胸仅余刀柄露在外面,刀身已没入肌体,夏姜将油灯移得近了些,观察着伤口周围呈现出黑紫色的肌肤。
  石云低声道:“皮肤青紫,近刀口处已近糜烂,这里有一处却很奇怪,”他伸出食指指着外翻的皮肤:“青紫之中隐现殷红之色,呈线性分布,很像钩吻毒性所致,”喃喃道:“奇哉怪哉,钩吻用药时症状乃是散点分布,与他的症状却又有不同,唔...是了,”他猛地一拍大腿:“断肠草,乃是钩吻在江浙一带的变种,毒发时便是线性分布!”
第二百一十章 暗计 夏姜坐回到他面前:“师兄,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石云面色一僵,年迈的脸上自嘲地笑了笑:“自从被大师兄赶出东壁堂,起初我寻了处医馆坐馆行医,只是你知道我的本事原本不在此处,出了几次差错被东家赶了出来,自此之后我便对行医治病生了忌惮。为了生计只能做些粗使活计,浑浑噩噩熬到了现在,若不是今夜事出有因,我是决计不会踏入东壁堂半步的。”
  夏姜听得秀眉微蹙,脸上隐有戚戚然,她看了看徐开龙,疑惑道:“你怎会与此人混在一处?”
  石云张了张嘴:“我原先并不知道此人是山贼,只是酒馆之中结识便一起饮酒,席间也不知惹恼了什么人,就把他打成这样。”
  夏姜目光转冷,定定地看着石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不说实话,请你带着人立马离开。”
  “别别,”石云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笑容,眼前的小师妹冰雪聪明,看来隐瞒是不成了,他将牙一咬:“这人是我在牢中结识的。”便将醉酒入狱,徐开龙出手相救的过程与夏姜老老实实地讲了,末了才道:“我与此人萍水相逢,只是感佩此人义薄云天才不忍他死去,我话讲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夏姜见他光棍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此人的来历吗,他是京郊朝天寨的寨主,杀人越货绑架夺财无恶不作,你救这样一个人岂不是给自己招惹是非!”
  石云听到徐开龙的身份初时一惊,但很快也便释然下来:“我在狱中听徐开龙与其手下交谈,他似乎早已生了隐退之心,不作那缺德买卖。有道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要他有心改过,我为何不能救?”
  “他一个山匪说的话你也信!”夏姜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老夫确实有心归隐田园,只是事与愿违,迟迟未尝所愿...”一声虚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两人停下争吵,齐齐看向床头,却见徐开龙两眼微微睁开,已然苏醒了过来。
  急促的脚步声在街上响起,复归于平静。大脑袋从窗前转回身子,屋内的弟兄或躺或坐围在胡佳身边,群情紧张没有人敢睡觉,他凑近了胡佳:“大哥,鹰爪子搜得紧,咱们怎么办?”
  “先找到大当家。”胡佳闭着眼睛。
  大脑袋闷闷地道:“那时大家都怕得紧了,又有大当家吩咐,弟兄们没有细想便跑了回来,姚当家说得对,我确实是胆小鬼,该打!”
  胡佳睁开眼睛:“大脑袋,你们逃出洞口后大当家滞留墙内,你在洞外可听到什么动静?”
  大脑袋疑惑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四周响声一片,我没有留意...”
  一旁的竹竿凑上来:“我是最后一个爬出洞口的,那时好像听到大当家哼了一声。”
  胡佳猛地直起了身子,胸口咚咚跳得厉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竹竿:“你确定?”
  “听不真切,”竹竿挠了挠头:“那时浓烟四散,弟兄们烟熏火燎,或许听岔了也未可知。”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青龙湖故人 黎明在短暂的黑暗后到来,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顺天府后院的这场大火终于在官差不懈的努力下被浇灭,青烟余烬自已被烧焦的辕木上袅袅升起,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地面湿滑泥泞。
  大牢之中的囚犯在空地上跪了一排又一排,守兵手持兵刃在外围警戒,狱卒手拿花名册核对着人员信息。刘永吉领着人匆匆走了进来,身后的兵卒押着两个垂头丧气的逃犯走到范东亮面前,将缉捕令递了过去:“黄皮子,陆九,是这两人没错吧?”
  范东亮在桌前厚厚的一摞纸张中搜索着,很快抽出两张缉捕令,与兵卒手中的缉捕令核对了一遍,又看了看两人的长相:“没错,两位弟兄辛苦。”命手下接收逃犯,独立看押。
  万自约一声令下,全府从官到吏立即返岗,范东亮是从床上被叫起的,前来报信的是他的手下,三言两语将情况与范东亮说了,范东亮如遭雷击,呆了半晌才爬起身,急急往府中赶来。府丞、治中、通判、照磨等官员在保证工作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抽调人手协助善后,推官一职由于程介身死,由万自约暂代。此时天色渐渐亮起来,眼看到了上朝的时间,万自约换下睡衣穿戴整齐,急急赶往午门。
  董心五与狱卒比比划划说着什么,瞥见刘永吉正要离去,从桌上抄起一杯热茶快步赶到他身边:“辛苦了。”
  刘永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抓回来多少?”
  董心五道:“十二人。”
  刘永吉砸了咂嘴:“越来越不好抓,这两个兔崽子翻墙躲进了客栈的马厩中,要不是惊了马,我们很可能便错过了。”看了看天色:“天一亮坊门一开,人潮熙攘,想要抓到更是难上加难。”
  董心五嘴中发苦:“尽人事听天命吧,各巡城御史可知会到了?”
  刘永吉点了点头:“放心,各城门已拿到逃犯绘影图形,只是逃出的人太多了,光缉捕令便足足三尺厚,想要将每名逃犯都牢牢记住,却也不是容易之事。”将碗递还给董心五:“不耽搁时间了,回见。”
  刺鼻的焦糊味经久不散,残垣断壁的后墙几名工匠正在收拾散落四周的砖石瓦砾,一辆马车倾翻在一侧,马匹倒在血泊之中,四肢尽断,尸体已凉透多时。车厢在爆炸中崩得四分五裂,半边厢顶压在马腹之上。
  谷雨脸色苍白地倚着墙边坐了下来,目光呆滞地随着工匠的动作而移动,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出现在他身旁:“怎么跑出来了?”
  谷雨的声音还很虚弱:“死了很多人吧?”
  周围脸色僵硬:“官差伤十四人亡九人,囚犯伤二十二人,逃亡者共计四十六人,已有十二人被抓捕归案。”
  谷雨难过地低下了头,双臂环抱住膝头,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周围看了看他挨着他缓缓地坐了下来:“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先保命要紧,我贱命一条不需要你来救。”
  谷雨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虽然你对我不喜,但你毕竟是我的师兄,危急关头自然想不了那么多,豁出命也要救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破灭 杨-佳蓉撩帘匆匆走了出来,望着眼前的惨景,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谷雨盯着她:“昨晚的爆炸想必你也听到了?”
  杨-佳蓉不知他想要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昨晚震得天摇地动,火光冲天,大半个京城或许都听到了。”
  谷雨语音低沉道:“是赵银环做的。”
  “不可能!”杨-佳蓉惊得脸色惨白,断然否决。她自得知赵银环被捕入狱后,一时难过、委屈、愤怒齐齐涌上心头,待情绪过后留在心中的却是重重疑问。赵银环在她面前一向积极热情,志向高远,立志朝堂之上建功立业,怎得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越货的江湖大盗,尽管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相信,但她知道以父亲及顺天府的身份,绝不会联手诓骗自己。
  今晨杨志皋匆匆上朝后,她寻了个空隙甩脱侍女径向顺天府而来,便是想与赵银环当面对质问个明白。但走到门前才想起,她一介女流又能以何身份进入顺天府呢,心思电转之际忽地想起官府之中唯一的“熟人”。
  听到谷雨的话杨-佳蓉本能地予以否认,谷雨道:“昨夜赵银环的手下突袭官府,制造爆炸,趁混乱之机将人劫走,案发之时我便在现场。”他猛地撕开衣服,转过身来露出后背:“拜他所赐,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险些丧了命!”
  杨-佳蓉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又惊又怕,双手紧紧地捂着嘴拼命摇头,谷雨拉下衣服,盯着她:“在京城中肆无忌惮挑战官府,戕害官差,赵银环身份绝不止一个小小书生,商贾之子这么简单。”他趋前一步,压迫感让杨-佳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胆怯地看向对面的男子,谷雨面沉似水,一字一顿道:“赵银环猖狂妄为,挑战国家律法底限,罪不容诛!你身为阁老之女,更不应与其沆瀣一气,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杨-佳蓉眼角泪光隐现,拼命摇着头,有谷雨这个当事人现身说法,她心中仅存的侥幸也被打击得粉碎,脑海中那个阳光开朗的身影轰然倒塌。泪水涟涟自腮边滑落,四名轿夫互相看了看,一拥而上挤到杨-佳蓉身前,谷雨横眉立目地看着对方,厉声喝道:“干什么,阻扰办案,与案犯同罪,信不信我将尔等下狱!”
  为首的那人冷笑道:“小的是杨府的人,只要官爷敢抓,我便随你走,就是不知阁老那里官爷好不好交待?”
  谷雨皱起了眉,目光绕过四人看向后方的杨-佳蓉,杨-佳蓉躲避开他的视线,正在这时,巷口忽地传来一声喊:“小姐在这里!”
  杨-佳蓉霍然回头,只见十余人自远处匆匆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母亲的贴身婢女杨玲。昨日她得杨志皋的吩咐顶替春桃代为照顾杨-佳蓉,与其说照顾不如说监视,杨志皋生怕闺女心情激荡之下做出不智之举,只好派杨玲贴身照顾,顺便将她的一举一动报给杨志皋夫妇知晓。今日清晨杨-佳蓉趁杨玲给母亲请安的功夫跑了出来,但杨玲主理府内事务,沉稳持重,早已预留了眼线。那边厢杨-佳蓉甫一出府,这边便有人将消息通报给他。
第二百一十三章 身份 崇北坊白庄后院,赵银环惊叫一声,腾地从床上弹起,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的父亲赵书僧。赵书僧抓住赵银环的双手紧紧攥着,眼角噙泪:“银环,是爹爹!”
  赵银环嘴巴张了张,猛地抱住赵书僧:“爹!”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在牢中受尽酷刑尚能咬牙坚持,面对自己的父亲时泪水却像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赵书僧两手举在半空,不敢触碰赵银环的身体,但泪水也顺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
  段西峰从旁道:“好了银环,你身负重伤,不易激动,擦擦眼泪吧。”将手巾递了过来,赵银环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脱离父亲的怀抱,接过手巾将泪水擦净。
  段西峰将他的枕头拖到床头,赵银环轻轻地将后背靠了上去,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眉头猛地皱起,段西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方才已跟大龙头说过,但那时你陷入昏迷并没有听见,我将情况简单说与你知——此次劫狱各堂口精锐尽出,所有兄弟均被营救出来,但乱局之下终是有些伤损。昨晚一役一共死了两个弟兄,七个弟兄受伤,但好在伤势不重,天亮前均已脱离危险。”
  他清了清嗓子:“此番战果丰硕,顺天府遭受重创,鹰爪子死伤超过二十人。白龙会这些年沉寂无声,绿林道上早生轻慢之心,部分生意也被抢夺一空,此役过后白龙会威名重振,宵小必不会再有觊觎。”
  赵银环嘴巴微张,内心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愤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赵书僧面无表情地道:“银环,此番与顺天府大打出手原因众多,最重要的是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纵使豁出白龙会也要护你周全。第二,我白龙会九堂均不设堂主,你可知为何?”
  赵银环涩声道:“因为九堂堂主全数战死。”
  赵书僧脸色悲戚:“是啊,江湖沉浮,白龙会由小做大,其间的腥风血雨乃是家常便饭,九堂堂主半数死于官府,半数死于仇家。这些年来我不增设新堂主,便是避免将其立做标靶,让老兄弟无端送命。但也正因此,各堂权力分化,难以形成气候,对生意与地盘的控制大不如前,将宵小之徒钻了空子。就拿眼前的事来说,若换作从前怎么会有人胆敢抢咱们的生意?”
  段西峰道:“大龙头放心,白狗子已领人查了,借爆炸之机放走对方的人,借机探查其背后主使不正是咱们的计策吗,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赵书僧点了点头:“这事做得猖獗跋扈,白龙会迟早会暴露在官府视线中,这场恶战避无可避,只许胜不许败!”
  赵银环眼神复杂地看着父亲,赵书僧扭过脸看着他:“银环,你是不是想考功名?”
  赵银环一怔,被子下的双手猛地握紧,赵书僧柔声道:“傻孩子,你生在赵家,怎么还会做不切实际的梦,将来爹老了,这偌大的家业都要交与你掌管,难道你想带着一群土匪当官吗,他们是能助你处置民情还是能上战场杀敌?”
  终究只是梦吗?赵银环将下唇咬得发紫,木然地看着父亲。赵书僧的面色渐渐变得肃杀:“此役关系到白龙会的生死,爹爹不仅要白龙会重振雄风,更要报顺天府杀妻夺子之仇,董心五作为罪魁祸首,更要血债血偿。每一桩每一件皆非易事,银环你天资聪颖,助爹一臂之力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分工 三人走入院中,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伤的官差,嘴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角落中几床白被单盖在遗体上,那是昨夜中不幸罹难的狱卒与捕快。三人默默地在院中站了片刻,心情变得沉重无比,谷雨轻声道:“走吧。”
  三人尽量拣那能下脚的地方行走迈入值房,周围、高强、李清、庞韬等二十余名捕手将值房挤得满满当当,那几张病床已被移到墙边贴着,孙郎中在中间横了一道帘子,将两边隔开。董心五坐在正中一把椅子上,老头儿忙了一夜,累得疲惫不堪,这会儿正闭着眼休息,听见脚步声才将眼睛睁开:“老七,伤势还没好,就不要乱跑了。”
  谷雨见众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头:“师傅,我有急事回禀。”
  “哦?”董心五抬了抬眼皮。
  谷雨道:“杨-佳蓉方才来府中寻我,透露她曾与赵银环偶然路过醉仙楼,店中小二将他认了出来,赵银环正是醉仙楼的店东。”
  董心五噌地站了起来,兴奋地两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略微沉吟片刻:“这样,既然大家都在,咱们简单分分工,高强、周围——”
  高强没想到第一个便点了他的将,连忙站了出来,与周围互视一眼,齐声道:“卑职在。”
  董心五看着他两人:“府中事务散乱混杂,重新分配牢房、监督工匠施工、逃犯接收审讯桩桩件件均需要人手,你二人居中调度,协调人员。府尹大人不久后下朝,你二人要听令行事,不得耽搁。”
  高强眼光闪烁,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董心五:“谨遵大人吩咐。”
  周围皱了皱眉:“师傅...”
  董心五摆了摆手不再看他,周围想要说什么,但值房中人多眼杂,他忍了下来。
  董心五转向吴海潮,目光却看向帘子那边忙碌的身影:“老孙忙了一晚,体力不济,再累下去恐怕要出事。你速速去东壁堂、同济堂延请大夫,我这里有两封亲笔信,”他早有准备,自怀中将信笺取出递给吴海潮:“你将两封信分别交付两位堂主,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吴海潮对抓贼缉盗的态度一向是能躲就躲,董心五安排的任务安全且简单,他倒乐得轻松,将两封信笺收了起来:“师傅放心。”
  董心五又吩咐道:“小彤,北司交待的任务不可怠慢,你收拾收拾,仍在永定门值守。”
  小彤撅了噘嘴:“能让我随你们查案吗?”
  梁岩听得双目圆睁,向谷雨猛打眼色,谷雨截口道:“其余女快手已分赴各城门巡查,你也没有例外,去吧。”
  小彤注意到了自家哥哥躲在人群后方挤眉弄眼,他忽然察觉到小彤的目光,连忙讨好地笑了笑,小彤心中恍然大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跺了跺脚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董心五目光转回到谷雨身上:“小谷、广胜,你二人带着弟兄们跟我走。”
  谷雨答应一声,向李清和庞韬几人招了招手,随着董心五快步走到院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遭遇 东壁堂后院,季安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仰头看着靠在床头假寐的徐开龙。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小手食指下意识地塞到口中,歪着头看着徐开龙。徐开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季安的小模样笑了笑:“不认识我了?”
  夏姜端着食盒从院外走了进来,见两人正在说话,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将食堂在桌上重重一顿,快步走到季安身后将她抱在怀中,戒备地看向徐开龙,徐开龙苦笑道:“我身受重伤,不会伤害她的。”
  夏姜不为所动,紧紧地搂着季安,季安趴在夏姜的肩头轻声道:“姐姐,疼。”
  夏姜抱着季安慢慢退到桌边,将她放在凳子上,佯怒道:“说没说过,不许靠近他!”
  季安在凳子上扭动着身子,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夏姜,肉嘟嘟的小嘴弯成一道弧,夏姜败下阵来,忽地伸手在她的鼻尖轻轻捏了捏:“你,不听话!”
  季安咯咯笑着,伸手捞向食盒。夏姜帮着她把食盒打开,取出一碗粥和一个包子递给季安,季安大张着嘴,一口咬在包子上,两腮顿时鼓了起来。
  徐开龙目光柔和地看着季安,甚至带着一丝羡慕,他妻子姚中慧幼年习武,长大后随他走南闯北,身体受寒以致终生不孕。徐开龙为免妻子伤心,从不曾提过此事,但年岁渐老,越来越能体会到膝下无子的孤独感。季安一个粉雕玉琢的粉娃娃天真烂漫,与夏姜毫无机心的互动令他艳羡不已。
  夏姜将食盒提起走到他面前,取出一碗粥放在床边,徐开龙吃力地端在手中,感激地看了夏姜一眼:“昔年败走麦城,我也曾被一位郎中所救,将我从阎罗殿上硬生生拽了回来,老夫才能活到现在。想不到此番骤逢大难,你又救了老夫,朝天寨自立寨起严令不伤郎中,可见老天有眼,因果报应皆有定数。”
  夏姜哼了一声:“除了郎中,死在你手中的人还少吗?”
  徐开龙脸色一僵,重重地叹了口气:“夏姑娘青春年少,可听说过前朝嘉靖嘉靖,家家干净之说?”
  夏姜听他说得久远,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曾听说。”
  徐开龙轻轻将碗放在腿上,目光看向屋顶:“那是嘉靖朝的事了,皇帝老儿昏庸无道,地方官员疯狂敛财,赋税日趋严重,每亩地税三离,老百姓已是叫苦连天,后来层层加码,直加到九离。乡民辛苦耕作一年,全部缴了税,连口饱饭也吃不上。”
  夏姜静静地听着,徐开龙陷入到往日的回忆:“即便这样,皇亲贵胄仍不满足,对乡民手中的土地巧取豪夺。为了能吃上饭,乡民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土地交了上去,没了土地,农民沦为佃农,可当初为了配合皇亲贵胄掩人耳目,土地仍然登记在自己名下。如此一来,给官府的税要交,给地主的租子也要交,乡民难堪重负,那些年冻死饿死的尸体随处可见,有些不认命的只能躲到了大山里,还有像我这样家中老父老母健在,想死也死不成的,只能将心一横,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第二百一十六章 醉仙楼 过了晌午,寸土寸金的双碾街上渐渐变得人群熙攘,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喧哗声阵阵中间或有一队队面容整肃的官兵快速经过,王忠仁与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侧身避在一旁,待官兵消失后街面上恢复了秩序,一名年轻人将折扇一抖,潇洒地扇了两记:“怎得今日官兵形色匆匆,难道出了什么事,王兄可知道?”说这人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乃是吏部官员之子,名叫严皮寿。
  王忠仁望着官兵的身影:“谁知道呢。”
  另一人脸条细长,一双三角眼瞧着让人极不舒服,他年岁不大,抚着光滑无毛的下巴,他打了个哈欠道:“昨夜雷声阵阵,我爹猜测京中出了乱子,这些官差想必与昨夜之事有关。”他叫史泰翔,姑姑是宫中贵妃。
  王忠仁满不在乎道:“与咱们不相干,吃酒去。”
  双碾街上最高的建筑乃是座三层酒楼,名唤醉仙楼,能在此间消费的非富即贵。此时刚过晌午,吃酒的客人并不多。王忠仁刚将脚迈上台阶,小二已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三位客官,里边请。”
  三人拾级而上登上三楼,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叫了酒菜,严皮寿眼珠转了转,凑近了王忠仁:“王兄,那庆元春的花魁还不曾就范?”
  王忠仁面皮一紧,哼道:“快了。”
  话说到此处,四喜匆匆地上了楼梯,俯身在王忠仁面前:“少爷。”
  王忠仁斜眼看着他:“有好消息了?”
  四喜小心地观察着王忠仁的神色:“那陆姑娘近两天频繁周旋于宴席之间,实在找不到空子。”
  王忠仁“哦?”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四喜:“就这般巧?”
  四喜被他审视的眼睛盯得心中砰砰直跳,咽了口唾沫,陪笑道:“谁说不是呢,老天不成人之美。”
  王忠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给我牢牢盯着,少爷我是下了狠心的,若不教那陆诗柳臣服胯下,我这王字倒着写。”
  史泰翔想了想,小声道:“那不还是王吗?”
  王忠仁气恼地瞥了他一眼,史泰翔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了。四喜暗中松了口气,施了礼快速离开。
  严皮寿露出淫笑:“待陆诗柳被王兄梳拢已毕,开门纳客之时,以她的才情姿色,京城中的公子哥定会趋之若鹜,庆元春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破了。”
  史泰翔年岁不大,但已是淫道老手,闻言凑趣道:“想必哥哥也要上门拜访,一亲芳泽了?”
  严皮寿嘿嘿一笑,反问道:“难道你不去?”
  王忠仁趴在窗前望着四喜的背影消失,脸色郁郁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门口人影一闪,几名健壮的汉子走上了石阶,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抬起头打量着醉仙楼,与王忠仁的视线撞个正着。对方的目光阴冷狠厉犹如寒冰,王忠仁的心中一阵没来由地紧张,连忙回过了头。
  “客官...嗯?”迎上来的小二笑容僵住脸上,来人正是段西峰。作为二龙头,他很少在醉仙楼露面。
第二百一十七章 灭口 “前面便是醉仙楼。”董心五一行绕过保大坊笔直的拐角,秦广胜指着远处高大的建筑。谷雨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前,目光中焦灼无比。他们一行人约有十人,为避免打草惊蛇,临行前董心五已命人将公服换下,换了套寻常衣着。谷雨挤开人群,动作显得有些粗鲁,董心五向后吩咐道:“都跟紧了!”
  过不多时便拐入了双碾街,谷雨却停下了脚步:“师傅。”
  董心五极目远眺,只见醉仙楼前的石阶上站着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警惕地四处张望。董心五心思电转:“老七和广胜自前门探探虚实,其余人跟我去后门。”
  谷雨将腰刀解下递给李清:“楼内情况不明凶险难测,广胜随您去吧,我一个人便成。”
  秦广胜急道:“那怎么行?”
  董心五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刀塞到谷雨手中:“有广胜帮你看着身后,起码不会被人打了闷棍。”
  秦广胜从庞韬手中接过样式相同的短刀,下意识地看向谷雨。谷雨沉默地点点头,将短刀塞入靴中,秦广胜有样学样地塞了进去。谷雨看了看他转身便走,董心五一把拉住他:“发现端倪立即撤出,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谷雨点点头:“师傅也小心。”
  秦广胜紧张地手心出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醉仙楼,谷雨看了看他,忽地伸手揽在他肩上,秦广胜一愣,扭头看向谷雨,谷雨道:“别紧张,有我在,绝不会教你出事。”
  这一瞬间秦广胜甚至觉得有些羞愧,谷雨年岁比他小,当差的年头也比自己少得多,可遇事沉稳冷静,任谁也想不到这其实是个羞赧木讷的少年。他点点头,谷雨嘿地一笑,双臂张开,以浮夸的姿态高声道:“若不是做兄弟的发了笔横财,你哪有今日的好运能在醉仙楼饮酒?”
  秦广胜抬头看去,只见醉仙楼已近在眼前,石阶上的几名汉子正警惕地看着二人。他稳了稳心神,挤出笑容:“哥哥承你的情。”对石阶上的目光假做不见,跟在谷雨身后进了醉仙楼。
  一楼中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柜台旁掌柜在伙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伙计面色一僵,急匆匆地撩开布帘去了后堂,掌柜听见身后脚步连忙回头,只见谷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连忙迎上前:“两位客官,今日要吃些什么?”
  谷雨捡了张靠近后堂门口的桌子坐了:“两凉四热,一壶酒,掌柜看着上。”
  掌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客官稍后。”他走向门口,靠近窗口的一桌客人忽地高声道:“掌柜,我们的菜做得了没有?!”
  掌柜的脚步一滞,陪笑道:“我再去厨下催催。”撩帘走了进去。
  那桌客人犹自抱怨道:“今儿怎么这般慢吞吞的,劳累好友久等,我孙某人实在过意过去,对不住对不住。”
  同桌的客人连忙道:“不急不急,我等对醉仙楼慕名已久,若不是兄台未必有机会来此,有道是好饭不怕晚,等等便等等吧。”
  谷雨环视四周,不见一名跑堂伙计,心中疑窦丛生,忽地站了起来走向那桌客人,那姓孙的年逾四十,身着员外服,正唾沫横飞地抱怨,猛地见身边站着一人,倒把他吓了一跳,谷雨拱手道:“得罪,小弟也是第一次来这醉仙楼,待客原本便是如此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堵截 账房期期艾艾地应了,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掌柜站在原地想了想,目光一闪抬头看向三楼。
  三楼,王忠仁与严皮寿、史泰翔正喝得热火朝天,酒酣耳热之际,史泰翔吃吃笑道:“那小娘子察觉到我跟在身后,吓得花容失色,我却是不怕的,大摇大摆地跟在她身后。她相公也是个怂货,见我身后带着人,吓得屁话都说不出来。两人回了家以为便万事大吉,可兄弟这花浪蝶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带人破门而入,当着她相公的面将她扒个精光...”
  王忠仁面色酡红,笑道:“那人家丈夫还不与你拼命?”
  “呸,他也得有那个狗胆!”史泰翔稚嫩的脸上闪动着诡谲的光彩:“我与他娘子欢好之时,那怂包只会跪在地上乞求,毫无反抗之意。”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豆蔻女子远不及这成婚的妇人知情识趣,逢迎转合皆称心意。”
  严皮寿大着舌头道:“那事后两人没有报官?”
  史泰翔轻蔑地一笑:“凭我的身份,天下谁能动得了小爷?”他伸手五根手指,正反比划了一下:“五两银子,两人哭哭啼啼地接了,自此相安无事。”
  王忠仁的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这史泰翔家中原是瓦匠出身,凭着姑姑的身份一步登天翻了身,与王家书香门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将杯中酒饮尽,看向一旁侍立的小二:“再给爷上酒。”
  那小二原本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人的丑态,见王忠仁看向他立即露出谄笑道:“这就来。”
  一楼,谷雨撩开门帘探头向里张望,门外的几个汉子观察着他的动作,秦广胜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门帘起处迎面走来的却是掌柜和账房,将他挡了回去:“客官可是等的急了?”
  谷雨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听闻醉仙楼乃是京城数得着的酒楼,今日我弟兄慕名而来,没想到却让我们等了这么久,难道你们便是这般做生意的吗?”
  掌柜的拱手陪笑道:“我方才已跟厨下催过了,您稍等片刻,马上就给您上菜。”转过身看向账房:“你在这里陪客人说说话,我去去就来。”向门外看了一眼,再向谷雨拱一拱手:“少陪。”撩衣襟迈步上了楼梯。
  门外监视的几名汉子缓缓走了进来,靠着秦广胜一桌坐了,谷雨转回头看着两人,那两人显得满不在乎,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小二端着空酒壶转到楼梯口,掌柜的已迈步窜了上来,一把将他扯住,偷眼看了看王忠仁三人,将他拉到僻静处:“你怎得还在这儿,我不是教人通知你们尽快撤离了吗?”
  小二莫名其妙地看着掌柜。
  “蠢货,”掌柜猛地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道:“我的林哥儿哎,这酒楼已成是非之地,会中弟兄着急撤离,却把你忘了,赶紧跟我走。”
  那叫林哥儿的小二也是白会龙的人,闻言吓得大惊失色,随掌柜向楼下走去,掌柜边走边问道:“可见过杨大劳去了哪儿?”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掌柜 谷雨听见后院惨叫声,瞬间便反应过来一定是出了事,当下不再伪装,手指如勾迅捷无伦地抓向掌柜,掌柜一直小心提防着他,见他一招袭来连忙伸手格挡,怎料谷雨一记鞭腿抽出,啪地一声脆响正中掌柜的小腹,掌柜闷声一声身子斜飞而出,摔在楼梯口。
  他撤回脚,右手在靴筒中顺手一掏将那短刀摸了出去,身子猛地后窜,那几名汉子眼见异变突起,腾地站起身来,不约而同地向怀间摸去,还不等将短刃掏出,只觉得眼前一花,谷雨已欺至近前,挥手在一人大腿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那人大喊一声仰头栽倒,谷雨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手又是一刀,另一人歪倒在地,剩下两名汉子终于抽出牛耳尖刀,眼见两名同伴一瞬间便被放倒不禁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向谷雨扑来。谷雨身高比这两人矮了一个头不止,体型更不是一个等级,在两人魁梧的身材映照下直如孩童,他猫着身子猛地矮身抱住一人腿弯,随即仰躺在地身子如陀螺般打了个转,竟绕到了那人身后,一刀抹在那人腿弯!
  鲜血迸溅而出!那人疼得浑身抽搐,身子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
  “他妈的!”最后站着的汉子嘴中大声喝骂,一脚踢向谷雨,这一脚势大力沉,带着呼呼风声,直向谷雨的面门踢来。谷雨仰躺在地不及躲避,连忙双拳紧攥护住头面,一股巨力袭来,谷雨的身子贴着地横滑而出。
  砰砰砰,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客人被吓得大声惊叫,瑟瑟地挤向角落。那汉子骂骂咧咧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桌椅,如一辆战车般卷向谷雨。
  谷雨艰难地爬起身,他翻身上了一张桌子,腾身而起一脚踹向那人的额头,那人伸手抓住谷雨的脚踝,谷雨心中一惊,另一只脚猛地踢出,正踢中那人的鼻梁,那人惨叫一声,将谷雨像丢破麻袋般丢了出去。谷雨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尔后又被反弹在地,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短刀在手中挽了个花儿,再次揉身而上!
  那人鼻梁酸楚泪水涟涟,渐渐模糊了视线,他用手背抹了把泪,眼前忽地人影一晃,谷雨已窜到他怀中,尖刀密不透风地在其腹间刺了四五刀,那人将谷雨一把推开,用手在腹间一抹,只抹到一手的鲜血,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秦广胜呆愣愣地看着谷雨,这是那个他熟悉的谷雨吗,那个跟人说话便脸红,生活还需别人照顾,人情世故略显生涩的谷雨?
  谷雨抹了把脸上的血,身上透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不知为何秦广胜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谷雨却已顾不得他的想法,指向他的身后:“别让他们跑了!”身子已如一阵疾风绕过他,向后方跑去。
  秦广胜悚然回头,只见掌柜地捂着小腹向楼梯上逃去,而林哥儿和账房则转身撩开门帘跑向后院,谷雨紧紧地跟住掌柜的脚步衔尾追去,一个箭步窜上了楼梯,掌柜身手竟也不错,竟将谷雨越甩越远,谷雨提起一口气大跨步地迈上楼梯,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
第二百二十章 回白庄 掌柜却似能感知到谷雨的动作,谷雨跃起时他便就地一滚,避开谷雨的攻势,待爬起身来时已将王忠仁抱在怀中,手中暗藏的短刀已抵在他的咽喉处,他恶狠狠地盯着谷雨,阴沉地道:“往下一步,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王忠仁只感到一丝丝冰凉自喉间传来,激得他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本酒气沉沉的脑袋登时清醒了过来,颤声道:“好汉爷,我没得罪过你,您可别害我。”
  王忠仁手底加劲,颈间登时一条血线流下,王忠仁只感到颈间传来如小虫撕咬般的刺痛,耳边听到掌柜粗重湿潮的声音:“再废话杀了你!”
  王忠仁登时如锯了嘴的葫芦,再也不敢做声,只是乞求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谷雨,谷雨见他二十余岁的模样,长相斯文周正,他闻言安慰道:“别怕,我是顺天府捕快谷雨。”
  王忠仁紧绷的情绪出现了一丝松动,谷雨的视线转移到掌柜身上,冷声道:“将人放了,你还有活路。”
  掌柜冷笑一声:“将刀扔了。”
  谷雨冷冷地回视着他,掌柜手底收紧,王忠仁脖颈登时血流如注。
  “我扔,我扔!”谷雨咬着牙将短刀抛到掌柜面前,掌柜飞起一脚踢出老远。
  桌下传来严皮寿的声音:“兀那贼人,你可知这人是谁,他可是兵部郎中王立琦大人的独子,还不快将人放了,要不然小心你项上人头不保!”
  谷雨心头一紧,暗道:“蠢货!”
  果然掌柜在短暂的愣怔后忽地哈哈大笑:“看来我捡到宝了!”他阴恻恻地看着谷雨,忽地抵着王忠仁靠在窗台上,半个身子登时探了出去,吓得王忠仁惊叫连连,谷雨变了脸色:“别胡来!”
  掌柜阴笑道:“王大人的独子性命自然金贵得很,有他开路,你说我能不能逃得出去?”
  谷雨咬着牙道:“尔等搅闹顺天府,杀官夺囚,居然妄想逃出生天,真是不自量力。即便我放了你,楼下的官差已将酒楼围了,他们能放得你吗?”
  掌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这时他才知道白龙会做了什么,想到此事的后果,他的手没来得及地颤抖了一下。当年白龙会暗中布置产业,将这一处酒楼交与他大理,这人也确是个经商的材料,将酒楼打理地井井有条,醉仙楼的名字远近闻名,当真是交游皆权贵往来无白丁,锦衣玉食的生活教他生出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像这辈子就该这般生活。直到今日段西峰前来,他才美梦惊醒。
  一瞬间被压抑的情绪奔涌而出,咆哮道:“那事又不是我做的,为何要将我攀扯进来?!今日我便是要走,我看谁敢拦我!”
  左手抓过一把椅子扔出窗口:“再不让路,他也是这般下场!”
  王忠仁半边身子悬在空中,低头望去,地面从未离他如此之远,只吓得他脸色惨白,全身颤抖。
  谷雨紧咬牙关,见掌柜情绪癫狂双目赤红,腮帮子如痉挛般抖动不停,他紧紧地注视着掌柜:“别乱来,否则你也活不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侥幸 谷雨随着掌柜的身子一同跌出三楼,忽然的悬空让他惊得魂飞魄散,耳边风声烈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面坠落,掌柜高声尖叫,双手紧紧抱住谷雨,谷雨被他箍得浑身酸痛,掌柜猛地将他转了个个个儿,谷雨仰面朝天直直向下栽去,他紧咬牙关猛地屈膝,撞击在掌柜的下体。
  掌柜惨叫一声,屈起身子,双手不由自主地放松,谷雨右手从他腰带间穿过,迅捷地在腕间挽了几圈,猛地向怀中一带,身体顺势翻了上去,这一来换成掌柜仰面朝天,他吓得脸色苍白哇哇怪叫,忍着胯下剧痛双手再次攀上谷雨双肩,想要将其扳到下方,谷雨埋首在他怀中,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同时右手收紧,紧紧地贴着掌柜小腹。
  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在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嘭地一声栽落在地!
  “老七!”董心五吓得肝肠寸断,大喊一声扑了上去。尘土飞扬间,两人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掌柜仰面朝天,后脑鲜血汩汩流出,快速地形成血泊,两眼圆睁,鼻孔及嘴角渗出血迹。而谷雨如初生婴儿般蜷缩在他怀中,双目紧闭。
  董心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谷雨的身子拖到怀中,鲜血如涓涓细流自他鼻间、嘴角流出,董心五用力拍打着他的脸:“老七,醒来!”语调发颤,显然已经慌了神。
  谷雨缓缓张开眼,他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五官因疼痛而变得狰狞,视线茫然地看着天空,董心五惊喜道:“老七,看着我,我是师傅!”
  谷雨窝在他怀中,双目茫然没了焦点,董心五将他揽在怀中,眼角渗出泪水,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手脚发软,他拍打着谷雨的后背:“好孩子,醒来就好。”
  秦广胜在庞韬的搀扶下站在石阶上,庞韬兴奋地道:“这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哈哈!”
  秦广胜脸色涨得通红,目光中除了兴奋还有仰慕。楼梯口处脚步声阵阵,王忠仁东倒西歪地跑了出来,他垂手站在董心五一旁。
  谷雨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此时他已恢复了神智,只是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王忠仁面色酡红浑身酒气,但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早已醒了酒,他拱手深施一礼:“在下王忠仁,多谢捕头救命之恩。”
  “站住!”石云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方通方健大脑袋原本走在他身后,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
  一队官兵拉了个松散的包围圈,队正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缉捕令歪着头从后面踱步上来,毫不客气地问道:“急匆匆地去哪儿啊?”
  方健陪笑道:“这位官爷,我弟兄昨儿个乔迁新居,今日约好在家中吃酒。”
  “没问你,”队正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看着石云的背影:“转过头来。”
  石云像被吓木了一般,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身体越发沉重起来,如生了锈般挪动着脚步缓缓转了过来,大脑袋见他异状暗道不好,但也只能干着急,队正气得大骂:“你耳朵塞驴毛了...嗯?”
第二百二十二章 偷袭 后院门轻轻打开,石云猫着腰走了进来,他观察着院中的动静,人声远远传来,间或有轻微的脚步声,但好在竹林掩映,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他将门打开,向后招了招手,方通方健鱼贯而入,大脑袋跟在两人身后正要进入,竹竿一把将他手掌拉住:“小心着些。”右手在他掌心使劲捏了捏,大脑袋看着对方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心中沉重,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竹竿走入门内,石云将门掩上,回身招呼道:“随我来。”一路上无人照面,顺利地走到小院前,夏姜已等候多时,与石云碰了一下眼神便走回到屋中。
  东壁堂大门,吴海潮手中拿着肉粽边吃边迈上了石阶,药堂的伙计迎上前还未等开口,吴海潮用抓着肉粽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我找夏郎中,”伙计一愣,吴海潮绕过他向后堂走去。他已去过同济堂,说明来意之后堂主踊跃响应,将三名郎中打发到府衙,吴海潮见人手充沛也就放松了下来,原本来到东壁堂便要找王广和请求援手,此刻便不再着急。眼见正午已到,他便买了两个肉粽,一个算作午饭,另一个则是买给季安的。
  他曾随谷雨来过两次,自然轻车熟路,与伙计打过招呼便走向后院。
  徐开龙睁开眼,夏姜走了进来,季安百无聊赖地将她所够得着的那一排药柜全部打开,半个身子埋了进去,小屁股露在外边一拱一拱的。院外的脚步声阵阵,徐开龙的脸色有些紧张,夏姜淡淡地道:“你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石云当先走了进来,他向徐开龙咧嘴一笑:“瞧瞧谁来了?”
  徐开龙看向他的身后,方通方健、紧接着是大脑袋竹竿,徐开龙露出宽慰的笑容,但下一刻他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脸色剧变——
  竹竿猛地从袖中抽出尖刀,向毫无防备的方通的后腰处恶狠狠地扎了一刀,方通啊地一声惨叫,身子后仰摔在地上,方健又惊又怒:“你,你想干什么!”伸手摸向腰间,还未等抽出兵刃,竹竿大喝一声一刀扎进了他的胸口,方健疼得全身抽搐,竹竿攥住刀柄猛地拔将出来,血剑飚射而出!
  石云吓得呆了:“你...你...”
  大脑袋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竹竿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揉身而上如饿狼般扑向徐开龙!
  徐开龙喝道:“该死!”自床上翻身而起,他大病未愈,只是简单的一个翻身动作,已把他疼得冷汗直冒,竹竿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冷笑连连,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兜头便剁!
  徐开龙举手格挡,右手扣住他的腕子便向外扯去,若是换作平时他这一招便能将对手丢出两丈开外,可是竹竿却只晃了晃身子,手腕下压刀刃在徐开龙的腕间横划而过,徐开龙闷哼一声,只得撒开手腕。
  突变一起,夏姜便发疯般冲到药柜边,将季安抱在怀中,沉静的脸上带着一丝恐慌。
  徐开龙吃痛之下,就地在床上一滚,竹竿跃起跳到床上,双手持刀猛地向下扎向徐开龙的面门,徐开龙身体乏力躲避已是不及。
  大脑袋骑在石云身上,手持短刃作势欲刺,石云吓得面色惨白:“你...你当真要杀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起疑 曹湛眉头皱了皱,曹燕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见曹湛的脸色不太好看:“咋了?”
  曹湛摇了摇头,视线绕过她看向后方,忽然露出笑容:“瞧谁来了?”
  曹燕转过头,略显臃肿的脸上瞬间花枝招展,段西峰出现在街角,他也看到了曹家父女,不由加快了脚步。曹燕迎向他走来,迟缓的脚步渐渐变成了碎步小跑,如一颗肉球般投入段西峰的怀抱。
  段西峰吓得脸色变了,他伸手揽着曹燕,身体却尽量地避开她圆滚滚的肚子,不迭声地道:“小心些,小心些。”
  曹燕的下巴搭在段西峰的肩头,双手环在段西峰的脖颈,轻声道:“我想你了。”
  段西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笑道:“你我不过一日未见,怎么说得好像牛郎织女似的。”
  曹燕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记,声音软软的:“你话太多了,小段。”
  段西峰外出办事时曹燕从不表达担忧,只是嘱咐他早些回来,但她从小在白龙会中长大,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段西峰做的是断头买卖,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抑或被鹰爪子所擒,在真正的凶险面前她的担忧于事无补,甚至会让段西峰分心,所以她从未说起,将担忧化作离别的目光。段西峰与她少年结识,彼此相伴至今,又怎么不知道妻子的心事。
  他吻了吻曹燕的脸颊:“走吧,回家吃饭。”
  “嗯,正巧我也饿了。”曹燕笑颜如花。
  “哼哼。”曹湛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曹燕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与段西峰携手进了门,曹燕将手洗净钻进厨房,曹湛与段西峰本想帮忙,被曹燕赶了出来。曹湛沏了壶茶,坐在院中的矮凳上,段西峰注视着热滚滚的茶水注满茶杯,便一把抄起一饮而尽,尔后张开嘴,热腾腾的水汽从他嘴中喷将出来,明媚的阳光晒在身上,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曹湛注视着他的表情:“事情忙完了?”
  段西峰摇了摇头:“按起葫芦起了瓢,掐断了一处线头,却又留下了新的隐患。”
  曹湛道:“看来事情并不顺利,要我出面吗?”
  段西峰还是摇了摇头:“你老头好容易闲下来,就别再往里凑合了,我心中有个想法,吃完饭就去找大龙头商议。”见曹湛脸色不好,他凑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我的能力你还信不过?别担心了。你老胳膊老腿的,能济得什么事,当下最要紧的是照顾燕子母女,你俩脾气都是火爆的,凡事多忍让着些。”他原本便在曹湛手底下做事,两人既是女婿与老丈人,同时又是上下级,且两层关系皆是不错的那种。
  曹湛忍不住抱怨道:“你知道你媳妇多能吃吗?”他伸出五个指头在段西峰面前正反比划了一下:“一天至少五顿饭,体重肉眼可见得增加。我倒不是担心她能吃,只是怕她再胖下去可能会影响身体。”
  段西峰手一摊:“我公事繁忙,管不了。”
  曹湛把眼一瞪:“放屁!你他娘的不管谁管?”
  “收拾碗筷,马上吃饭。”曹燕从厨房中探出头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排查 顺天府衙后院值房,周围正在案前看着什么,帘子后忙碌的身影多了一个,除孙郎中之外还多了一名来自同济堂的郎中,不久前同济堂来此支援,已将部分轻伤伤员转移出府医治,那名郎中将三名重伤伤员验看过一遍,由衷地赞叹道:“您施救及时用药得法,三人才能渡过难关,有您坐镇是顺天府的福气。”
  孙郎中自矜一笑,只是显得有些疲惫:“你我都是杏林中人,干的本是救死扶伤的活计,换作是你也会全力施救的。”
  那郎中随着笑了笑:“存药已然不多,我这便回去多取些备着。”
  孙郎中喜道:“如此甚好,多谢多谢。”
  那郎中道一声客气了撩帘走了出来,向周围拱了拱手,推门走了出去。一名年轻的捕快恰在此时开门,两人擦肩而过,捕快走到周围面前:“周哥,人带来了。”
  周围从案前抬起了头,范东亮局促地站在他的面前:“周捕头。”
  “坐,”周围做了个手势:“不要紧张,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京城上下无不震惊,顺天府既是受害者又是当事者,自然有义务还原事情真相,对上峰对民众有个明确交待。”
  范东亮依言坐了,沉声道:“我明白。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猖狂如斯,在天子脚下冲击公廨,视朝廷律法为无物。”自他自父亲手中接过牢门钥匙已过了二十多个春秋,顺天府大牢就是他眼中最固若金汤的建筑。
  “也许对方便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轻易得手。”周围轻声道,向外唤道:“梁岩!”
  “来了!”梁岩抬着一张小方桌走了进来,笔墨纸砚依次摆在桌上,他添了添笔看向周围,周围扭头看向范东亮:“今日梁岩作书记官,我来问,你来答,不得隐瞒,不得撒谎,能做得到吗?”
  范东亮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您问吧。”
  周围双臂环抱在胸前:“爆炸之时你在哪里?”
  狱卒甲:“我那时正在睡觉,爆炸声的威力太大,竟将人从床上生生震起。”
  狱卒乙:“大家都被震懵了,趴在床上没敢动弹,当值的是宁桥,爆炸之后立即冲了进来,我们这时才知道大牢出事了。”
  狱卒丙:“我是宁桥,爆炸发生的时候恰逢我与牛哥、陈哥当值。一时间火光四起,浓烟缭绕,目力所及之处已有大片后墙倒塌,我知道出了事,一刻也不敢停,将其他人都叫了起来。”
  周围道:“最先冲进去的是谁?”
  宁桥抽了抽鼻子:“牛哥,他们几个年长的率先冲了进去,结果一人重伤,两人身死。”
  周围又问道:“你们冲入大牢后可遇到持械的囚犯?”
  狱卒甲想了想:“只有区区几人手持凶器,其他手无寸铁,皆是随大流从牢中逃出的。”
  宁桥道:“手持凶器的似乎相互熟识,彼此呼喝为号,我与一人曾在甬道中相遇,并且交过手,对方拳脚功夫了得,我不是对手,若不是董捕头赶来,恐怕我就交待在牢里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嫌疑 周围眯起了眼睛,囚犯道:“各家弟兄见有机会逃出,自然不会放过,全部跑了出去,小的当时也是受了蛊惑,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起逃了,那钥匙盘是我在道旁发现的,不知被什么人仍在角落中,小的一时手痒,便捡起踹在了身上,谁知道一出大牢便被各位官爷拦了下来。”
  周围心道:果然如此。此人的描述更加验证了田豆豆的想法,那伙人身上藏有钥匙,配合墙外贼人行动,在牢中制造混乱借机出逃,那这人是谁呢?
  范东亮皱紧了眉头:“为避免入狱案犯夹带私货,皆需执行严格的搜身流程,分为预检、体检、复检,每一道检查严密周全,若有夹带一定会被发现。”
  周围盯着他的眼睛:“想将钥匙带入狱中,并不一定要亲身携带。”
  “什么意思?”范东亮话一出口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的人出了问题?”语气中带着不悦。
  周围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厚厚的考勤簿,起身从桌后走出来,递到范东亮面前,范东亮疑惑地道:“这是作甚?”伸手接了过来,他发现有一页被折了一角,周围用手在其中某行点了点:“这个人昨日不应当值,为何突然换班?”
  “黄老四?”范东亮皱了皱眉头:“他昨日一早找的我,说他妹子过两日大婚,他作为大兄自然要去帮忙,所以这几日都换成了他的班。你是说?”
  周围并没有给出结论,他的手指下移:“这里记录了他曾入牢房给囚犯送饭。”
  范东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喃喃道:“送饭之人乃是前一日根据第二日当值的狱吏提前安排的,他昨日才调的班,按理当日不会打乱安排。”他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已是铁青一片:“这样说来,这人当真有问题?”
  周围沉声道:“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动他之前我想与你打过招呼。”
  范东亮心中了然,感激地拱了拱手:“他应该还滞留在府中,事不宜迟,跟我走吧!”
  周围唤道:“梁岩。”
  梁岩早有准备,将笔搁在笔架上:“弟兄们准备好了。”
  周围也不废话:“出发拿人!”
  三人急匆匆地走出了值房。
  孙郎中隔着帘子望着三人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身旁的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孙郎中循声望去,瞪大了眼睛惊喜道:“你醒了?”
  醉仙楼,董心五架着谷雨慢慢地走到石阶上,秦广胜虚弱地道:“师傅。”
  谷雨看向他的腹间:“你受伤了?”
  秦广胜道:“与师傅相比,我这个算小伤。”
  “什么小伤,胡说八道,”董心五一瞪眼,秦广胜吐了吐舌头,董心五看向庞韬:“叫了郎中没有?”
  庞韬道:“已派人就近去药堂中寻找了。”
  后院中,李清缓缓地活动着手脚,段西峰的那一脚势大力沉,李清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脑袋磕在墙后昏了过去,却也避免了和对方的正面交锋,方才已被同僚唤醒,见董心五和谷雨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董心五打量了他一下:“没受伤?”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刺杀 东壁堂后院,徐开龙躲过竹竿必杀的一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伴随着一声巨响,窗户自外向内轰然崩开,伴随着破碎的窗体一道人影扑了进来,闪电般扑向徐开龙!
  徐开龙大吃一惊,见竹竿的刀摔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想也不想便抄在手中,连忙格挡,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的刀刃狠狠撞在一起!来人力大无穷,徐开龙只觉得虎口一麻,闷哼了一声钢刀险些脱手而飞。
  两人的脸近到呼吸可闻,徐开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咬牙道:“是你?你究竟受谁指使!”此人正是安三,昨夜在牢中趁乱刺杀徐开龙的便是他。
  安三望着徐开龙胸前崩裂的伤口,狞笑一声揉身而上,徐开龙强打精神挥刀格挡,安三出招狠厉,眼睛眨也不眨地刺杀十余刀,徐开龙的身上瞬间如烟花绽放,鲜血点点,安三飞起一脚蹬向他的胸口,徐开龙连忙后撤,终是躲得慢了,身体被踹得腾身飞起,重重地站在墙上!
  安三嘴中念念有词,飞身扑了上去,手中尖刀寒星闪闪,直奔徐开龙的面门而来,而徐开龙歪着脑袋倚在墙边,喘息粗如风箱,显然已到强弩之末。
  屋里的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还是大脑袋率先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扑了上去,横在徐开龙和安三之间,脑袋一晃向安三的下盘报了过去,安三矮小的身体向后敏捷地一撤。
  “咦?”大脑袋一招扑空,扬起脸看向安三。安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挥手向其后背便是一刀。
  “嘭!”自门口猛地飞来一件物事,狠狠地砸向安三!
  安三反应机敏连忙避开,扭头看去,只见门口人影一闪,吴海潮抽刀在手窜了进来,他将场内各人环视一遍,伸手将夏姜与季安拉到身后:“出去避着!”
  夏姜抱着季安急急向外走去,回身看向徐开龙:“先救人!”
  吴海潮道一声“知道了”飞身扑向安三,安三目露凶光,怪叫声中一脚踢开大脑袋,手中短刀如流星赶月般刺向徐开龙,徐开龙艰难地抬起头,身上数不清的刀伤血流如注,双手如灌了铅般沉重,力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离身体。
  吴海潮一个箭步窜到近前挥刀便砍,他的兵刃是制式兵刃,安三手中的短刃长度不及他的一半,身侧如一阵疾风卷过,眼见讨不得半点便宜,忽然将短刀掷向吴海潮,两人相近咫尺,吴海潮哎哟一声连忙侧身躲避,但他武艺稀松平常,全仗着兵器的优势,忽感到肩骨猛地一阵刺痛,短刀已入体寸余!
  吴海潮疼得向一旁栽倒,正想要爬起头顶忽地一阵疾风略过,他就势一滚,安三一脚走空,稳稳地落在地上,也不停留,足不沾地地扑向门口,吴海潮一骨碌爬起,捂着伤处衔尾追去。
  夏姜耳听得身后脚步声急促,回头看去只见安三狰狞的面目已出现在距离自己不及一丈远的距离,登时吓得手脚冰凉,下意识地将季安抱紧拔腿便跑,季安已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她不安地将头埋在夏姜的怀里一动不敢动。安三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大跨步追了上去。
  夏姜跑不得两步,忽然头发一紧已被安三抓在手中,疼得她五官缩在一起,挥手便向后抓去,哪知这安三身量不高,夏姜抓空,安三的匕首却眨眼间已到脑后!
第二百二十七章 帮助 “夏郎中。”吴海潮使了个眼神,他已从方才的对话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眼前这个垂死之人正是顺天府遍寻不得的朝天寨寨主,而且看起来夏姜与他还是老相识。夏姜出言襄助,更加令他想不到,本能地便想制止。
  夏姜却不为所动,向徐开龙道:“你方才救我一命,我不喜欢欠人情,我要怎么还你?”
  徐开龙被她的认真逗笑了,他稍稍咧嘴,嘴角渗出鲜血,右手缓缓深入怀中掏出一只冰底阳绿的碧玉扳指塞到夏姜手中:“这只扳指来历不凡,寨中的老人都知道,劳烦你将消息带回寨中告知我夫人,并将这扳指给她,她自然会信你。”
  “我知道了,”夏姜郑重地握在手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意识快速从徐开龙身体中流失,他扬起头,喃喃道:“我夫人脾气倔,胡佳得罪了她,小命恐怕不保,可他父亲昔年与我出生入死,总不能真个杀了他,否则我怎么去见泉下的弟兄,这句话也劳烦你带到。”
  夏姜看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以及涣散的眼神,心中涌起强烈的悲伤,她吸了吸鼻子:“我记下了。”
  徐开龙看着清澈的天空:“还有寨中的老人和孩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颅也慢慢歪在一旁,就此没了呼吸。
  “大当家!”大脑袋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身子泪如雨下。
  石云叹了口气低垂着头,片刻后站起身向院外走去,夏姜扭头看着他:“师兄...”
  石云停下脚步:“徐大当家身死,我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小师妹,多保重。”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夏姜的目光中带着不舍,她追索着石云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
  吴海潮将季安衣裳的尘土拍打干净,季安仍惊魂未定,看她怯怯的表情,似乎还没有恢复精神。吴海潮在她头上抚了抚,看向夏姜:“你当真要去?”
  夏姜沉默地点了点头,吴海潮皱着眉头:“朝天寨作恶多端,实非善类,你可不要与之牵扯过深。”
  “放屁!”不等夏姜说话,大脑袋已窜了起来:“我寨中皆是良善百姓,你是朝廷的鹰爪子,坏得很!”
  夏姜道:“好了,不要废话了,胡佳可是启程了?”
  大脑袋脸上浮现出焦灼之色:“一早便出了门,现在恐怕已快到了。”
  夏姜果断道:“若是胡佳等不及发难,恐怕山寨已遭了殃,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走,你且稍等,我将季安交与别人代为暂看。”
  吴海潮见劝不动她,只急得抓耳挠腮,见夏姜抱起季安就要向外走去,脱口而出道:“我随你一道去!”
  夏姜停下脚步,吴海潮嘟囔道:“你若出了事,我怎么跟老七交待?”
  夏姜不解地看着他,吴海潮苦笑道:“夏郎中,你冰雪聪明难道看不出老七那小子喜欢你?”
  夏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瞬间她表现得无所适从,猛地转回了身,大脑袋气道:“不行,你不能去,若教你知道了上山的路,他日引官兵前来我们还有活路吗?”
  吴海潮反唇相讥:“过得今日再说吧,说不定等咱们到了,朝天在早已覆灭了,也省得官兵出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内奸 顺天府衙后院,修复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部分牢房在昨夜的爆炸中幸存了下来,高强将囚犯重新打散分配到牢中,只是这样一来,每个牢房中被填充得满满当当,几无立脚之地。囚犯抱怨声冲天,对所受的待遇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
  “这样会不会出事?”万自约探头向昏暗的牢中看了一眼。
  高强安慰道:“大人放心,这些人进入牢房前已再次做过严密检查,绝对不会有夹带。每间牢房中的人是多了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工匠不眠不休,今夜也只能将后墙补上,牢房的修复更要些时间,工头估计恐怕要五天左右,至于倒塌的房舍也只能放在这两件事之后。”
  万自约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半晌后才道:“要尽快。”
  高强道:“我已吩咐工匠们日夜赶工,争取早日完工。有我看着,他们不敢偷懒。”
  万自约叹了口气,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高强观察着他的表情,正想要说什么,身后脚步声响起,一名差役小跑着到他面前:“大人,杨阁老有请。”
  万自约一愣:“说了什么事吗?”
  差役摇了摇头,将一封信笺双手递到万自约面前,万自约抽出信瓤,写的是:夤夜惊魂诸多不明,望私下一晤。再往下看是一处鲜红的白文方印,落的是兰溪濲阳的款。
  “私人要约?”万自约脸色不太好看,将信瓤塞了回去,差役道:“来人在府前等着呢。”
  万自约点点头:“我知道了。”扭头看向高强:“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高强答应一声让开道路,差役头前带路,万自约跟着去了。
  周围领着梁岩、范东亮风风火火而来,高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周围远远地与他打了个招呼,当下不及细聊,范东亮环视一圈,高声唤道:“宁桥!”
  宁桥站在离后墙不远的地方,闻言飞快地跑了过来:“头儿。”
  范东亮急声道:“黄老四在哪儿?”
  宁桥见他脸色不对,扭头急急搜索一圈:“方才还见到的,怎么一眨眼便不见了?”
  范东亮疑惑道:“莫非跑了?”
  周围道:“分开搜!”
  范东亮在宁桥肩上拍了一记:“你跟我走!”
  宁桥疼得一咧嘴,看了周围一眼,紧紧地追着范东亮去了:“头儿,怎么了?”
  高强已走到周围眼前:“怎么了?”
  周围沉声道:“狱吏黄老四有通敌之嫌,劳烦严加看管各处出口。”
  高强面色一凛:“要我帮忙么?”
  周围想了想:“咱们分开搜。”
  几组人马分配得当,在后院的角落中迅速展开搜寻,梁岩抹了把脸上的汗:“这厮跑哪儿去了?”
  周围望向他身后,那是狱卒夜间值班时用作休憩的宿舍:“这里搜了吗?”
  “没有,”梁岩疑道:“这厮犯了这么大的事儿,难道还有心思睡觉?”
  周围轻轻推开房门,只见长长的通铺之上靠墙的位置,棉被高高隆起,一上一下规律地起伏,从棉被下间或有微微的鼾声,周围猫着腰走到那人床边,将蒙在头上的棉被扯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这人双眼紧闭睡得正香,不是黄老四还是哪个?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审问 猴子趴在床上,因为疼痛两手紧紧地扒在床侧,他将脸扭向一边,瓮声瓮气地道:“还不是倒霉催的,你说那伙贼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我们巡逻的时候来。板爷发现对方后立即令我和铁栓上前制止,但对方明显是行家里手,说来惭愧,我和铁栓两人竟抵不过对方一个回合,短短一瞬我俩便躺倒在地。”
  孙郎中唔了一声,看了一眼猴子的后脑勺道:“不是你们,可能便是其他快手遇难,贼人搞出这么大动静,自然不会留活口的。瞧瞧板爷和铁栓的伤口便知道了,他们二人的致命伤皆在心腹要害处,你胸前虽也受了伤,但老天保佑,差了分毫侥幸活了下来。”
  猴子心有余悸地道:“可不是吗,”他顿了顿问道:“贼人抓到了吗?”
  孙郎中道:“岂是那般容易抓的,董捕头据说已获得了线索,正率人全城搜捕。唔...奇哉怪也,”他停下了动作,歪着头看着猴子的后脑勺:“若是仰面躺着,何以爆炸伤到的却是背部?”
  猴子眼中瞳仁猛地收缩,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我那时已陷入了昏迷...”
  孙郎中截口道:“或许是爆炸时的气浪太大,将你掀翻过去了。幸好伤的不是身前,要不然以你当时的伤势恐怕就交待了。”他笑道:“若这般说,你真应到庙中拜拜,上柱香。”
  猴子暗中松了口气:“我也正有此意。”他眼珠转了转:“我有些尿急,想上趟茅房。”
  孙郎中站起身:“你伤势过重起不得身,我去拿尿壶,你安生待着。”小跑着出了门,屋内安静了下来,猴子双手撑床,艰难地爬起身,向左右两张床上看了看,伤员双眼紧闭,仍未苏醒。他强忍着疼痛,慢慢地挪动双腿,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鬓角流了下来,过了半晌双脚慢慢落到地上,刚要站起身来,孙郎中拿着尿壶跑了进来,两人面面相觑,孙郎中皱了皱眉头。
  后院中,万自约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宿舍,见周围仍压着黄老四,伸出手指了指他:“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周围面无表情地道:“此人极有可能是内奸,我正在审问他。”
  “你有确凿证据吗?”万自约绷着脸,提高了声调。
  周围抿了抿嘴唇,他的判断是推断出来的,确实没有实在证据。万自约从他的表情已判断出了八分:“你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顺天府吗,这般敏感的时刻府内岂能自己先乱了起来,没有证据便敢对府中差吏严刑逼供,你有考虑过外界观瞻吗?”
  周围沉声道:“黄老四有重大通敌嫌疑,只要大人将人交给我,我定会教他吐露实情。”
  万自约目光移向黄老四,厉声道:“黄老四,我以府尹的身份问你,你究竟有没有通敌,我提醒你,说实话——否则我要你好看!”
  黄老四没命地嚎叫,声音干瘪生涩:“我没有通敌,更不是什么内奸,姓周的无端猜忌同僚,请大人治他的罪!”
  万自约看向周围:“听到了吗,你这样干是要死人的,还不起来?!”
  周围脸色阴冷,与万自约对视着,万自约胸前剧烈起伏,猛地回头:“高强何在?”
第二百三十章 招供 周围待门开之后一个箭步窜了上去,醋钵大的拳头紧攥向高强的下巴打来,高强提着水壶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他只觉得上下牙齿猛然磕在一起,脑颅中响起一声脆响,两眼翻白仰面向后倒去,手中的水壶嘭地摔在地上。
  黄老四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强仰面栽倒,随后周围如饿狼般扑了过来,他如见鬼魅,尖叫一身转身将椅子抓在手中,砸向周围!
  周围矮身躲过,一招扫堂腿将黄老四放倒在地,不待黄老四有所反应,将其双手反扭迅速用绳索缚住,尔后站起身将门关上。黄老四惊惧地看着他去而复返,蹲在自己面前,周围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面孔,冷冷地道:“你可以不承认,我自有手段教你开口。房中只剩咱们两人,慢慢来。”
  黄老四嘶声道:“我不是内奸,你怎么才肯信我?”
  周围冷冷道:“说真话,我自然信你。”他慢慢地抽出刀,屈指在刀背上弹了一记,黄老四颤声道:“万府尹有言不可滥用私刑,你要抗命不成?”
  周围观察着黄老四的神情,慢慢走向黄老四身后,片刻后两只脚踝一紧,已被周围抓在手中,随后鞋袜被粗鲁地脱了下来,黄老四吓坏了,拼命扭头看向身后,却只能看到周围半个身子,惊声道:“你...你想做什么...啊!”
  脚底板猛地一痛,紧接着另一只脚开始猛烈地剧痛,疼痛如蝌蚪溯溪,缓慢而精细地向上身蔓延,黄老四吓得魂飞魄散:“你...住手...你ta妈的,啊!”
  周围回到他的视线中,他将带血的刀刃在黄老四眼前展示了一下:“一炷香,若不及时救治,你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黄老四的心理防线,黄老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说,我说......”
  值房,孙郎中在短暂地愣怔过后,拧起眉头:“方才不是说了不能起身的吗,若是伤口崩开我岂不是白忙了。”边说边走上前来将尿壶放在地上,不容分说架着猴子的胳膊将他搀扶到床边坐了。
  猴子忍住疼痛,随口道:“这不是憋不住了吗?”
  孙郎中弯着腰收拾尿壶:“憋不住就尿在床上,我还能笑话你咋地。”
  “那不是有味道吗?”猴子眼神闪烁地盯着他的后脑,片刻后他看向门口,嘴中说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孙郎中将尿壶摆正:“从把你们救回来便一直待在这里。”
  “歇歇吧。”
  “嗯?”孙郎中疑惑道,正要抬头,猴子忽地身体压了上来,孙郎中以为他坐得不稳,连忙伸手相托,哪知猴子伸出双臂箍住孙郎中的脖子,身体挂在他的背后。孙郎中猝不及防,慌乱中双手向后抓挠,猴子笨拙地躲避着他的攻击同时双臂加力,嘴巴凑到他耳旁,轻声道:“你想的太多了。”
  孙郎中喉间嗬嗬作响,一张脸憋得通红,猴子气力不继,只能勉力弹压得住,片刻后孙郎中的反抗渐渐弱了下去,猴子在他软倒的同时也跌落在地,彻骨的疼痛让他蜷缩成一团,他喘了半天气然后跪倒在地,慢慢站起身来,他左右环视,见值房的墙上挂着几件公服,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走了过去伸手取下,费力地穿戴整齐。
第二百三十一章 消失 “嘭!”值房大门被猛力踹开,周围抽出钢刀一个箭步窜了进来,帘子被他猛力拉扯开,侯平的床上空不见人!
  周围的脸上说不出的难看,紧接着他看到了地上仰面躺着的孙郎中,周围神色大惊,连忙窜到他身前,伸手在他鼻端探了探,一丝微弱的热气吹在他的指肚上,周围将钢刀撇在一旁,拼命地摇晃着孙郎中:“老孙,醒醒,醒醒!”
  他伸出拇指猛力挤压孙郎中的人中,过得片刻孙郎中嘤咛一声从昏迷中醒来,周围噗通一跤坐在了地上,孙郎中茫然地看着他,视线渐渐有了焦点,他一把抓住周围的胳膊,急声道:“快,猴子是奸细!”
  周围点点头:“我知道。”
  孙郎中愣住了:“你...你怎么?”
  周围将他搀起身:“你是被他勒晕的?”
  孙郎中气得火冒三丈:“畜生,老夫好心救他,他竟心怀鬼胎暗算我,这不是东郭狼吗?”
  周围搀着他走到床边:“有自己骂自己的吗?”
  孙郎中想了想,在脑门上狠狠拍了一记:“嗨,气糊涂了。”他看着周围,瞪圆了双眼:“知道他跑了还不赶紧追?”
  周围道:“您可是我们府上的救命星,我得伺候好您...”
  “去去去,”孙郎中一把推开门:“把那畜生给我抓回来,大耳帖子扇得他娘也认不出来!”
  周围苦笑道:“他受伤极重,跑不远,”慢慢沉下脸色:“放心吧,我不会轻饶了他。”
  醉仙楼后院,秦广胜站在门前翻动着手中的花名册,尔后抬起头:“进来吧。”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李杰将他引入门内,站在屋中被白被单包裹的尸首前,老人看清了死者长相,喊一声“我的儿!”,扑在尸首上放声痛哭。谷雨蹲在角落中不动声色地看着。
  秦广胜在花名册其中一个人名上打了个勾,走到谷雨面前递了过去:“五名死者皆已认领。”
  那边厢李杰将老人扶起,示意捕快将尸首抬了出去,谷雨站了起来将花名册接在手中,秦广胜道:“大多数人在醉仙楼干不过两年,便会被东家找个由头辞退,剩下的六人便是被贼寇灭口的,五名死者身份明了,只有这个人,”他伸手在花名册中点了点:“杨大劳,两年前经牙行介绍,在醉仙楼做伙计。只有他下落不明。”
  谷雨合上花名册:“可有他的地址?”
  秦广胜道:“牙行记录过他的地址,只是不曾核实过。”
  谷雨抽身便走:“实地一探便知。”
  秦广胜走了两步,忽地眉头紧锁,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快速追上谷雨的脚步。
  白纸坊,谷雨探头看向胡同深处,扭头看向秦广胜:“是这里?”
  秦广胜点点头:“走到头左手边便是杨大劳的家。”
  谷雨想了想道:“咱们筛查死者花了不少时间,对手若是执意灭口,说不定会抢在我们前面,做好应战准备。”两人不约而同地拔出了钢刀,李杰看了看两人,神色有些紧张,他将钢刀拔出鞘紧紧地握在手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 银钩赌坊 谷雨道:“起来回话。”
  杨大劳接过李杰递过来的手巾在脸上擦了擦,战战兢兢地看着谷雨,谷雨道:“杨大劳,你可是在醉仙楼当跑堂伙计?”
  杨大劳道:“正是。”
  谷雨道:“有件事告诉你,醉仙楼有五人身亡...”
  杨大劳一惊:“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谷雨继续道:“醉仙楼的掌柜干的。”
  “掌...掌柜?”杨大劳机械地重复道,他的眼神开始呆滞。
  谷雨再接再厉:“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杨大劳酡红的腮帮子痉挛般抽搐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谷雨。谷雨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与他详细说了,末了才道:“杨大劳,醉仙楼一众贼寇绝不会放过你,若你当真想活命,就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只有顺天府将对方绳之以法,你才能留下性命。”
  杨大劳的脸色吓得惨白:“可我真不知道那醉仙楼竟是个贼窝。”
  谷雨温言道:“你仔细想想,平素之间你可有注意到对方有什么异常?”
  杨大劳摇了摇头:“醉仙楼生意红火,当班时忙得热火朝天,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用,哪有时间注意这些?”
  谷雨皱了皱:“那你可有相熟的朋友?”
  杨大劳脱口而出:“林哥儿,这人是去年进的醉仙楼,刚来时粗手粗脚,说话也不如何讨喜,掌柜常常训斥他,我见他可怜,便手把手地教他,所以他对我比较亲近,甚至有时我那个...头疼脑热的...”他偷眼看了看谷雨,见谷雨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便继续道:“他便替我当班,在掌柜面前遮挡一二。一来二去,两人便混得熟了,聊的自然也比其他人要多......”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两眼发直,一脸的沉思,谷雨心中一动:“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杨大劳双手无意识地搓动着湿漉漉的手巾:“唔...有一次店中无事早早打了烊,我约他店外吃酒,席间他说了好多感激的话,饮得多了他忽然问我想不想挣大钱,他有门路介绍我去银钩赌坊,那里挣钱容易,薪资比醉仙楼翻了一番。这种好事换作任何人也会动心,我便问他怎么去,可他只说时机不成熟,等时机成熟后自然会告诉我。”
  谷雨心中一动:“你怎得没去?”
  杨大劳苦着脸:“酒醒之后我再问起,他却不承认说过,教我空欢喜一场。”
  谷雨摇了摇头:“听起来不像信口胡言,若那劳什子银钩赌坊也是对方的产业,那就说得通了。”他琢磨了片刻:“看来这赌坊也得去一趟了。”
  杨大劳慌道:“官爷,您可别把我丢下,要是那伙贼杀我灭口,我可抵挡不过。”
  这倒是一件棘手的事儿,谷雨想了想:“跟我走吧,既然赌坊与醉仙楼之间互有勾连,保不齐在赌坊中也会有你熟悉的面孔,到时还要依靠你帮助辨认。”
  杨大劳忙不迭地点头:“这没问题。”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出城 石云闻言忙将门关上,屋中顿时暗了下来,石云年迈的脸上皱纹堆叠,看向邹念文的目光是审视的:“邹老板,你出手阔绰,按理老朽不应该问,但你要的这些东西皆是阴损之物,让我平添出不少担忧,能告诉我是做什么用的吗?”
  “不能。”邹念文回答的很干脆。
  石云一怔,邹念文笑了笑:“石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忽地向前走了一步,石云惊惧地向后缩了缩,邹念文仍是那副笑脸,但是目光寒冷阴鸷:“经你的手出售的毒物用于何处,伤了多少人,你心里当真不知道吗,何必惺惺作态呢?”
  石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邹念文戏谑地宽慰道:“为了讨生活嘛,谁还没做过几件昧良心的事,不丢人。”他收起笑容:“我给你的钱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老老实实攒点棺材本,不该你操心的事就别操心了。好了,现在交出我的东西。”
  石云定定地看着他,邹念文眯起眼睛,眼中杀机迸现,一瞬间石云如被毒蛇盯上,寒意彻骨,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低着头走到卧室中跪倒在床边,手指在地砖上轻轻地游走,纤细的食指扣在砖缝间轻轻一夹将地砖夹了出来,邹念文走到他身后抱起肩膀,饶有兴致地看着。
  地砖起出,露出下方的空洞,他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箱,打开摊在地上,木箱中瓶瓶罐罐杂乱地堆在一起,石云翻动着、寻找着,尔后将一个白瓷瓶递给身后的邹念文,邹念文看了看瓶身掖在怀中,翻找仍在继续,这一次石云显得有些犹豫,他将一个方盒捏在手里,表情纠结。
  邹念文皱着眉头:“石郎中,想想你的后半生。”
  石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递了过去,邹念文仍是直接塞入了怀中,石云道:“难道你不看看吗?”
  邹念文笑了笑:“你这老头子良心很坏,姓邹的不上你的当。”转身向门口走去,石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邹念文拉开房门,扭过头回视着他:“想活命的话,这两日出京避避吧。”
  石云被他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正想要追问邹念文却已出了门,心中惊慌难以自抑,脚底一软跌坐在地。
  永定门前行人如织,等待出城门的队伍井然有序,夏姜、大脑袋在吴海潮的带领下绕过长队急急向城门而来,城门官打量着身着公服的吴海潮,他身旁的一名兵卒面前摆放着厚厚的一摞缉捕令,吴海潮将腰牌递了过去,城门官接在手中看了看,尔后客气地道:“您这是外出公干吗?”
  吴海潮唔了一声:“是,这两位随我一起。”他向身后指了指,城门官顺着他的手指向后看去,只见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长得国色天香,再往后的那人脑袋奇大,只是长相被前方女子遮挡,他收回视线将腰牌还了回去:“公事耽搁不得,三位请吧。”
  离永定门不远的凉棚中,小彤正陪同一名中年女子转出,依旧是一无所获,她有些沮丧,更多的是无聊。想象着秦广胜跟随师傅查办案犯,心中既酸涩又艳羡,她环视着永定门前广场上的人群,直到看向城门洞,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兴奋地叫了一声:“海潮!”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峙 午后的阳光炽烈,朝天寨内,徐开龙的夫人姚中慧一脸焦急地走入院中,姚井儿和胡佳连忙从椅中站起,姚中慧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了:“找到大当家了吗?”
  姚井儿瓮声瓮气地道:“找到了,后来又丢了。”
  姚中慧皱眉道:“不清不楚,说的什么玩意儿,”转头看向胡佳:“咱们有多久没见了?”
  胡佳尴尬地道:“半年多了。”
  姚中慧淡淡地道:“这半年没上过一次山吧,还能记起朝天寨的模样吗?”
  胡佳心中一沉,听话听音,姚中慧语气中的怨怼他还是能听出的,半年前误伤姚井儿他一直并没有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姚中慧揪着不放,胡佳顿觉胸口发堵,不咸不淡地道:“朝天寨是我家,一草一木都印在脑海中,即便十年不回,我也不会忘记。”
  姚中慧冷哼一声,对丈夫的担忧毕竟高于斗嘴,转移话题道:“大当家究竟在哪里?”
  胡佳心中有鬼,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他早已准备好说辞:“那晚我带着弟兄们本想做笔掩门买卖,没想到却中了埋伏,弟兄们全数落入鹰爪子之手,危急关头大当家从天而降,将我救了...”
  姚中慧杏眼圆睁,急不可待地道:“后来呢?”
  胡佳装出惶恐的表情:“弟兄们落入敌手,大当家心急万分,不得已只能找到赵先生求助,赵先生答应设法营救,他知道六扇门刑讯手段残酷异常,为了防止弟兄们打熬不住,吐露山寨秘密,与大当家约定由其入狱传达消息。但是没想到...没想到...”
  姚中慧斥道:“吞吞吐吐地作甚,快说!”
  胡佳心中冷笑,表面仍是那副惶惶恐恐的样子:“没想到当夜另一伙贼人胆大包天,将顺天府炸了个底朝天,趁大牢慌乱之际公然劫狱!”
  姚中慧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胡佳,胡佳继续道:“大当家眼见有此良机自然不能放过,领着弟兄趁机逃脱,大当家为掩护弟兄负责殿后,只是众人都逃了出来,大当家却失去了踪影。”
  姚中慧与徐开龙夫妇情深,胡佳一番话说下来直把她吓得通体冰凉,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们可回去找了?”
  胡佳为难道:“听大脑袋说,那时官兵已近在眼前,大当家严令众人赶紧逃脱,不要顾他。弟兄们迫于无奈,只能先行撤离。”
  姚井儿哼了一声:“谁知道大脑袋他们究竟是胆小怕事擅自逃脱,还是受某些人的指使故意设计大当家?”
  胡佳嘭地在桌子上狠狠锤了一记,厉声道:“姚井儿,你别太过分了!”
  姚井儿又是一声冷笑,挑衅地看着他,胡佳眼见姚中慧狐疑的目光投向他,连忙向她拱手道:“夫人容禀,我对大当家别无贰心,姚井儿搬弄是非,您可不要听他的!”
  去年胡佳刺伤姚井儿,险些害他性命,姚中慧膝下无子将姚井儿视若己出,对胡佳恼恨不已,徐开龙多番劝导才让她好容易消了气,原本徐开龙下山的目的便是唤回胡佳,从中调和解了两家的心结,谁知天不遂人愿丈夫反而因为胡佳下落不明,担忧与气恼齐齐涌上心头,姚中慧只觉得胸腹翻江倒海,她压抑下情绪:“大脑袋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意外故人 门开处,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生得又矮又瘦,细长脸尖下巴,眉心处一处硕大的痦子,脸上隐有青痕。他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只海碗,走到桌前将托盘放到桌上,躬身道:“二当家,用饭吧。”
  胡佳走回到桌前坐了下来,向门外看去,只见宽阔的习武场一侧两名喽啰坐在石墩上,时不时向屋里看一眼,胡佳冷哼一声抄起筷子,抬头看向那年轻人:“滚吧...嗯?”
  那年轻人转身要走,胡佳道:“等等。”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人,只觉得他十分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那人被他看得不自在,躲避着他的视线。片刻后胡佳忽然笑了笑:“原来是你小子,王...”他拍着自己的脑门。
  “王三柱。”对方补充道。这人正是去年诱拐季安的那个人贩子,后来被夏姜识破,徐开龙恶其为人,将其打发去山中开垦田地,山中庄稼不易存活,耕种异常艰苦,王三柱不事生产如今却干起了农活,日晒雨淋遭了不少罪。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山中的男女老少大多是温良纯善之辈,知道他原来是拍花子的对其嫌恶至极,更有好事的后生三天两头找他的麻烦,王三柱欺负弱小是把好手,但面对五大三粗的山匪只有乖乖挨揍的份儿。
  胡佳外号一勺油,惯会看人脸色见风使舵,见他畏手畏脚瑟缩发抖的劲儿便猜个八九不离十,忽地心中一动,转瞬间琢磨出了个可试的法子,笑道:“你在寨中可待得舒坦?”
  这一句话出口,王三柱的眼泪好悬没掉出来,他抽动着鼻子:“寨中老少白眼相加,非打即骂,我这日子过得连狗也不如。”
  胡佳心中不耐,却仍不动声色地听他诉苦,王三柱越说越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说自己所受到的“非人”待遇,胡佳观察着习武场中两人的动静,见二人停止交谈面露狐疑之色,知道不能再拖了,截口道:“王三柱,我有一计可帮你逃脱现今处境,想不想听?”
  王三柱的哭诉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向胡佳,还没有缓过神来,胡佳继续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那两个喽啰站起身来,向屋内走来,胡佳看着王三柱,缓缓道:“今夜过后,朝天寨便是我的,你不想助我一臂之力吗?”
  王三柱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胡佳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两个喽啰迈进门来:“拍花子的,你们说什么呢?!”
  胡佳随手抓起一个粗面饼子吃了起来,他方才那句话其实是一句试探,如果王三柱向两人告状,那就证明他的计策并未奏效,那说不得三人今儿个都别想着出去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做也只能容后再想。但若是王三柱没有透露他的话,那代表此人可为己所用。
  他虽然装作满不在乎,但内心却也紧张地要命,余光瞬也不瞬地盯着王三柱的反应,一名喽啰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妈的,问你话呢,听不见吗?”
  王三柱腮帮子的肉哆嗦了一下,目光阴晴不定,片刻后他回过头向两人谄笑道:“好容易找到人诉诉苦,二当家却不愿意听。”
  胡佳提着的心猛地一松,刻意冷声道:“你的腌臜事,老子管不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巧遇 杨大劳的身子倒飞而出,撞在身后的赌桌上,赌客猝不及防,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中倒了一片,连赌桌也被撞得四分五裂,陈九成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向谷雨,转身却向李杰跑去。谷雨提起刀柄,刀鞘将茶杯拍飞,滚烫的热水洒了他一身,他被烫得闷哼一声,转了个方向急急跟着他的身后追去!
  陈九成长得五大三粗,脸上坑坑洼洼,面对堵截更是凶相毕露,李杰见他面目狰狞,心中顿时生了惧意,慌不迭地拔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陈九成如一阵疾风卷到他面前,情急之下李杰尖叫一声挥动刀鞘向陈九成砍来,陈九成见他刀未出鞘,冷笑一声:“去你ma的!”
  腾空而起,一脚正蹬直奔李杰的胸口,李杰的刀鞘还未碰到他的身体,只感到胸前突遭重击,一颗腔子似乎要被踹飞出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还没来得及爬起,陈九成落在地上,抬脚踢向他的太阳穴,这一脚势大力沉,若踢得实了,李杰恐怕性命难保,电光火石之间秦广胜斜刺里杀出,一刀劈向陈九成,陈九成心中一惊,连忙向旁躲闪。秦广胜一刀走空,毫不迟疑地连递数刀,陈九成急步后退,抓过身边的一名赌客推向秦广胜。
  赌坊中登时乱了套,惨叫声响作一片,赌客纷纷向门外逃跑。谷雨被人流冲撞得东倒西歪,急得他放声大叫:“官府拿人,还不让路!”他的声音迅速被尖叫声淹没。
  陈九成动作灵活,在人群中闪转腾挪躲避着秦广胜的攻击,眼见已到门口,秦广胜心中焦灼,但腹间疼痛难忍,攻势越来越弱,他紧咬牙关又是一刀递出,陈九成也察觉到对方的状况,忽地矮身一让,钻入了秦广胜的怀中,秦广胜大惊,对方与他咫尺之遥,手中钢刀无法发挥作用,人一迟疑陈九成的拳头已经到了。
  嘭地一声闷响,秦广胜仰面摔倒,陈九成眼疾手快,将他手中钢刀卸下,狰狞一笑,谷雨与他之间还有四五人,见他向自己望来诡谲一笑,不禁变了脸色,陈九成手腕一转砍向毫无防备的赌客!
  “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门口的赌客折而向后跑,谷雨被人流裹挟得向后连退,陈九成得意一笑,急步跑出了门外,谷雨又惊又怒:“贼子休走!”拼命地分开人群,好容易站到门口,陈九成已钻入了人群,挥舞钢刀四处砍杀,街上的行人鬼哭狼嚎,纷纷躲避。
  谷雨双目赤红紧咬牙关,暗道:抓不到你,誓不为人。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陈九成,双腿连踢紧紧地追了上去,心中热血滚烫,似乎连身上的痛也感觉不到了。陈九成听得身后脚步声临近,忽地回身便砍,身后却没有人!
  谷雨矮身抱住他的双腿,陈九成大惊,刀刃向下往谷雨的头颅砍将下来,谷雨借着前冲之势,在地上一扭,陈九成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去,脑壳嘭地撞击在地面,陈九成摔得眼冒金星,脑袋晕了一下,谷雨飞起一脚蹬在他的鼻梁骨上,陈九成哎哟一声捂着脸,泪水混合着血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巧遇 赤门是京城近年来强势崛起的帮派,舵主姚奇武艺高强,手下不乏精兵强将,在京城闯下好大一片基业,隐隐有执京都绿林牛耳之势。姚奇今年四十有三,生得人高马大,此刻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堂前。
  一名掌柜打扮的男子惊慌地禀报道:“舵主,鹰爪子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闯入酒楼不容分说便要抓人,要不是属下走得快此刻也成为了阶下囚。”
  姚奇霍地站起身,牛眼圆瞪:“他娘的,今日中的什么邪?!”当第一家青楼被查抄后他还不以为然,他在衙门口素有孝敬,因此只以为是哪里出了岔子,但是紧接着噩耗一个接一个而来,打得他晕头转向。
  “怎...怎么?”这男子正是顺兴酒楼的掌柜,从酒楼中逃出后便径直来到赤门总舵,他被姚奇的举动吓了一跳。
  姚奇下垂首坐的是与他年龄相仿、相貌相近的一名男子,他叫姚材,是姚奇的胞弟,眼珠转了转:“我来问你,拿人的可穿了公服?”
  掌柜想了想:“那倒没有。”
  “那有出示过腰牌吗?”
  “也没有。”
  姚材唔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将掌柜打发走,姚材仍是一脸沉思的表情,姚奇道:“你在想什么?”
  姚材道:“既不着公服,又未出示腰牌,仅凭红口白牙如何能认定对方便是官差?”
  姚奇道:“难道是对家假冒的不成?”
  姚材道:“有这种可能性,”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动手的并非顺天府,东厂、西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京城中的鹰爪子众多,指不定是谁动了歪心思。”
  姚奇打了个冷战:“如果是对家我倒不怕,以赤门如今的势力放眼京城还有哪家可堪匹敌,但若当真是鹰爪子捣鬼,麻烦可就大了。”
  姚材紧锁双眉:“敌在暗我在明,确实不好办,”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想来赤门风头正盛,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哎,若大哥当初依我之言低调行事,哪会有眼前的麻烦,树大招风,不可不察啊...”
  姚奇不耐地摆了摆手:“废话少说,如今大敌当前,你可有主意?”
  姚材对他大哥的火爆脾气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并不如何在意,他低着头沉思片刻:“我先走一趟顺天府,大哥先将各处生意关停,所有赤门的人全数撤离,这里加派人手,保护大哥安全。”
  姚奇哼了一声,双拳拍在一起,气道:“这得损失多少生意?”
  姚材瞥了他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当真是鹰爪子作怪,就不是耽误生意的问题了。”
  姚奇悚然一惊,姚材已起身走出了花厅,府中占地极广,鱼池假山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他走出府门抬头看向那块黝黑无字的匾额。这所私人宅邸原先的主人是一位朝阁重臣,致仕返乡后这所宅子便空了出来,姚奇花重金买了下来。
  “树大招风啊...”姚材喃喃道,转身走下了石阶。
  刘永吉歪着头看一眼太阳,擦了擦头上的油汗,嘟囔道:“这分明是夏天嘛,热出了一身白毛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刑讯 刘永吉立即下令将银钩赌坊封锁起来,黄自在搀着谷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李杰、秦广胜和杨大劳靠门边坐着,身上沾了血迹,看到谷雨到来李杰和秦广胜吃力地站了起来,谷雨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秦广胜捂着腹部,鲜血洇透了他的衣服,他羞愧地道:“师傅,给你丢人了。”
  谷雨的目光盯着他的腹间:“伤得重不重?”
  秦广胜摇了摇头,故作轻描淡写地道:“伤口崩裂而已,方才已验看过了,并无大碍。”
  李杰撇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大人,我...”
  谷雨淡淡地道:“不怪你,没有受伤吧?”
  李杰同样摇了摇头,谷雨的目光移向杨大劳,后者哼哼唧唧地歪在椅子上,不待谷雨开口率先检讨道:“怪我,方才见到陈九成一时激动,忘了大人吩咐。”
  谷雨直奔主题:“这人也在醉仙楼做过?”
  杨大劳点点头,恨恨道:“这厮比我来得早,我到醉仙楼半年后他才离开,没想到在这赌坊中落了脚。”
  赌坊的柜台前空了出来,一排形色各异的男子正在战战兢兢地接受兵丁的审讯,结果却并不令人满意,刘永吉走到谷雨面前:“小谷,赌坊的人都跑光了,这几人都是赌客,有各人的口供相互佐证,你要不要再审审?”
  “兵马司的弟兄我是信得过的,不用了,”谷雨摇了摇头:“劳烦您将陈九成带上来。”
  一盆水毫不留情地泼在陈九成的头上,陈九成一个激灵苏醒了过来,茫然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他环视一圈最终落在谷雨的身上:“当差的?”
  谷雨掏出腰牌在他面前一晃:“顺天府衙快班捕手谷雨,陈九成,这人你可认识?”
  杨大劳往前凑了凑:“姓陈的,你还记得我吗?”
  陈九成一愣,但很快认出了杨大劳:“是你!”
  看到他的反应谷雨心中已有了数,盯着他的脸:“银钩赌坊和醉仙楼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陈九成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毫不避讳地回视着谷雨:“能通过醉仙楼找到这里,你有两下子。但也仅限于此了,从我口中你不会得到任何消息。”
  谷雨脸色冷峻,内心却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顺天府遭遇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公廨被炸,同僚惨死,囚犯外逃,每一件说出去都是惊天大事,却在同一晚上同时发生,如果此事无法得到妥善解决,上到府尹下到小吏都会受到牵连。更要命的是皇帝已关注到了此事,此时他隐忍不发不代表便没有态度,而当他表明态度的时候,恐怕无论是董心五还是自己都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后果。
  他定定地看着陈九成,刀柄在桌面上一磕,冷声道:“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今日借贵宝地让你看看顺天府的手段!”
  陈九成的脸色登时变了,刘永吉挥手将赌客赶了出去,赌坊中再无他人。李杰从怀中掏出一对拶指,向陈九成逼近,陈九成身体剧烈地挣扎,身后两名兵丁将其关节反扭,勉强才能制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劫持 顺天府衙,周围安抚好孙郎中立即走出值房,院外脚步声响起,高强领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周围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高强的下颚肿起老高,他推了一把身旁的黄老四,怨毒地看向周围:“姓周的,你殴打同僚,动用私刑,还不束手就擒?!”
  周围看着萎靡的黄老四,目光转向高强:“看来黄老四没跟你说实话。”
  他平稳的情绪让高强起了疑心,他看着黄老四:“怎么回事?”
  黄老四哭丧着脸:“高捕头,我也是一时糊涂啊...”将侯平以金叶子威逼利诱,他私放囚犯的丑事与高强说了,高强听得暗自心惊,原本高涨的气焰也不禁淡了下去,周围淡淡地看着他,高强对着黄老四劈手便是一耳光,喝道:“将人拿了!”
  身后捕快一拥而上将黄老四绳捆索绑,周围道:“方才侯平苏醒后勒晕孙郎中,如今下落不明,我正要寻他。”
  高强眼珠滴溜溜转了个圈:“既然误会解除,那就不耽误周捕头的时间。后院杂事未消,咱们分头行事。”
  周围挑了挑眉:“可以,”他穿过人群径直走了出去,高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郁郁,不知在想着什么,手下道:“就这般算了?”
  “不然还要怎样,”高强哼了一声:“等万府尹回来,咱们据实以告,至于他是赏是罚,就与我无关了。”
  院外匆匆进入一名守卫:“高捕头,门外有人找。”
  “谁?”高强没好气地道。
  守卫见他语气不善,小心翼翼地道:“他只说姓姚。”
  高强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头前带路。”
  顺天府衙门外,一名守卫点了点头:“猴子确实出了门,距今不过盏茶功夫,我见他颤颤巍巍,走得极不牢稳,好心提醒他留在府中修养,这厮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捕快问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守卫指了个方向:“那儿。”
  周围站在捕快身后,眼神却瞟向大街对面一辆华丽的马车,轿帘挑起一个中年男子探头看向角门,与周围的眼神碰在一起,那人下意识地缩回到轿中。周围皱了皱眉,捕快回身:“头儿,往那边去了。”
  周围略一沉思:“他受伤极重,不会跑太远,追!”
  走了很远,周围心中仍旧感到一丝奇怪,方才的对视中那人下意识的举动让他起了疑心,忍不住回头看去,恰见高强一溜小跑从角门跑到轿前,随即便撩起轿帘钻了进去。
  周围带着三名捕快一路追到安定门大街,站在熙熙攘攘的路口,北行是往安定门的方向,南行则沿着安定门大街去往东城,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捕快一时愣了神:“这...往哪儿追啊?”
  周围快速思索着:“侯平事迹败露,最可能的逃脱方向便是出城,但是也不能排除他回家或去其他场所暂避的可能,”他吩咐道:“老王老吴,你二人往北追,追到城门为止,城门口有咱们的人,若是侯平出城,一定会被认出来。”
第二百四十章 置换 谷雨没有理会刘永吉,他直勾勾地盯着陈九成,而后者也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不明所以地看着谷雨,谷雨双手一摊:“我对你没有威胁,让这女孩走开,我做你的人质。”
  “你...”陈九成愣住了。
  谷雨道:“我是顺天府捕快,有我做人质,谁敢不放你走。”
  刘永吉紧皱眉头:“小谷,不可...”
  “好!”陈九成在经过短暂的权衡后痛快地答应下来:“你将腰带解了。”
  谷雨皱了皱眉,陈九成道:“既然要做人质,就要有人质的自觉,把腰带解了扔到一边。”他示威似地抓紧了手中的刀柄。
  谷雨忙道:“好,你别伤害他!”他不再犹豫,动手开始解腰带,宝翁远远地看着,表情有些复杂。
  谷雨将腰带随手抛到一旁,为了避免走光只能两手牢牢地抓住裤子,这时才明白陈九成的心思,远处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对着谷雨指指点点,谷雨的脸色慢慢涨红,陈九成得意地道:“你走过来吧,不要耍花样。”
  谷雨慢慢地走向陈九成,两人相距不过尺余,陈九成终于肯将刀刃移开,慢慢脱离阿彩的脖颈,与此同时他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拉向谷雨,谷雨老老实实地任他抓着慢慢靠近,当刀刃完全离开阿彩后,谷雨眼光凶光大作,左手猛地向阿彩身后一揽将她护在身后,同时右手拳出如风,捣向陈九成的下颚!
  这一招风驰电掣,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陈九成急步后撤,谷雨离得太近钢刀无法施展,这一来便拉开了距离,谷雨猛力挣脱,陈九成左手传来阵阵刺痛,再也拿捏不住,谷雨向呆若木鸡的阿彩狂吼道:“跑啊!”用力推了她一把,紧跟在她身后跑向刘永吉!
  哪知跑得两步腰间忽地一凉,裤子向下滑落,谷雨脚步一滞,右手将裤子捞起,身后狂风大作,伴随着陈九成的嘶吼:“死吧!”
  谷雨想也不想将阿彩娇小的身子抱在怀中向旁避去,后背猛地一痛,他闷哼出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摔在地上!
  陈九成一刀得售,眼见谷雨与阿彩倒在地上,又是一步跨上,钢刀高举过头顶,周围围观的人群瞧得触目惊心,齐齐发出惊呼声,陈九成怒吼一声挥刀落下,宝翁自后猛地撞向他的腰部,陈九成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抢出,刘永吉赶上来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陈九成喉间发出一声呻吟,上身向后下身向前,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摔倒在地!
  谷雨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后背处鲜血汩汩而出,刘永吉大惊:“小谷...”跑上前将他扶起,谷雨的五官因疼痛而紧皱在一起,刘永吉大叫:“自在!”
  黄自在快步上前,刘永吉道:“快,快去找郎中!”黄自在答应一声,游目四顾,见不远处的商铺上挂着医馆的幌子,连忙分开人群跑了过去。
  那边厢宝翁将阿彩抱在怀中,见阿彩双目紧闭,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轻轻拍打着阿彩的小脸:“阿彩,阿彩,你别吓我!”
  阿彩缓缓睁开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臂前伸环住宝翁的脖子,双肩抖索个不停。
第二百四十一章 威胁 伴随着一声呻吟,谷雨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赤裸着上身趴在门板之上,而门板则放在了赌桌上,赌桌四周围满了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谷雨,谷雨的脸腾地红了,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两手撑在门板上便想起身,伤口被牵动疼得他身子一颤。
  身后的郎中按住他:“官爷,刚给您包扎好了,可别乱动了。”
  “老七!”话到人到,董心五一个箭步窜了进来,瞧见门板之上的谷雨不禁变了脸色,向他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李清、庞韬等一众捕快。刘永吉招呼自己的人马走出赌坊,向董心五道:“老董,这里交给你了。”
  董心五拱手致谢:“多谢。”正是刘永吉派人知会的他。
  刘永吉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客气什么。”领着人迅速撤离了赌坊。
  谷雨勉强露出笑容:“让师傅担心了。”
  董心五站在他身后检视着伤口:“看来伤得不轻。”
  郎中道:“刀口极深,若不是救治及时,小命可就交待了。”
  董心五心有余悸地在谷雨的头上拍了一记:“臭小子,命不要了吗?”
  谷雨咧了咧嘴,没敢回话,李杰将陈九成押到谷雨面前:“这厮如何处理?”
  陈九成被反缚着双手,低垂着头委顿在地,董心五眯着眼看着他,忽地厉声道:“抬起头来!”
  陈九成吓得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面前的董心五面色阴冷,浑身的煞气,他冷冷地道:“陈九成,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如实交待幕后老板。否则就凭你敢袭杀公差,我便可将你碎尸万段!”
  陈九成浑身哆嗦成一个,嘴唇翕动,却仍不肯吐露实情,董心五断喝:“李清、庞韬何在?!”
  李清、庞韬高声应和:“属下在!”
  董心五以手点指陈九成:“此人便是袭击公廨的首恶,还不将其就地正法!”
  仓啷一声脆响,钢刀出鞘,庞韬擎着刀柄将刀刃搁在陈九成的脖颈间,陈九成只觉得脖子间一片清凉,紧接着便是微微刺痛,浑身颤抖个不停,庞韬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忽地暴喝一声:“杀!”高擎钢刀,疾风般落下。
  “我说!”陈九成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大叫出声。
  钢刀戛然悬停,劲风打在陈九成的脖子上,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是赤门的人!”
  安定门大街,侯平穿着一身公服手握着钢刀,脚步轻浮踉跄着随在人流之中向北走。午后的阳光晒得他头脑一阵阵发昏,只是他却不敢有丝毫停留,生怕走得慢了便会被顺天府的捕快抓到。
  又是一阵刺痛传来,从脚底板直窜到头顶,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尽管对板爷和铁栓有所愧疚,但此时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自己居然能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爆炸中存活下来,虽然对方提供了马车用来抵消爆炸那一瞬间的冲击,但是他对火药的认识还是过于肤浅了,但火光四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来时他就已知道原本对后果的预估是完全错误的,侧身躲避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没想到捕快都没瞧出的破绽,孙郎中竟看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巧言令色 “谁敢抢侯爷的钱,不要命了!”小二一瞪眼,看向身后两名壮汉。钱庄内存款数额巨大,安全起见便从当地武馆中雇佣专业的技击高手卫护钱庄安全,这两名壮汉正是武馆中的师兄弟,见小二往来将强健的胸肌一挺:“交给我们了!”
  侯平又道:“这伙贼十分狡猾,甚至还会乔装打扮成官差,尔等不可被表象蒙蔽,上了他们的恶当。”
  “这...”壮汉有些迟疑。
  “老子是正经八百的捕快,难道会骗你不成!”侯平摸出一张银票塞到壮汉甲手中:“这忙不白帮,哥仨儿分了。将贼人擒住送往顺天府,还能再领一份赏钱呢。”
  这银票足足有五十两,壮汉甲激动地腮帮子直哆嗦:“侯爷敞亮,您从后院走,这里交给我了。”
  侯平竖起大拇哥比了比,挪动脚步踉踉跄跄地向后院走去。小二盯着他的背影,走到壮汉甲身前伸出手:“给了多少?”
  壮汉甲装糊涂:“没多少...哎,哎,你别抢...”
  三人正在撕扯间,周围和郑喜律走了进来,壮汉见两人穿着公服,示意同伴向门口看去,三人停下了动作,壮汉甲上前挡住两人,语气硬邦邦的:“两位官爷可是要找谁?”
  周围抬眼看了看他:“方才有个叫侯平的捕快是不是来过你们这儿?”
  “没看见,你也管不着,”壮汉甲撇着嘴,伸手推搡:“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周围皱了皱眉,自怀中取出腰牌在三人面前一晃:“我是顺天府快班捕手,侯平是嫌疑案犯,他去哪儿了?”
  壮汉甲表情古怪,回头和两人道:“果然是这招。”三人哄堂大笑。
  周围将腰牌塞回怀中,便要绕过他向后院走,壮汉甲伸手推向他的肩头:“赶紧滚,再胡搅蛮缠老子送你见官。”
  周围脸色变了,忽然抓住对方的手臂向怀中一带,壮汉甲哎哟一声,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向周围怀中栽去,周围右脚向壮汉甲膝盖蹬出,对方反应奇速,身体向外划了个圈,避开周围的右脚,郑喜律右脚尖勾住对方的脚踝猛地一带,壮汉甲轰然倒地!
  剩下两人又惊又怒:“妈的,给脸不要脸,拿下了!”
  周围怒喝道:“顺天府办案,阻扰者视同从犯!”
  “装得挺像!”两人咆哮一声,跳将过来与周围、郑喜律扭打在一处。
  侯平跑到后院中,忽然听见前堂中传来乒乒乓乓的厮打声,掌柜也听到了声音,小跑着出了门,看见侯平去而复返不禁一愣,侯平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把拉住他:“掌柜,有人想要劫我银钱,速速放我离开!”
  掌柜神情慌乱:“随我来!”扶着侯平一瘸一拐地走向后门,掏出钥匙将锁头打开,侯平一溜烟钻了出去,还不忘嘱咐道:“将那伙贼拿了,送到顺天府!”
  “知道了。”掌柜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授首 万自约眼见一人身穿公服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冲来,吓得脸色惨白,指着侯平厉声喝道:“拿下此獠!”他轿前有两名护卫,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正是顺天府的护卫头领,叫做吴裕,闻听府尹吩咐攸地弹出,身形如电横在侯平身前。
  侯平高喊道:“万府尹...”
  一道寒光闪过,周围心底一沉,高喊道:“刀下留人!”
  迟了!血光紧随着寒光在侯平的喉间迸现,前冲之势不减,侯平跌跌撞撞地又向前跑了几步,身体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恰好倒在轿前。
  “艹!”周围痛心疾首,奔到近前一把将吴裕衣领抓起:“你怎得把他杀了!”
  吴裕撇开周围的手,淡淡地道:“手持利刃冲撞朝廷命官,按律当斩,不杀难道要放任他继续行凶不成!”
  周围也知道他说得没错,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是因为侯平背后隐藏的真相还未问出,线索就此中断实在心痛不已,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向吴裕拱了拱手:“唐突了,”看着吴裕身后的万自约:“大人没有事吧?”
  万自约没有搭理他,他俯下身子看着侯平的半边脸,认真地打量着他的样貌。
  “他叫侯平。”周围走上前来:“府衙捕快。黄老四已亲口承认正是此人许给他一条金叶子,令他将钥匙暗中交给牢中囚犯,趁爆炸发生之时趁机逃脱。”
  “确有几分面熟,只是一时想不出他的名字,”万自约抬起头:“你果然还是审了黄老四,”他蹙着眉头看向周围:“周捕头,本官令出如山,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
  周围垂下眼睑,拱手道:“事态紧急,只得从权。大人治我的罪吧。”
  “算了,”万自约摆摆手:“侯平究竟是不是幕后主使,府中是否还有他的同党,目前尚未有定论,接着查,一定要将府中囊虫清除干净!”
  周围一躬到地:“绝不教大人失望!”
  朝天寨,王三柱端着汤碗走进习武场,向两名喽啰露出谄媚的笑容,喽啰大手一挥:“进去吧,记得赶紧出来。”
  王三柱哈着腰:“我知道规矩,两位爷放心。”
  胡佳见他进来将筷子撂下,王三柱将汤碗小心翼翼地摆在他的面前,忽地手中一紧多了样物件,他心头砰砰直跳,摊开掌心细看,只见一个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小纸包,他下意识地攥紧。
  胡佳将汤碗举到嘴边,向汤碗中吹了口气,低声道:“你既然有机会接近伙房,晚饭时寻个机会将纸包中的软筋散撒入锅中。”
  王三柱舔舔干涩的嘴唇:“就这般简单?”
  胡佳喝着汤,笑了笑:“看不出你小子胆子不小嘛,就这般简单,只要你这件事做的利索,以后就不用伺候人了。”他的目光瞟向门口,迅速收敛起笑容。
  门口处喽啰的声音传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王三柱吓得一激灵,手指微弹将纸包弹至袖中,接过胡佳递过来的汤碗,转过身:“待二当家喝完汤,我便一起收拾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破绽 银钩赌坊在陈九成那句嘶声裂肺的招供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赤门...”董心五率先回过神,他的脸色变了,目光转向李清、庞韬,两人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李清喃喃道:“竟然是赤门...”
  董心五走到陈九成面前,蹲下身子:“你若是骗我,下场是什么知道吗?”
  陈九成哭丧着脸:“小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呐。前几日顺天府拘捕的赵银环,实际乃是我门中某位大人物的亲生儿子,为了救出爱子才夤夜攻击府衙,杀官劫囚!”
  听到赵银环三个字,赌坊中的官差齐齐打了个激灵,当下再无怀疑。庞韬瞪大了眼睛:“真的是赤门做的?!”
  陈九成点头如捣蒜:“案发后我曾听门中弟兄提起,上头公然与官府对抗,我便知道事情不妙,赌坊虽未直接参与行动,但与总舵同气连枝,难免会受到牵连,只是没想到官府反扑之势竟然如此迅猛,更没想到居然应在我身上,我,我怎么这般倒霉啊...”
  说着说着竟然哭将起来,董心五没有心情听他的自怨自艾,截口道:“你可知道赤门总舵在什么地方?”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陈九成摇了摇头:“我不过是门下一名小喽啰,总舵于我只是传说中的存在。”
  董心五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得究竟是否是实话,陈九成胆怯地咽了口唾沫,但并没有回避董心五的目光,董心五失望地道:“仅凭这些消息,教我怎么去向官老爷求情饶你不死。”
  “什...什么?”陈九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忽然磕头如捣蒜:“我,我就知道这么多,求官爷饶命啊...”
  四周的捕快保持着沉默,一双双眼睛如看死人般冷冷地盯着他,陈九成如芒在背,声音颤抖:“我,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
  庞韬在旁循循善诱:“你是赤门弟子,身边的人不会对你设防,平日言谈之间总会透露些许消息,你只要记得的只管讲出来,至于有没有用交给我们来判断。”
  陈九成吸了吸鼻子,边回忆边将身边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但他仅仅是个赌坊的伙计,除了没事喜欢赌两把,再无其他的新鲜事或者要紧事值得关注,整个讲述过程犹如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谷雨听得昏昏欲睡,他趴在门板上扭头看向身旁的李清,低声问道:“李哥,这赤门究竟是什么来路?”
  李清想了想:“这么说吧,但凡是外地来京的绿林道,都要跟赤门拜码头,否则这生意做不成。”
  谷雨咋舌道:“地头蛇?”
  李清描述地更具体:“首屈一指的地头蛇。”他补充道:“赤门的人行事高调,嚣张跋扈,在京畿地区杀人越货、欺行霸市,顺天府早就想将其一举铲除,只是对方诡计多端一直未能如愿,攻击府衙杀官劫囚,以赤门的行事风格倒确实能做得出,除了他们这京城中也没人有这个胆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凤鸣茶楼 茶馆在万历年间的运作已非常成熟,客群更为下沉,面向达官贵人的与面向平头百姓的茶馆在装潢、器具、水、茶均有明显的区分,且仅在京城光在官府注册的茶馆已达六百余家之多,出入凤鸣茶楼的主顾多半衣着华丽,家中非富即贵。
  董心五在巷口盯了半晌,只见茶楼顾客盈门,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谷雨站在他的背后:“师傅,我进去探探虚实吧。”
  董心五摇了摇头:“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傻子才看不出你有问题呢。”
  李清站在谷雨的身边,他一直在关注着谷雨的状态,闻言道:“董捕头,让我来吧。”
  凤鸣茶楼中热闹非凡,中央舞台上的说书人是个满脸褶子的老者,身着长衫颇有儒生风范,以舞台为中心向外辐射则坐满了形形色色的茶客。他今日说的是《岳传》中的章节,太湖水寇作乱,岳元帅调兵剿寇,说的眉飞色舞,台下听得是血脉偾张。
  二楼,掌柜的目光在场中环视一圈,转身回了雅间。花厅中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姚材,掌柜拱手道:“当家的突然来访,属下招待不周,万望恕罪。”
  姚材脸色郁郁,掌柜不知犯了什么错,心中不免惴惴。可他哪知姚材心情不佳却不是因为他,赤门生意越做越大,与官府的争斗愈发激烈,为了能及时获取到官府的部署安排,开始着力拉拢府衙官差,董心五总领缉捕赤门党羽,绝不会与其合作,姚材将目光转移到了当时的副捕头李征身上,李征贪财好色,只要东西给到位,一向有求必应,最重要的是他与董心五互别苗头,现在有了给董心五拆台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双方一拍即合。
  哪知道天不遂人愿,李征连同崔文在花蝴蝶案中意外身亡,接手他手下势力的是一个原本名不经传的小角色,名叫高强,这个人在李征的手下中并不如何出挑,是以之前从未与他接触过,试探着打了几次交道,这才知道此人也是一丘之貉,友好关系重新建立,来自顺天府衙的部署安排源源不断地输出。
  此番赤门被连挑了数家场子,姚材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到高强,但对方给的答复并不令人满意,自爆炸案发开始,董心五便有意将其排斥在核心决策圈之外,不知是他有所察觉还是单纯不想别人抢功。这老头儿护犊子是出了名的,当初万历皇帝在大内中毒,原本应该是由秦广胜送药,但他硬生生派给了谷雨,将这个机会给了小徒弟,这才有了万历亲临顺天府褒奖谷雨的一幕。
  这样的安排造成的最直接后果便是高强并不清楚挑战赤门究竟是不是董心五的安排,姚材气得脏话险些脱口而出,高强见他脸色不善,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干话宽慰,姚材做贼心虚,越想越是惴惴。凤鸣茶楼是赤门总舵的暗产,用于向下游据点传达信息,此地被毁不仅会造成上下传达不畅,更可能会直接威胁到总舵的安危。他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放心不下,从顺天府衙离开后直奔凤鸣茶楼而来。
  掌柜自然不知他的想法,怯怯地看向姚材,姚材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不等了,迅速关停凤鸣茶楼,门中弟兄尽快安排转移。”
第二百四十六章 盘问 捕快呐喊着冲上石阶,茶楼内掌柜急得目眦欲裂:“给我打出去!”伙计呼啸一声抽出暗藏的兵刃迎了上来,此刻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市侩的笑容,而是阴冷与狠厉。凤鸣茶楼作为赤门的信息中枢,姚家兄弟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所有的伙计皆是门中精英打手,拳脚功夫尤其了得。
  两方一交锋,捕快率先感受到了压力,掌柜站在舞台中央手持钢刀居中指挥:“东面去两人,阻住来敌!”“将人圈住,不要落单!”一声声的指令从他嘴中发出,伙计们进退有度,组织严密,居然与捕快打得有声有色。
  掌柜眼见冲在最前的是个瘦削的老头儿,手中一把钢刀舞得虎虎生风,对面那人不是对手,啊地惨叫声中小腹中刀摔倒在地,掌柜手指着董心五:“老东西,你找死!”
  话音未落,从二楼跃下两人,凌空劈向董心五!
  董心五心中一惊,就地翻滚躲过攻击,爬起身来与两人战在一处,这两人刀法精绝,刀花翻飞卷向董心五。董心五冷哼一声,苍老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沉着地应战。
  “董捕头,我们来了!”门口忽又涌入数名捕快,原来是李清杀到了,他方才去后巷中验看并未发现后门,这才匆匆折返。
  有了助力,捕快一股脑全涌了进来,桌椅在双方的厮打中东倒西歪,掌柜眼见对方越来越多,先自生了怯意,忽道:“弟兄们,杀出去!能跑一个算一个,跑不了的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帮规,都给我把嘴巴闭上!”
  伙计发一声喊,齐齐向门口冲去,捕快强力压制,门口成了重灾区,随着喊叫声、惨叫声,不停有人受伤倒地,掌柜双目赤红:“杀!给我杀!”
  话音未落,一条黑影闪电般跃上了舞台,迅捷地扑向掌柜,掌柜吓了一跳,连忙举刀格挡,当啷一声脆响,两刀碰撞在一起,掌柜这才看清对方乃是一名少年,生得其貌不扬,但是双目如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掌柜狞笑道:“找死!”双脚急退,留出空间,双手擎刀向对方脑袋劈了下去!
  谷雨紧咬牙关,身体猛地窜出,挨着身子扑向掌柜下盘,掌柜再次后退,谷雨一招扑空,后背大开,掌柜瞧得眼热,一招力劈华山直取谷雨后脑,哪知谷雨将钢刀扔出,就地翻滚抱住掌柜脚踝,右手在靴筒一摸,已将短刀捞在手中,在他脚踝处狠狠地割了一刀!
  掌柜啊地一声惨叫,翻身栽倒,谷雨出手如电,短刃在几息内连刺数刀,掌柜身体抽搐,两腿血流成泊,他勉力站起,谷雨飞起一脚蹬在他的面门上,掌柜喉间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次摔倒在地。谷雨翻身站起,扬声道:“贼寇授首,不想死的停止抵抗!”
  这一声舌灿春雷,茶楼中的伙计回首看去,只见掌柜摔在舞台中央,身上鲜血淋漓,生死不知,而那名少年满脸污血,身上煞气迸现,令人望之胆寒!
  “别听他的!”董心五面前的两人眼见不妙,嘶声大喊:“弟兄们随我冲!”
  呐喊声中,负隅顽抗的几人不顾一切地向门口冲去,李清的身上也见了血,他大声道:“拦住贼人去路,但有强行突破的就地正法!”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交待 两人吓得呆了,身后的捕快足尖一磕两人的膝窝,噗通噗通两人猝不及防跪倒在地,捕快拿腔作势,大声呼喝,将两人双手反缚在身后,将一对拶指不容分说套入手指。
  两人这才晓得呼救:“官老爷饶命,放过小的吧!”两人真是欲哭无泪,有妻子有爹娘的便可免于刑罚,像他们这般孑然一身的光棍汉子便要受罪,官府何时这般讲人情了?
  董心五扬了扬手,身后的捕快停止了动作,董心五道:“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赤门总舵究竟在什么地方?”
  两人互相看了看,露出为难的神情,董心五吩咐捕快:“用刑!”
  “慢着,我说,我说!”董心五松了口气,他转过身看向谷雨,谷雨却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董心五皱了皱眉头,走到谷雨面前:“老七?”
  “啊?”谷雨抬起头。
  “在想什么?”
  谷雨舔了舔嘴唇,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太顺了。”
  董心五一怔,谷雨喃喃道:“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阻碍,先是幸运地找到醉仙楼唯一的生还者杨大劳,寻到银钩赌坊中恰巧又遇到陈九成,而掌柜常年来凤鸣茶楼,这个习惯又广为人知,一步步好似被人设计过,”他用手在额头上狠狠地敲了敲:“若说哪里不对劲,我却也看不出来。”
  董心五砸了咂嘴:“世间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诡计,若是真个有人设计,我们一定能发现破绽。”
  李清笑道:“许是咱们一路坎坷,稍微顺一些便不自在了。”
  谷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说来不将贼寇一网打尽,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一番美意。”
  他站起身来看向董心五,那眼神分明是说:决战的时刻到了。
  白庄德义堂,各香主正在焦急的等待,赵书僧则微阖双目坐在上垂手。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赵书僧睁开眼,段西峰领着全贵风风火火地迈入德义堂:“大龙头,事情办妥了!”
  赵书僧哈地一笑,右手在扶手上重重一拍,腾地站起身来:“做得好!”看起来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镇定。
  刘万年等老派香主也想不到计划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忍不住面面相觑,刘万年嘴唇翕动:“这计划中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凶险,没想到竟然真的走到了最后...”
  赵书僧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也在担心,虽然兵行险着但总归有惊无险,”他表现得很矜持,但得意之情却是藏不住的:“西峰,给各位叔伯说说你具体的计划。”
  段西峰向四周拱了拱手作了个罗圈揖:“各位香主当面,小子不才想出这个愚笨的法子,没想到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竟然真的成了,小子便斗胆向在座的各位香主汇报一下整体计划。眼看大战在即,重振白龙会覆灭赤门便要仰仗各位老少爷们了。”
  各香主群情激越,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急切,眼巴巴地看着段西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准备 嗡一声响,场间顿时乱了起来,香主的脸上愤慨、担忧、焦急,表情不一而足,赵书僧抬手压了压:“诸位,此乃整个计划之关窍,听我详细讲来。赤门连遭重创,此时已如惊弓之鸟,亟待找出幕后主使...”
  “那还用说,若将对方发现是我们干的,白龙会覆灭近在眼前!”刘万年慌乱之下口不择言,他对自身的实力还是有认知的。
  赵书僧脸色一沉:“可他们随后便会发现这幕后主使正是官府,凤鸣茶楼发生的事情很快会传到他们耳中,到那时他们还会怀疑我们吗?”
  “这...”
  赵书僧神色激昂,焕发出年轻时的风采:“眼下鹰爪子就要集合人马冲击赤门总舵,大战一触即发,赤门遭受重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白龙会重振雄威之势近在眼前,各堂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只待鹰爪子与赤门一战后立即收拾残局,务必将赤门斩草除根!”
  各香主被他情绪感染,兴奋地齐齐站起:“谨遵大龙头吩咐!”
  赵书僧挥挥手:“下去准备吧!”
  望着各香主兴奋离去的背影,赵书僧虚脱般跌坐回椅中,双手微微颤抖,他将两手缩在袖中靠向椅背,忽地轻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空阔的德义堂中还有一人垂手站着,那是全贵,他拱手道:“并无任何发现。”顿了顿鼓起勇气道:“二龙头对白龙会忠心耿耿,绝不会有贰心。”
  赵书僧摇了摇头,他懒得向全贵解释:“继续盯着,但有异常随时禀报于我。”
  全贵低头应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曹家,段西峰贴在燕子隆起的腹部安静地倾听着,燕子则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惜福。”段西峰回答得很快。
  “惜福。”燕子重复道,段西峰问道:“不喜欢?”
  燕子摸着他的耳垂:“只要是你起的我都喜欢。”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肚子:“听到了吗小家伙,你叫惜福。”
  段西峰的耳朵中传来燕子有力的脉动,那声音让他感觉自己很幸福,事实上只要燕子在身边他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曹湛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段西峰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木盆放在脚边,将手巾在木盆中打湿,擦了擦燕子的脸,左手伸入怀中抽出一个信瓤递给曹湛:“燕子姑姑来信了。”
  “哦?”曹湛接过信。
  “姑姑说什么了?”燕子的脸上有些雀跃,她打小就与姑姑亲近。
  曹湛将信递给了她,表情带着一丝疑惑:“你姑姑信中说她前几个月忽感身体不适,到现在仍下不了床,对你和孩子甚是想念,想要让咱们一家回通州一趟。”
  燕子眉毛立了起来,就要从椅中站起来,段西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稍安勿躁,姑姑既然还能写信,证明她的伤情并不如何严重,你可别自己吓自己。”
  “那怎么办?”燕子问道,她是想回去的。
  曹湛道:“你能行吗?”他指的是燕子的肚子。
  燕子将头一扬:“还有几个月才能临盆呢,我又不是娇气女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出发 随着喊声,董心五陪同万自约走入院中,值房内的捕快来不及穿戴,只好将装备拿在手中一溜烟跑了出来,迅速钻入队伍中。
  万自约面色冷肃走在前方,董心五已换上了公服,手持钢刀护在他身后。万自约大步流星走到阵前,抬眼望去院中黑压压的一片,所有捕快的视线全部聚焦在他身上,董心五做开场白:“弟兄们,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杀官劫囚的幕后主使已经被找到了,那就是盘踞在京城中臭名昭著的赤门,前些年没少与各位弟兄打交道,取得了一些战果,但同时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原本想对方能收敛气焰,没想到却变本加厉,竟炮制出这样一件耸人听闻的大案,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便是我等与敌寇决战之期,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吼声震天。
  董心五满意地点点头,万自约踏前一步,环视场中跃跃欲试的捕快:“程推官无辜身死,阵前不可无将,此番我随诸位一道出征。”捕快精神为之振奋,董心五却皱了皱眉头,之前万府尹并没有说他会随行,万自约的声音激昂慷慨:“顺天府衙卫护京师安宁,还民以朗朗乾坤乃是天授职责,今日围剿贼巢务必做到斩草除根,决不能教他们再有机会为害乡里!”
  “得令!”捕快响亮地回应道。
  谷雨站在周围一旁,低声道:“四哥,你也去吗?”
  周围闷闷地道:“师傅原本教我追查府中内奸,可惜侯平慌不择路迎面撞上万府尹,被吴裕一刀结果了性命,眼下线索尽断,待在府中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与你一道杀个痛快。”
  谷雨苦笑道:“恐怕我得晚点去了。”
  “怎么?”周围拧着眉毛。
  谷雨拍了拍靴筒道:“突袭银钩赌坊之时为了杨大劳的安全,我便将师傅的那把短刀留给他防身,事了之后也忘记拿回来。你随着队伍先行,待我拿回短刀稍后赶上。”
  周围点点头:“你见到海潮了吗?”
  谷雨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吴海潮的踪迹,喃喃道:“这臭小子,又去哪躲懒了?”忽又想起一人:“广胜可回来了?”
  周围挑了挑眉:“回来了,可你不是说让他给孙郎中带个话,待医治结束后允准他去永定门值守?这小子也是个急脾气,孙郎中前脚给他换了药,后脚就离开了府衙,想必是赶往永定门了。”
  “我...”谷雨瞪大了眼睛,心中对秦广胜确有几分佩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对,是我说的。”
  天边一抹晚霞,山间下起了雾,行走在树林之间不多时衣服便湿漉漉的,混合着汗水更是难受至极。吴海潮累得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喘着粗气道:“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大脑袋回过头,断然道:“不行,马上就到了。”
  夏姜也走得浑身是汗,俏丽的脸上泛着微红,她抹了把汗:“你是不是带我们绕路了?”
  “什么?!”吴海潮恶狠狠地看向大脑袋。
第二百五十章 晚饭 胡佳啐道:“注意你们的态度,你二人称我一句二当家,这山寨中的二把交椅仍是我来坐,山门规矩还用我来教吗?”脸色转厉,两个喽啰虽是姚井儿的手下,但胡佳身上的嫌疑尚未得到证实,两人也不敢太过造次,闻言心中一凛,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不是二当家的吗,您怎么来了?”大师傅们小跑着奔到近前。
  胡佳的目光在伙房门口略一逗留,随即便落在为首的那名大师傅身上,他存心找茬,刻意装作不满道:“老黄头,半年不见你的狗脾气见长了。”
  大师傅一愣,他的年岁比胡佳大得多,论起辈分该是胡佳的叔伯,只是对方的身份使然,他也不好发作,陪着笑脸道:“二当家说的哪里话?”
  胡佳粗声粗气地道:“爷们公事繁多,累得前胸贴后背,却连顿饱饭也吃不上,你觉得合适吗?”
  大师傅忙道:“全寨上下几十口子,全是哥几个忙活,实在抽不开身,待饭菜做得了,我亲自给您送过去,如何?”
  “不用了,”胡佳看着端着饭菜走出的王三柱:“这次不与你计较了,下次早点送。”
  “哎哎。”大师傅看着擦肩而过的王三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躬身将几人送走,大师傅吐出一口浊气,身边的伙夫气道:“妈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大师傅回手在他脑瓜子拍了一记:“废话少说,干活。”
  伙房重新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景象,姚井儿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黄师傅,饭菜备好了吗,弟兄们陆陆续续从城中回来,早饿得慌了。”
  大师傅在锅中用力翻炒了几下,吩咐道:“装盘!”
  山寨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姚中慧看着院中弟兄狼吞虎咽,自己却没什么胃口,身后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姚中慧回头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名白发苍苍的妇人正抹着眼泪,那是胡佳的老母。傍晚时她不知从哪里听说胡佳已被软禁,便寻上门来要求姚中慧放人,姚中慧自然不会在他嫌疑尚未洗清的情况下轻易将人放了,只能硬下心肠拒绝。
  姚井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姐,吃点东西吧。”
  姚中慧摇了摇头:“吃不下。”
  姚井儿道:“胡姨也没有吃饭吧,不若你俩互相陪着吃些。”
  姚中慧见老妇人凄惨的模样心下不忍,将饭菜分出一份端到她面前:“来,老嫂子,咱们先垫垫肚子。我答应你,若是胡佳那孩子对山寨忠心耿耿,我绝不会亏待他。”
  习武场中的那间矮房中,胡佳将筷子放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王三柱将碗筷收起躬身退下,胡佳看了看门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两名喽啰,他站起身来走到角落中的关公像前,毕恭毕敬地上了三炷香。紧接着他再次确认过门口的动静,又取过三炷香点燃放在床上的竹席上,燃烧的前半段悬空放置着,末段用枕头固定住。
第二百五十一章 突袭 茅厕中,胡佳正在水盆中净手,两名喽啰眼见山火升腾,着火点正是习武场的方向,不由吓得腿肚子转筋,一人恶狠狠地看向胡佳:“是不是你干的好事?”边说边走上前,伸手抓向胡佳的衣领,胡佳忽地手一扬,水盆泼向两人。
  “哎哟!”两人猝不及防,慌忙躲避,胡佳已趁势窜到两人面前,醋钵大的拳头挥出,砰砰两声闷响,两人太阳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双眼翻白双双软倒在地。
  胡佳在两人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一把牛耳尖刀,他在手中垫了垫,眸中已是雾蒙蒙的一片杀气。
  朝天寨门口,大脑袋干嚎一声扑到哨兵的身前,摇动着对方软绵绵的身体:“小军,你怎得了?!”声音颤抖,已带着哭腔。
  那哨兵一息尚存,哆哆嗦嗦地指向门内:“山寨遇袭,快...”手指慢慢落了下来。
  “小军!”大脑袋的眼泪落了下来。
  吴海潮冷冷地看着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夏姜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吴海潮缩了缩脖子,钢刀出鞘,一脚踢在大脑袋的屁股上:“进寨中看看,兴许还来得及。”
  大脑袋从地上捡起两把朴刀,一把递给夏姜,夏姜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大脑袋双目含泪,他伸手抹掉,道一声:“随我来!”率先钻入了寨门。
  不远处,白狗子探出头来:“有意思,趁你病要你病,这机会是老天爷给的。”他回身看去,黑黢黢的丛林间人影攒动,白龙会的援军到了。
  身边一人道:“要现在杀进去吗?”
  白狗子想了想,审慎道:“目前情况不明,但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咱们再进去不迟。记住了,这寨中有一个算一个,全数斩杀不留活口!”
  姚中慧晃了晃脑袋,尝试着提了口气,却只觉得全身酸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她看向姚井儿:“井儿,我浑身无力,你...你可有异状?”
  话未说完姚井儿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姚中慧心中一凛:“坏了,中了毒。”
  院中还有两三名山贼尚未走出院门,在奔跑的过程中齐齐摔倒,倒在地上不迭声地呻吟。
  姚中慧顿感手脚冰凉,立即意识到山寨中要出事,她奋力在姚井儿的肩上推了一把:“快,把寨中所有人叫醒,向后山转移!”
  姚井儿答应一声勉力站起身,忽地院门口涌入数条黑影,闪电般扑向倒在地上的山贼,姚井儿吓得通体冰凉:“快跑!”
  来不及了!山贼根本来不及反应,黑衣人已窜到近前手起刀落将山贼性命一一了结!
  “啊!”姚井儿呐喊一声拔刀冲了上去,迎面一个黑衣人窜出,右手抚在左腰的刀柄上,静静地站在原地,待姚井儿奔到近前,忽地右手闪电般挥出,一道寒光直扑姚井儿面门。
  “倭人!”姚中慧脱口而出,昔年她与徐开龙走南闯北,在江浙一带遭遇过倭寇,此时一见对方的出招方式登时认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解围 姚中慧手中长枪上下翻飞,走线忽左忽右,黑衣人在浙江时曾见识过长枪的威力,自然不敢小觑,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姚井儿见姚中慧被团团围住,脸色丝毫不见惊慌,心中也稍稍定了下来,从缺口中钻出来,径直奔向院门口,谁知刚跑出两步,胡佳支撑着身子坐起,尖叫道:“莫让这厮跑了!”
  当即便有两名黑衣人阻住其去路,细长狭窄的刀刃疾风般卷向姚井儿,姚井儿举刀应战,同时放声大喊:“前后左右的老少爷们,寨子进了贼,赶紧跑啊!”高亢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胡佳生怕他招来援军,再次催促道:“杀了他!”
  两名黑衣人的攻势骤然加强,姚井儿武艺稀松平常,登时吃不住劲,手脚慢了一拍,肩头便中了一刀,疼得他哎哟一声向后退去,黑衣人哪肯给他喘息的机会,呔一声大喝双手擎刀劈将下来,眼看姚井儿难以招架,姚中慧拨枪回援,黑衣人腹部中招惨叫出声,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姚井儿喜出望外,姚中慧哼道:“废物!”
  她一身战六敌本就颇为吃力,此时分神之下顿时露出了好大的破绽,对方如狼似虎自然不会放过,寒光一闪姚中慧的胳膊中了一刀,疼得她一哆嗦,毫不犹豫地反手扎去,对方猝不及防,喉间多了一片血雾翻身向后栽去,不等他倒下一名黑衣人矮身凑到近前,直取姚中慧下盘,姚中慧挥枪拨开,忽然后腰一痛,又被对方得逞。
  这一场战斗逼仄且残酷,姚中慧使出浑身解数,将手中长枪发挥出最大威力,盏茶功夫已躺下了五人,但己方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姚井儿搀着姚中慧,两人如血葫芦一般,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姚井儿用手背在脸上摸了一把:“姐,走不出去了。”
  “不成,寨子里的老幼妇孺还指望着咱们呢...”她向远处看了看,习武场的火势不见熄灭,甚至有隐隐向山中蔓延之势。院子外慌乱的呼喊声、纷杂的脚步声搅作一团,她深吸了口气,重新握紧了长枪。
  对面四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胡佳勉强支撑起身子,他左右看了看:“你们便是赵先生手中的底牌?真真可笑,把你们的本事都拿出来吧,你们是浪人,就得浪起来!”
  三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双手攥刀,狭长的刀身上举贴在耳侧,姚中慧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正在快速地流失,中毒后导致的眩晕感如影随形,但她的眼神依旧狠厉:“放马过来吧!”
  胡佳大喝一声,率领三人如汹涌浪涛一般涌了过来,姚中慧和姚井儿齐齐呐喊迎了上去,六人瞬间便战在一处,姚井儿相比姚中慧受伤较轻,但受到的攻击却更为猛烈,胡佳算准了姚井儿是姚中慧的软肋,同时也惧怕姚中慧一身神鬼莫测的武艺,根本不与对方交锋,与另一名黑衣人将全数气力压向姚井儿,姚井儿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他紧咬牙关拼命格杀,奈何技不如人,被胡佳一招划中小腹,他啊地一声惨叫登登登连退数步,那黑衣人瞅准机会,长刀递出直取他的心口窝。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托付 白狗子面目狰狞,双目喷射出仇恨的怒火,劈手将冲到面前的山贼砍翻在地,将刀刃上的鲜血抖了抖:“妈-了个巴子的,将他们通通杀光!”吊桥这头仅余几人,他刀指前方:“拦下他们!”身后的汉子狼啸着席卷而来。
  姚中慧吓得手脚冰凉,她用力在大脑袋肩上推了一把:“愣着等死吗?!”
  大脑袋紧咬牙关跳上吊桥,招呼吴海潮和夏姜:“随我来!”
  姚井儿挥刀砍翻一人,还不等喘口气,身边风声不绝,已被对方突破了防线,径直扑向手无寸铁的老人。他放声大叫:“回防!守住吊桥!”防线迅速回撤,惨叫声中己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姚井儿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冲到姚中慧面前:“姐,守不住了,快走!”
  姚中慧脸色铁青地看着从四面八方向吊桥涌来的敌人,她冷声道:“断桥!”
  “什么?!”姚井儿惊道。
  姚中慧一刀砍在粗重的绳索上,她抬眼看着姚井儿:“决不能让这帮畜生通过吊桥。”
  大脑袋和吴海潮去而复返,正听到姚中慧决绝的命令,不禁呆愣在当场。
  “小心!”白狗子领着人奔到近前挥刀便砍,姚井儿瞧得双目赤红,看向大脑袋:“将我姐带走!”
  姚中慧眼睛一瞪:“放屁,要走一起走!”
  姚井儿憨憨地一笑,他小时候经常这样笑,像个傻子,姚中慧眼泪再也绷不住,姚井儿挥刀向绳索上砍去,吊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开始剧烈地摇晃,他厉声道:“大脑袋,要我和我姐一起死吗?!”
  大脑袋牙关紧咬,青筋暴起,忽地抓住姚中慧的胳膊,姚中慧甩手摆脱,瞪视着大脑袋,吴海潮绕过大脑袋,不由分说将姚中慧背了起来,姚中慧双手双脚疯狂踢打,吴海潮转身就跑,大脑袋木然地看着姚井儿,姚井儿笑了笑:“以前有所误会,对不住了,兄弟。”眼神转厉:“还不快走!”挥臂又是一刀!
  吊桥晃动地更加剧烈,大脑袋撒腿向吴海潮身后追去。
  白狗子一马当先横劈竖砍,挡在身前的山贼拼尽最后气力为身后的亲人争取着最后的机会,眼见吊桥上已走得干干净净,白狗子气得哇哇大叫,一个箭步窜到姚井儿身后,一刀捅进他的后腰。
  姚井儿浑身打了个颤,他大声惨叫,双手擎刀高高挥下,吊桥发出一声牙酸的巨响,挣脱绳索的束缚,向悬崖下跌去!
  姚井儿满身鲜血地转回头,向白狗子得意一笑,白狗子气急败坏地一脚蹬向他的胸口,姚井儿的身体像一道流星划了道弧线栽下悬崖!
  “井儿!”姚中慧挣扎着从吴海潮的背上跳下,扑到悬崖边,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什么。身后更是哭声震天,这今晚有人失去了儿子,有人失去了爹爹,有人失去了夫君,有人失去了所有。
  大脑袋抹了把泪,将姚中慧搀起:“婶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覆灭 两名黑衣人慌慌张张地奔到寨门处,忽地自阴影中窜出数条人影,一言不发挥刀便砍,两人猝不及防间双双中刀,惨叫声中扑倒在地。白狗子匆匆阴影中走出,抬头看着山道,以及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狞笑道:“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从他身后陆陆续续地走出魁梧的汉子,手中擎着明晃晃的钢刀,目光冷峻而淡漠。
  姚中慧与姚井儿对视一眼,飞快地跑向院外,站在山道上向寨门处看去,不禁变了脸色,只见山道下走上来黑压压的魁梧汉子,手中钢刀上下翻飞见人便砍,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吴海潮三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紧随其后跑了出来,恰好见山道上一名头发苍白的老妇人仓皇跑了两步便被身后赶上的汉子追上一刀捅穿了后心!
  大脑袋一把揪住吴海潮的衣领,双目赤红:“鹰爪子,果然还是上了你们的当!”
  “放屁,官府是捕人,而不是杀人!”吴海潮劈手打掉了大脑袋的手。
  “他说得对,”姚井儿盯着动手的汉子:“这伙人分明是要屠寨!”
  姚中慧已顾不得悲伤,脑筋急急转动:“弟兄们皆中了胡佳的毒,几无还手之力,快组织人手尽快向后山转移!”她看了一眼夏姜:“夏郎中,辛苦你送信,连累了你实在抱歉,希望老天保佑你逃出生天!”
  这便是要告别的意思了,吴海潮眼见山道上的人马越来越多,心下暗自焦急,拉了一下夏姜的袖子,夏姜从那倒伏在地的老妇人身上收回视线:“先救人!”
  “夏郎中。”吴海潮惊道。
  夏姜道:“你若是害怕就先躲着,”看向姚中慧:“我手脚健全,能助你一臂之力。”
  姚中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恩不言谢,快走!”
  一行人向道旁的宅子摸了过去,吴海潮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顿了顿足追了上去。
  其实根本无需通知,自方才习武场走水寨中的男女老少便被惊醒,纷纷走出家门张望,白狗子的人马一动手,这些人都看在眼里,他们大半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眼见对方残酷的手段不禁吓破了胆,惊慌失措者有之,奔走示警者有之。
  姚中慧的出现犹如一记定海神针,她在姚井儿的搀扶下向山上走去,几人放开喉咙大喊:“寨子进了贼,赶紧去后山!”老人、孩子、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聚集在姚中慧周围沿着山道向上走去。
  白狗子抬头看去,只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群人,不禁笑道:“面前皆是待宰羔羊,弟兄们还等什么呢?!”他手下的汉子发出狼嚎般凄厉的喊声,擎刀追了上去。
  姚中慧眼见身后追兵越追越近,不禁急了起来,夏姜紧蹙双眉道:“照这般速度,只怕不等走到后山就会被追上,”她紧咬双唇琢磨了一番,忽道:“姚夫人,请分我一支人马负责断后!”
  姚中慧吃惊地看着她:“那,那怎么成?”
  夏姜急道:“再耽搁下去谁也走不脱!”
  姚中慧面上纠结万分,她知道夏姜说的是对的,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姚井儿忽地挺身而出:“我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吊桥 夏姜与吴海潮急急跑向战场,恰见双方正在紧张地对峙,大脑袋身边仅有四五人还在站着,而白狗子身后仍有四五十人毫发未伤,脚步声急促地在大脑袋身后响起,白狗子抬眼看了看:“救兵来了,唔,两个人吗?”
  身边的汉子哄堂大笑,大脑袋见是夏姜和吴海潮,急得变了脸色:“夏郎中,快跑!”
  夏姜喊一声:“大脑袋,蹲下!”
  大脑袋一愣,但他直觉夏姜不会加害于他,下意识地伸出两手拉住两旁的弟兄齐齐蹲下身子,吴海潮扬手将木盆中的灯油扬了出去,白狗子只见一盆水向己方抛了过来,连忙躲避。身边的人“哎哟”“哎哟”声中,泼得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但那木盆中的水量有限,也就是前排十余人中了招。
  “什么玩意儿?!”白狗子回过神来,却不是想象中的毒药,心下不禁一松。
  却见夏姜晃亮火折子奋力掷了过来,大脑袋眼巴巴看着那火折子在头顶划了一道弧线,钻入了对面的人群。
  火苗腾地窜了起来,迅速沿着油渍向衣服上蔓延。
  “哎哟!”那人吓得面色惨白,身子下意识地躲避,身边的人挨得极近,他不折腾还好,这一折腾火势登时蔓延向四周的人,在灯油的助燃下火势高挑,如同一滴水滴入油锅,迅速沸腾起来。
  “啊!”“啊!”烈火灼烧的痛苦便是再硬的汉子也打熬不住,惨叫声此起彼伏。
  吴海潮向大脑袋的屁股踹了一脚:“等什么呢!”拉着夏姜撒腿就跑,大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哈地一笑领着同伴快速追了上去。
  山间夜风强劲,眨眼间受此牵连的便有二三十人,白狗子见机得快,先一步跳出圈外免受池鱼之灾。有心追上去,但手下的弟兄惨叫不绝,在烈火的煎熬下四散奔逃、就地打滚,他又惊又怒,指挥幸免于难的手下手忙脚乱地将着火的衣服扯脱,将火扑灭后,山道上已不见了大脑袋几人的影子。
  白狗子恼羞成怒,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杀光这些兔崽子!”
  大脑袋一马当先,引着众人一路跑上山道,转过一处山坳,眼前霍然开朗,却是一段平坡,平坡边缘是一道狭窄的吊桥,凌驾于悬崖之上,吊桥那端便是山寨的后山了。此刻的姚中慧正站在吊桥入口,一只手抓着粗壮的绳索,一只手不停挥动:“快,快上桥!”
  寨中人在她的指挥中鱼贯而上,颤颤巍巍地通过吊桥,这吊桥修得狭窄,承重有限,阵阵山风打着胡璇而过,吊桥被吹得左右摇摆,瞧来十分凶险。多亏大脑袋和夏姜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寨中的人马已有半数到达彼端。
  姚井儿领着几人在外围拉了个散兵线进行警戒,见到大脑袋不禁喜出望外,大脑袋看见还有三十多人尚未通过吊桥显得有些焦急,尤其是落在最后的大多是腿脚不灵便的老人,更加急不得,姚中慧挥手将他唤到近前:“快,将人搀过去。”大脑袋点点头领着人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熟人 一瞬间哭声响彻山谷,惊起飞鸟无数。
  白狗子站在悬崖边恶狠狠地看着对面,一名手下走到近前:“大哥,没有找到去对岸的路,”白狗子的喘息变粗,那人试探道:“要不然我们下山探探路?”
  白狗子阴阴地道:“这山中崎岖曲折且又是夜晚,贸然探路风险太大,反正这寨子中的中坚力量已被摧垮,量他也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况且晚上还有大事要做,大龙头急需人手。”他深深看了一眼对岸,挥手招呼道:“扯呼。”
  走过山坳沿着山道下山,几名手下小跑着迎上来:“大哥,寻到几个活口。”
  “哦?”白狗子露出意外的表情。
  院子中,胡佳与两名黑衣人仰躺在墙角,手捂伤口表情痛楚。几名彪形大汉围成扇形,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身后脚步声响起,白狗子走了进来,见地上鲜血淋漓,六名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显然此处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他眼珠转了转蹲到胡佳面前,胡佳瑟缩了一下,回避开白狗子的目光。
  白狗子道:“方才袭击山寨的就是你们几人吧,身着黑衣非奸即盗,老子来问你,你姓字名谁,与这山寨什么关系?”
  胡佳绷紧了嘴唇不发一言,白狗子轻蔑地笑了笑,伸出拇指在他面前比了比:“嘴挺硬,老子就喜欢硬汉,”站起身来,吩咐道:“将人带走!”
  胡佳与两名黑衣人拼命挣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三人身负重伤,被对方拎了起来,白狗子抚着下巴左右看看:“咱们是要回城的,这一身血可太扎眼了,寻些衣裳换了。”
  手下答应一声四下寻找,四周皆是房屋,找见衣裳自然不在话下,进进出出盏茶功夫抱来好几箱子衣裳,众人匆匆换了,白狗子这才道:“赶紧的,城门关闭前必须赶回去。”
  永定门,小彤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着城门口进出的行人,再有一炷香时间城门便要关闭,行人零零散散。秦广胜坐在一旁,下午经过孙郎中的重新包扎与换药,伤口终于得到了妥善处理,但疼痛并没有丝毫减少。
  这一路走来谷雨那拼死搏命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内心中平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他原本站班皂隶出身,整日活得浑浑噩噩,见到谷雨之后他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也要像他那样活吗?
  应该是吧,否则在见到谷雨为每一次机会赴汤蹈火之时,为何自己的内心也如火烧般滚烫呢。
  尽管谷雨并没有再给他逞强的机会,但他却还是跟孙郎中撒了个谎,让自己能顺利地摆脱在病床上苦等的局面。
  小彤终于按捺不住,打着哈欠站起身来,她扭过头:“还疼吗?”
  秦广胜摇了摇头:“坐了一下午好多了。”
  小彤看着他苍白的脸,心有余悸地道:“想不到当捕快竟然这般危险,若换作是我只怕很难坚持到现在。”
  秦广胜露出苦笑:“我原本站在堂上喊堂威之时也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唔?”他住了嘴,直勾勾地看向城门洞。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决战 花厅,姚奇焦急地来回踱步,手下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股紧张地气氛在蔓延,姚奇停下脚步:“失踪的弟兄们还没有找到吗?”
  靠门的一名中年男子站起,慌张地应道:“已经派出弟兄四下寻找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信。”
  “废物!”姚奇咬牙切齿地道,那男子对姚奇颇为忌惮:“舵主,外出寻找的弟兄还是太少,若是能加派人手,兴许能更快找到。”
  “不行!”姚奇断然拒绝道,他眼皮狂跳不停,一颗心忽上忽下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不少弟兄被安置在府中备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减弱总舵的部署,他烦躁地坐回到椅中:“二当家还没回来吗?”
  “大哥!”话音未落姚材从门外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姚奇从椅中弹射而起,待姚材走得近了,才道:“怎么样,究竟是谁做的?”
  “官府,他妈的鹰爪子!”姚奇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道。
  姚奇圆睁双目,神情间仍是难以相信:“是高强亲口告诉你的吗?”
  姚材恶狠狠地道:“不是,他的地位没法和昔日的李征相提并论,据他说董心五事事防着他,重大决策从不教他参与。当我问起时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越想心中越是没底,凤鸣茶楼乃是我赤门上通下达的中枢,若被查到恐怕会有灭顶之灾,因此我便转了个弯去往茶楼通知掌柜尽快撤离,结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怎...怎么?”花厅中的人全部站起了身,姚奇心跳个不停,直勾勾地看着姚材。
  姚材平素冷静的脸上此刻从充满了恐慌,颤声道:“我前脚出门,后脚鹰爪子便上了门,带队的正是董心五那老贼,他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他!”
  姚奇只觉得通体冰凉,手下更是齐齐变色,姚材气道:“我总说咱们赤门行事高调,势必会成为官府的眼中钉,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大哥总是不听,现在怎么样?”
  姚奇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骂道:“别他妈的拽文了,凤鸣茶楼落入算计,总舵的位置恐怕也会暴露,通知大伙收拾收拾,赶紧撤!”
  “报!”一名喽啰小跑着闯入花厅。
  姚奇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怎么了?”
  喽啰仓皇道:“宅子外大批鹰爪孙摸了过来,看样子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姚奇的脸刷地白了,嘶声高喊:“备战!”
  府外的裕丰酒楼二楼,万自约与董心五凝目看去,只见这座没有匾额的宅邸占地巨大,一眼望不到头。宅中池塘假山亭台楼榭应有尽有,房屋掩映下可见赤门帮众高举灯秋火把高声呼喝,匆忙穿行。
  万自约吐了口气:“这就是赤门总舵?”
  董心五点点头,万自约道:“赤门作恶多端,为祸乡里,今夜必要将其一网打尽,可以开始了。”
  董心五转回身,看着静静站立的周围:“堵住前后门,架云梯。”
  周围拱了拱手疾步离去。
  白庄,赵银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睑低垂,脸上尽是落寞。嘈杂声从远处传来,片刻后渐渐远去,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棒槌,你知道我爹的筹划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破绽 充满酒气的房中,杨大劳忽地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刺鼻的酒气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在昏暗的房中找到了鞋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他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段西峰的交待很清楚,为了避免官差杀个回马枪,索性做戏做全套,要他顶着杨大劳的身份坚持过今晚。想到此刻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大战,他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回转身子将油灯点亮,四处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家,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角落中的衣柜上,肚子忽然咕噜噜一阵响动,他这才觉得有些饿了,正想要去厨下寻些吃食,院外却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他心中一惊,直勾勾地看着院门,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他定了定神走向院子中。
  “吱呀”声中院门轻启,露出杨大劳的半张脸以及充满警惕的眼神,待看清门外的那张面孔时显得有些意外:“谷捕头?”
  谷雨一身公服,腰挎钢刀,笑道:“叨扰了。”
  杨大劳醒觉,将院门打开,视线向谷雨身后捎去,见再无他人,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不知谷捕头所来何事?”将谷雨让到了院中。
  谷雨走进了屋中,刺鼻酒气迎面而来,不禁皱了皱眉:“嚯,又喝了?”
  杨大劳跟在他身后进了屋,苦笑道:“平日就这点爱好,再说今日过得凶嫌刺激,险险便丢了性命,若不喝点酒当真睡不着。”他观察着谷雨的表情,见对方一脸平静,更加拿不准他的目的,惴惴道:“那个,谷捕头可是需要我协助,您尽管说,只要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尽力配合。”
  谷雨转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借你的那把短刀可是忘了还我了?”
  杨大劳一愣,随即在额头猛拍了一记:“瞧我的记性,您等着我的。”说着回到床边从枕下拿出那把短刀交给谷雨:“幸好没有用上。”
  谷雨将短刀在手中垫了垫:“路上赶路赶得急了,劳烦帮我倒杯水润润喉咙吧。”
  “好,您稍等。”杨大劳愣了愣,连忙应道。桌子上没有水壶,他四处张望,忽地心有所觉,谷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预感,挤出僵硬的笑容:“抱歉,脑袋晕陶陶的,忘了原先放在了哪里。”
  谷雨笑了笑:“不着急。”
  在他的注视下杨大劳的动作愈发慌乱,谷雨绕到床头边抱着肩膀坐下,远远地看着也不作声,杨大劳抬起头:“想必是放在灶房了,您稍候。”拔腿走了出去。
  谷雨担心他趁机逃跑,连忙站起身来,屁股后传来湿冷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手指湿漉漉的,放在鼻端闻了闻,是酒气。他心中一动,杨大劳已拎着水壶走了进来,笑道:“烧好后便忘在了灶房。”回到桌前将杯子擦了擦,热腾腾的热水注入,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谷雨唔了一声,目光在四周环视,这家中可谓家徒四壁,唯一算个大件的也就是角落中的衣柜了,杨大劳端起水杯走到谷雨面前:“趁热喝,”递了过来,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不知官府可追到了元凶?”
第二百五十九章 敌人 花厅,姚奇焦急地来回踱步,手下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股紧张地气氛在蔓延,姚奇停下脚步:“失踪的弟兄们还没有找到吗?”
  靠门的一名中年男子站起,慌张地应道:“已经派出弟兄四下寻找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信。”
  “废物!”姚奇咬牙切齿地道,那男子对姚奇颇为忌惮:“舵主,外出寻找的弟兄还是太少,若是能加派人手,兴许能更快找到。”
  “不行!”姚奇断然拒绝道,他眼皮狂跳不停,一颗心忽上忽下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不少弟兄被安置在府中备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减弱总舵的部署,他烦躁地坐回到椅中:“二当家还没回来吗?”
  “大哥!”话音未落姚材从门外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姚奇从椅中弹射而起,待姚材走得近了,才道:“怎么样,究竟是谁做的?”
  “官府,他妈的鹰爪子!”姚奇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道。
  姚奇圆睁双目,神情间仍是难以相信:“是高强亲口告诉你的吗?”
  姚材恶狠狠地道:“不是,他的地位没法和昔日的李征相提并论,据他说董心五事事防着他,重大决策从不教他参与。当我问起时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越想心中越是没底,凤鸣茶楼乃是我赤门上通下达的中枢,若被查到恐怕会有灭顶之灾,因此我便转了个弯去往茶楼通知掌柜尽快撤离,结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怎...怎么?”花厅中的人全部站起了身,姚奇心跳个不停,直勾勾地看着姚材。
  姚材平素冷静的脸上此刻从充满了恐慌,颤声道:“我前脚出门,后脚鹰爪子便上了门,带队的正是董心五那老贼,他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他!”
  姚奇只觉得通体冰凉,手下更是齐齐变色,姚材气道:“我总说咱们赤门行事高调,势必会成为官府的眼中钉,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大哥总是不听,现在怎么样?”
  姚奇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骂道:“别他妈的拽文了,凤鸣茶楼落入算计,总舵的位置恐怕也会暴露,通知大伙收拾收拾,赶紧撤!”
  “报!”一名喽啰小跑着闯入花厅。
  姚奇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怎么了?”
  喽啰仓皇道:“宅子外大批鹰爪孙摸了过来,看样子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姚奇的脸刷地白了,嘶声高喊:“备战!”
  府外的裕丰酒楼二楼,万自约与董心五凝目看去,只见这座没有匾额的宅邸占地巨大,一眼望不到头。宅中池塘假山亭台楼榭应有尽有,房屋掩映下可见赤门帮众高举灯秋火把高声呼喝,匆忙穿行。
  万自约吐了口气:“这就是赤门总舵?”
  董心五点点头,万自约道:“赤门作恶多端,为祸乡里,今夜必要将其一网打尽,可以开始了。”
  董心五转回身,看着静静站立的周围:“堵住前后门,架云梯。”
  周围拱了拱手疾步离去。
  白庄,赵银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睑低垂,脸上尽是落寞。嘈杂声从远处传来,片刻后渐渐远去,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棒槌,你知道我爹的筹划吗?”
第二百六十章 夹神蛊 充满酒气的房中,杨大劳忽地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刺鼻的酒气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在昏暗的房中找到了鞋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他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段西峰的交待很清楚,为了避免官差杀个回马枪,索性做戏做全套,要他顶着杨大劳的身份坚持过今晚。想到此刻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大战,他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回转身子将油灯点亮,四处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家,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角落中的衣柜上,肚子忽然咕噜噜一阵响动,他这才觉得有些饿了,正想要去厨下寻些吃食,院外却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他心中一惊,直勾勾地看着院门,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他定了定神走向院子中。
  “吱呀”声中院门轻启,露出杨大劳的半张脸以及充满警惕的眼神,待看清门外的那张面孔时显得有些意外:“谷捕头?”
  谷雨一身公服,腰挎钢刀,笑道:“叨扰了。”
  杨大劳醒觉,将院门打开,视线向谷雨身后捎去,见再无他人,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不知谷捕头所来何事?”将谷雨让到了院中。
  谷雨走进了屋中,刺鼻酒气迎面而来,不禁皱了皱眉:“嚯,又喝了?”
  杨大劳跟在他身后进了屋,苦笑道:“平日就这点爱好,再说今日过得凶嫌刺激,险险便丢了性命,若不喝点酒当真睡不着。”他观察着谷雨的表情,见对方一脸平静,更加拿不准他的目的,惴惴道:“那个,谷捕头可是需要我协助,您尽管说,只要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尽力配合。”
  谷雨转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借你的那把短刀可是忘了还我了?”
  杨大劳一愣,随即在额头猛拍了一记:“瞧我的记性,您等着我的。”说着回到床边从枕下拿出那把短刀交给谷雨:“幸好没有用上。”
  谷雨将短刀在手中垫了垫:“路上赶路赶得急了,劳烦帮我倒杯水润润喉咙吧。”
  “好,您稍等。”杨大劳愣了愣,连忙应道。桌子上没有水壶,他四处张望,忽地心有所觉,谷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预感,挤出僵硬的笑容:“抱歉,脑袋晕陶陶的,忘了原先放在了哪里。”
  谷雨笑了笑:“不着急。”
  在他的注视下杨大劳的动作愈发慌乱,谷雨绕到床头边抱着肩膀坐下,远远地看着也不作声,杨大劳抬起头:“想必是放在灶房了,您稍候。”拔腿走了出去。
  谷雨担心他趁机逃跑,连忙站起身来,屁股后传来湿冷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手指湿漉漉的,放在鼻端闻了闻,是酒气。他心中一动,杨大劳已拎着水壶走了进来,笑道:“烧好后便忘在了灶房。”回到桌前将杯子擦了擦,热腾腾的热水注入,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谷雨唔了一声,目光在四周环视,这家中可谓家徒四壁,唯一算个大件的也就是角落中的衣柜了,杨大劳端起水杯走到谷雨面前:“趁热喝,”递了过来,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不知官府可追到了元凶?”
第二百六十一章 激战 周围在听到哨声的一瞬间忽地拔身而起,如一头敏捷的猎豹翻到墙头,纵身跳了下去,还未等站稳,昏暗的草丛中猛地窜出一条黑影,夜色中寒光一闪劈向周围,同时一声尖利的喊叫声响起:“鹰爪子打进来了!”


  周围双手擎刀,一招力劈华山将其劈翻,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忽地涌出数条黑影向周围扑了过来,头顶风声不绝,郑喜律稳稳地落在地上,紧接着是更多的捕快,周围振声道:“有一个算一个,抓!”


  身旁的捕快齐齐呐喊,挥舞着长刀迎了上去,战斗打响了!


  西侧的李清和庞韬遭遇了同样的情况,得益于姚材的安排,赤门的精锐尽皆埋伏在府内,一俟窥见官差上门便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势。李清和庞韬临危不乱,指挥手下迅速占据有利地形,沉着而有力地向内压近。


  “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夹杂着贼寇气急败坏的吼声:“挡住他们!”“谁敢他娘的逃跑,我第一个先剁了他!啊!”


  周围一刀将其劈翻,冷冷地看着他:“聒噪。”身后的捕快如狼似虎将其翻转过身绳捆索绑。即便自诩精锐,但在捕快有组织有配合的攻势下赤门的反抗正在土崩瓦解,何况顺天府衙被炸囚犯逃脱,对公门中人乃是奇耻大辱,捕快心中全都憋着一口气,既然找到了正主,出手自然毫不留情,几乎刀刀直指要害,不见血决不罢休。


  赤门贼寇何时见过这般搏命的打法,登时被吓破了胆,灯秋火把在慌乱中被丢弃在地,惨叫声、呼号声一声高过一声,在夜色中听来无比凄厉。


  周围的刀刃之上糊了厚厚一层血迹,他抬起靴子在靴底摸净,抬眼看向后宅:“弟兄们,跟我杀进去!”


  当哨声响起的瞬间,花厅中的姚氏兄弟和各堂堂主霍地站了起来,姚奇脸上杀气迸现:“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弟兄们随我应战!”长刀一甩登登登走了出去,身后一众堂主擎起五花八门的兵刃紧随其后。


  姚奇气势汹汹地走出不多远,面前出现了一处池塘,四周游廊环绕,道路由鹅卵石铺就而成,池塘由一条石板道贯穿,中央一座精致的小亭子。平日里姚奇不止一次赞赏这帮当官的好情趣,此时气怒攻心之下却无暇欣赏,一只脚刚在石板道上,前方忽地发一声喊,紧接着人潮翻涌,捕快打了进来!


  周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脸上血迹斑斑,犹如杀神降临,对面抵抗的喽啰呐喊着挥刀劈来,周围飞起一脚蹬在他的胸口,喽啰怪叫一声翻身栽入池塘。


  眨眼之间便被官府缴了老巢,姚奇只气得三尸神暴跳,暴喝一声足底发力,几个起纵间跳到周围面前二话不说劈头便砍,周围高声喊道:“别管我,抓人!”身后的捕快高声应和,向池塘两侧的贼寇压制而去。


  周围眼见对方生得人高马大,长刀挟着风声而来,当下不敢小觑,双手擎刀格挡。


  铛地一声脆响,两人身体同时一震,姚奇收势不住,登登登向后连退数步,险些跌入池塘中,他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回首喊道:“等什么,看老子死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逃跑 姚奇努力平复着心绪,但气怒攻心之下岂是说平就能平的,他咬着牙踉踉跄跄地快步走进一旁的书房,这处宅子原本是京中地位显赫的官员私宅,原主人学识渊博,博览群书,特意在书房中定制了一组巨大的书架。姚奇出身绿林,虽不喜读书,却发现了这书架的另一妙用,便保留了原来的布局。


  他匆匆走到书案前,颤抖的右手轻轻抚在红丝砚上,这方砚台上刻有双龙抱珠,材质滑润细腻,端的是方好砚,但姚奇已无暇欣赏,右手扳在砚台边缘勉力向怀中一扣,书架忽然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向左右两侧分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扑来,姚奇捂着口鼻转过身,吩咐姚夫人:“将油灯取来。”


  姚夫人依言将桌上的油灯端起走到书房递给了姚奇,姚奇取下灯罩用小指将火苗挑亮了些,尝试着向里走了两步,火苗忽然左右摇摆,发出扑簌簌地声音,片刻后又恢复如初。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憋不死,”看向姚夫人:“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姚夫人露出害怕的表情:“只。。。只有我一人吗?”


  姚奇懒得和她再说,一把将油灯塞到她手中:“尽管往前走,若是火苗灭了就原地等等,决不可冒进。”


  身后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侥幸逃回的各堂主及亲信在姚材的带领下狼狈地走了进来,姚奇见不少人身上占满鲜血,满脸惊惧士气低沉,心下暗叹:想当年一无所有,手下兄弟刀尖舔血,哪有怕的时候,如今腰缠万贯娇妻美眷,反而没了往日的血性。


  想到此处不禁苦笑:何止是他们,自己不也是这般吗。


  他拍了拍手换上一副振奋的表情:“各位弟兄,赤门家大业大,绝不是区区几名鹰爪子便能扳倒的。只要各位留得一口气在,咱们便能东山再起。”说到此处双目放射出彻骨的仇恨:“今日鹰爪子毁我总舵,来日必令其加倍奉还!”


  说了几句场面话,却见众人紧紧地盯着他身后的洞口,耳边喊杀声厮打声越来越近,众人脸色愈发焦灼。姚奇顿感无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弟兄们跟我走。”


  俗话说狡兔三窟,赤门在京城不止这一处巢穴,只要能逃出去便能寻到隐秘的安身之所,待风头过去再图东山,姚奇充满了信心。花厅外杀声震天,姚奇怨毒地回首看了一眼,说是这般说,赤门的半壁江山毁于一战,想要重振雄威又岂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他已步入知命之年,精力体力大不如前,京城中的帮会门派层出不穷,以赤门残缺之躯又如何能竞争得过。


  他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沮丧的想法抛诸脑后,从姚材手中接过火把,率先钻入黑黢黢的洞口。


  周围率领一众捕快迅速向后宅推进,挡在面前的虾兵蟹将在迅猛而有力的攻击下根本不堪一击,周围奋力摆脱开喽啰的纠缠,一个箭步窜入了院子中。出乎他意料的是院中仅有零星的反抗,三两下轻易制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正房、耳房大门紧闭灯火皆暗,院外杀声震天,院中却诡异的安静。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直奔正房而来,一脚将大门踹开,右手持刀护住头面冲了进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嫁祸 这一声在夜色下传出老远,万自约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正待回身细看,前方的巷子口忽地转出一行人。


  姚奇和姚材从院中爬出,环视着手下各堂堂主及赤门精锐各个灰头土脸,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姚奇心中一酸,但好在赤门的枢纽全须全影逃了出来,此时多说无益,只能寄希望于未来东山再起,他振作精神道:“弟兄们,我就说鹰爪子拿咱们没有办法,这不就教我们逃出生天了吗?”


  “是,大当家说得对。”众人也是一般想法,配合着他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姚材道:“现下咱们去哪儿?”


  “去西城。”姚奇不假思索地道,那里是他的发轫之地。喊杀声自远处缓缓飘来,众人不敢多待,跟随着姚氏弟兄快速从院中跑了出来,直奔西城而去。


  姚奇走在最前,姚材偷眼看去,见他面色黢黑牙关紧咬,显然还没有从愤恨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轻言安慰道:“大浪淘沙,被鹰爪子祸害的不过是些歪瓜裂枣,留下的都是我赤门好手,有他们不愁未来。况且咱们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即便金盆洗手也足够好好活几辈子了。”


  “嗯。”姚奇沉沉地应了一声,脸色丝毫不见好转。


  姚材舔舔干裂的嘴唇还要再劝:“大哥。。。”


  眼看已到巷子口,忽听远处一声“万大人,师傅,追错人了,行凶者白龙会!”


  姚奇听得清清楚楚,扭过头看向姚材:“他,他说什么?”


  姚材愣愣地道:“好像是说白龙会,这老冤家怎么了。。。”


  紧接着那人再次大喊:“白龙会杀官劫囚,嫁祸赤门,万大人,师傅,这一切都是白龙会的诡计!”


  姚奇听得眉毛立了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姚材仍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他说,他说,艹!”


  姚奇的双眼腾地冒出火来,眉毛立起,头发根根立起,仿佛像要吃人一般,身后的人同样听到了谷雨的声音,像施了定身法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原地,姚奇忽地拔腿向巷口走去,姚材惊道:“不可,前方有官差。。。!”


  一句话未说完,姚奇已走出了巷子,街面上火把的光亮跳动,与万自约撞个满怀!


  万自约吓了一跳,他是个文官,何时直面过穷凶极恶的歹徒,吴裕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身后的捕快匆忙地抽出钢刀严阵以待,从姚奇的身后哗啦啦如潮水般涌出衣衫褴褛的贼寇,将姚奇拱卫在正中,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捕快。


  场间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唯一有动静的只有火把烈烈的燃烧声,夜风过处照得每一张脸明明灭灭,战斗一触即发。


  姚奇胸前剧烈起伏,气粗得如拉风箱:“究竟是谁嫁祸的赤门?”


  谷雨气喘吁吁地奔到近前,站在董心五身旁,看着对面之人的衣着打扮已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前两日制造事端的是白龙会,在官府缉捕的过程中,对方暗施诡计嫁祸给赤门,今日之事是个误会。”


第二百六十四章 突然 两支贼寇队伍快速向东西大街逃窜,万自约左右看了看,气喘吁吁地道:“追哪一头?”


  董心五随手一指:“赌一把,往西追!”


  姚材领着将近二十余人狼狈地穿梭在漆黑的大街上,身后忽地传来阵阵呐喊声:“兀那贼子,还不速速投降!”


  姚材吓得浑身一阵,回头看去只见捕快已追了上来,他狠狠地骂道:“他娘的,阴魂不散,弟兄们想活命的撒丫子跑啊!”


  东大街的队伍慢了下来,姚奇将夫人从背上放下来,毕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身后同样也有二十余人,将他扶住:“大当家,没事吧?”


  姚奇摆了摆手,回身看向对面消失在黑暗中的追击队伍,眼中既有痛苦又有担心,更多的则是愤怒。身边人道:“二当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他看向姚奇:“大当家莫需担心,趁鹰爪子无暇他顾,咱们还是尽快走吧。”


  姚奇直勾勾地看着他:“走?去哪儿?”


  “这。。。”姚奇的眼中鬼火熊熊燃烧,对方咽了口唾沫不敢接话。


  姚奇环视着聚集在周围的弟兄:“鹰抓孙无端攻击赤门,原来竟是白龙会捣鬼所致,想必是咱们日渐壮大抢了他的生意,所以对方怀恨在心,但都是江湖汉子,有什么事不能摆在桌面上说开的,竟然耍这种下作的诡计。好,很好!”


  姚奇提高了音量:“赤门偌大基业毁于一旦,这口气你们能咽的下去吗?!”


  众贼齐声道:“咽不下去!”白龙会昔年家大业大,赤门崛起势头强劲,前些年因为抢地盘着实干了好几场硬架,这些年白龙会日渐式微,大好生意被赤门步步蚕食。如今竟被手下败将阴了一道,无异于奇耻大辱。


  姚奇恨恨地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老子不是什么君子,今晚不将白龙会铲平难消我心头之恨,弟兄们,裤裆里有卵子就跟我走!”


  “铲平白龙会,活捉赵书僧!”众贼被姚奇的情绪鼓动,齐声应和。


  姚夫人吓得脸色惨白,想劝又不敢劝,姚奇在她精致的脸蛋上轻轻拍了拍:“傻婆娘,先回去等着我。”说罢扬长而去。


  姚夫人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带着二十余人杀气腾腾而去,她的嘴唇剧烈颤抖,眼中既有恐惧也有绝望。


  “贼厮,还不受死!”谷雨大喝一声,一个箭步窜出,落在最后的喽啰慌了神色,连忙举刀迎战。


  姚材听得官差已追到屁股后面,回头看去不由吓得脸色惨白,他略微权衡了己方和官差的人数,又见其并无援军,恐惧转为杀心,忽道:“围了鹰爪子,咱们人数强了对方一倍,难道还怕吃不下对方!”


  身下喽啰嚎叫一声扑向官差,董心五万料不到对方竟还有胆子反扑,心下一沉,高声招呼道:“不论生死,拿下诸獠!”这一声是告诉捕快们放开手脚,捕快们士气高昂,即便对方人数几乎多与己方一倍仍毫无惧色。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斩杀 姚材双手擎刀,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名亲信,再看俺对面的段西峰:“你是白龙会的人?”


  段西峰将血迹在靴底擦了擦,狞笑道:“聪明人,不过也活不过今晚了。”


  墙角吴裕将万自约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对峙的两人。


  姚材的腮帮子痉挛般哆嗦着,恨恨道:“你暗施诡计毁我赤门,现在竟还想赶尽杀绝,老子宰了你!”话到人到,钢刀挟着风声向段西峰而来,段西峰偏头躲过,一脚踹在姚材的小腹,姚材惨叫一声向后跌去,段西峰收回脚,迈步逼近姚材。


  姚材脸色痛苦,勉力爬行两步将钢刀捡起,他蹒跚着站起,段西峰一刀捅在他的腹间,姚材疼得浑身打着哆嗦,身子慢慢软倒。


  “住手!”董心五大喝一声跃至近前,段西峰挑着眉头看着对方。


  董心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回头看了看万自约:“万大人,没事吧?”


  万自约从吴裕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仍是惊慌的,但在董心五面前勉强维持着端庄:“我没事。”他走到董心五身后,看着对面的段西峰:“这厮乃是白龙会的贼寇,还不将其拿下?”


  董心五看着段西峰:“大人,不需担心。。。唔!”


  后腰一疼,已然中了一刀,他踉踉跄跄地向前栽去,噗通一声左膝跪在了地上。他撑着膝盖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出手的是吴裕,他冷冷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捂着后腰脸上抽搐着,视线移向万自约。


  万自约长出了口气,望向段西峰:“大龙头要的人我交给你了。”


  董心五的脑袋嗡了一声,双眼蓦地瞪得溜圆:“大人,你。。。”


  段西峰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万府尹果然是言之有信的人,大龙头没有信错你。”


  万自约面无表情地道:“趁现在无人注意,赶紧带人走吧,我没有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


  段西峰走向前:“万府尹帮白龙会这么大的忙,大龙头不会亏待大人。今日您出府之时,想必大龙头已跟您说清楚了。待风头过后,大龙头必会亲自致谢。”他将钢刀甩了甩,双手擎刀虎视眈眈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董心五。


  万自约色变道:“你要干什么!”


  段西峰呵呵笑道:“大龙头只让我带着人回去,可没说哪部分,这街上兵荒马乱的,带着一个大活人,难保路上不会出麻烦。我只留他一个脑袋,自然会对大龙头有交待。”


  万自约未料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狠辣,心下一寒。段西峰钢刀高高擎起:“董捕头,你当时害死大龙头夫人之日,可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这暗不见光的大街上,哈!”


  刀刃寒光在夜色中如闪电般短促而犀利。


  “师傅!”黑暗中闪出谷雨的声音,眼见董心五毫无抵抗之力,即将身首异处,只吓得他魂飞魄散,牙关一咬如饿虎扑食扑向段西峰,手中钢刀脱手飞出,直取段西峰胸前!


  噗!


第二百六十六章 身份 崇北坊白庄后院,赵银环惊叫一声,腾地从床上弹起,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的父亲赵书僧。赵书僧抓住赵银环的双手紧紧攥着,眼角噙泪:“银环,是爹爹!”
  赵银环嘴巴张了张,猛地抱住赵书僧:“爹!”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在牢中受尽酷刑尚能咬牙坚持,面对自己的父亲时泪水却像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赵书僧两手举在半空,不敢触碰赵银环的身体,但泪水也顺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
  段西峰从旁道:“好了银环,你身负重伤,不易激动,擦擦眼泪吧。”将手巾递了过来,赵银环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脱离父亲的怀抱,接过手巾将泪水擦净。
  段西峰将他的枕头拖到床头,赵银环轻轻地将后背靠了上去,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眉头猛地皱起,段西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方才已跟大龙头说过,但那时你陷入昏迷并没有听见,我将情况简单说与你知——此次劫狱各堂口精锐尽出,所有兄弟均被营救出来,但乱局之下终是有些伤损。昨晚一役一共死了两个弟兄,七个弟兄受伤,但好在伤势不重,天亮前均已脱离危险。”
  他清了清嗓子:“此番战果丰硕,顺天府遭受重创,鹰爪子死伤超过二十人。白龙会这些年沉寂无声,绿林道上早生轻慢之心,部分生意也被抢夺一空,此役过后白龙会威名重振,宵小必不会再有觊觎。”
  赵银环嘴巴微张,内心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愤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赵书僧面无表情地道:“银环,此番与顺天府大打出手原因众多,最重要的是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纵使豁出白龙会也要护你周全。第二,我白龙会九堂均不设堂主,你可知为何?”
  赵银环涩声道:“因为九堂堂主全数战死。”
  赵书僧脸色悲戚:“是啊,江湖沉浮,白龙会由小做大,其间的腥风血雨乃是家常便饭,九堂堂主半数死于官府,半数死于仇家。这些年来我不增设新堂主,便是避免将其立做标靶,让老兄弟无端送命。但也正因此,各堂权力分化,难以形成气候,对生意与地盘的控制大不如前,将宵小之徒钻了空子。就拿眼前的事来说,若换作从前怎么会有人胆敢抢咱们的生意?”
  段西峰道:“大龙头放心,白狗子已领人查了,借爆炸之机放走对方的人,借机探查其背后主使不正是咱们的计策吗,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赵书僧点了点头:“这事做得猖獗跋扈,白龙会迟早会暴露在官府视线中,这场恶战避无可避,只许胜不许败!”
  赵银环眼神复杂地看着父亲,赵书僧扭过脸看着他:“银环,你是不是想考功名?”
  赵银环一怔,被子下的双手猛地握紧,赵书僧柔声道:“傻孩子,你生在赵家,怎么还会做不切实际的梦,将来爹老了,这偌大的家业都要交与你掌管,难道你想带着一群土匪当官吗,他们是能助你处置民情还是能上战场杀敌?”
  终究只是梦吗?赵银环将下唇咬得发紫,木然地看着父亲。赵书僧的面色渐渐变得肃杀:“此役关系到白龙会的生死,爹爹不仅要白龙会重振雄风,更要报顺天府杀妻夺子之仇,董心五作为罪魁祸首,更要血债血偿。每一桩每一件皆非易事,银环你天资聪颖,助爹一臂之力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门前 姚奇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扬刀将一名白龙会的喽啰掀翻在地,他两眼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将白庄夷为平地,扬声道:“赤门堂堂正正,不做那腌臜事,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姚奇的便是!”身后的打手如狼似虎扑了上去,白狗子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顷刻间倒毙数人,姚奇高声呼喝:“白龙会阴谋算计赤门,弟兄们报仇便在眼下,杀杀杀!”


  赤门的打手被他刺激得双目赤红,嚎叫着杀上台阶。


  白狗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得声音已经变了调:“关门关门,快...哎哟!”话音未落,姚奇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挥刀便砍,白狗子胳膊中刀,翻滚着栽下台阶!姚奇大喊一声,一脚蹬在沉重的门板上,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门板猛地向后弹出,姚奇如离弦之箭钻了进去,庄内的白龙会喽啰连忙上前阻拦,姚奇含恨出手,刀势携风裹雨,只听哎哟哎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对手纷纷倒毙。


  姚奇的人马迅速跟上,见人就砍,这些江湖人最忌同行互相算计,更何况赤门损失惨重,积攒一夜的委屈与愤怒此时皆发泄在对手身上。赤门毕竟是当前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帮,手下武艺高强的能人异士甚至比白龙会还要多,能侥幸逃出来的更是行家里手,在姚奇的率领下杀气腾腾地冲了进去。


  白庄门前乱了套,回过神的白龙会喽啰不甘示弱,抵死反击,与赤门的打手站在一处,胡佳与那两名黑衣人畏畏缩缩地退到墙角,眼见双方激战正酣根本无暇顾及三人,千载难逢的机会近在眼前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胡佳与两人使了个眼色忽地拔腿便跑,一名白龙会喽啰叫道:“妈的,别跑!”话音未落,便被对手截住去路,气得他牙根发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去。


  胡佳跑得心花怒放,心道自己果然是天命之人,到了如此地步还能逃出生天,可见老天对自己不薄。岂料没跑出多远,黑影中蓦地传出一声断喝:“兀那贼厮,还不受死!”


  话到人到黑影中奔出两人,拖着长刀径直向胡佳而来,看穿着却是两名官差。


  胡佳吓得腿肚子转筋,怪叫一声向那树林中钻去,身后的黑衣人更是毫不犹豫,随在他身后夺路而逃。


  那迎面而来的官差正是秦广胜和梁小彤二人,他俩尾随白狗子一伙追到切近,不期然竟遭遇到一场混战,正在纳闷间忽见胡佳趁乱逃脱,秦广胜眼见仇人逃脱,不禁又急又怒,从暗影中现出身来,小彤一个没拦住,急道:“广胜,不能追!”


  只见秦广胜充耳未闻已拖刀追了上去,小彤向那混乱的战场看了一眼,再看看秦广胜,心中对他实在放心不下,顿了顿足紧紧攥着钢刀追了上去。


  树林中幽深昏暗,胡佳被身后的追击声搅得心中愈发忐忑,一心向前方冲去,脚下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跌了多少跤,更有沿路的枝杈纵横,胡佳目不视物,只觉得那坚硬的枝干刮在脸上身上,一阵阵剧烈的痛楚接连传来,他一声接一身惨呼出声,脚下愈发凌乱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伏兵 那命令小彤扔刀的人汉话生硬,明显不是中原人。小彤只觉得一丝凉意自两肩传来,死亡的临近让她甚至有了尿意,她无奈地将刀丢在地上。


  “还有你!”说的是秦广胜,秦广胜恨恨地将刀丢在地上。


  胡佳狞笑一声,紧走两步从地上将刀捡起,戏谑地看着秦广胜:“不是要抓我吗,老子让你死!”


  寒光攸至,一刀挥下!


  秦广胜恼恨地看着胡佳,这是让他成为一名捕快的理由,也是杀害他两名同伴的罪魁祸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唯一能感觉到的竟然是遗憾。


  “嘭!”生死攸关之际邹念文一把叼住了胡佳的腕子,粗硬的手掌劈手将那把单刀劈手夺下。


  胡佳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你是什么意思?”


  邹念文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这两人不能死,我另有他用。”


  胡佳气道:“这两人是官差,不趁现在除掉恐怕后患无穷!”


  邹念文将眼一瞪:“要不是你在朝天寨失了手,本来我可以有大量人手可用,现如今你却胆敢在我面前聒噪,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在胡佳肩头推了一把。


  “你...!”胡佳好歹是朝天寨的二当家,几时受过这样的轻慢。


  “好了!”关键时刻赵先生站出来打圆场,他走到胡佳面前,火折子的火焰在昏暗的林间跳动,赵先生的眼光忽明忽暗:“将那两名官差带走,交给你看押,事成之后交由你处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胡佳深深地吐了口浊气:“好吧。”垂头丧气地随着人去了。


  邹念文眯着眼睛看着胡佳的背影,目光移向秦广胜和小彤,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不过才两人而已,终究少了些。”


  赵先生叹了口气:“这胡佳办事向来机灵,若不是白龙会插手恐怕早就得了手,朝天寨人数众多,居所又在深山老林之中,即便出了岔子也不至教人发掘。可是天公不作美,偏偏横生枝节出了个白龙会,如今也只有这两人可用。”


  邹念文想了想:“夹神蛊的毒素来只是听闻,究竟是云贵大山中的传说,还是真有那般奇效要试过之后才知,两个人足够了,如果毒性见效就可以展开下一步计划了吧?”


  赵先生沉吟半晌:“你家主子想好了?”


  邹念文眼珠转了转,不答反问道:“这不也正合赵先生的心意吗?”


  赵先生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举着火折子向树林外走去,邹念文皱了皱眉:“你要去哪儿?”


  赵先生头也不回地道:“现下白庄激战正酣,好大一场热闹你没有兴趣看看?”


  邹念文疑道:“你不打算放过白龙会?”


  赵先生道:“等他们熬过今晚再说吧。”


  白庄,喽啰急赤白脸地从院中奔入花厅,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报大龙头,赤门姚奇率人打将进来了!”


  赵书僧早先已听到庄内杀声震天,再听喽啰汇报,不禁又惊又怒,噌地从椅中弹起,厉声道:“怎会如此?!”


第二百六十九章 弓箭手 随着赵书僧一声号令,四周墙头忽地出现数个人影,人人手执长弓,一阵牙酸的上弦声让姚奇慌了神,与此同时他也反应过来这姓赵的磨磨蹭蹭说了这半天不过是为弓手争取时间,眼见箭头自上而下缓缓指向自己,吓得他大惊失色,叫道:“扯呼!”


  来不及了,赵书僧厉声喝道:“放箭!”


  一瞬间箭矢如雨点般倾洒而下,向着场中的赤门以及白龙会尚未来得及逃脱的帮众飚射而来。


  “啊!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箭矢如雨扎向了一具具血肉之躯,人群在一瞬间像被狂风席卷的稻田,刘万年不忍地别过了头。


  射箭一道既费心力又费财力,却只有在远程攻击中才能发挥奇效,寻常走江湖的打打杀杀均是贴身的路子,即便有会打暗器的,也只作为旁门左道,所精擅的仍是刀枪剑戟等长短兵刃。若非有天然条件,比如延请名师教习或投身军营,否则鲜少有尝试的机会,没想到赵书僧另辟蹊径,竟在白庄中密训了一支弓箭手的队伍。


  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片刻后他向半空伸直了手臂:“停!”


  箭雨戛然而止,再看场中也没了能站立的人,血腥之气迅速弥漫开来,火把掩映之下宛如修罗场,赵书僧踩着尸首和粘稠的鲜血缓缓走到姚奇面前,低着头看向对方。


  此时的姚奇仿佛一只刺猬般,浑身插满了箭矢,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赵书僧,后者冷冷地道:“赤门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帮会,二十多人的队伍竟杀得我白庄人仰马翻,赵某着实佩服。”


  说不上是揶揄还是讥讽,姚奇狠狠地看着他,一口血自口中喷出,气绝身亡。


  刘万年走上前来:“大龙头,接下来怎么办?”


  赵书僧皱着眉头,喃喃道:“你说是谁泄露出我白龙会嫁祸赤门的呢?”


  刘万年一瞪眼:“难道真是段西峰那小贼?!”


  赵书僧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并没有直接回应刘万年:“此地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通知弟兄们尽快转移。”


  刘万年脸色一紧,拱手道:“知道了。”转身安排去了。


  赵书僧回到德义堂,赵银环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爹,方才外面出了什么事?”


  赵书僧面无表情地道:“已经解决了,棒槌你帮少爷收拾行李,咱们今晚便撤。”


  “什...什么?”赵银环傻了眼。


  赵书僧宽慰地笑了笑:“小心驶得万年船,放心有爹在,这天翻不了,你先走,爹随后赶上。棒槌——”他转向棒槌。


  棒槌拱手道:“得令。”拉着呆愣的赵银环走了出去。


  德义堂外脚步纷乱,人喊马嘶,刘万年已经开始领着人展开撤退,德义堂内却安安静静,一片祥和。赵书僧想了想,自德义堂中走出,径直走向后院。


第二百七十章 后手 “师傅!”段西峰惊声叫道,正要飞身来救,刘万年斜刺里递出一刀,冷笑道:“早看你不是东西!”


  “那也比你这老棺材瓤子强!”段西峰举刀格挡,嘴里也不落下风。


  “你!”刘万年气得怒目圆睁,双臂较力一刀快似一刀。


  董心五手中匕首与赵书僧的长刀相比短了何止一倍,被对方迅雷般的攻势打得措手不及,只能连连后退暂避其锋芒,饶是如此依旧险象环生,赵书僧一心为妻子报仇雪恨,招招皆是杀招,董心五终于招架不住,被赵书僧一招削中胳膊,疼得他闷哼一声向旁栽去。


  段西峰吓得脸色剧变,惊道:“师傅!”忽地将手中长刀扔了过去,董心五就地一滚将刀接在手中,看也不看回手便撩,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与赵书僧必杀的一刀撞个正着。


  刘万年见段西峰手中没了依仗,哈地一声怪叫双手擎刀直取段西峰面门,段西峰腰身一扭,忽地窜起,双手一托刘万年的胳膊,一招空无入白刃钻入刘万年怀中,刘万年大惊,想要变招已是不及,段西峰沉肩坠肘,嘭地一声直撞在刘万年的胸口,刘万年只觉得好似被一头蛮牛撞了一般,身体倒飞而出,嘭地一声狠狠撞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院外响起一声大喝:“师傅,我来了!”


  段西峰惊喜道:“援军到了!”眼见董心五与赵书僧缠斗激烈,杀得难解难分,毫不迟疑地转身向赵书僧扑去。


  赵书僧脸色微变,一招逼退董心五,抽刀便走,董心五与段西峰衔尾追去,赵书僧径直奔向后院祠堂,那里另有一条暗道,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他心中恼恨异常,愤怒于自己托大丧失了机会,只能逃出生天来日再战。


  他一脚迈入门内,董心五与段西峰已追了过来,赵书僧长刀一挥,将两人逼至门外,远处的呼喝声由远而近:“师傅,你在哪儿呢?”“我是谷雨,回答我!”


  董心五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书僧。双方跑得气喘吁吁,但充满仇恨地对峙着。


  赵书僧冷声道:“段西峰,我待你不薄,何以要绝我后路?”


  段西峰牙关紧咬:“你我深仇大恨,我活到今日便是要杀你的!”他恨恨地道:“今日让你死得明白,我父亲名叫常亮,乃是顺天府的一名快班捕手,那一年随董捕头围捕白龙会,不幸死在了你的刀下。”


  “哦...杀父之仇?”赵书僧淡淡地道。


  ”不错,事发之后我哭求董捕头为我父报仇,但他却告诉了我一件事,原来那夜围捕原本周密完备,但却走漏了消息,导致原本十拿九稳的一场拘捕变成了一场猎杀,我父亲连同数名捕快好手都中了白龙会的计策,我说的对吗?”


  赵书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那个人?”


  “万自约——你花钱买通了他,白龙会能扶摇直上稳坐绿林道第一把交椅,也要仰仗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段西峰的脸上如痉挛般哆嗦着:“有万自约包庇,董捕头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见我态度果决便将我认作徒弟,并派了一件差事给我。”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选择 ,万历小捕快
  顺天府大街上赵先生领着胡佳缓缓向公廨方向走来,赵先生背着手饶有兴趣地在摊前一一看过,胡佳脸色铁青地跟在他身旁,赵先生看了半晌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瞟了一眼心神不属的胡佳:“还在烦恼?”
  胡佳绷着脸:“我的人进了大牢,说不准要关多少年。剩下都是大当家和姚井儿的人,出了这档子事,没有一个瞧得起我的,他妈的,老子怎么那么倒霉?”
  先前的瓜果摊上迎来了新客人,赵先生挑了几颗桃子,摊贩殷勤地打包好,赵先生用小指挑着寻了家茶馆走了进去,茶客不多,二楼更是空无一人。小二帮二人上了茶便下了楼,躲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胡佳探头看着路上渐少的行人发呆,赵先生嘬了口桃肉:“你在寨中缺少人马,徐开龙还好说,至于姚井儿的人马少不得给你穿小鞋,你光杆一个,可想过日后的前程?”
  这一句话说到胡佳的痛处,腮帮子痉挛般抖动了一下,恶狠狠地看向赵先生,而后者却像没看到似的,他享受地又嘬了口桃肉,汁水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他毫不介意地伸舌头舔了舔:“在我的家乡,好果子可不是轻易吃到的。”
  胡佳问道:“我们和你合作日久,却不知道你是何人,不知何时赵先生才肯坦诚相告?”
  赵先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急,现下还是关心你自己吧。徐开龙近些年意图明显,摆明了想脱离我的控制,可生意还是要做,不知你可愿与我合作?”
  胡佳心头狂跳,但念及现实却又逐渐冷却,苦笑道:“我已没了人马,况且即便我手下仍在,但大当家横加阻拦,我也不得不听,教我如何与你合作?”
  街上一阵喧哗,赵先生扭头看向窗外,胡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两名捕快押着一名矮小的男子穿过大街,向公廨的方向走去。赵先生收回目光:“若是徐开龙不在了呢?”
  “什么!”胡佳变了脸色,腾地站起身来,戒备地看向赵先生。
  赵先生淡淡地道:“坐下说话。”
  胡佳警惕地看着对方平静的神色,慢慢地坐了回去,他压低声音:“你想干什么?!”
  赵先生盯着他的眼睛:“徐开龙人老胆小,放着大好生意不做,偏要躲在山里务农。寨子里的那些年轻人真的甘愿干那面朝黄土背朝天吗。若是他不在了,你我便可继续合作,荣华富贵摆在眼前还怕山寨中无人肯跟你吗?”
  胡佳的脸上阴晴不定,若按赵先生所说,自己不仅可以取而代之,甚至还可在短时间内拉齐人马,没了大当家这层阻碍,以他的聪明才智势必会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重现往日辉煌。
  可...徐开龙与自己的父亲情同手足,父亲死后徐开龙一向对自己照拂有加,视若己出,即便有时恼恨对姚井儿的偏袒,却从未对徐伯伯有不敬之意。
  赵先生看出了他的挣扎:“当然,你也可以继续隐忍下去。徐开龙出狱后自然会将你带回山,你没了手下弟兄,徐开龙日后也必会切断和我的联系,到那时你只能做个山中闲人,姚井儿和他的手下能容你吗,姚中慧心胸狭窄,你伤她堂弟,虽已有些时日但以她的脾性当真能容你吗,若你是个属王八的,那就当我没说。”
第二百七十二章 遗憾 “燕子!”段西峰心痛欲裂眼前一黑,董心五已闪电般窜入祠堂揉身而上!


  赵书僧冷笑一声,抽身便向后堂跑去,哪知刚转过身,房梁之上忽地跃下一条黑影,以迅雷之势扑向自己。赵书僧实未料到身后还有伏兵,连忙举刀格挡,只听铛地一声脆响,赵书僧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型,昏暗中谷雨不歇气地连砍数刀,铛铛铛双刀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全贵将刀扔到一边,哆哆嗦嗦地爬行到曹湛身边,只见他颈间鲜血汩汩而出,早已气绝身亡,全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曹叔,你醒来!”


  董心五捡起他丢在地上的钢刀窜到赵书僧身后挥刀便砍,赵书僧听得身后有异,连忙举刀迎架,谷雨一刀递来劈中他的胳膊,赵书僧闷哼一声,身体忍不住打着哆嗦,董心五一脚勾在他的脚踝,赵书僧立足不稳,身体向前抢出,谷雨大喝一声一刀削中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赵书僧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血雾喷了自己一脸,身体慢慢地软倒在地,两腿一蹬登时了账。


  谷雨将刀丢在地上便向一旁倒去,董心五将他一把拉住,拖行几步回到光亮下,只见他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在方才的激战之中他也没讨得了好,如果不是董心五驰援,仅凭谷雨一人之力未必能拦得住赵书僧。


  “燕子!”段西峰跌跌撞撞地将燕子抱在怀中,他坐在地上用绝望的声音嘶喊道:“郎中!快他娘的叫郎中!”


  祠堂外脚步声杂乱,捕快纷纷涌了进来,庞韬见状立马向外跑去,谷雨虚弱地指着后堂:“后面有暗道。”


  “知道了。”答话的是梁岩,他高举火把绕过众人:“跟我追!”


  燕子胸前已被鲜血染红,嘴角噙着血丝,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段西峰吓得泪如泉涌:“燕子,别睡,坚持住!”


  燕子张开口,声音微弱而细小:“你当真是鹰爪子?”


  段西峰点点头:“我是。”


  燕子缓了口气,她能感觉到意识在快速远离自己:“可我只当你是我的丈夫。”


  段西峰一愣,他看着躺在怀中的妻子,声音抖索成一个儿:“我是,可我没有救得下你。”懊悔的情绪在撕咬着他的内心。


  燕子眼泪流了下来:“我们要说再见了是吗?”


  谷雨虚弱地靠在墙侧,他怔怔地看着两人,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难过,鼻头一酸眼泪流了出来。段西峰点点头,继而又拼命地摇着头。


  “真不想和你道别啊,”燕子费力地道:“我们那么幸福,我还没有过够这一生。”


  我还想与你一起吃早餐,一起吃晚餐,一起勾栏听曲,一起拉着手看夕阳,还想在每个清晨醒来看到你在身旁。


  段西峰道:“那你要尽快好起来,我们还有好长的日子一起走。”


  燕子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要走了,你要保重,你...”她的眼神稍向董心五,董心五一怔,连忙俯下身子:“你给我记住了,帮我照顾好他,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大言不惭的托付终于让董心五湿了眼眶,他点头道:“我记下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侥幸 谷雨随着掌柜的身子一同跌出三楼,忽然的悬空让他惊得魂飞魄散,耳边风声烈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面坠落,掌柜高声尖叫,双手紧紧抱住谷雨,谷雨被他箍得浑身酸痛,掌柜猛地将他转了个个个儿,谷雨仰面朝天直直向下栽去,他紧咬牙关猛地屈膝,撞击在掌柜的下体。
  掌柜惨叫一声,屈起身子,双手不由自主地放松,谷雨右手从他腰带间穿过,迅捷地在腕间挽了几圈,猛地向怀中一带,身体顺势翻了上去,这一来换成掌柜仰面朝天,他吓得脸色苍白哇哇怪叫,忍着胯下剧痛双手再次攀上谷雨双肩,想要将其扳到下方,谷雨埋首在他怀中,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同时右手收紧,紧紧地贴着掌柜小腹。
  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在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嘭地一声栽落在地!
  “老七!”董心五吓得肝肠寸断,大喊一声扑了上去。尘土飞扬间,两人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掌柜仰面朝天,后脑鲜血汩汩流出,快速地形成血泊,两眼圆睁,鼻孔及嘴角渗出血迹。而谷雨如初生婴儿般蜷缩在他怀中,双目紧闭。
  董心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谷雨的身子拖到怀中,鲜血如涓涓细流自他鼻间、嘴角流出,董心五用力拍打着他的脸:“老七,醒来!”语调发颤,显然已经慌了神。
  谷雨缓缓张开眼,他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五官因疼痛而变得狰狞,视线茫然地看着天空,董心五惊喜道:“老七,看着我,我是师傅!”
  谷雨窝在他怀中,双目茫然没了焦点,董心五将他揽在怀中,眼角渗出泪水,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手脚发软,他拍打着谷雨的后背:“好孩子,醒来就好。”
  秦广胜在庞韬的搀扶下站在石阶上,庞韬兴奋地道:“这小子属猫的,有九条命,哈哈!”
  秦广胜脸色涨得通红,目光中除了兴奋还有仰慕。楼梯口处脚步声阵阵,王忠仁东倒西歪地跑了出来,他垂手站在董心五一旁。
  谷雨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此时他已恢复了神智,只是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王忠仁面色酡红浑身酒气,但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早已醒了酒,他拱手深施一礼:“在下王忠仁,多谢捕头救命之恩。”
  “站住!”石云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方通方健大脑袋原本走在他身后,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
  一队官兵拉了个松散的包围圈,队正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缉捕令歪着头从后面踱步上来,毫不客气地问道:“急匆匆地去哪儿啊?”
  方健陪笑道:“这位官爷,我弟兄昨儿个乔迁新居,今日约好在家中吃酒。”
  “没问你,”队正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看着石云的背影:“转过头来。”
  石云像被吓木了一般,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身体越发沉重起来,如生了锈般挪动着脚步缓缓转了过来,大脑袋见他异状暗道不好,但也只能干着急,队正气得大骂:“你耳朵塞驴毛了...嗯?”
第二百七十四章 乔装 棒槌将血在靴底摸净,赶到赵银环身边:“趁着无人发现,快走吧。”


  赵银环盯着那死去的捕快:“上哪儿走,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你知道哪条路安全吗?”


  “这...”棒槌满不在乎地道:“以我的拳脚,便是十个二十个鹰抓孙也不在话下,少龙头放心。”


  赵银环冷冷地道:“不要盲目自信,我爹便是...”他住了嘴,双拳紧攥:“听我的,先将这三人拖到柴房。”


  棒槌虽不明其意,但少龙头的话他是不会违背的,他转身走向郑喜律,郑喜律躺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他的喉头已被赵银环击碎,只有进气而没有出气,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痛苦不堪,但还有模糊的意识,见棒槌走来一把抓住他的裤脚,露出乞求的神色。


  “救...我...”声音破碎而模糊。


  赵银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张脸还没长开,嘴角绒毛还未褪去,他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是你们先将我逼上绝路的。”长刀一递直刺郑喜律咽喉,郑喜律停止了挣扎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棒槌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走到灶房门口将另一名捕快的尸首也抓在手中向柴房走去,赵银环拖着余下那名捕快的尸首走到柴房门口,棒槌已在将柴禾向一旁推开,赵银环道:“将这两人的公服除下。”


  除棒槌最开始刺杀的那名捕快之外,另两人均是咽喉中刀而死,公服得以完整保存,棒槌一愣,片刻他明白了赵银环的打算,麻利地将两人的衣服除下,两人迅速换上,棒槌将三人的尸首堆在角落中,那边厢赵银环拖了柴禾过来,摞在三人身上,转瞬间三人便失去了踪影。


  “走吧。”赵银环在棒槌的肩上拍了一记:“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老天要不要我们活了。”


  棒槌低低地应了一声,两人快速向后门走去,刚走过门口,远处忽地跑来两名捕快,举着火把高声喊道:“有发现吗?”


  棒槌一惊,赵银环立即高声回道:“妈的,鬼影也没见到一个!”


  说话间两人已跑到了近前,为首的那人一愣,放慢了脚步迟疑道:“周老大抓了不少人,命尔等前去支应。”


  赵银环心头一紧,他强自笑道:“知道了。”


  那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银环,忽道:“弟兄,脸生啊?”


  棒槌站在赵银环身旁,下意识地便想要伸手摸向腰间,赵银环道:“刚来没多久,跟着谷雨谷捕头做事。”


  “哦,”那人听他提到了谷雨,脸上的警惕顿时放松了下来,笑道:“小谷捕头现在可是顺天府炙手可热的人物,好好跟人家学,未来前途无量。”


  赵银环笑了笑:“那是自然,小谷捕头另有要事交托我兄弟二人,待日后有机会再和老哥叙叙。”


  那人一愣:“好说好说。”


  赵银环拱拱手向棒槌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反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亮了 黄捕快远远地看着梁岩,同伴凑到他身边:“老黄,方才那两人...”


  “闭嘴!”黄捕快神情紧张,压低声音截断了对方的话,他已经意识到了方才那两名捕快是白龙会贼人假扮的,自己粗疏大意将两人放走,若是被周围察觉自己难免要吃挂落,他看着同样忐忑的同伴:“你小子把嘴给我闭紧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黄捕快满怀威胁地看了一眼同伴:“若是不想挨打或者革职,就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那边厢周围已站起身,环视着场间对梁岩道:“你来得正好,好几位弟兄们受了伤,孙郎中体力不济,你分出人手将弟兄们送到同济堂,余下的跟我将人犯押送回府衙。”


  梁岩答应一声便要离去,周围又叫住了他:“你见过海潮吗?”


  梁岩一愣,摇了摇头:“自从府衙出发时便没见过他。”


  “这小子又跑去哪儿了?”他喃喃道,见梁岩还看着他:“快去吧。”


  黑夜中传来仓皇的脚步,棒槌和赵银环贴着墙根快步走着,远处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棒槌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巷子深处,两人迅速躲进了巷子中的阴影中。


  李清领着人经过巷子,他一边走一边心有余悸地道:“娘的,对方竟然有弓箭手,老子干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另一名捕快答道:“谁说不是呢,好在这弓箭距离远作用大,像方才贴身肉搏就不容易发挥作用了。”


  “那也伤了好几个弟兄,”李清恨恨道,转向那名捕快:“你对弓手挺了解啊?”


  那捕快嘿嘿一笑:“不敢瞒您,小的行伍出身,军营里练过这玩意儿。”


  李清点点头:“找个空闲时间给弟兄们都讲讲,省得下次再像今晚这般狼狈。”他转过身:“弟兄们都辛苦了,今晚着实打了个大胜仗,忙了大半夜也都乏了,尽快将人犯押回府中,便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咱们好生庆祝庆祝。”


  “明白!”“知道了!”回答得兴高采烈,一行人有说有笑,脚步声慢慢小了下去。


  棒槌和赵银环从黑影中走出,赵银环探头看着队伍中被紧紧看押的白龙会弟兄,脸上的悲伤与愤怒清晰可见。棒槌叹了口气:“少龙头,那左立提供的地址您可还记得清楚?”方才酒楼掌柜左立与两人分别之时,将藏身之所告知了赵银环,两方约定分头行动,尔后在那据点中会和。


  赵银环想了想道:“那地方不能去了。”


  “好。”棒槌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赵银环道:“左立手下被捕,那据点随时便有可能被供出来,咱们此刻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我城中还有几套私宅,你随我走吧。”他顿了顿:“今日白龙会总舵损失惨重,可外派的几支人马未必便会全军覆没,这可是白龙会最后的家底,决不能教官府一网打尽。待躲过了今晚,设法尽快联系到残存人马。”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下山 谷雨眼巴巴地看着他,这厮外表看上去舒朗粗豪,实则心细如发,将他那点小心思看个通透,段西峰收敛了表情:“老七,我好多了,去忙吧。”


  谷雨顺从地站起身轻轻地走出了祠堂,走不多远便看到刘永吉领着军卒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董心五连忙迎上去,刘永吉走到近前猛地在董心五肩上狠狠拍了一记,兴奋地道:“好你个老董,一夜连挑京城两大帮,你这捕神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对于赤门和白龙会两大总舵的清查正在逐步展开,五城兵马司接顺天府的协调求助,特意将刘永吉从追查逃犯的重任中调回,领了人马与董心五汇合,当他了解到事情经过后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董心五的目光追随着被捕快抬出的赵书僧的尸首,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刘永吉道:“那赵书僧之子你可找到了?”


  “没有,恐怕赵银环早已赶在官府合围之前逃脱了。”谷雨从祠堂中走了出来,站在了董心五的身后。


  刘永吉眉头皱了皱:“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董心五道:“是,所以除了搜查狱中逃犯之外,还要再加上这一桩,谷雨与赵银环打过照面,我已命人绘影图形,劳烦你通知兵马司的弟兄们代为搜检。”


  刘永吉干脆地道:“放心吧,我立即着人通知下去。”招了招手唤过亲兵,将任务分配了下去,尔后出神地看着董心五。


  “老董,你在担心什么?”董心五一愣,原来刘永吉察言观色,见他脸上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情知必有隐情。


  不待董心五回答,院子外忽地跑进一队人马,为首的却是高强,董心五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不由地眯起了眼睛。高强跑得气喘吁吁,待离得近了一拱手:“董捕头,首辅大人来了顺天府,要你立即回去问话!”


  董心五神情一滞,随即应道:“我知道了,老四,”喊的是周围,周围跑到他面前:“师傅。”


  董心五道:“你带人留在白庄善后,一切听刘指挥安排。”


  周围应道:“我知道了。”


  董心五向刘永吉拱了拱手:“刘指挥,辛苦你了。”领着人急匆匆走出了院子。


  刘永吉望着董心五的背影:“奇怪,顺天府连番捣毁两大帮会,这是多露脸的事儿,怎么看老董不太高兴的样子?”


  周围叹了口气:“刘指挥您还不知道吧,万府尹死了。”


  “什...什么?!”刘永吉脸色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而后者没有应答,忧虑清晰地挂在了他的脸上。


  天际霞光万丈,日头渐渐从山头爬升而起,将群山披上了一件璀璨的光晕。


  朝天寨外,侥幸活下来的乡民将夏姜与吴海潮两人送了出来,夏姜回身看向狼狈不堪的众人,经过昨晚一场惨烈的鏖战,每个人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伤痕,衣服更是破烂不堪,但这与每个人心理的创伤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隐瞒 张叔气呼呼地道:“咱们都是跟着徐大当家尸山血海挺过来的,论资历讲辈分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接这个位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我呸!”他本以为姚中慧身死之时会将位子交给他,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王叔皱了皱眉,规劝道:“我看夏当家心思机敏行动果敢,最关键的是官府中有熟人,若她有心帮咱们,说不定便是朝天寨之福。”


  魏叔沉下脸,神情讳莫如深,半晌后缓缓道:“正是因为她与鹰抓孙相熟,所以未必便是真心要帮我们。”


  “你是说?”王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魏叔世故圆滑,脑子却是老几位中最好使的,听他这样说心下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魏叔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担忧一抹而光:“我什么也没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山道上大脑袋在前带路,夏姜居中,吴海潮殿后,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向林间,四周弥漫着花草的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三人低着头赶路,不多时露水已将鞋子打湿。


  夏姜放缓了脚步,吴海潮凑上来,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夏郎中,你真要去做这劳什子的大当家?”


  夏姜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了,这一山人老的老小的小,若是放任不管哪里有他们的活路?”


  吴海潮满不在乎地道:“这些人是山贼,理应抓到顺天府大牢,到那时吃喝不愁,肯定能活下来。”


  夏姜看了他一眼,对这厮满嘴胡诌的习性颇为无奈,她想了想忽道:“我知道你与谷雨交好,但这事绝不可以让他知道。”


  “为什么?”吴海潮疑惑道。


  夏姜淡淡地道:“若他和你一般想法,那就等于我亲手将这些人送入大牢,我将怎么面对死去的徐开龙夫妇?”


  吴海潮怔了怔,谷雨行事常常出人预料,自己算是了解他为人的,却也经常摸不清他的想法,若将此事告诉他,谷雨或许真的纠集人马将朝天寨挑了,但他仍抱着万一希望:“咱们将来龙去脉讲与他听,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呢?”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划为了夏姜一伙,只是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夏姜站住了脚步,回过身定定地看着他:“你敢赌吗?”


  吴海潮一怔,他确实不敢,左思右想仍旧找不到万全之法,不禁懊丧地在额头上锤了一记:“早知道就不应跟你上山,这下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就当帮我个忙,”夏姜抿着嘴角一笑:“谁又能料到我本是上山示警,却领了个朝天寨大当家的差事,世事无常皆无定数,坦然接受尔后想法子解决便是。”


  她本来生得极美,斑斑晨光透过枝叶笼罩在她身上,描绘出一层跳跃的金光,直将她衬照得如同仙女下凡,吴海潮一时看得呆了,定了定神才道:“我知道了,有需要你尽管吩咐,干得好了你便赏我个二当家。”


  夏姜笑了笑:“就这般说定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来访 当夏姜三人走进永定门的同时,董心五带着谷雨、段西峰等人也走入了顺天府后堂,一路之上重兵把守,议事厅之中更是气氛森严,顺天府的佐贰官一个不落悉数到场,除此之外内阁首辅杨志皋并三法司长官驾临,更是让场间的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董心五按捺下心头剧震,领着众捕快跪下参拜,杨志皋摆了摆手,却不是让众人站起,当下便有两人抬着一副担架从厅外走了进来,担架之上鼓鼓囊囊蒙着白被单,在杨志皋的示意下摆在了董心五面前,董心五片刻间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果然白被单撩起,露出万自约苍老的面孔,他的遗容显然做过整理,胸前的血迹已被止住,只是苍白的脸上仍然带着那副惊慌的表情。


  谷雨偷眼瞧去,脑袋嗡了一声,怎么会?!


  他记得自己离去之时万自约还是活着的,虽然受了伤却也不至于毙命。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急忙低下了头,生怕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异状,偷眼向一旁的段西峰看去,只见他神色如常,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那边厢杨志皋欠了欠身子,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董心五,一府之长好端端地怎么会死在缉盗现场,大明开国二百余年,这种事还是首次发生,你要作何解释?!”


  董心五早已预见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叩首道:“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请阁老治我的罪吧。”


  段西峰抿紧了嘴唇,他在堵,今天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认。


  堂上的长官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顺天府的佐贰官们更是紧张万分,生怕董心五说错了话牵累到自己。杨志皋则观察着董心五,他挥手制止了场间的骚动,逼视着董心五:“把经过详细说了,不要说谎,否则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阳光。”


  他贵为内阁首辅,出言如此生硬,实在是因为既震怒又惊惧。


  董心五抬起头,毫不避讳地回视着对方:“回禀阁老,这一段时间以来顺天府经过多番盘查,已掌握了冲击公廨劫走囚犯的主谋乃是赤门一伙。”


  “冲击公廨劫走囚犯?”“赤门?”杨志皋心中大震,万历虽然严令顺天府保守机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万自约坚不吐实,但杨志皋仍从近来六扇门的风吹草动发现了蛛丝马迹,只是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料得更加严重,眼见场间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他心思一转,厉声道:“安静!听董捕头说下去!”


  由于他的弹压,场间迅速安静了下来,董心五虽有万自约生前的约束,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得继续解释道:“赤门乃是京城中盘踞多年的一伙绿林盗。因在与官府交锋中吃了不少亏,于是怀恨在心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万府尹知晓此事之后便召集府中人马向贼巢进发,他本人因为心忧战果于是便主动随行。”


  他观察着杨志皋的神色,只是在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他继续道:“当初知道此事时我曾多番劝阻,但是万府尹并未听从,无奈之下护卫吴裕等人提出愿随万府尹一道贴身保护,大军这才开拔,赤门在京城势力庞大,贼巢中高手如云,快班捕手很快与对方陷入了混战。小的顾念万府尹安危,只在远处居中协调指挥,并未上前参战,此时却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证明 杨志皋定定地看着董心五,似乎在分析对方究竟是否在说谎,董心五坦然地回视着他,教杨志皋发现不了任何破绽,后者道:“后来呢?”


  董心五道:“说来也巧,小的与白龙会缠斗多年,奈何能力有限从未将其一举歼灭,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遂将另一徒弟暗遣入会,伺机搜集贼寇的罪证,此事一出证据确凿,我便设法寻到这徒弟,有其带路引导,我们已将白龙会老巢攻下,匪首赵书僧授首毙命!”


  “嚯...”啧啧的道奇声、称赞声从人群中响起,这故事讲得曲折离奇,一晚拿下两个盘踞在京城之中的帮派,放在任何情况下也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同时也是值得上达天听的喜讯,美中不足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万自约的不幸。


  可杨志皋并不打算放过董心五,灼灼目光逼视着他:“以上都是你一家之言,可有人证?”


  身后一名捕快禀道:“回阁老,小的随万府尹追击姚材,当时确有一队杀手突然袭击,若不是周捕头救援,小的恐怕就死在当场了...”


  话音未落另一名捕快禀道:“小的承担卫护万府尹的职责,事发时在裕丰酒楼中董捕头曾言辞阻止,但万府尹并未听从...”


  自证、佐证的声音瞬间响彻在场间,杨志皋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聒噪,眉头拧成了川字,他用力地在案前拍了一记,“嘭”地一声巨响让场间迅速安静了下来。


  “没规矩。”杨志皋低声道,他的目光落在了谷雨身上:“你叫谷雨?”


  谷雨缓缓抬起头,脸色紧绷:“正是。”


  杨志皋注视着这张年轻的面孔,他忽地想起一事:“便是你向陛下言道想要成为天下第一捕快?”


  堂上哄地一声笑了起来,谷雨双拳紧攥脸色发红,面前的这些人无一不是读书人,理想这个事情从他们的嘴中说出似乎更加顺理成章,他以为能与这些人产生片刻的共鸣,但遗憾的是一名贱吏的理想可能真的不足挂齿。


  杨志皋皱着眉环视场间:“好了,安静。”他紧紧地盯着谷雨:“既然想要天下第一捕快,那便需秉公办案,实事求是。你亲身参与了缉捕过程,董心五所言可有谎言?”


  谷雨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董心五,董心五也没料到杨志皋会搞这么一出,短暂的愣怔后他看向谷雨,杨志皋眯着眼睛:“小谷捕头,若董心五言之有误,你当场指出便是避免他犯错误。若是有意隐瞒,将来事情败漏,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董心五眼中瞳仁急缩,呼吸也不觉重了几分,谷雨抿紧了嘴唇看着董心五,心下纠结不已。他已经从董心五的表述中猜测到了真相,在他离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人杀了万自约,董心五并没有明确的动机,想来下手之人正是那正邪莫辨的二师兄,董心五为了保全他不惜编织谎言以掩盖事情真相。


  他疼得呼吸急促,董心五的形象再一次在他心中变得模糊起来,他垂下了眼睑,杨志皋厉声道:“谷雨,老夫在问你话!”


第二百八十章 身份 崇北坊白庄后院,赵银环惊叫一声,腾地从床上弹起,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的父亲赵书僧。赵书僧抓住赵银环的双手紧紧攥着,眼角噙泪:“银环,是爹爹!”
  赵银环嘴巴张了张,猛地抱住赵书僧:“爹!”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在牢中受尽酷刑尚能咬牙坚持,面对自己的父亲时泪水却像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赵书僧两手举在半空,不敢触碰赵银环的身体,但泪水也顺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
  段西峰从旁道:“好了银环,你身负重伤,不易激动,擦擦眼泪吧。”将手巾递了过来,赵银环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脱离父亲的怀抱,接过手巾将泪水擦净。
  段西峰将他的枕头拖到床头,赵银环轻轻地将后背靠了上去,伤口被牵动疼得他眉头猛地皱起,段西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方才已跟大龙头说过,但那时你陷入昏迷并没有听见,我将情况简单说与你知——此次劫狱各堂口精锐尽出,所有兄弟均被营救出来,但乱局之下终是有些伤损。昨晚一役一共死了两个弟兄,七个弟兄受伤,但好在伤势不重,天亮前均已脱离危险。”
  他清了清嗓子:“此番战果丰硕,顺天府遭受重创,鹰爪子死伤超过二十人。白龙会这些年沉寂无声,绿林道上早生轻慢之心,部分生意也被抢夺一空,此役过后白龙会威名重振,宵小必不会再有觊觎。”
  赵银环嘴巴微张,内心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愤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赵书僧面无表情地道:“银环,此番与顺天府大打出手原因众多,最重要的是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纵使豁出白龙会也要护你周全。第二,我白龙会九堂均不设堂主,你可知为何?”
  赵银环涩声道:“因为九堂堂主全数战死。”
  赵书僧脸色悲戚:“是啊,江湖沉浮,白龙会由小做大,其间的腥风血雨乃是家常便饭,九堂堂主半数死于官府,半数死于仇家。这些年来我不增设新堂主,便是避免将其立做标靶,让老兄弟无端送命。但也正因此,各堂权力分化,难以形成气候,对生意与地盘的控制大不如前,将宵小之徒钻了空子。就拿眼前的事来说,若换作从前怎么会有人胆敢抢咱们的生意?”
  段西峰道:“大龙头放心,白狗子已领人查了,借爆炸之机放走对方的人,借机探查其背后主使不正是咱们的计策吗,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赵书僧点了点头:“这事做得猖獗跋扈,白龙会迟早会暴露在官府视线中,这场恶战避无可避,只许胜不许败!”
  赵银环眼神复杂地看着父亲,赵书僧扭过脸看着他:“银环,你是不是想考功名?”
  赵银环一怔,被子下的双手猛地握紧,赵书僧柔声道:“傻孩子,你生在赵家,怎么还会做不切实际的梦,将来爹老了,这偌大的家业都要交与你掌管,难道你想带着一群土匪当官吗,他们是能助你处置民情还是能上战场杀敌?”
  终究只是梦吗?赵银环将下唇咬得发紫,木然地看着父亲。赵书僧的面色渐渐变得肃杀:“此役关系到白龙会的生死,爹爹不仅要白龙会重振雄风,更要报顺天府杀妻夺子之仇,董心五作为罪魁祸首,更要血债血偿。每一桩每一件皆非易事,银环你天资聪颖,助爹一臂之力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礼物 院外轻轻响起了脚步声,谷雨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廊下的两人,灰暗的心情慢慢地好转。他轻轻地走进了院门走到廊下,夏姜听得响声睁开了眼睛,仰起头看着谷雨。怀中的季安从夏姜的手臂中钻出,回头见是谷雨,不禁嘟起了小嘴。


  谷雨尴尬地笑了笑,季安的眼眶中瞬间涌出了泪水:“你不是说好昨晚来接我的吗?”


  谷雨脸上充满歉意,不迭声地道歉:“对不住,是我有事情耽搁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他蹲下身子抱起季安站起身来,顿时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季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日不见似乎又重了少许。


  而且她已经是个有脾气的小姑娘了,扭动着小屁股表达着心中的不满,谷雨像任何一个心怀愧疚的父亲一样陪笑加讨好,外加不计成本的空口承诺,这换换得季安的小脸阴转晴。


  夏姜好笑地看着两人,眼前的谷雨亦兄亦父,在与季安独处时看不到丝毫局促。但他分明又是个木讷羞涩的少年,她实在想不到这人是如何切换自己身份的,或许他也不在乎。


  谷雨将季安放下,季安一溜烟跑进了屋内。谷雨环视着院中,微微蹙起了眉,夏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院中狼藉还未被清扫干净,花花草草倒了一地,谷雨快步走上前去,夏姜随之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谷雨。


  谷雨将扫把抓在手中,边打扫边道:“夏郎中,你这院子可乱得厉害,莫非是有病患搅闹吗?”


  夏姜松了口气,随着他的口风说道:“是,上午来了个不讲理的病人,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也歇歇吧,不着急。”


  “嗨,捎带手的事儿。”谷雨动作迅速,三下五除二将院中洒扫干净。


  夏姜端着水盆从房中走出,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谷雨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感觉莫名其妙地一股燥热,他伸手擦了擦汗。


  夏姜道:“来洗洗手吧。”


  谷雨答应一声,老老实实地蹲下身子清洗着两手,院中只有他两人,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这更让他不自在,装作若无其事地擦干净了双手,忽地在脑门上拍了一记,夏姜诧异地看着他。


  谷雨从怀中掏出那个脂粉盒,只见那原本精致的盒面现在却坑坑洼洼,漆皮剥落,犹如被晃散了架子。


  谷雨脸色涨得通红,本能地便想收回去,但夏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垂下眼睑递了过去:“那个...这个据说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叫,叫三月娇,你帮我照顾季安那丫头,我心中感激万分,不知要送你些什么,也不知你喜不喜欢,那个...”


  他吭吭哧哧地说了半天,半晌不见夏姜的回应,忍不住看向对方,却见对方明眸善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更加慌了,尴尬地举着那脂粉盒。


  片刻后夏姜淡淡地道:“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谷雨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你长得好看心地纯善,追求者众多,我不敢有非分之想,”他越说越苦涩:“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礼物,好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争执 回到久违的家中,季安可算撒了欢,欢快的笑声从院子里一路传到屋中,片刻后她拖着一架木马吃力地走出来,那木马比她高了一个头,底部设计成了弧形,木头的边缘已被打磨得光滑生亮。


  谷雨赶忙从她手中接过:“我来拿。”


  “我能拿得动。”季安倔强地道,她伸出小手推向谷雨。


  谷雨无奈地道:“好好,季安力大无穷,小马当然拿得动。”他悄悄绕到季安的背后,在她视线的盲区托住了马身,承担了大部分重量。


  季安摇摇晃晃地将木马搬到院中,将其重重地顿在地上,插着腰仰着脖子骄傲地道:“我就说我能行吧。”


  谷雨竖起大拇哥:“还得是我们季安。”他托起季安的小屁股将她扶上了马背,季安抓住马头耸动着身子,小马开始前后摆动,季安嘴中发出“驾!驾!”的声音。


  谷雨搬了把凳子坐在马头前,托着腮帮子看着她,渐渐地出了神。


  “笃笃”的敲门声将他唤了回来,不等他起身关老头和何姐已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关老头满脸堆笑:“小季安回来了吗?”


  季安尖叫一声从木马上跳下来,扑到关老头怀中,关老头捧着她的小脸细细端详后给出结论:“瘦了,”瞥向谷雨:“都是你这臭小子不着家,将孩子寄养到别处,倒把孩子委屈了。”


  谷雨苦笑道:“夏郎中对季安好得不得了,怎么忍心让她受委屈呢?”


  季安帮腔道:“夏姐姐对我可好了,还有个老伯伯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


  何姐从旁笑道:“那何婶做的饭小季安就不喜欢吃了吗?”


  “喜欢,喜欢。”季安点头如小鸡啄米,何姐被她的娇憨逗得乐不可支,招呼谷雨:“饿了吧,吃饭去。”


  何姐是南方人,饭食偏淡偏甜,正合季安的味道,何姐见她运筷生疏小脸紧绷,忙给她换了勺子,季安擎勺在手嘻嘻一笑,满桌的饭菜便遭了殃。她两只脚踩在凳子上,欠起身子飞象过河,汁水飞溅出盘。谷雨在她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一记:“下来,都是大姑娘了,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关老头一瞪眼:“她那么小的小人儿,本就不是讲规矩的年纪,要你多事,”将眼前的盘子摆到季安面前笑容可掬地道:“安生吃。”


  谷雨气得鼻息加重,见何姐抿嘴笑着看两人斗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何姐,做的还适应吗?”


  何姐笑道:“横竖不过是那些活计,都是惯常做的,你不用担心。”


  谷雨道:“那主人家待你如何?”


  何姐道:“那家人是当大官的,既然瞧得上我的手艺招我入府,对我已是极大的恩赏了。更何况府中吃得好睡得好,钱也给得大方,我很知足。”


  何姐的女红细致精巧,在街坊四邻是出了名的,年前经人介绍被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家相中,入府教授女红。员外郎家中的小女正值豆蔻年华,按照大家闺秀的成长路线,正是初学女红的年纪,何姐心灵手巧性格温婉,主人家一眼便相中了她。


第二百八十三章 邀请 兵部郎中王立琦的府上,东跨院书房,绮兰手里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王忠仁连忙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身迎上来,接过绮兰手中的果盘,笑道:“怎么亲自送来了,不是还有使唤丫头吗?”


  绮兰道:“那些丫鬟怎会比我了解你的口味,读书读累了便歇歇吧。”


  王忠仁面露惭愧道:“前几日忙于应酬,险些荒废了学业,已经惹得老爹不快,相公可不敢再偷懒了。”


  绮兰欣慰道:“眼看秋闱不到半年的时间,相公却整日喝得醉醺醺,爹对你期许甚大,生怕你耽搁了正业。今日见相公勤奋攻读,我想爹也会倍感欣慰的。”她看了王忠仁一眼:“只是相公那些朋友,不思进取游手好闲,相公还是留心这些,可别被人带入歧途。”指的是严皮寿、史泰翔之辈。


  王忠仁心中一紧,一瞬间还以为绮兰听到了风声,但见绮兰面露关切,情真意切,才稍稍放下心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绮兰施礼道:“那就不耽误相公用功了,只是还需注意劳逸结合,莫熬坏了身体。”


  四喜脚步匆匆地走入院中,书房门恰在此时打开,绮兰走了出来,四喜急急停了下来,露出僵硬的笑容施礼:“少奶奶好。”


  绮兰皱了皱眉:“四喜,你不在少爷房中伺候,整日神出鬼没的,想要做什么?”


  四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讪讪地道:“少奶奶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他看向屋内,王忠仁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绮兰不满地看了四喜一眼,让开道路,四喜小心地侧着身体走入书房,他不忙着禀报,待见绮兰身影拐出月亮门,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嬉皮笑脸地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陆姑娘终于服软了。”


  “哦?”王忠仁的脸上乐开了花,将信瓤抽出飞快读了一遍,挑了挑眉:“陆诗柳约我泛舟游湖?”


  四喜道:“正是,今日我见陆姑娘从庆元春离开,便一路尾随,本想查探她的去处,哪知她竟是来了王府,我怕人多眼杂,当即便将她拦下,这才知道原来陆姑娘是想约少爷出游,小的想少爷一表人才风流潇洒,想来陆姑娘终于开了窍。”


  王忠仁的喜悦溢于言表,脑海中已浮现出与陆诗柳同游的旖旎风光,登时心猿意马起来。他瞥了一眼四喜:“四喜啊,你做的很好,少爷重重有赏,你去账房支取二两银子,便说是我交待的。”


  四喜一怔,心中暗自鄙夷,脸上仍是笑嘻嘻的:“谢少爷的赏。”


  王忠仁兴高采烈地坐回到案前:“前番突遇横祸,本想修身养性,未曾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往日京城中嘲笑老子的多了去了,如今美人投怀送抱,看看他们的脸被打得疼不疼,哈哈,哈哈!”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去,速速通知严史二位兄弟,让他们共同见证这桩美事。”


  四喜躬身道:“小的明白了。”转身出了书房,回身将门小心地带上。


  王忠仁收回目光,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想到陆诗柳作为京中百花魁首本已被自己已高价获得梳拢之资,却连番躲避,教自己迟迟不得如愿,在京中已沦为了笑柄。但越是这样,他便越不能用强,陆诗柳拥趸众多,为其容颜,为其风姿,为其才情,其中不乏豪绅显贵,若是走漏了风声,恐怕会对自己不利。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试验 一间幽暗的石室,地面上铺着草席,墙壁上一支火把静静地燃烧。角落中躺着两人,手脚被粗绳绑着,这两人正是秦广胜与小彤,双眼紧闭,还未从昏迷中苏醒。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


  秦广胜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一股潮湿的霉味钻入鼻孔,他皱着眉头活动着手脚,但是双手被反缚在背后使不上力气,小彤躺在身旁,他费力地挪了过去,用双脚触碰小彤的两腿:“小彤,醒来!”


  小彤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的目光从迷惘中渐渐聚焦:“广胜,我们怎么...怎地到了这儿?”


  石室昏暗潮湿,四周弥漫着刺鼻的味道,火把的光亮偶尔无风自摆,更显阴森可怖。她浑身打了个寒颤,腾地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还未及说话,只听门口传来嘭地一声响,赵先生出现在两人面前。


  秦广胜单膝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小彤随之站了起来,秦广胜将小彤护在身后:“你挟持官差,视同叛乱,还不快将我二人放了?”


  赵先生阴恻恻地看着两人,忽地噗嗤一笑,他看穿了对方的色厉内荏,向旁让了让,身后涌进来几名人高马大的汉子,秦广胜色变道:“你们想做什么?!”


  两名汉子不由分说逼近秦广胜,伸手压制其双肩,秦广胜拼命挣扎,但这两名汉子长得虎背熊腰,秦广胜的反抗并未起作用。小彤又惊又怒,便要上前阻拦,赵先生背后又走进来两人面无表情地逼近小彤,秦广胜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人也是相同的身材,小彤在其面前显得羸弱娇小,还是被人拿住了。


  与此同时门外又走进几人搬了两架铁床摆在石室正中,秦广胜背后被人推了一把,不待他有所反应,身后的两名汉子将他推到铁床旁,不顾他的挣扎与喝骂将其推倒在床上仰面躺着,手脚换了绳索,呈大字型绑在了床边死角。


  那边厢小彤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秦广胜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他破口大骂道:“将小彤放了,她只是个女子!”


  赵先生走到两张铁床中间,歪着头看向两人:“顺天府何时招了女捕头,稀奇稀奇,”诡谲地笑了笑:“正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此乃天意。”他扭过头向门外道:“两位,还等什么?”


  随着他的声音,宝翁和阿彩两人缓缓走了进来。


  秦广胜凝目看去,只见面前却是两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人细长脸皮肤黝黑,年龄与自己相仿,面色紧绷略显紧张。站在他身后的却是一名少女,眉目如画娇小可爱,灵动的双目流露出一丝疑惑,一丝恐惧,她紧紧地攥着宝翁的衣袖。


  走在二人身后的却是举着火把的邹念文和胡佳,邹念文站在赵先生一旁指引道:“夹神蛊并非凡品,我们也只是略有耳闻,至于功效如何,还要靠两位妙手巧施,给我们开开眼。”


  阿彩攥紧了宝翁的衣袖,怯怯地道:“哥...”


  宝翁伸手握在阿彩的身上,勉强笑道:“此番不远万里来到京城为的便是此事,哥心里有数。”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伤处 宝翁的弯刀刀刃上抹有特殊的药材,可以将血腥味放大数倍方便肉虫感知,阿彩嘴中嘶嘶之声不停,肉虫的状态逐渐兴奋,触角蠕动,向秦广胜小腹的伤口处飞快爬了过去,在所有人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呲溜一声竟沿着伤口钻了进去!


  秦广胜吓得魂飞魄散,四肢拼命地扭动,铁床被他的蛮力带动得吱吱作响,赵先生抱着肩膀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胡佳却只感到头皮发麻遍体生寒,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恶心。心中不知如何却多了一丝庆幸,若是当真教自己夺了朝天寨,赵先生拿寨中的乡民校验药效,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置身事外。


  正在挣扎中的秦广胜忽地停了下来,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从下腹传来,初时如细针钻孔,疼痛慢慢扩散成万根银针齐齐扎向心脏,秦广胜嘴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石室中随即被他的惨呼声填满,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筛动起来。


  小彤吓得面无人色,目光中既有同情又有恐惧。阿彩凑近秦广胜小腹,只见在他的肚皮上鼓起一截“小山丘”,分明便是那肉虫的形状,正快速地向秦广胜的上肢游动,随后便失去了踪迹。


  惨叫声仍在继续,但秦广胜的挣扎却由剧烈转为衰弱,他的嘴角留出鲜红的血沫子,冷汗自他的鼻洼鬓角涔涔而下。他似乎能感觉到那肉虫正在胸腔之中翻江倒海,钻心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连连呼嚎。


  宝翁和阿彩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广胜的反应,见他终于连声音也不再发出,脑袋歪在一侧,双目紧闭,四肢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两人互视一眼,阿彩搓动樱唇,嘴中再次发出嘶嘶之声,片刻后秦广胜的右胸口噗地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圆乎乎的脑袋。


  赵先生看得头皮发麻,喉间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再看其他人大多面露惊惧,一副恨不得逃跑的样子,邹念文绕到赵先生身后,低声嘟囔道:“他妈的,这些人真够邪性的。”


  赵先生狞笑道:“非如此不足以达到目的。”


  那边厢阿彩将盒子取出靠在肉虫,嘴中嘶嘶之声不绝,那肉虫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体型比方才大了一倍有余,它慢慢地蠕动到盒上,在秦广胜的胸前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小彤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转过头看向自己,短暂的迟愣后她忽然意识到了对方要做什么,她拼命地摇着头,阿彩有些犹豫,紧咬着下唇看向宝翁,而后者则面容冷峻,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小彤的泪水沿着腮边落下,她开始剧烈地挣扎,边哭边求饶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害我,放过我吧,呜呜。”


  宝翁真实的情绪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稳定,面前的女子眉目清秀,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光滑,让他真切到感受到面前鲜活的生命。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手起刀落在小彤的肚皮上划开了一道窄窄的血口,尔后吩咐道:“阿彩。”


  阿彩没有回应,她定定地看着小彤一瞬间面如死灰的脸,眼眶忽地湿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询问 昨夜一夜厮杀,梁岩随快班弟兄缉捕贼盗,忙得一夜没有合眼。周围将人犯押回牢中后见捕快们早已累得精疲力尽,便将弟兄们打发回家补觉,梁岩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中时,小彤却不在家中,他还道妹子早起去了永定门值守,是以最初并没有如何惊慌,但是终归放心不下,打着哈欠出了门直奔永定门而来。


  哪知道巡城御史却说昨晚落锁时分秦广胜与小彤一道离开,至今也未回来。


  梁岩一下子慌了神,一想到谷雨是两人记名的师傅,连忙赶往白纸坊板床胡同,他之前听谷雨提过一嘴,却并未实地来过。颇费了些周折才寻到谷雨,将事情与谷雨一说,谷雨当下也急了眼。


  因为秦广胜受伤颇重谷雨将其打发回府中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原本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在府中休养,即使秦广胜闲不住,也不过是去永安门值守,却不曾料到他与小彤两人会擅自行动。两人做事勤恳本分,所以谷雨从最开始便排除了偷懒耍滑的可能,只是现下既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为何要离开。


  他与梁岩核对一番,却发现两人的消息极为有限,很难推断出两人的目的。梁岩急得面色涨红:“我就这一个妹子,若是她出现不测,我怎么跟死去的爹娘交待?”


  谷雨想了想:“你等我一下。”回到屋中,只见关老头仍气鼓鼓的,季安和何姐则抬头看着他,谷雨向何姐道:“对不住,公事在身,我得出去一趟。”


  何姐忙道:“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谷雨摸了摸季安的小脑袋:“等哥哥回来再陪你玩可好?”


  季安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嘴一撇好似要哭出来,谷雨的心里难受极了,关老头站起身隔着饭桌将季安抱了过来,向谷雨看了一眼,硬邦邦地道:“还等什么,季安有我照顾有什么不放心的!”


  谷雨嘿嘿一笑:“到底是做过官的,宰相肚里能撑船。”


  关老头哼了一声,季安搂着他的脖颈,将头撇过一旁不看谷雨,谷雨挠了挠头快步向院中走去。季安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连忙扭回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还在看着。关老头叹了口气:“那臭小子整日不着家,季安大了可怎么照顾?”


  何姐温言道:“不是还有我们吗?”


  关老头道:“老夫终有一天会老去,你还年轻,该考虑考虑寻个体己人。”


  何姐脸色有些红,嗔怪地看了关老头一眼,关老头一梗脖子:“我说错了,街里街坊的跟老夫打听你的多了去了,那些歪瓜裂枣咱看不上,那老实本分的不妨相处看看,”他叹了口气,用一种苍老的强调道:“什么叫搭伙过日子,人生多艰,一个人是过不下去的。一撇一捺,互相支撑彼此鼓励,方能平安收场。”


  何姐脸色有些萧索,房间中陷入了宁静,后来何姐却摇了摇头,她坚决地道:“老夫子你说的不对,还有一种活法。”


  谷雨与梁岩急急赶往顺天府,路上却与刘永吉撞个正着,他与周围在白庄正忙得热火朝天,董心五派人知会他前往公廨一晤,他情知老董有事是以不敢耽搁,领着人急匆匆赶来顺天府。两厢会了面不待细说,直奔后院而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手段 段西峰若无其事地将铁钎扔到地上,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庞韬:“快班便是这样审讯的吧?”


  庞韬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遇有顽固不化的贼寇,快班可使用非常手段,严刑审讯。”


  段西峰嘴角撇了撇,下巴向刘万年抬了抬:“严刑用上了仍旧坚不吐实,似这等冥顽不灵之徒又该怎么办?”


  “这个...”庞韬一脸为难,顺天府万千手段,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案犯进了六扇门,亲身经历过后大多乖乖地认罪,但京城之中能人异士层出不穷,顺天府每年都会遇到几个铁板汉子,纵使酷刑加身也毫不畏惧,由于无法获取到关键证据也未能从案犯口中套取供词,最后只得放任其离开。


  段西峰直接了断地问出,庞韬却不能照实回答,一时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牢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段西峰皱了皱眉走到牢门口探头看去,只见董心五头前开路,领着刘永吉等人走了进来。


  董心五透过门缝看了看委顿在地的刘万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其拉了出来:“这位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刘永吉刘将军,还不见礼?”


  段西峰毕恭毕敬地施礼:“见过刘将军。”


  刘永吉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就是那位传说的二徒弟吧。”


  董心五笑道:“正是,小徒段西峰,以后少不得照面,刘将军多行方便。”


  “我和你师傅打了十几年交道,以后碰到事千万别见外,”刘永吉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拍了一记,不无艳羡地道:“心甘情愿潜伏数载,将江湖两大帮会挑落马下,有勇有谋又是一员虎将,老董这眼光没说的,”眼珠转了转:“有朝一日你若是不想干了,五城兵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去去,”董心五笑着驱赶道:“当着我的面撬墙角,刘将军的脸面越来越大了。”


  他引导着刘永吉向里走去,透过木栅栏可见各处牢房中早已人满为患,人挨人人挤人,谩骂声抱怨声不绝于耳,牢头范东亮手拿花名册,吩咐狱卒将牢门打开:“念到名字的,走出来!”


  “刘理!”


  “王彬!”


  随着唱名,一名名囚犯挤开人群走出牢门站在走廊上。


  董心五和刘永吉退到一旁,一边看着一边低声道:“还有将近二十名外逃案犯尚未归案,这些人被逼到绝路上难保不会铤而走险,甚至伤及无辜。虽然目前还未接到有关于这些人的报案,但夜长梦多,你可要做好准备。”


  董心五叹了口气:“这群逃犯中牛鬼蛇神各怀其能,潜逃出城也不在话下。拖了这几日恐怕早有人远走高飞,此事别无他法,还要仰赖你多多协助,老董在此谢过了。”


  刘永吉道:“我明白,兵马司大批人马仍在走街串巷搜查凶犯,争取全数捕拿归案。”


  那边厢范东亮唱名已毕走到董心五面前:“董捕头,人犯共计六十三名,已全数集结完成。”


  刘永吉从范东亮手中接过花名册扬了扬:“走了。”兵马司的军卒押解着人犯随刘永吉走了出去,董心五收回目光,看着段西峰:“问出白龙会余孽的下落了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外室 谷雨一脸苦涩地道:“两人应该在城门落锁后才可下值离开,但两人在城门关闭前便已离开,想必是发现了进入城门的百姓人有异样的面孔才决定上前跟踪。但偌大京城人口将近百万,仅凭咱们这些人想要寻到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梁岩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那我们便放任不管吗,那是我的亲妹子!”


  “冷静,梁大哥!”谷雨伸手抓住梁岩挥舞的双臂,注视着他的眼光:“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黄自在上前道:“人手不够,这是我们最大的劣势。”


  “人,人...”谷雨急急思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稚嫩的面孔:“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人手透支,只能另寻支援。我认识一人,可解燃眉之急,随我来。”


  石桥胡同,一名年轻艳丽的妇人匆匆迈上石阶,将黑漆大门敲得山响。


  “来了!”片刻后一名下人打扮的男子打开门:“夫人,您回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妇人鼻间嗯了一声,匆匆向里走去:“少爷呢?”


  下人一边紧紧随在她身后一边答道:“奶娘陪少爷在后院中玩耍呢。”


  妇人边走边吩咐:“长贵,咱们要出趟院门,速速把马车备好。”


  “啊?”长贵怔了怔,试探着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妇人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多嘴的奴才,让你收拾便收拾,哪来的这些废话!”


  长贵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伸手在自己的脸上虚拍了一记:“瞧小的这张嘴。”


  妇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去。”长贵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后院,一个长相可爱的虎头小子正在几名下人的陪同下玩耍,奶娘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水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孩子。妇人拐过月亮门,一眼便看到自己的独子,唤道:“星儿。”


  那叫星儿的孩子飞身扑到妇人怀中:“娘,一早便不见你,你去哪儿了?”


  妇人蹲下身子抚着他的小脑瓜:“乖星儿,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星儿霍地离开妇人的怀抱,雀跃道:“好啊,咱们去哪儿玩?”


  “出城。”妇人干脆地道。


  星儿喜笑颜开,两只小手啪啪地拍着:“出城,出城,”他忽然停下了动作:“爹也去吗,他有日子没来看我了,星儿想爹了。”


  妇人道:“你爹在城外等着你呢,”她站起身看向奶娘:“去把少爷的应用之物收拾好,半个时辰后出发。”


  奶娘答应一声,招呼着几名家丁下去准备。


  妇人充满留恋地环视着后院,这间院子是她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两进的院子中一石一瓦一山一水,皆是她倾注心血摆弄而来,才有了现在这番清新典雅的样子,更重要的是此处地处繁华,闹中取静,院落的价值放眼整个京城也是极为金贵的。如今却要弃之而去,她的心中实在不舍。


  步履匆匆走进房中,她转身关上了门,隔壁传来星儿兴奋的声音:“徐妈妈,咱们要出去玩了,你高不高兴?”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外援 “是啊,”长贵见他脸色不善,小声地道:“先前已经有一名弟兄来了。”


  那领头的男子眉头微皱,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身后三名男子不约而同地摸向了腰间。


  段西峰领着妇人急匆匆走出房间,刚刚走到月亮门,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恰与五人撞了个满怀!


  领头的男子叫做焦怀,正是刘万年的手下,昨晚刘万年意识到危险时,便将此人打发出了白庄,叮嘱一旦事有不协,即刻领着娇娘带着儿子离开京城。刘万年与发妻膝下无子,他虽然知道以妻子的脾性绝不会允许他纳小,但为了老刘家不绝后,仍然偷偷在外纳了娇娘为妾室,还在金贵的西城给她置办了一套宅子,偷瞒着老妻金屋藏娇。


  昨夜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刘万年心中惴惴,为了保全爱子的安全便密令焦怀暗中行事。


  段西峰与焦怀甫一见面,两人俱是一惊,焦怀忽地大喝:“杀了段...!”右手同时摸向腰间。


  话音未落,段西峰飞起一脚正踹中焦怀的胸膛,焦怀惨呼一声向后跌去,撞在身后的喽啰身上。长贵吓得哎哟一声坐倒在地。


  焦怀挣扎着起身,段西峰一个箭步窜到近前右手从靴筒中摸出一把牛耳尖刀捅在他的胸膛上,不待他倒下,段西峰如一阵疾风卷过,身后三人根本来不及阻挡,惨叫声中双双扑倒在地。


  焦怀痛苦地看着一脸冷酷的段西峰,血沫子从嘴角流出:“姓段的,你不得好死...”


  段西峰将尖刀上的血迹,扭头看向早已被吓傻的娇娘,似笑非笑地道:“是自己走,还是我扶你走?”


  娇娘双手捂着嘴巴恐惧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倒成一团的焦怀等人,血迹鲜红刺目令她不寒而栗,她那娇小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忽地从袖中掏出那把牛耳尖刀,抖抖索索地指向段西峰,段西峰不耐烦地一把打落,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娇娘厉声尖叫,双手拼命挣脱。


  “娘!”伴随着清脆的童声,星儿从乳娘的怀中挣脱,跌跌撞撞地扑向娇娘。


  段西峰松开手,娇娘张开双臂将星儿抱了起来,她胆怯地看向段西峰:“你想带我们娘俩去哪?”


  段西峰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顺天府衙。”


  德胜门大街,谷雨站在拥挤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吴海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安排人手搜查广胜和小彤,却来这里做什么?”


  几名乞丐打扮的半大孩子从远处走了过来,谷雨的视线有了焦点,他张手扬了扬:“何三儿!”


  巷子中,小叫花子何三儿警惕地看着谷雨,以及他背后那乌泱泱的二三十名官差:“你来找我做什么?”


  谷雨安慰道:“你无需紧张,我是有笔买卖要交给你来做。”


  “什么买卖?”何三儿来了兴趣。


  谷雨道:“这买卖需要人,很多很多人,你有多少丐儿可供驱使?”


  何三儿截口道:“兄弟,他们是兄弟。”


  谷雨一怔:“是我说错了,你有多少兄弟可以帮忙的?”


  何三儿道:“城内两三百名弟兄,都能说上话。”


  吴海潮一惊:“城中有这么多小叫花...不是,有这么多弟兄吗?”


第二百九十章 设计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小彤的身体在肮脏的草席上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她的视线有些茫然,但随后来自腹间的疼痛提醒了她,她一个轱辘翻身坐了起来,低头查看起伤口。腹间不知被什么人打上了绷带,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上撒着金疮药,血迹已然凝结。


  她松了口气,见外衣在自己身旁,连忙将外衣穿起紧紧裹住,双手环抱胸前,怔怔地落下泪水。此时的她终于明白捕快这份活计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光鲜,更多的是遭遇阴险狡诈的敌人时所面临的危险。回想起不久前诡谲而又痛苦的那一幕,恐惧感再一次包围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小彤大惊失色,猛地抖动身体甩脱开那只手,扭头看去,却是一脸苍白的秦广胜。


  “广胜,”小彤用手背在脸上抹掉泪痕,将秦广胜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秦广胜抚着腹间伤口,眉头皱成一团,他忽地推开小彤,弓起身子哇地一身吐了出来,小彤变了脸色,跪坐起身轻轻在他的背部捶打,刚锤了两记忽地脑袋一阵眩晕,眼前黑一团白一团,她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同时心跳加速,强烈却没有规律,她难过地倚靠在墙边,双手紧紧地攥住草席,咬牙拼命忍耐。


  秦广胜吐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呕吐物的酸腐之气在石牢之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秦广胜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扭身爬向小彤:“小彤,你怎么样了?”


  小彤紧闭双眼,太阳穴因为用力隐忍而青筋暴起,秦广胜看得心焦不已,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从小彤紧闭的嘴中发出,她双手抓住秦广胜的衣襟,身体虚弱地栽倒在他怀中,秦广胜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低声安慰道:“小彤,很快就过去了,忍忍就过去了。”


  似乎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彤停止了呻吟,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她从秦广胜怀中坐直了身子,甩了甩脑袋,发现那阵眩晕与疼痛仿佛烟消云散了,轻轻地道:“我没事了。”


  秦广胜认真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片刻后松了口气,他打量着石牢四周,只见那两张铁床已被挪了出去,只有一盏火把仍在忽闪忽闪地发出昏暗的光,似乎与之前一样,但他心里知道一定与之前不一样了。


  小彤伸手抚摸着伤口,幽幽地道:“他们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秦广胜摇了摇头:“不知道。但那两人手法诡谲,看着既像巫师做法又像跳大神,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小彤道:“对方明知道我们是官府捕快,仍敢肆意妄为,不知其间隐藏着什么阴谋,你我得尽快赶回公廨通知师傅。”


  秦广胜为难道:“你我武器被缴,对方则彪悍异常,怎能逃出去呢?”


  小彤咬着嘴唇琢磨着:“昨夜我原本以为对方会杀了我们,却没想到留下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方才也是,我以为那一番施为会要了我们的命,结果我们还是活了下来,这样看来对方是不打算杀了我们的...唔...”


  秦广胜静静地看着她,小彤一脸憔悴,眉头微微皱起,认真思索的样子忽然走进了他的心中,即使身处幽暗,他却慢慢镇定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脱身 那人察觉有异猛地扭过头来,小彤右手迅捷无伦探出在那人喉间狠狠点了一记,那人捂着喉咙嗬嗬作响,无力地跌坐在地,另外那人撒腿便向石室外跑去,秦广胜转身扑了过来,将其扑倒在地。


  两人旋即扭打在一起,那人身材魁梧,对秦广胜大了一圈不止,他一记黑虎掏心打在秦广胜的胸口,伴随着一声闷响秦广胜痛苦地哼了一声,身子蜷缩在一起,那人狞笑着抓向秦广胜的伤处我,秦广胜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全身绷紧,再也忍受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人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眼前黑影一闪,他的双脚便被缴紧,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噗通栽倒在地,还不等他起身脖颈便被小彤的一双手臂箍住,强烈的窒息感使他不顾一切地剧烈扭动,双手拼命地向后抓挠。


  小彤一边躲避着他的手,另一边则双手加力。她的力气远不如对方强大,因此左手扳着右手的腕子,逐渐向内收缩。


  梁岩睁大了双眼:“这丫头从来不曾跟我说过,枉我整日价担心她出危险。”


  谷雨道:“锦衣卫的拳脚功夫辛辣狠毒,出手便是要人命的招数,我一方面为了不让你担心,另一方面心中实在不愿她接触这打打杀杀,每次行动时我都会尽量避开她。”


  梁岩喃喃道:“谢谢你,小谷。”


  谷雨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所以小彤一定会没事的。”


  石牢中,小彤缓缓松开手,怀中的那人歪着脑袋瘫倒在一侧,小彤费力地将人推到一旁,秦广胜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小彤,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彤从地上捡起那两柄刀,一把递给秦广胜:“得快些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便糟了。”


  秦广胜赶紧接了过来,用一种崇敬的眼光看着她:“小彤,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小彤道:“当初府衙从民间征召女捕快后,由锦衣卫亲自教授武艺,合格者才允准外放至各城门口执行任务。你若是感兴趣,改日我便教教你。”


  秦广胜笑了笑:“那敢情好,若有你这身本领,再碰到昨夜那种情况只要我二人联袂出手,定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小彤道:“很难,”秦广胜一怔,小彤继续道:“对方实力不弱,方才仅是出其不意才教我们得手,若碰到昨夜那种情况仅凭你我二人是没有机会逃脱的。”


  她轻轻推开石牢大门,探头向外看去,甬道中空无一人。她回身招呼道:“趁对方还没察觉,快些走吧。”说罢身影在门口一闪走了出去,秦广胜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每一次轻微的脚步声在宁静的甬道中听来都令人心惊胆战,秦广胜只觉得坡势渐抖,似乎在向上走,约莫盏茶功夫眼前终于有了光亮,两人心中一喜,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才看清面前是一道大门,光线透过大门的缝隙钻进来,小彤趴在门缝处向外观瞧,外面似乎是一间房间。房中脏乱不堪,房间之外远远地传来嘈杂的人声。


  她轻轻地将门推开走了出去,秦广胜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手心中满是冷汗,他攥紧了手中的钢刀紧随其后走了出去。房中空无一人,一张窄床,床褥散乱,床前一个破旧的五斗柜,屋中央的矮几上凌乱地摆放着饭菜。小彤快速走到门后,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第二百九十二章 愧疚 “教忠坊也没找到,你们可搜仔细了?”何三儿蹙起眉头。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丐儿年龄与他相仿,性格也较其他孩子稳重,闻言回禀道:“的确认真搜过了,除了高门深宅进不去,其他的酒楼食肆赌场一个也没有放过,小六子那几个还因此挨了好几顿揍呢。”


  何三儿摆了摆手:“先带他们去治伤。”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小彤人间蒸发了不成?”梁岩的语气再次焦急起来。


  众人找到现在,鼻洼鬓角皆是油汗,各坊的搜查结果纷至沓来,但两人的下落却如石沉大海,心中不免多了层阴影,谷雨按捺下心头不安宽慰道:“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


  梁岩一怔,他读懂了谷雨的意思,抿紧了嘴唇没再说话。


  吴海潮手搭凉棚,看向远处嘈杂的人群,这里是京城的西北端,名唤积水潭。乃是京城漕运总码头,南方的运粮船只到达积水潭岸边,再由此处向城内转运。积水潭面积宽广,码头上的人南来北往鱼龙混杂,吴海潮眼见往来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自在看了看饥肠辘辘的军卒,一行人着急寻人,到现在还未进食,他走到谷雨面前:“先让弟兄们吃顿饭如何?”


  谷雨虽然心中焦急,但对方好意帮忙,那个“不”字无论如何是难以说出的。他点了点头:“辛苦弟兄们了。”


  他把吴海潮叫了过来:“码头上食肆众多,带弟兄们吃点好的。”


  “你呢?”吴海潮道。


  谷雨看了一眼梁岩,梁岩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谷雨道:“我陪梁大哥在码头上寻找,你们吃完饭来找我们便是,横竖都在积水潭,横竖总能碰到面的。”


  吴海潮答应一声,和黄自在一道领着军卒去了。


  码头上贩卖鲍螺的师傅正在卖力地表演,经过牛奶提炼凝结而成的酥油中加入少许羊脂,倒入温水与蜂蜜搅拌均匀,最后佐以去腥的青菜做点缀。宝翁见阿彩心神不属的样子,连忙从对方手中接了过来,递到阿彩手中。


  阿彩接在手中定定地瞧着,忽然转身走去,宝翁连忙跟了上去,阿彩走了一段转过身:“阿哥,咱们回去吧。”


  宝翁叹了一口气:“阿哥又何尝不想回去,只是眼下事情未了,我们是回不去的。”


  阿彩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伤心:“我们是不是在做坏事?阿哥,我心里好难受。”


  宝翁见她小脸紧缩成一团,顿时心疼不已,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快了,再坚持坚持,我们很快便能见到阿爹和阿娘了。”


  “嘭!”房门被粗鲁地推开,四五名汉子手托餐盘走了进来,径直走向衣橱,拉开衣橱的门,后方便是幽长昏暗的甬道,几人低着头鱼贯而入,留在最后的那人却是胡佳,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向那张混乱不堪的单人床,眼中一丝疑惑闪现,他迈腿正要走过去,忽然甬道之中传来一声喊:“干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来了!”胡佳答应一声钻入了衣橱。


第二百九十三章 码头 码头俨然是一片封闭的小社会,贩夫走卒酒楼娼馆不一而足,不过最常见到的仍是肩搭汗巾,打着绑腿的装卸漕丁,以及懒散的船员。午后的码头依旧繁忙嘈杂,正在此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惊呼:“闪开,闪开,杀人了!”


  人群纷纷向两侧躲避,小彤与秦广胜慌乱的身影从中挤了出来,两人不敢真个伤到百姓,只将刀背在身前挥舞驱赶。身后几人越追越近,小彤已能看清对方气急败坏的面孔了。她不禁心下一沉,两人身负重伤气虚体弱,照这般跑下去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眼前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突破的进度严重受阻,她游目四顾忽见不远处波光粼粼,原来已跑到了水边:“去那里!”


  秦广胜答应一声,与小彤一道忽然转了方向,径直向水岸边跑去。


  胡佳看得分明,冷笑道:“难道还想游走不成?”


  旁边一人道:“废话,若是教两人逃了,你、我都得死!”他汉话生硬,正是先前与胡佳从白龙会手中侥幸逃脱的其中一名浪人,名叫青木。胡佳面色一凛,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衔尾追去。


  四下躲避的人群虽有慌乱,却不见如何恐惧。码头上大多是粗豪的男子,阳刚之气浓烈,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动刀动枪也时有发生,因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岸边停泊着一艘艘高大的漕运船,漕丁自舭板上来往穿梭,将一袋袋的粮食从船上卸下来,岸边随处可见堆积如小山的粮堆。


  小彤与秦广胜跌跌撞撞地跑来,小彤极目远眺,已能看见朱红色的宫墙在远处露出一角,两人精神不由地为之一振,对视一眼奋力奔去。漕丁中真有那不嫌事大的,见两拨人追得肉紧,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拍手助威。


  小彤又气又急正要张嘴呵斥,忽然眩晕感再次袭来,高速奔跑中的小彤忽地失去平衡,身体前倾向前扑出。


  秦广胜惊叫道:“小心!”


  谷雨与梁岩略带粗鲁地拨开人群,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哗声,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拔足向前赶去。


  “出了什么事?”谷雨高声喝道。


  两人穿着一身公服,人群中几人下意识地指了个方向:“有人持械殴斗,奔那边去了。”


  “难道是小彤?”梁岩扭头看向谷雨,不待后者回答便向那个方向追了下去。


  秦广胜眼见小彤身子伸手拉向小彤的手臂,两人同时栽倒在地,不过幸好有他这一缓冲,小彤才能免受皮外伤。不等两人爬起,身后恶风袭来,秦广胜回手反撩,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碰在一处。回头看时,却是胡佳。


  小彤晃了晃脑袋,勉力站了起来。追击者顺势围了个圈,将两人围在中间。


  青木一声令下,钢刀闪着寒芒向两人毫不留情地劈将下来,小彤与秦广胜奋起反击,只是对方作战彪悍,两人被打得背靠着背,只有抵抗之力并无还手之机,不多时身上便已处处见伤,秦广胜只把眼盯着胡佳,胡佳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直娘贼,你认识老子?”


  秦广胜气喘吁吁地道:“化作灰我也认得你,去年冬廖记茶馆外的巷子里,你杀我两名兄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二百九十四章 泛舟 董心五雇了马车,将人从军营中拉回城里。众捕快从拂晓训练直到将近正午,早已累得精疲力尽,歪在车斗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有节奏地摇晃着身体。谷雨看了看身边的周围,鼓起勇气搭讪道:“四哥,累不累?”
  周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将眼睛闭了起来:“睡会儿吧。”
  “哎。”谷雨的脸上有些尴尬,周围在方伟死后似乎变了个人,这样说也不准确,他对别人仍是原本的样子,唯独对自己冷冷淡淡,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厌恶,好像自己是个欠钱不还的无赖。谷雨的心里有些难受,但却不知该如何改变。
  忽然车停了下来,董心五从车儿板子跳了下来:“谷雨,这里离青龙湖不远,下车吧。”
  “哎!”谷雨答应一声,从车斗里跳出来,董心五见他已换了套新衣,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家里没别的衣服了?”
  “唔...”谷雨挠挠头。
  董心五将他拉到路边,从怀里掏了几串铜钱塞到谷雨手中,谷雨慌得连忙推辞:“师傅,我有...”
  “别人看着呢。”董心五不由分说硬塞给他:“回头买件好衣裳,既然是去见姑娘,那就把自己好好捯饬捯饬。”摆摆手:“还不走?”
  谷雨心中一热:“这就去。”
  青龙湖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天然湖泊,此时已过了清明,温度的上升带来的是固守寒冬的百姓蜂拥而至,纷纷前来感受自然春光。身边成群结队的游人兴高采烈地走在山路之上,谷雨却显得有些焦急,脸上一半是期盼一半是忐忑。
  走了约有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青龙湖已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宝镜一般的湖水映照着蓝天白云,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湖面之上璀璨夺目。游人泛舟湖上,欢声笑语在山谷间传出好远。
  “谷雨!”在他出神之时,一声清脆的招呼从他背后响起,季安跑动得像一只跃蹄的小马扑进了谷雨的怀抱。
  “要叫哥哥。”谷雨将她抱了起来。
  季安自唐海秋和李福死后,世间已无亲人,谷雨便收留了她,他是衙门的人,手续办得快捷方便,所以现在的季安大名叫做谷季安,是老谷家的第二名成员。在这几个月中,谷雨亲眼见证了生命的神奇,他看着季安的小身板一天天长高,说话越来越有条理,甚至有了自我意识,这直接导致谷雨生气的次数与日俱增,面对一个原本千依百顺的小孩,整天调皮捣蛋,对所有的安排说“不”的时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头大。
  季安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青龙湖,欢乐的气氛让她在谷雨怀里一扭一扭的跃跃欲试。谷雨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有没有乖?”
  “很乖。”
  “有多乖?”
  季安的指头放在嘴里,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谷雨皱了皱眉,将她指头拿了下来,季安却固执地再次放在嘴里。
  “嗯...”谷雨鼻间发力,闷哼声粗重了起来。
  “她很乖。”夏姜笑着走近了他。她今日身着一套浅色崔岩山,散花百褶裙,乌黑的秀发用一个松松的云髻绾起,眉目如画清丽逼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请求 谷雨道:“皇上纵有欠缺之处,但他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一场阴谋暗杀换来的不会是太平盛世,而是更可怕的血雨腥风。这天下毕竟是大明的天下,想要扭转天下百姓乃至朝廷高官的想法,你那得国不正的新君如何服众,你可想过?”
  高策铁青着脸看着谷雨,谷雨叹了口气:“昔年永乐大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做过些什么,难道不会是前车之鉴?”
  “住嘴!”高策打了个寒噤,他胸前剧烈起伏:“看来你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
  谷雨正色道:“某乃顺天府衙快班捕手,惩奸除恶,份所应当。”
  白宽早已听得怒火中烧,上前一脚将谷雨踹翻在地,尖刀出鞘:“老子宰了你!”
  “慢着!”高策出手制止道,他玩味地看着谷雨稚嫩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你一个小小捕快,屡次三番坏我等好事,若不是你狗皇帝早死在香炉峰上了,既然你对他爱戴回护,我就偏要带你看看这狗皇帝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
  白宽恨恨地将谷雨从地上拉起,余怒未消之下反手便是两个耳光,谷雨的嘴角流出血来,倔强地看向白宽,白宽气得挥手再打,吴勤伸手架住:“行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
  白宽甩脱他的手,在谷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将他带下去看押。吴勤看向高策:“大老崔和折骨刘的尸首要从顺天府抢回来吗?”
  “哼,两个胆小鬼。”高策怒火中烧。
  吴勤道:“香炉峰上尸山血海,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人也会心生怯意。他二人心志不坚,难免会起了逃遁之意。可惜的是慌不择路引起官府注意以致双双毙命,”说到此处,脸上泛起忧色:“可我担心两人在临死前说出什么或官府从他们身上搜出什么,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高策哼道:“不必了,等他们发现我们早就得手了。”
  吴勤点点头,沉声道:“隐患全部清除,耳目回报目标一切正常,可以放手一搏了。”
  高策的目光看向午后的天空:“老吴,你是哪里人?”
  吴勤一愣,旋即笑道:“我跟着您这许多年,好歹您老也关心关心部下——某乃扬州府高邮人。”
  高策唔了一声:“离我家不过五十里地,我最稀罕你们那里的汪豆腐,所谓一烫抵三鲜,嫩豆腐切得粉碎,放入高汤中翻滚,一层熟猪油盖着滚烫羹汤,鲜香迎面,那滋味美得哟。”
  吴勤的目光中出现了缅怀的神色,院子里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吴勤才道:“我堂客便会做,此役结束您来高邮找我,保准教您吃得痛快。”
  高策看着吴勤,过了很久才笑道:“一言为定。”
  朱常洵的身影穿梭在假山之中,两个小太监随他玩耍,不远处菱香和侍卫长罗杰一瞬不瞬地看着,罗杰凑近菱香,轻声道:“这件事如何跟贵妃娘娘说,你可想好了?”
  “当日目睹殿下落水之人众多,想要掩盖此事是决计不可能的。只是此事可大可小,若现在禀告贵妃娘娘,殿下大病新愈情势不明,以她的性子盛怒之下难保不会要了我等的脑袋。”菱香早已想过对策:“过得几日待殿下好利索了再说吧,即便陛下和贵妃娘娘知道了,顶多治我等玩忽之罪,却不会伤及性命。”
  罗杰紧皱眉头:“也只好如此了。”
  朱常洵的身影在假山上一跃而下,菱香吓得面无人色,跑上前张开双臂迎向朱常洵,朱常洵虽然年幼,但是养尊处优生得健壮肥硕,菱香被撞得一个趔趄,娇小的身子向后栽去,朱常洵慌忙将她拉住:“菱香妈妈,您没事吧?”
  菱香急道:“小祖宗,您大病初愈,还是悠着点好。”
第二百九十六章 湖水 陆诗柳吃痛之下,尖叫一声向后跌去,史泰翔赶紧将其抱住,阴笑道:“美人儿,没事儿吧?”


  陆诗柳尖叫连连,手脚并用挣脱了他的纠缠,但船舱之中本就狭窄她又能逃到哪儿去,王忠仁张开双臂阻住她的去路,他撕下文雅的面具,露出狰狞的表情:“十万雪花银买你一夜,你跟老子装清白,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老子要是还不领情,可就不是男人了。”


  他猛地上前拉扯着陆诗柳的衣裳,陆诗柳大惊失色,惊叫连连疯狂躲避,只听嘶啦一声轻响,衣裳被扯开了好大一道口子,白皙圆润的肩膀露了出来。王忠仁瞪圆了双眼,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良辰美景当前,不仅老子要玩你,老子的两个弟兄也要玩你,”严皮寿和史泰翔贪婪的目光从陆诗柳的肩上移开,彼此对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王忠仁快意的语气中夹杂着恶毒:“庆元春你别想回去了,以后老子高兴了玩你,难过了玩你,不仅要自己玩,还要广邀天下好友共同品鉴京中花魁柳姑娘的妙处。”


  史泰翔年轻的脸上泛着红光,忽地一把抓住陆诗柳胳膊上残留的衣裳用力扯了下来,陆诗柳又是一声尖叫,史泰翔将那衣裳破片在鼻端深深一嗅,露出陶醉的神情,王忠仁笑道:“兄弟,咱们有一天的时间好生玩耍,着什么急,为兄知道你有万千快活手段,尽管使来,陆姑娘接得住。”


  史泰翔点头如鸡奔碎米,与严皮寿使了个眼神,两人忽地拽住陆诗柳的胳膊,将她往椅中拖去,陆诗柳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但她哪是两名男子的对手,片刻后被仰面朝天地制住,王忠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地伸手将她衣裳扯了下来,露出内里的大红肚兜。


  那一抹红刺激着三人的神经,目光贪婪而充满淫欲,王忠仁忽地停下手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翠兰:“贱婢,还不出去?!”


  翠兰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来退到门口,她转回身看向陆诗柳,只见对方云鬓散乱衣衫不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猛地转过头关上舱门,踉跄着走向甲板。


  陆诗柳眼中最后一丝光芒褪去,她最后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随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四周的一切渐渐脱离她的感触。她的脑海中涌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孔,那是一名叫谷雨的小捕快,他曾说过:生命的高贵之处在于对命运的不屈服。


  她忽然感到一丝可笑:这世界上最滑稽的便是教一个没有翅膀的人触摸天空。


  顺天府衙值房,孙郎中快步走了进来,董心五和谷雨连忙站了起来,董心五一把握住他的手:“老孙,全靠你了。”


  孙郎中安慰道:“莫急莫慌,待我验过再说。”


  床上躺着的是小彤和秦广胜,两人双目紧闭脸色铁青,梁岩垂泪道:“方才还能说话,现在却人事不省,叫之不应。”


  同济堂将府中重伤的捕快已经转移到医馆,余下的仅受了些皮外伤,伤情倒是不重,来顺天府支援的几名郎中便随重伤员回转医馆,用心调治。现下府中便剩了孙郎中一人,他挽起袖子坐到小彤床前,俯身观察着她的脸色,伸手扣住她的右手寸关尺。


第二百九十七章 骄傲 “我去请!”吴海潮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撒丫子跑出了院子。


  室内一时陷入了窒息的安静,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在秦广胜肚皮内蠕动的虫子,这番诡谲的一幕让所有人遍体生寒,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那小彤?”梁岩的声音吓得已经不成调了。


  孙郎中悚然回头,梁岩直勾勾地看着他,孙郎中为难地道:“小彤还未出嫁,老朽虽年迈,但终究还是不妥,这个...”


  梁岩哑然,董心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


  孙郎中脸上纠结万分,始终过不去那道坎,想了想伸出干枯的手掌轻轻放在小彤胸前,隔着衣裳默默试了试,片刻后如被蝎子蛰了手般弹开,董心五腮边的肌肉哆嗦着,看到孙郎中的反应他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谷雨脑袋嗡嗡作响,看着前一天还谈笑风生的两人如今成了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外,静静地站了片刻,忽地抬手给了自己一道响亮的耳光!


  屋内的人被吓了一跳,刘永吉看了看谷雨的背影,捅了捅董心五,董心五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走了出去,站到谷雨身旁,谷雨听到了动静,但是没有看他,他垂下头:“师傅,我害怕。”


  董心五的手搭在他瘦削的肩上:“这不是你的错。”


  谷雨固执地道:“是我的错,他们信任我,依赖我,有了好东西总是想着与我分享,广胜知道我伤过腰,每个月都会去城外的娘娘庙帮我求药,小彤怕我不吃早饭,但凡她有时间总会做出我的那一份。”


  他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掉下泪来,董心五静静地看着他。谷雨这孩子话不多,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木讷,相反他很敏感,他会把每一件别人待他的好都记在心里。谷雨抽泣道:“他们那么好,他们叫我一声师傅,但我没有照顾好他们。”


  他终于扭过头来,董心五穿着一套粗布麻衣,洗得已经发白,身形枯槁,脸上皱纹堆垒,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董心五为什么会选择包庇段西峰:“广胜昏迷前曾问我有没有给我丢脸,我想告诉他没有,”他泪水涔涔而下,脸色因痛苦而扭曲:“我害怕失去他们,我想跟他们说他们是好样的,如果我有幸是他们的师傅,那我只会感到骄傲。”


  董心五双手扳正谷雨的两肩:“老七,你也是师傅的骄傲。”


  谷雨霍地抬起头,董心五注视着他的眼睛:“小彤和广胜的事乃是意外,与你无关。师傅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决定,相信自己。”谷雨哽咽着点点头,董心五帮他擦了擦泪水。


  一名捕快飞快地跑进院中,禀道:“董捕头,段二哥回来了。”


  “知道了。”董心五看了看屋内,在犹豫。


  谷雨擦了擦眼泪:“师傅,我去帮二哥。”


  董心五点点头:“去吧。”


  望着谷雨的背影,董心五沉沉地叹了口气,刘永吉出现在他身后:“伤害小彤和广胜的畜生找到了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下落 何三儿眼瞅着对方钻入门内,随即大门嘭地一声紧紧关闭,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丐儿仍不死心:“大哥,究竟报不报仇?”


  “报个屁仇!”何三儿没好气地道,对方魁梧壮硕杀气腾腾,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一帮子手无寸铁的小叫花子恐怕只能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他在那丐儿头上拍了一记:“回去,这事就这么算了。”


  丐儿“啊?”了一声,稚嫩的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


  何三儿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原路返回:“听大哥的,这些人绝非好相与的,咱们这小胳膊小腿的惹之不起。”


  丐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回走去,何三儿回头再次看向胡同,一群丐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口。


  胡同中的大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一名长脸男子向外探头看了看,确认胡同外已再无他人,这才将门掩上。领头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都走了?”


  长脸男子点点头:“确实是叫花子的,大哥多心了。”


  领头男子脸色阴沉:“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谁都信不过...”


  “张达!”随着脚步声,一名年轻男子绕过照壁走向领头男子,正是赵银环。


  “少龙头!”张达单膝跪倒,身后众人随之跪下行礼。


  赵银环一把将他搀起:“各位弟兄不要多礼,你们没事我这心就放下了。”他眉间愁绪堆叠,但见张达一行人毫发无损,心中却也高兴地很。


  今日一早棒槌便领着人出了门,在城中各处暗点留下记号,这些鬼画符旁人不识得,但白龙会帮众却僧暗遣各堂精锐分赴赤门各处地盘,只待赤门湮灭便即动手,只是左等又等一直到破晓也未等到好消息,这才晓得出事了。


  眼见大厦将倾,这些漏网余孽选择五花八门,有的回白庄查探消息,被刘永吉布置在外围的暗探抓获,有的择地潜伏静观其变,不愿遭受池鱼之灾,有的索性一走了之,自立门户。但白龙会经营多年,死忠不在少数,一发现在暗处留下的记号,便齐齐往集合点汇合。哪知集合点却仍然无人等待,能找到仅是下一个地点的线索,待寻到下个地点时却又是另一条线索。


  如是反复几次,不少人便灰了心,放弃离开。能坚持来到此处的都是辗转七八回但仍然对白龙会忠心耿耿的帮众。


  他们却不知赵银环在每个据点外均埋伏有人马,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他召集人马的心思虽然迫切,却更担心混入像段西峰那样的奸细,现在的白龙会元气大伤,可再也经不起折腾。所以左思右想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即可避免被有心人发现栖身之所,又可将队伍中心性不坚定之辈摒弃在外。


  张达在他的搀扶下起身,他面带悲戚:“少龙头,您要节哀。”


  赵银环抿紧了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强忍着痛哭的冲动,张达用手背擦了把眼泪道:“昔日大龙头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于我便是再生父母。如今他既然去了,您便是我们的主心骨,姓张的武艺稀松平常,但誓死追随少龙头,卫护您的安全。”


  赵银环感动地热泪盈眶,他突逢大难,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张达的一番话令他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他伸手抱了抱张达,身后的棒槌忽地皱紧了眉头,脸色变得铁青。


第二百九十九章 粮船 积水潭,周围、李清带着负责收尾的几名捕快走下万宁桥,身后跟着十余名身着戎装的军卒,为首一人中等身材,脑袋圆圆滚滚。李清转过身拱手道:“辛苦王把总了。”


  王把总回礼很干脆,带着军伍的凌厉:“都是吃皇粮的,客气什么。也没帮上什么忙,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改日老弟一定再来趟,保证好吃好喝好好招待。”


  青木等人见小彤与广胜来了帮手,带着人毫不迟疑地逃离而去,几人对地形颇为熟悉,领着追踪而来的捕快三绕五绕片刻后失去了踪迹。码头上是有驻军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漕运督官闻讯而来,问清情况后拨了一名总兵协助调查,即便如此,也再未查到几人的下落。


  周围抬手告辞,领着捕快快步离去。


  王把总仰头看了看耀眼的日头:“热出一身的白毛汗,连个鬼影都没见到,真他娘的泄气。”领着军卒回转积水潭,他站在熙攘来往的大街上思索片刻,转身道:“孙泷随我回衙门复命,弟兄们继续巡逻。”


  军卒答应一声,排成一列纵队走了。孙泷是王把总的亲兵,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舅舅,这大热天的,您就别回衙门了,找个茶馆喝喝茶,我回去便是。”


  “当值的时候叫把总,”王把总瞪了他一眼:“咱们不去衙门,随我去个地方。”


  孙泷吐了吐舌头,乖乖地跟在王把总身后挤入人群。


  积水潭的街道拥挤混乱,垃圾杂物便溺随处可见,来往的人多是粗狂的水手杂工,和穷苦环境下谋生的贩夫走卒。王把总领着孙泷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在狭窄的街道中七拐八拐,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停在了蔡记钱铺前,这钱铺兼做粮食生意,铺子前堆放着一摞摞的麻袋。


  孙泷抬头看了看迎风招展的蔡记幌子,忽地神秘地一笑:“把总,看来咱们家是发了财?”


  王把总回之以微笑,也不作回应,背着手踱着步走了进去。掌柜是个年逾五十的老头儿,体态臃肿,一双三角眼盯着慢慢走进来的王把总:“哟,一早听到喜鹊叫,我还在寻思今日是哪位贵客临门,敢情是咱们把总大人。”


  王把总笑道:“蔡掌柜生得一张巧嘴,难怪生意兴隆呢。”回身向孙泷努了努嘴,孙泷转身靠在门边,观察着门外的动静,王把总则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掌柜双手接过,待看清银票的数目不禁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地道:“前几日我侄儿从江南回来,给我稍了二两雨前龙井,把总里面请,我请大人品鉴品鉴。”


  王把总道:“那玩意儿喝不惯,爽利地把钱存上,我还有事要办,改日我找蔡掌柜吃酒。”


  “得来。”蔡掌柜答应一声,将银票收了,开具存根递给王把总,王把总看了看掖在怀里,在孙泷肩上拍了一把,回身拱了拱手道:“走了。”


  他来去如风,片刻功夫办完了事。蔡掌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抚着白须思索着,一名壮汉从后院钻出走到他身后,蔡掌柜自言自语道:“这孙子整日苦哈哈的,今日却存了好大一笔钱,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第三百章 她会的 青木气得浑身发抖,牙缝中挤出:“别太过分了。”


  王把总哼哼冷笑,身后的军卒抓紧兵刃蠢蠢欲动,青木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站到他身后,青木一摆手,他喘着粗气看着王把总,半晌后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王把总二指夹住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他换上了一副笑脸:“这样才对嘛,弟兄们冒着生命危险总该有所回报...”


  青木没有兴趣听他胡诌,截口道:“我的人受伤了,需要药品。”


  王把总看向软塌,却不禁眼前一亮。原来阿彩一直守在榻前,刚才剑拔弩张时她并未随他人站起,加之身材娇小,并没有引起注意。她双手紧紧握着宝翁的右手,双目泪水涟涟,王把总见这少女身材婀娜面容姣好,尤其是粉腮垂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一颗心登时跳个不停。他收回目光看向青木,笑道:“这药品可贵。”


  青木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压抑着怒火:“可以,你开价。”


  “好说,”王把总道:“我好人做到底,要不要再帮你找郎中。”


  “不用,我会医治。”青木身边一人道,这人与青木身量相仿,都是五短身材,但却更强壮。他叫井上,那夜与胡佳青木一道被俘,后又侥幸逃脱。


  王把总成功敲了一笔竹杠,心情大悦,向青木扬了扬头:“还缺什么尽管提,弟兄们都在,千万别客气。”转身领着人走了。


  出了船舱,一群人将王把总围在当中,目露贪婪之色,王把总笑骂道:“把银票撕开了花吗,急个驴逑,待风声过了再分给弟兄们,我且先存着,少不了你们的。”说罢领着孙泷踩着舭板下了船,嘱咐那四名值守的军卒道:“把眼睛睁大了,千万别松懈,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四人凛然应命,王把总抬头看了看粮船,忽地想起那昏暗光线下的少女,下腹一阵燥热,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哥,你怎么样了?”阿彩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宝翁勉强撑开眼睛,他想伸手给妹妹擦干眼泪,却发觉自己已丧失了全部力气,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安慰道:“你哥...死不了。”


  他不安慰还好,这句话一说出阿彩的泪水登时如泉水涌出,她颤抖着声音道:“哥,京城不好,咱们回去吧。”


  宝翁没有回答,阿彩轻轻摇动着他宽大的手掌:“哥...”


  宝翁虚弱地道:“妹子,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他们说。”


  阿彩一怔,半晌后迟疑道:“我要陪着哥...”


  宝翁忽地一偏头,鲜血自他的嘴角喷出,他开始剧烈地咳嗽,阿彩慌忙地去扶,宝翁定定地看着她:“乖,去外面等着。”


  阿彩缓缓站起身,看了青木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井上蹲下身子:“我看过你的伤,死不了。待用药后好生将养,便可恢复如初。”


  宝翁直勾勾地看着他,忽道:“放我们走吧。”他的声音不高,但透着坚定。


第三百零一章 审讯 阿彩跌跌撞撞地扑倒在软塌前,双手抓住宝翁的胳膊拼命摇晃:“阿哥,醒来!”


  宝翁的身体软绵绵地随着她的用力而摆动,阿彩满眼惊恐地观察着宝翁,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他胸前:“不要丢下我,阿彩害怕!”


  青木站在她的背后,阴恻恻地盯着她的后脑勺:“你哥哥被那两名官差伤及心腹失血过多,兼之缺少药品救治,已无力回天了,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们,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强大的悲伤迅速漫上阿彩的心头,宝翁于她而言像一面透明的玻璃,阳光可以过,温暖可以过,但风雪不能过,他几乎为阿彩过滤了所有的危险与负面情绪。如今这面玻璃碎了,阿彩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阴鸷刺骨的切肤之感终于让她明白宝翁的确已经走了。


  她趴在宝翁胸前,将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拱了拱身子,用一种近乎呓语般的语调道:“阿彩听阿哥的话,你回来好不好?”


  胡佳缓缓在远处的墙边坐下,看着痛不欲生的阿彩,她的背影瘦削而单薄,一瞬间他想到了朝天寨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仿佛一阵风来便散了。


  顺天府衙大牢外,谷雨脚步匆匆走来,恰与段西峰撞个正着。段西峰笑道:“老七,小彤与广胜可救回来了?”


  “仍在救治。”谷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边那名叫娇娘的女子与她怀中抱的孩子:“这,这是?”


  段西峰嘻嘻一笑:“还不叫嫂子?”


  “唔...”谷雨眼珠子一突,像被噎住似的,娇娘则俏脸晕红,向段西峰啐了他一口,段西峰毫不在意,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想见你相公,且跟我走着。”


  谷雨咧了咧嘴,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像段西峰这样口无遮拦生冷不忌的人物,他既感到新鲜,内心却又有些抵触,对这位二哥他始终拿捏不准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只好挠了挠头跟在两人身后走入牢中。


  狱中的甬道潮湿阴冷,四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阴暗的角落中随时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娇娘显然没来过这种地方,吓得两股战战,紧紧地贴在段西峰身后。在他的开路下越走越深,最终在一间封闭的审讯室前停下,庞韬在门内听得动静探出头来,见是段西峰,连忙招呼道:“段捕头...嗯?”


  随即他便看到了段西峰身后的一对母子,疑惑地看向段西峰,段西峰似笑非笑地回视着他,依旧卖着关子,转身向跟上来的谷雨吩咐道:“将两人看住了,一会儿听我吩咐将人带进来。”


  说完不等谷雨答应,便扳住庞韬将他推了进去,随即走进审讯室将门关上,在案前坐了下来,从书记手中取过供状看了看:“嚯,一个字也没说。”


  庞韬脸现愧色:“这老贼嘴硬得很。”


  刘万年反缚双手跪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新伤摞旧伤,便没有一块好肉。他听到段西峰的动静艰难地抬起头来,段西峰将大拇指翘起向刘万年比了比,而后者费力地裂开嘴笑了笑,得意地道:“与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生不一样,姓刘的不仅嘴硬,骨头更是硬得很。”


第三百零二章 要挟 “娇娘!星儿!”刘万年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在谷雨的控制下走近,他很快反应过来,狠狠地道:“你这个畜生!”挣扎着便要起身,段西峰飞起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刘万年老迈的身体仰面栽倒,娇娘惊叫一声,将星儿放在地上扑了上去,星儿恐慌地看着眼前一幕,脆声叫了声娘跌跌撞撞地随在娇娘的身后,谷雨连忙将他一把抓住,不顾他的挣扎揽在怀中。


  段西峰并没有阻止,他背负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


  刘万年挣扎着起身,娇娘跪在他面前惊恐地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痕以及大小不一的伤口,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怒火从她的眼中升腾而起,猛地跳了起来回身冲向段西峰,张开手臂劈手挥去,刘万年惊叫道:“回来!”


  段西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地飞起一脚,迅捷无伦地踹向她的小腹,娇娘嗷地惨叫出声,瘦削的身子倒飞而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这一脚势大力沉,娇娘躺在地上辗转呻吟。


  星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庞韬担忧地看向谷雨,谷雨紧紧地抓住星儿,向庞韬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决定静观其变。


  刘万年开始剧烈地挣扎,怨恨地看向段西峰:“老子杀了你!”


  段西峰好整以暇地收回脚:“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自从你给这女子置办了房产我便已知道了,没想到傻大憨粗的刘万年竟然也有金屋藏娇的雅兴,段某人好生佩服。”


  刘万年呼呼喘着粗气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若眼神能杀人恐怕段西峰早死了千次。只是段西峰毫不在意地回视着他:“现在我来问你,为了这娘俩你还是不招供吗?”


  刘万年哼哼冷笑:“找到了娇娘与星儿又如何,你是官府的人,我就是不说,难道你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段西峰唔了一声,转身走向谷雨。刘万年牙关紧咬,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段西峰走到谷雨面前伸出手,谷雨下意识地搂紧星儿:“你现在是官差,有些事是有底线的。”


  段西峰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劈手将星儿抓在怀中:“你有更好的法子?”


  谷雨摇了摇头,段西峰道:“属于顺天府的法子已经用过了,下面是我的法子,保证管用。”他指着谷雨冷冷地道:“既然想要结果,那就收起你无谓的怜悯,给我安静看着。”


  谷雨抿紧了嘴唇盯着段西峰,段西峰揪着星儿的后脖领子,不顾他的挣扎走到刘万年面前:“这是你的独子,你忍心看他收到伤害吗?”


  刘万年心中惊慌,强自镇定道:“你不敢,”他是说给段西峰听的,仿佛又是说给自己听的:“江湖中都有祸不及妻儿的老理儿,官府素来瞧不上绿林道,岂能连江湖中人也不如?”


  段西峰从腰间摸出一把牛耳尖刀,将星儿按压在地,强行将他衣裳扒除,露出赤裸的小小身子,明晃晃的刀尖指向他的后背。


  娇娘惊恐地看着段西峰的动作,她跌跌撞撞地爬向刘万年:“当家的...”


  刘万年直勾勾地看着段西峰,再次强调:“你不敢!”


  段西峰眼中杀机迸现,寒芒一闪,紧接着星儿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背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妈的!”谷雨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当真下手,再也按捺不住飞身而出,扑向段西峰。段西峰听得脚步声,手中牛耳尖刀飞舞,将谷雨逼退,他用刀尖指着谷雨:“我说过,安静看着,再上前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三百零三章 我也去 孙郎中在庞韬的指引下形色匆匆走入院中,向谷雨招了招手:“那孩子在哪儿?”


  谷雨让开道路:“在里面。”


  星儿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呻吟着,孙郎中检视着伤口,脸色铁青:“这是你段二哥干的?”


  谷雨嗯了一声,情绪有些低沉。孙郎中扭头看了看他,缓和了颜色:“这事不怪你,去前面忙吧。伤口不深,有我和小庞看着,你尽管放心。”


  谷雨看了眼娇娘,对方仍然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这是我们顺天府的孙郎中,你安心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娇娘点了点头,她已别无选择。


  值房中,谷雨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董心五疑道:“老七,怎么了?”


  谷雨摇了摇头没有应声,走到秦广胜面前,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小彤也是一般的症状,梁岩无神地靠在小彤床前,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将秦广胜的手抓在手心中,只觉得触手冰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间心乱如麻。


  “师傅,刘万年招供了!”伴随着段西峰高昂的声音,魁梧的身影迈了进来。


  当瞧见谷雨时,他不禁一愣,董心五走上来将他手中的供状接了过来,低头翻阅:“赵银环藏身之地在闹市之中,若是动起手来只怕会伤及无辜。”


  段西峰从谷雨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嘿嘿一笑:“既然不能力敌,那便智取。”


  董心五终于露出了笑模样:“看来你已有了主意。”


  谷雨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段西峰,他发现段西峰无论是对谁,都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越看越不舒服,段西峰的目光从他脸上一划而过:“别看刘万年年老体衰,可花花肠子一点不见得少,背着老妻在外偷偷纳了妾室,刘万年枯木逢春老树开花,与这妾室生了一个儿子,刘万年宠爱有加,我们可以利用这两人劝服刘万年为我所用。”


  董心五皱了皱眉:“这母子二人却去哪里寻?”


  段西峰道:“正在公廨之内。”


  “哦?!”董心五挑了挑眉,他很快反应过来,直勾勾盯着段西峰:“你用了强?”


  “小施手段,只是吓唬吓唬刘万年罢了,当徒弟的现今是官身,分寸还是晓得的,再说有小师弟在旁监督,我也不敢造次,对吧?”段西峰别有深意地看着谷雨。


  谷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是在拖自己下水,他心头之火腾地燃了起来。董心五回过头看着谷雨,目光中充满探询。


  谷雨看着师傅苍老的面容,一吐为快的话却在嘴边戛然而止,他想到了师傅对段西峰的期望,不忍看到他的失望,艰难地点了点头。


  董心五舒了口气,扭过头将眼一瞪:“下次按规矩来。”


  段西峰笑道:“徒弟省得,”他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刘万年与赵书僧情同手足,对赵银环向来疼爱有加。我计划让刘万年潜回赵银环身边,待其落单时一举将其生擒。只要赵银环伏法,白龙会便如一盘散沙,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第三百零四章 珍爱 顺天府角门开启,一顶官轿悄悄地抬了出来,来往办事的公门中人闪开道路,官轿渐渐消失在人群之后,盏茶功夫后停在了一条宁静的巷子中,一名轿夫捶打着腰上前将轿帘拉开,刘万年慢腾腾走了出来,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他猛地一咧嘴。那轿夫摇摇头:“老刘,若是露了破绽,以赵银环那小子的脾性保准给你点了天灯。”正是段西峰。


  他从怀中摸出一支哨子拍在刘万年手中:“我们就在不远处,关键的时候拿出来玩命吹,能救你的命。”


  刘万年在掌心中垫了垫塞入了靴筒中,他看着段西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刘万年道:“曹湛与曹燕的死对你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吗?”


  段西峰一怔,随即摊了摊手,一脸的满不在乎。刘万年啧啧道:“姓刘的尸山血海见过,似你这般冷酷无情的畜生世间少见。”他转身慢慢走出了巷子。


  余下的三名轿夫面色古怪地看着段西峰,段西峰从怀中掏出了一串铜钱塞给身旁的轿夫:“哥仨能回去吗?”


  轿夫喜笑颜开地收下了:“瞧您说的,咱们便是干这个的,两个人也能给您抬回去。”


  段西峰手脚麻利地将衣裳脱去,里面是一套不起眼的灰布粗衣,他将脱下的衣裳挽成团仍在轿子里:“这事要保密,千万不能对外人说起。”


  “小的明白。”轿夫千恩万谢地道别,官轿颤颤离了巷子,段西峰在巷子中等了片刻这才走了出去,摇摇晃晃挤入了人群。


  大街之上,谷雨与周围远远地缀在他身后,两人皆换了便装,怀里暗藏兵刃。


  “你不喜欢二师兄?”周围忽道。


  谷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印象中这位四哥并不是心思细腻之人。周围感受到了他疑惑的目光,绷着脸:“老子也不喜欢他。”


  谷雨笑了笑没说话,周围斜眼看他:“有话就说,怎么跟老头子不学点好的,心里有话从来不说,就不能放个痛快屁?”


  谷雨一怔,他知道周围嘴里的老头子指的是董心五,周围目光追随着远处在人群中起伏的段西峰:“这人身上透着股邪性,估计是在贼窝里待久了,不论看谁都带着股阴劲。”


  谷雨叹了口气,本想将方才狱中以孩子要挟刘万年的事情跟周围说说,但又怕他心直口快说给师傅,只能将话咽了下去。周围得不到回应,没好气地道:“闷油葫芦!”


  在他们四周,身着便装的捕快五个一群三个一伙以最前方的刘万年为引,慢慢地向目的地聚集。


  青龙湖上波光粼粼,花船幢幢穿梭在平静的湖面上。朱常洵与朱常洛分坐东西,清风穿过船舱,带来丝丝春意。两人吃了几杯水酒,朱常洛注视着水面上擦肩而过的花船,湖边的绿柳荫荫,与岸边喧闹的人群相映成趣,不禁吟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朱常洵抚掌笑道:“哥哥好雅兴。”


第三百零五章 救治 徐开龙和姚中慧正在台下和一班老兄弟们兴高采烈地喝着酒,冲突刚发生时两人并没有注意,待发现时已经迟了,十几个满身酒气的山贼厮打在一处,杯碟翻飞之际,战圈迅速向外扩散。胡佳和姚井儿各有一班弟兄,平时便互相瞧不上眼,此时酒气上涌,出手更没了分寸,不少人身上已经见了血。
  夏姜在冲突发生时,两个老婶子匆忙拉住她架在一旁,好歹没有受伤。姚中慧远远见了,提着的心才放下大半。眼见场间鬼哭狼嚎狼奔豕突,不禁火往上撞,不待徐开龙有所反应,一个箭步窜上桌子,大声喝止:“反了天了,给我住手!”
  她这一声舌灿春雷,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帮人都听在耳中,外围几个山贼顿时收了手,核心圈中的几人却仍不停下,胡佳与姚井儿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对方的头上、胸前拼命捶打。
  姚中慧眼见大好的喜宴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气得浑身打哆嗦,再次厉声喝道:“姚井儿,快住手!胡佳,你搅闹婚宴无法无天,把大当家的置于何地?!”
  胡佳听在耳中,心中愤懑不增反减,怪叫一声翻身骑在姚井儿身上,挥拳向姚井儿打去,姚井儿今日饮酒比他多得多,武力大大削弱,只是碍于面子勉力撑着,想到这屈辱的一幕必然被场外的夏姜看在眼中,正在羞愤之际,忽地一把牛耳尖刀递到他手中,耳边有人喘着粗气:“老大,干他!”
  姚井儿血气上涌,想也不想抬手向胡佳扎去,只是他身体绵软无力,胡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扭关节,将刀夺在手中,气得火冒三丈:“你敢用刀!”将刀在姚井儿胸前比比划划:“信不信我攮死你?!”
  姚井儿吓得脸色唰地白色,厚厚的嘴唇哆嗦着拼命躲闪。胡佳冷笑两声便要将刀收起,身后两个山贼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飞起一脚正踹中对方胸口,那人身体失衡撞向胡佳的后背,胡佳猝不及防身体被压得前倾,噗一声闷响,一柄牛耳尖刀扎入姚井儿的胸口!
  胡佳登时吓得手脚冰凉,身边厮打的两方也停止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开龙奔到近前,见那尖刀直没至柄,鲜血汩汩瞬间湿透了姚井儿的新郎服,再看姚井儿脸色狰狞,呈现出万分痛苦,徐开龙劈手便是一耳光,将胡佳扇倒在地:“看你做的好事!”
  姚中慧哀嚎一声扑上,劈头盖脸地打向胡佳,而胡佳跌坐在地不躲不闪,恐惧地看着陷入挣扎的姚井儿,两人即便互相别苗头,但也不至于到生死相见的地步,阴错阳差刺伤姚井儿,也教他三魂丢了七魄。
  姚中慧回过头扑向姚井儿,将他的头托在怀中,只见姚井儿双眼翻白,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她哭喊道:“郎中,快找郎中!”只是山中哪有郎中,平日里山贼受伤或者偶感风寒,要么靠身体硬抗要么乔装去稍远些的城镇医治,姚中慧话一出口便绝望了。
  人群中红影一闪夏姜挤了进来,她将累赘的大红披挂解下来,双手接过姚井儿平放在地上:“取我的药箱,快!”
第三百零六章 封锁 王广和话一出口,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片刻后董心五才道:“这蛊虫之术在下虽然早有耳闻,但了解得不多。听说这东西源于云贵一带,一般是由女子施蛊,中蛊者痛不欲生,邪性得很。”


  王广和沉声道:“昔年为编纂《本草纲目》我曾随师傅遍访名山大川,云贵一带群山环绕草木茂密,拥有数不尽的奇珍异草,我与师傅多次前往采集考证,出入苗疆更是不计其数,与苗人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对这蛊术略知一二。这苗女施蛊的传统由来已久,当地称为蛊婆,有天赋的蛊婆甚至能掌握十余种蛊术。”


  吴海潮放下手:“难道这蛊术还有很多种吗?”


  王广和点点头,他移动到秦广胜腹间的伤处,用那柄小刀将药粉轻轻刮去,露出鲜红的伤痕:“蛊术的施行需要依赖毒虫或者毒物作为引子,借助秘传的手段将其毒性发挥至极限,常见的蛊术包括蛇蛊、金婵蛊、银蛇蛊、马蝗蛊、草蛊、情花蛊等。”


  他一口气说了六、七种,只把众人听得咋舌不已。吴海潮喃喃道:“您不愧是神医,连这样稀奇古怪的蛊术也能了解得如此详细。”


  王广和却摇了摇头:“蛊术施行有违天道,败坏人伦,于医道并无丝毫助益。我也仅是粗通一二,谈不上详细。随师傅进山的师弟中却有乐于此道之人...”他说到这里忽地住口不言,夏姜正在包扎秦广胜胸口的伤口,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王广和右手加力轻轻将伤口划开,已止血的伤口再次流出了血。


  董心五惊道:“您这是?”


  王广和不答,锋利的刀尖压入伤口深处,吴海潮只感到背脊发凉,下意识地攥住双拳。


  王广和凑近了伤处,刀尖在伤口深处搅动,少倾将小刀拖了出来,只见那光滑的刀身之上竟拖着几只拇指大小的肉虫虫卵,他轻轻地移到银器边,在边缘处磕动刀身将肉虫倒入银器之中,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刀身再次探入伤口,如此反复几次,取出了数十只肉虫虫卵。


  吴海潮探头看去,只见那银器之中密密麻麻地尽是蠕动的毒虫,他喉头上下翻动再也忍不住,忽地举手捂住嘴巴向门外跑去,手扶着柳树呕吐不止,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做完这一切王广和站起身,他伸手在鼻洼鬓角将冷汗擦净,向夏姜道:“虫卵已被清除干净,将伤口缝起来吧。”


  夏姜答应一声,挪到王广和的位置上,双手飞快地做完清创敷药缝合。


  董心五见他面色缓和,这才问道:“敢问王神医,广胜的蛊毒可是解了?”


  王广和点点头:“施蛊之人手法高明,以人体作为器皿培育幼虫,以人体血肉为食逐步发育,现下不过是那五六只成虫,对人体的破坏有限,但若虫卵尽皆发育成熟,便会对肠胃形成蠹蚀作用,毒性扩散那便无药可救了...唔...”


  董心五听得一身冷汗,连忙拱手道谢:“多谢王神医,若不是您在,这孩子怕是要出事。”


第三百零七章 争执 任忠贤瞪大了眼睛看着焦灼的董心五:“你在胡说什么?”


  “这位是任府尹吧,我是东壁堂的王广和。”柳树下王广和站起身走来。


  任忠贤见这人年迈苍苍但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连忙一躬到地:“王神医当面,本官正是任忠贤。”


  王广和还礼,尔后道:“府中两位捕头被歹人下了夹神蛊,这蛊毒源自云贵,具有极强的扩撒性,府内凡是与二人有接触到的或多或少皆已中毒。”


  任忠贤愣住了,四下环视道:“可大家不都好好的吗?”


  王广和道:“这蛊毒由老人幼童或体虚者入手,中毒者先是陷入昏迷,尔后身体部分机能停摆,伴随着风寒、燥热、发狂等症状,扩散途中毒性愈发强大,逐步攻击身强体健者。贵府另一捕头方才毒症发作,已陷入昏迷。”


  任忠贤看向董心五,后者道:“是海潮。”


  任忠贤扭过头问任忠贤:“现下可有破解之法?”


  王广和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虽然偶尔也会采取以毒攻毒的方式,但此法对患者副作用极大,一向被医家视为旁门左道。而这夹神蛊源自南隅,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并未亲身见过,更遑论有法可解。”


  董心五焦急道:“现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封锁顺天府,隔绝毒源,避免蛊毒外扩。”


  任忠贤沉思着,脸上纠结万分,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不能封,王神医也说了,这劳什子的夹神蛊他也并非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断定,若此时封锁公廨,城内各衙门很快便会知晓,那样只会造成无端的恐慌,若这毒并非夹神蛊,闹得虚惊一场,朝廷会怎么看待顺天府,会怎么看待我?”


  “大人?!”董心五眉头紧皱。


  任忠贤道:“何况你的徒弟现下已带着快班前往拿贼,五城兵马司的刘指挥率人搜索逃犯,这两拨人你要如何寻回?”


  董心五焦灼道:“所以才能尽快派人前往寻找,若他们之中也染了毒,一旦在人群中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任忠贤面色转冷:“现在一切尚未有定论,不要自己吓自己,吴海潮说不定是劳累过度以致昏厥呢。”


  王广和皱着眉头正要插言,任忠贤一摆手:“封府一事非同小可,可不是说说便能随便封的,你们可想过其中的利害,于朝堂之上的观瞻。历任京兆府尹可曾做过这种荒唐事,若无确凿证据,老夫绝不会开这个先河。”


  他伸出手指点向院中众人:“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准胡说八道。谣言猛于虎,哪个敢将这些胡言乱语流传到府外,本官轻饶不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董心五:“董捕头,你可听明白了?”


  董心五双拳紧攥,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卑职明白。”


  “哼。”任忠贤袍袖一抖,也不与王广和等人招呼,转身领着人拂袖而去。


  王广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京畿重地竟然交在这等胆小怕事之徒的手中,真是百姓之不幸。”


  董心五吐了胸中一口浊气:“现下怎么办?”


  王广和想了想:“既然整座府邸封不了,那至少要把你这值房封起来。自院门口以内设为染病区,不允任何人出入。”


第三百零八章 信物 积水潭运粮船,阿彩已经停止了哭泣,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生命的气息。船舱中传来脚步声,片刻后孙泷领着人从昏暗中走出来,手中拎着一个粗布包裹,待走得近了这才看到躺在软塌之上的伤者已停止了呼吸,他讪讪地看向青木,青木道:“很不幸,我们的人没有撑下来。”


  他伸手将那粗布包裹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孙泷道:“这是采买的药品,看来用不上了。”


  青木转手将包裹递给井上:“留着吧,后面用到的地方多着呢。”


  孙泷看向阿彩的背影,目光闪烁:“这女子是死者的妹妹吧,如今她亲人死了,想好要如何处置她了吗?”


  青木将他的反应收在眼底,淡淡地道:“不用您费心了。”


  孙泷见他的意图被识破,悻悻地撇了撇嘴,领着人转身走了。青木在阿彩身旁蹲下身子:“阿彩,打起精神。宝翁是为了你们的爹娘被官差害死的,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阿彩有了反应,抬起头看向青木,目光茫然。


  青木阴恻恻地道:“若不是官差心狠手辣,宝翁怎么会死?他们害死了你唯一的阿哥,理应血债血偿。”


  阿彩抽了抽鼻子:“我要杀了他们!”


  青木的声音仿若魔鬼,撩拨着她的情绪:“这京城之中除了宝翁,不再有你在乎的人,放手去做,拉他们给宝翁陪葬。”


  阿彩原本清澈的目光逐渐被仇恨取代:“我要怎么做?”


  青木狞笑道:“器皿已经培育成熟,现下正是检验成果的时机。只要顺天府衙虫毒爆发,我们就可以在城中抓到更多的人,培养更多的器皿,不出几日京城之中便会成为无间地狱。”


  胡佳在远处听着,他被青木描绘的场景吓得手脚冰凉。


  “是啊,否则黄泉路上只有阿哥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阿彩缓缓站起身:“那还等什么?”


  青木观察着她的表情:“但在那之前,我们得留住性命。你的解药是不是该给我们了?”


  阿彩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冷漠竟让他感到不寒而栗,阿彩垂下头:“解药需要从母虫身上获得,这船舱之中空无一物,我做不出来。”


  青木僵硬地笑了笑:“不急,待今晚咱们便转移他处,离开这个鬼地方。”


  崇北坊东北角的那间宅子后院,赵银环坐在临窗的位置,耳听得从前院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眼见得太阳逐渐往西走,神色间多了一层焦躁,想到临别在即,万千思绪萦绕心头,想到惨死于官府手中的父亲,想到白龙会失散的弟兄以及那个待自己视如己出现今却杳无音信的刘万年,心中悲痛异常。眼下白龙会支离破碎,投效而来的弟兄人心要收拢,生计要管,千钧的担子压在他头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久前自己还以一个读书人自居,妄想建功立业大有作为,如今却与官府结下了血海深仇,自己的书生意气终究只是一场虚妄的幻想。


第三百零九章 潜伏 赵银环先惊后喜,一把将门推开:“刘香主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刘万年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口,他急步上前走上台阶,伸手将赵银环的手握住,眼角含泪道:“银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赵银环被他的真情所感染,反手将他的手握紧:“叔,我没事。”


  棒槌紧绷着脸,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赵银环引刘万年在桌前坐了,仍将他手握着:“昨夜您与我爹殿后,小侄领着人马先行撤离,于后边的事一无所知,不知您是怎么逃出的?”


  刘万年心中一凛,他注意到赵银环仍在笑着,但目光闪烁带着一种难名的意味,不由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昨夜斩杀赤门姚奇之后,大龙头越想越不对劲,白龙会谋划得天衣无缝,但还是被赤门发现了破绽,思前想后终于发现极有可能被人利用,而这人正是二龙头段西峰。”


  说到此处偷眼观瞧,只见赵银环面沉似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心中不免惴惴,按照事前与段西峰约定的说法继续道:“大龙头猜测此人说不定是鹰爪子的细作,若是这种假设成立,那白庄接下来将会面临被围堵绞杀的局面,为了避免白龙会覆没,大龙头决定将人分批撤出。只是那时情况危急,大龙头没有多做解释。”


  他观察着赵银环的脸色:“白龙会除身怀绝技的技击高手,还有一班他秘密训练的弓箭手,随你撤走的多是以这班人为主。余下之人大龙头在你离去不久后交给了我手上,命我趁鹰爪子还未发起伏击前撤走...”


  “我爹为何执意不肯离去?”赵银环忽地问道,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刘万年叹了口气:“大龙头心中一直有桩心结未了,想当年白龙会发展迅猛,风头一时无两,自然也被官府盯上。那时节顺天府的班头名叫董心五,将白龙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秘密计划抓捕大龙头,虽有府尹万自约遣人密报,但错过了时机,白龙会不少弟兄被鹰爪子拿了去,便连大龙头也勉强脱身,董心五铁了心要拿大龙头,尾随在后穷追不舍,你母亲不幸落在对方手中...”


  “我娘...”赵银环喃喃道,赵书僧的夫人离世时赵银环还小,是以没有什么印象。


  刘万年继续道:“你母亲被董心五抓在手中以此要挟大龙头就范,大龙头夫妇情深,便要器械投降,哪知你母亲也是个外圆内方的性子,为了不令大龙头受制,她主动牺牲自己,死在董心五刀下!”


  “娘...”赵银环的眼中闪动着泪花,他蹙起眉头:“可这与昨夜又有什么关系?”


  刘万年沉声道:“大龙头一心想要杀董心五为你母亲报仇,只是董心五身手了得为人又机敏狡猾,大龙头迟迟找不到机会,到得后来万自约唯恐事情败漏,严令大龙头不得寻其麻烦,大龙头养着这条狗还有用,不想彻底翻脸,也只能答应下来。前几日你失手被抓,大龙头急中生智,与段西峰制定连环计,袭击官府嫁祸赤门抢夺地盘,一环套一环,这其中还隐藏着一条大龙头的私心,那便是设法将董心五引出报仇雪恨。”


  赵书僧心思深沉,全盘计划只有有数的几人知晓,赵银环听得瞠目结舌:“原来父亲竟存着这样的心思?”


第三百一十章 跟踪 马车中,赵银环双臂环抱在胸前,闭目沉思不语。佳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哼了一声。
  赵银环张开双眼,疑惑地看向佳蓉,后者则撅起樱唇:“谷家嫂子长得倾国倾城,比我可俊多了。光看是不够的,自然还要慢慢回味。”
  赵银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苦笑地看向佳蓉:“你冤枉我了。”
  佳蓉小嘴一撇:“眼珠子都挂在了人家身上,还说我冤枉你。”
  赵银环挪到佳蓉身边,伸手将其香肩揽住,佳蓉皱着眉挣扎道:“别碰我!”赵银环用了些力气,探头在佳蓉腮边亲了一口:“我对你情根深种,至死不渝,这番心思你当真不了解吗?”
  佳蓉羞红了脸,在赵银环的胸前轻拍了一记:“登徒子,”螓首埋在赵银环肩侧:“银环,咱们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你我两情相悦,还是早些与父母说了,我爹对商贾并无歧意,何况对我宠得紧,不会因为你家是做生意的便瞧之不起。”
  赵银环拍拍她的肩:“你道我不急吗,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两家老人也要有个接受过程,我准备这些时日便与父亲提,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老人家同意,咱们再规划下一步,你看如何?”
  佳蓉见他已有计划,心中欢喜无限,重重点了点头,甜蜜地道:“听你的。”
  街口,丫鬟春桃翘首等待着,看见马车驶来忙迎上前,佳蓉已将帷帽重新罩在头上,丫鬟急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回家了,方才还找过您呢,我记着您的吩咐,没敢让他看见我。”
  佳蓉蹙了蹙眉:“爹爹不是上朝了吗,怎得这个时辰回来了?”
  赵银环透过轿帘看着她:“莫慌,便说你与春桃外出游玩去了。”
  “嗯,我知道了,”佳蓉急步走去,忽而却又停了下来,回头道:“我等你的消息。”随后便快步离开,赵银环待她转入了那条戒备森严的街道才吩咐马车起程。
  不远处,谷雨三人现出身形,小彤亲眼见到护卫迎向佳蓉将她接入府中,但见大门广亮台基高筑,门外配有上马石和拴马桩,虽有照壁遮挡,但探出墙头的建筑仍可看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此间主人身份的不凡,漆黑匾额上写的是:杨府。
  门口值守的护卫见有陌生人在府门前徘徊,便有一人走上前:“小姐可是要找谁?”语气倒是和善,但双目保持着警惕与审视。
  小彤露出笑容:“抱歉,小女子不常来此,走错路了。”
  赵银环双臂环抱在胸前,身体随马车的颠簸而缓缓摆动,四名精壮的仆从将马车拱卫其中东向而行,在广济寺处拐了弯沿着宣武门里街向南而行。
  谷雨三人远远缀在后面,秦广胜看向长街远处:“莫非他们要出城?”
  谷雨也在琢磨着对方的意图,正要说话却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秦广胜疑道:“怎么停下了?”
  谷雨远远地注视着熙攘人流中停立的马车,心中忽地一跳,见旁边有一家粮店,猛地抓住两人手腕矮着身子冲向粮店。
  秦广胜和小彤愣住了,不知谷雨哪来的怪异举动:“怎...怎么?”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谷雨向粮店冲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帮手 谷雨与周围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半大孩子,身高只到谷雨的胸口,但面相老成,却是那个叫何三儿的小乞丐。


  谷雨松了口气:“何三儿,怎么是你?”


  何三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见到债主子还能笑出来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周围皱了皱眉,谷雨却笑道:“不是答应过你,且宽限我几日。我那腰牌还押在你手里,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何三儿道:“那可不一定,”话虽这么说,他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再纠缠,向巷子外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在追人?”


  谷雨挑了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何三儿道:“我盯你多时了,”见谷雨脸色一变,又补充道:“早些时候我的小弟兄们在京城各坊寻人,结果寻到此处却被人打了,我本来想找对方讨个公道,哪知道对方凶神恶煞似的,我怕弟兄们吃亏,便没敢与对方硬碰。本来还想寻个机会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哪知道你们就来了。”


  谷雨眼珠转了转,忽地一笑:“何三儿兄弟,我再找你做笔生意,你肯是不肯?”


  顺天府衙,两名护卫费力地抬着一张床走来,任忠贤背着双手拦道:“干什么呢?”


  两名护卫连忙将床放下,躬身请安:“回大人的话,董捕头已将值房之中的杂物清扫一空,命我等抬几张床以备不时之需。”


  “唔...”任忠贤捋着花白胡须沉吟着,不远处几名郎中身背药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不满地皱起眉头,两名护卫小心地道:“大人,你看我们?”


  任忠贤抬抬手:“去吧去吧。”


  他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终是放心不下,悄默声地走到值房不远处的地方探头看着,只见院中的角落中堆放着从值房中清扫而出的桌椅杂物,那两名护卫抬着床走到院门口便不再往里走,探着身子将床递了进去,院中的董心五和梁岩探手将床接了过来抬入值房。


  而院门口的几名郎中将药箱卸下递给院中的王广和和夏姜,夏姜接在手中道:“师兄,小成可有了消息?”


  为首的是名中年人,他摇了摇头:“他已带着人前去寻药,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王广和面色深沉道:“派人催催他,此事在日落前必须解决。”


  中年人躬身领命:“师兄放心,我亲自去。”


  夏姜想了想,叮嘱道:“现下蛊毒还未爆发,切不可出去乱传,否则搅乱人心得不偿失。”


  中年人道:“小师妹说的是。”领着几名郎中快步离去。


  任忠贤缩回头来快步离去,途中官吏与他招呼,他也置若罔闻,回到书房之中,师爷连忙站起身:“大人,您这是去哪儿了?”


  任忠贤回身关上门,手抚着门框陷入沉思,表情阴晴不定,师爷莫名其妙地问道:“大人...”


  任忠贤忽地转过身:“廖师爷,本官有事出去一趟,若是有人问起,你且先将人挡了,待我回来之后再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重返 阿彩惊叫一声拼命地反抗,但是孙泷的体格比她强壮得多,更有几名军卒从孙泷身后绕了出来,抓住阿彩的手脚,阿彩拼命挣扎仍无济于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孙泷凑近了阿彩,神经质般地深吸了一口,嘴边露出一丝淫笑,他伸手向少女胸前的坟起。


  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忽然变了,昏暗的光线下阿彩目光如冰川般冷冽,这淡漠的眼神令他心头一颤,紧接着阿彩双臂一振,自她袖中攸地钻出一道黑影,猛地扑向孙泷的面门!


  孙泷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便向后倒。阿彩嘴中嘶嘶有声,那黑影在孙泷身上弹跳几下扑到他面前,孙泷双手拼命扑打,黑影凭空划了道诡异的曲线啪地落在他鼻端,孙泷战战兢兢地看向它,似乎是个毛茸茸的虫子,不待看清那虫子猛地钻入了他的鼻孔!


  胡佳站在甲板上,耳听得船舱之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呼救声,他终于忍不住走到青木面前:“你何苦对一个弱质女子苦苦相逼?”


  青木斜眼看着他:“你要在我这里装好人吗,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胡佳愣住了,他阴谋勾结赵先生,先害死徐开龙,后引外援上山,几乎导致朝天寨老少爷们全军覆没,他能算得什么好人,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冷了下来,他向身后看了看,除青木和井上之外另外几人皆面露不忍之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伙人成分其实相当复杂,他与赵先生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知道此人向来独来独往,青木和井上等人之前从未见过,似乎是不久前从别处招揽的杀手,自己代表的是朝天寨,前些年一直作为赵先生的合作伙伴活跃在京师暗处,那么其他人呢?


  胡佳狐疑的目光在甲板上这六七人身上一一扫过,他发现这几人人高马大腰板挺直,隐约有行伍之气,他们并不属于赵先生,而更像是与自己一样仅是与之合作。那么他们的主人是谁呢,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胡佳胡思乱想之际,谷雨与周围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积水潭?”周围看着眼前的万宁桥,不禁失笑道。


  谷雨忍不住挠了挠脑袋,早上发生的一幕仍历历在目,他怎么也想不到日落时分却又转了回来:“怎地是积水潭,你可看清了?”这话儿问的是何三儿。


  何三儿一梗脖子:“瞧不起谁呢,我的弟兄们亲眼见那三人走了进去。”


  谷雨咧了咧嘴:“积水潭人员拥挤成分复杂,道路狭窄逼仄,早上咱们便已领教过了,要在此处拘捕赵银环,可真不是个好地方。要不要找漕运的人搭手?”


  周围想了想:“暂时先不要。”


  谷雨沉吟道:“白龙会余孽分批逃离,而赵银环舍近求远,一定另有目的。这边厢办完了恐怕也不会再留在城内,这积水潭可能是最后能留人的地方,此地鱼龙混杂,若是打将起来很容易伤到其他人,真不要人搭手?”


  周围仍固执地摇了摇头,谷雨皱了皱眉:“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周围犹豫道:“说不好,上午我和老李将此地寻了个遍却仍找不到那伙人的踪迹,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也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保险起见仍旧秘密抓捕,跟弟兄们打好招呼,一旦打将起来迅速控制外围,决不能教人逃出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财富 第三百一十三章财富


  那壮汉擎着一盏油灯站在布帘旁,棒槌有意无意地挡在赵银环身前,向蔡掌柜道:“掌柜请。”


  蔡掌柜笑了笑,与那壮汉当先领路走向后院,甬道幽长而逼仄,昏黄的光线打在坚硬的石墙上,入眼处是一间一间高大的石室,奇怪的是只有厚重的石门却没有窗户。脚下则是粗粝的沙石,阴影处、转角处人影幢幢,更增阴森诡谲之感,棒槌边走边观察,抬起头视线略过屋脊看向远处,尤其是四周酒楼的制高点,他知道在那一扇扇窗户之后一定隐藏着自己的人马,张达办事精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升任会中香主,有远程的支援让他忐忑的内心稍稍安定下来。


  而走在最后的刘万年内心中更是焦躁,他几乎能肯定官差应该就在附近,但他不知道对方何时出手,更无法预知自己是否能在这场随时爆发的冲突中侥幸存活。


  沙沙的脚步声持续了一段时间,蔡掌柜在一间石室前停了下来,壮汉费力地推开石门,将挂在墙边的八盏火把点燃,室内登时亮如白昼。壮汉从室内退了出来:“各位请吧。”


  赵银环和刘万年在蔡掌柜的引领下走了进去,棒槌则守在石门的另一侧,壮汉笑道:“老哥,谨慎得很嘛。”


  棒槌淡淡地道:“习惯了。”


  赵银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排排石柜,色调灰暗质地坚硬,看不出是什么材料,但那柜子高逾丈余,间隔出大大小小的空档。小的如蜂巢,内置精致的铁盒,大的可容成年人栖身,隔断里则是换了更大的铁箱。


  在这间石室的角落中站着两人,胳膊上的肌肉虬结,腰挎朴刀目光炯炯,刘万年看得心头发毛,暗道:这蔡记为防损失,下的功夫可真不小。


  赵银环半晌合不拢嘴,目光在那一排排的石柜上逡巡:“这...这是...”


  蔡掌柜拿出那枚钥匙,边比对边道:“鄙店内寄存的奇珍异宝银钱财帛价值连城,为了保险起见只好采用石柜铁箱保管,如此一来方能确保财货安全,几位老板尽可放心。”


  他似乎找到了目标,在一只硕大的铁箱上拍了一记站起身来向角落中的两名壮汉招了招手:“德子,方子,搭把手。”


  两人精神一振,答应一声走了过来,各抓住铁箱两角抬到赵银环面前。这铁箱宽约两尺高约三尺,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赵银环见这铁盒锁鼻处有一只钥匙的拓印,纹理清晰可见,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蔡掌柜那枚钥匙递到赵银环手中,赵银环这才发现钥匙上的纹理与锁鼻处的拓印一模一样。


  他将钥匙插入锁眼轻轻转动,少倾只听嚓地一声轻响,他抬头看了一眼蔡掌柜。


  蔡掌柜识趣地拱了拱手:“您各位慢慢看,我去外面等候。”领着两名壮汉退了出去。


  赵银环见石室大门关闭,这才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他的双手有些颤抖,征询地看向刘万年。刘万年咬咬牙:“开。”


  当铁箱被打开的时候,赵银环和刘万年似乎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窒息,赵银环的表情既高兴又难过,在视线范围所及之内,一摞摞银票摆放得整整齐齐,金锭银锭珠宝首饰塞满了角落,火光映照下更加显得璀璨夺目。


  赵银环的腮帮子痉挛般哆嗦了一下,这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是大劫之后的白龙会东山再起或者苟延残喘的唯一依托。


  蔡记钱铺的后墙上蓦地探出了一颗脑袋,他机警地扫视四周后从墙上翩然落下,落地时如灵猫般轻盈安静。落地的瞬间一条黑影斜刺里窜了出来,迅捷无伦地砍向这位不速之客,而对方则像提前感知到一般回手掏了一把,这才转过头,那偷袭者面罩飞出,喉间嗬嗬作响,鲜血喷溅而出,那人将他一把扶住,慢慢将他放在地上拖回到角落的阴影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遭遇 蔡记面对柜台前那名年轻男子审视的目光,周围嘻嘻一笑:“来你这儿还能作甚,我要存钱。”说着伸到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拍在柜台上豪气干云地道:“来,给大爷存上。”


  谷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即便是在装相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围向他一瞪眼,谷雨向旁扭过了脸,周围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存上。”


  男子拉下了脸:“大爷莫不是在消遣小的?”


  周围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一文钱也是我汗珠子掉地摔八瓣辛苦挣下来的,日积月累供我买房置地娶媳妇,怎么,看不起我?”


  男子怒极反笑:“鄙店做不起您的生意,另寻别家吧。”


  周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瞬间拉了下来:“娘的,瞧不起老子,找打是不是?”


  “你干什么?!”男子想要拨打开周围的手,但力气不及对方,连忙示意一旁的壮汉上前,那壮汉向谷雨看了一眼,见他年少瘦弱,径直走向周围伸手向他胳膊抓来,谷雨忽地伸出右脚准确地勾在他脚踝,不待他反应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其摔翻,那壮汉闷哼一声摔到了门外。


  柜台里那名年轻男子眼睛一突,想不到谷雨看似人畜无害,竟也是个狠角色。


  周围将他从柜台中揪了出来,顺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他评评理!”


  “找掌柜也没用。”他嘴里这样说着,但见周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见谷雨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心里难免发憷,挑帘向后院走去。周围向谷雨使了个眼色,两人紧跟在他身后,那男子威胁道:“我看两位还是识趣些,赶紧走吧,我只当两位从未来过。若是见了掌柜,两位只怕很难站着走出我蔡记的门。”


  周围粗声道:“放你的屁,老子也不是吓大的,有种的给老子放马过来!”


  男子气得直哼哼:“教你嘴硬,一会有你好受的,哎哟!”


  回应他的是周围的一脚,他揉了揉疼痛的屁股,不敢再出言挑衅,加快了脚步沿着甬道向里走去,谷雨与周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此时夕阳已落下大半,仅有微弱的余光打在坚硬的石墙上,周围突然捅了捅谷雨,谷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面罩黑纱的黑衣人目光阴冷地盯着两人,慢慢退回到黑影中。两人同时一惊,谷雨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匕首。


  那男子回头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转过拐角,迎面几个身影正走向自己,男子抬高了声音唤道:“掌柜的!”


  谷雨一眼便瞧见了那个身材臃肿的蔡掌柜身后的赵银环,这是两人在赵银环被从顺天府大牢中劫走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短暂的错愣后,谷雨袖中短刀攸地弹出,他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对面三人也回过了神,棒槌冷哼一声,腰间短刀一晃身形闪电般迎向谷雨。


第三百一十五章 混战 赵银环见到段西峰,脸色登时变得铁青,目光中愤怒的火焰直欲喷薄而出,他恨恨地道:“段西峰,你这畜生,还有脸见我。”


  段西峰拉住谷雨的胳膊向后缓缓退去,谷雨小心地观察着两边高楼,此时窗户大开,已能看到窗台上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周围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看向的却是蔡掌柜:“掌柜的,我乃顺天府捕快,面前三人是在逃重犯,还不请院中的护卫速速拿下!”


  蔡掌柜冷冷地打量着他:“原来是府衙捕手,失敬失敬,我蔡记做的是开门生意,欢迎各路英雄豪杰八方来客,偏偏是这有官身的最不受待见。小的们!”


  他话一出口,忽地从阴影中走出数名身体强壮的黑衣人,虎视眈眈地看向周围,段西峰懊悔地在脑门上拍了一记,嗔怪地看向周围:“笨蛋!”


  周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蔡掌柜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现在给我立刻滚出去,否则便怪我不客气!”


  周围气道:“你一个小小的钱铺掌柜,出言不逊忒也嚣张,你敢动手试试看!”


  谷雨也道:“不能退,外面大街上皆是无辜百姓,若是街上开打恐怕会殃及他人。”


  蔡掌柜冷笑道:“有种,给我将人赶出去,若是执意不走,”他收敛了笑脸:“那就杀掉!”


  身旁的黑衣人沉默而又坚定地向前推进,压迫感十足,段西峰一把架住跃跃欲试的谷雨,另一只手抓住周围向外跑去,嘴中嘟囔道:“没一个省心的,留得命在才有机会抓贼!”他似乎知道这蔡记的厉害,跑得头也不回。


  谷雨与周围方才受伤不轻,即便百般挣扎,但段西峰铁钳般的手掌抓得生紧教两人挣脱不得,况且他又是两人的二师兄,又不能真个与之动手,被其一路拖出店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人影一闪,赵银环与棒槌、刘万年夺门而出,冲向拥挤的人群!


  远处的捕快见状纷纷从隐身处现出身形,向三人追去,谷雨忙道:“当心,他们有...”


  话音未落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几名捕快猝不及防,惨叫声中纷纷中箭倒地,这一阵箭雨毫无意外地波及到了毫无防备的百姓,哭爹喊娘的呼痛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如被疾风扫过的麦穗,纷纷倒伏在地。


  周围瞧得目眦欲裂,咬牙道:“妈的,老子宰了他们。”挥刀追了上去。


  谷雨的心情与他一般,将刀一甩二话不说紧跟在他身后,段西峰扭头看了看门口的蔡掌柜,蔡掌柜袖着双手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在他的身后已经见不到那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了。


  段西峰咧嘴一笑:“既然我们出了门,蔡掌柜想必不会再为难我等了吧。”


  蔡掌柜道:“我的职责是保护钱铺内的人财安全,既然出了钱铺,我可没兴趣管你们之间的恩怨,”他顿了顿问道:“你也是捕手?”


  段西峰道:“货真价实。”


  蔡掌柜忽地笑了笑:“匪气太重,看着不像。”


第三百一十六章 滚锅热油 “四哥!”谷雨伸手揽过周围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周围喘了口粗气用尽全力推了谷雨一把:“别管我,快追,别让这群畜生跑了!”


  段西峰从后方赶过来,看了周围一眼,召集余下捕快向前追去。谷雨望着他们的背影,脸色纠结,周围一瞪眼:“他妈的,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我去,我去。”谷雨忙不迭应道,左右环视见一名捕快正从地上爬起,他肩胛骨中箭,所幸没有伤到要害,谷雨道:“照顾好周捕头。”


  那名捕快答应一声从地上蹒跚站起从谷雨手中接过周围:“您放心去吧。”


  谷雨咬着牙看着周围,周围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定:“一个也别放过。”谷雨点了点头,飞快地向前方跑去。


  跑在最前的段西峰却忽然转了方向,径直向街边的首饰摊跑去,摊主吓得连连后退:“你谁啊?”


  他这摊位乃是流动摊,木头搭的底架,上方铺就几扇宽大的木板,外罩彩布围挡,上方摆的则是项链手镯等小件首饰。虽然简陋但胜在省钱便捷,随拆随走。段西峰走上前去一把将那彩布扯去,首饰叮叮当当洒了满地,摊主又气又急:“哎哟,你是哪里的混账,平白坏人生意。”


  段西峰将一块木板抄起挡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不耐烦地道:“去你妈的,不想死的滚远点。”他转头看向身后不知所措的捕快:“愣着干嘛,”在木板上拍了一记:“这玩意能保命!”


  街上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吆喝声、叫卖声响作一团,一名小乞丐站在油锅前,注视着摊主手脚麻利地从沸腾的油锅中捞出金黄色的油炸棵子,刚出锅的棵子油光四溅,热气蒸腾之中将香气送出老远,小乞丐咽了口唾沫,摊主看了他一眼,厌恶地皱起眉头:“没钱买就滚一边去。”


  小乞丐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见他满脸横肉一脸凶相,本能地向后瑟缩。


  “瞧不起人,总能瞧得起钱吧。”何三儿出现在小乞丐身后,将手中的钱袋子垫了垫。


  摊主讪笑道:“钱是我的爷。”


  何三儿哼了一声:“给我来十二个棵子,要新炸的。”


  摊主接过钱,登时喜笑颜开:“有钱的更是我的爷。”


  何三儿身后的一名丐儿悄声道:“咱们不去盯着?”


  何三儿道:“那群当差的还不知要蹲守到何时,咱们可不学那些傻子,饿了就得吃,困了就得睡,我说得对不对?”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身后那丐儿看上去年岁比他还要大,却很听话地点点头:“大哥说得是。”


  说话间摊主已从油锅中捞出棵子,用草纸包了递给何三儿。何三儿递给那名小乞丐:“小心着点,烫。”


  那小乞丐还未接到手中,忽听街尾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紧接着十余人冲了过来,跑在最前的几人弯弓搭箭,随机寻找射击目标,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惨叫声中已有数人中箭倒地。


第三百一十七章 阴差阳错 积水潭宽阔而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那浅浅的一抹红在天水交接之际,让胡佳感到有一丝凄凉。岸边的几名军卒不时地交头接耳,间或向船舱中指指点点,胡佳意识到对方已经起了疑心。


  青木静静地站在甲板上,他从远处的夕阳余晖中收回目光,他看了看岸边的那几名军卒,转头向船舱中走去,井上与胡佳等人赶紧跟在他身后走入船舱。


  昏暗的光线下,阿彩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颤抖地瑟缩在角落中,而在她的四周孙泷及军卒则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在昏暗的船舱之中痛苦地蠕动,嘴边满是呕吐的污秽之物。见到青木走来,孙泷如逢救星,颤颤地向青木伸出手:“救我...”


  青木置若罔闻,慢慢地走到阿彩面前停了下来,阿彩缓缓抬起头,青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果然有藏身之计。”


  阿彩往日灵动的眼中如今却满是怨恨与胆怯:“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青木面无表情地道:“若不如此有怎能试出你的真本事,如今你已经证明了自己,起来吧,后面的事还多着呢,早一日解决,你的爹娘早一日脱身。”


  阿彩闻得此言一骨碌爬起身,青木看着满地打滚的军卒:“不要闹得太僵,给他们解蛊吧。”


  阿彩坚持道:“除非他们答应不将我哥丢下水。”


  “不丢不丢!”孙泷忙不迭地答道:“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了小的吧。”


  青木道:“我们若带着宝翁的尸首,行动多有不便,且将他暂放在这船上,待事成之后再来取如何?”


  阿彩想了想:“可以。”她轻轻搓动双唇,嘴中嘶嘶作响,在青木听来似乎与前番似有不同,不多时见孙泷的鼻中缓缓蠕动出一物,通体黝黑背生金甲,一遇空气这蛊虫便僵住了,金甲的颜色慢慢褪去,咔哒一声向地上跌去。孙泷停止了呻吟,便连身体的异状也即刻消失。他试探地爬起身来,身边的军卒也是一般情况,纷纷站起身簇拥到孙泷身边。


  孙泷畏惧地看了阿彩一眼,向青木拱了拱手:“告辞。”领着军卒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他心中既怕又恨,更担心闹了这么一出教王把总知道,少不得又是一番臭骂,他边走边道:“方才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准再提,哪个若是胡说八道,小爷要了他的脑袋。”


  军卒自然不敢乱说,慌忙点头应是。


  孙泷一刻也不愿在这船上多待,脚步匆匆回到甲板上,踩着舭板下了船,正要向把守的兵丁交待几句,正在此时远处杀声震天奔来一队人马,孙泷心中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狭窄的巷子中,张达与段西峰在短短数合之间已互相递出了百余刀,两人身上血流如注,却强忍着一言不发,一步不退,巷中狭窄身法施展不开,只有硬碰硬的打法才能战胜眼前的对手,两人都是存着一般的心思,是以毫不退让,但心情却各有不同,张达既然选择断后,心中已抱定必死的想法,拖得越久少龙头逃脱的机会越大,段西峰却是急于追击赵银环,若因为张达耽搁以致首脑逃脱,即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伤心 娇娘是谁?在场的所有人一脸疑惑,刘万年的脸皮猛地一惊,脸上的纠结一闪而逝,他猛地挥刀扎向身旁的赵银环!


  赵银环从不曾想到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刘万年突下杀手,慌忙躲避,但两人同在舭板之上,空间有限又能躲到哪里去,短刀结结实实地扎在腹间,他疼得浑身一抖,喉间发出沉闷的呻吟。刘万年的脸上夹杂着狠毒与愧疚:“对不住了。”咬牙抽刀又是一刀递出,这一刀却是取的胸口!


  棒槌闻听身后异状,回去看去只吓得魂飞魄散,右腕回转,锋利的刀尖在孙泷的喉间一抹,刀势如风扎向刘万年的胸前,刘万年毕竟年老体弱,先在大牢中被严刑拷打,后又随赵银环一路奔逃,体力早已耗尽,方才那一刀乃是鼓足余力,也是赵银环对其并未设防才能一击得手。第二刀刺出,赵银环奋力躲避将刀锋避开。棒槌的刀刃却已到了!


  只听刘万年“啊”地痛叫出声,胸口被深深刺了一刀。赵银环飞起一脚正踹在他的腹间,刘万年年迈的身体腾空而起,自舭板上飞出,重重地跌入水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赵银环中刀,刘万年落水,而孙泷则手捂着咽喉,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他全身打着摆子向前扑倒。


  谷雨脸色大变:“抓人!”身形一晃向前扑出。


  棒槌脸色也变了:“撤到船上!”


  两名弓箭手早已抽刀在手护着棒槌和赵银环两人向甲板上跑去,棒槌将赵银环往弓箭手身边一推:“保护少龙头!”


  眼见谷雨拨开挡在身前的兵丁,一只脚已迈上了舭板,他双目圆睁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舭板踢飞,孙泷瘦弱的身体随木板跌落入水。谷雨硬生生止住脚步,恨恨地看向棒槌。


  棒槌将赵银环扶住,向两名弓箭兵吩咐:“把船开出去,哪个不从宰了了事!”两人慌里慌张地答应一声直扑驾驶舱。


  谷雨收回脚,船身离岸足有丈余,又有棒槌虎视眈眈地拦在船舷,他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短刀,怒气冲冲地看着赵银环:“赵银环,尔等作恶多端,不要执迷不悟,速速投降!”


  赵银环捂着小腹,冷汗自鬓边流下,他恶狠狠地回敬道:“痴心妄想,有种便来抓我,错过良机我保证会教你们生不如死。”


  段西峰站在谷雨身边,他的武艺虽高,面对高大的粮船却也无计可施。


  船身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棒槌和赵银环竭力保持着平衡,少倾粮船慢慢驶离岸边,段西峰道:“糟了,船开了!”


  谷雨心中焦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船越开越远,此时夕阳已完全落了下去,水面上起了浓重的雾气,漆黑的水面上粮船那庞大巍峨的身影慢慢变小渐渐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妈的!”谷雨少有地骂出了声,他懊悔地头上重重地锤了一记。


  粮船上,赵银环再也支持不住,虚弱地跌坐在甲板上,棒槌将他上衣除下,只见腹间已是血肉模糊,他急得额头冒汗,将自己的衣服快速地脱下围在赵银环腹间草草做了包扎,赵银环的表情安静下来,他侧耳听着水声,忽而问道:“想当年我爹爹可遭到过背叛?”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速之客 此时的岸边灯秋火把亮如白昼,水面之上几颗脑袋浮上浮下,将孙泷的尸首抬上了岸,王把总眼巴巴地看着,忽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膝行着爬到孙泷的尸首前,看着他咽喉间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禁不住泪流满面:“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去了呢,可让我怎么跟你姐姐交待啊...”


  那边厢刘万年的尸首也被抬上了岸,谷雨蹲下身来长久地注视着他,刘万年年迈的脸上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变得煞白,谷雨的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他除下外衣盖在刘万年的脸上。


  “他不值得同情。”段西峰站在他背后,冷漠地看着刘万年。


  谷雨点点头:“白龙会作恶多端,刘万年难辞其咎,只是...”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曾答应过娇娘要保其平安,终归是食言了。”


  “就是你们几个兔崽子将我...将孙泷害死的是也不是?!”王把总气急败坏地冲到谷雨面前。


  段西峰皱起眉头:“贼人持刀挟持之际,我等尚未到现场,怎么说是我们害死的?”


  王把总哼道:“就是尔等做的孽,你们是顺天府的,等着我要向三法司告你们的状!”


  段西峰眯起眼睛看着情绪激动的王把总:“我倒要问问,这粮船停在这偏僻之处究竟是为何?”


  王把总一怔,段西峰观察着他的表情:“此处既无粮食装运,又无漕工出入,只有你的兵丁往来,莫不是船上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谷雨也不禁抬起头,段西峰思维跳跃,与他的思考方式如出一辙,只是他方才眼见刘万年身死,内心极不平静还未想到此节,他疑惑地看向王把总,再看那王把总张口结舌,忽地戟指段西峰:“我呸,你少血口喷人!”


  段西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粮船已被贼人夺走,这位把总与其和我等纠缠,倒不如设法将船追回,否则漕运总督府的板子可就打在把总的屁股上了。”


  王把总脸上阴晴不定,太阳穴青筋暴起,片刻后他冷哼一声领着人快速离开。


  谷雨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段西峰道:“得了,粮船已然开走,即便他当真藏了些什么,现在也可矢口否认。周围和多名弟兄受伤严重,尽快回转公廨医治才是正办。”


  谷雨“哎呦”一声,在自己的脑门上重重拍了一记,往回跑去。


  段西峰撇撇嘴:“毛躁的小子。”


  王府,王忠仁一脸愉悦地走入后花园,他的夫人绮兰和丫鬟红杏正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搬到院中,王忠仁快步上前从绮兰手中接过花盆,埋怨道:“府中下人做不了吗,怎么还亲自动手?”


  绮兰很享受丈夫的体贴,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这几盆花是爹平日里爱极的,交给丫鬟我不放心。”


  她伸手在脸上擦着汗,王忠仁见状连忙放下花盆从怀中掏出手帕帮她将鬓边的汗珠擦去,绮兰温柔地看向丈夫,她鼻尖忽地动了动,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王忠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手帕,脸色一僵,他左手搀着绮兰的胳膊,右手顺势将手帕掖回怀中:“那也不成,累坏了你我可是要心疼的。”


第三百二十章 手帕 赵先生的脸上浮现出缅怀之色:“想当年你我踌躇满志,现在却已是糟老头子了。想不到老了老了,却被你引荐入京,有幸结识贵人,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王立琦盯着他的眼睛:“若眼前的这件大事顺遂,那就是崭新的大明了。”他轻轻地叩击桌面,说出的话语重心长:“赵先生,此事事关大明未来,千万不可马虎大意,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要谨记,若有难处当面讲出来,老夫一定倾心协助。”


  赵先生躬身应是,邹念文忽道:“眼下却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哦?”王立琦身子向前倾了倾:“但讲无妨。”


  邹念文缓缓道:“今日前来乃是想请大人再提供几处隐蔽场所,实不相瞒官府步步紧逼,我们的据点一个个暴露,人员也有折损,亟待安全场所供我的人修养整顿,寻常民宅官差当然可以横冲直撞,若是大人的宅邸,官府便会有所顾忌。”


  此话一出,王立琦内心感到阵阵懊悔,他知道是方才的那句话让对方多了担忧。那位贵人手中的私产这几年在赵先生的操持下已颇具规模,却偏要让王立琦提供宅邸,分明是想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再有贰心。


  邹念文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王立琦瞬间警觉,毫不迟疑地道:“此事好办,老夫在明时坊泥瓦巷有一套旧宅,因为是入京之初置办的,心中有了感情,迟迟不忍变卖,你们的人可隐身于此。”


  邹念文笑道:“如此,多谢大人。”


  王立琦将两人送出门去,回到案前将笔抓起,只觉得心烦意乱,恨恨地将笔掷下,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低着头思索着,不知过了多久霍地站起身来向后院中走去。


  王忠仁与绮兰两人早已睡下了,听得下人禀报,连忙披上外衣迎了出来:“爹,你怎么来了?”


  王立琦板着脸道:“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整日介东奔西跑,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吗?”


  王忠仁面对父亲有种本能的畏惧,他低垂着头:“孩儿不敢忘了爹爹的教诲,这几日勤奋苦读笔耕不辍,便是想要在今年的秋闱中拔得头筹,给父亲长脸。”


  王立琦的脸色缓和下来:“当真?”


  王忠仁重重地点了点头,王立琦柔声道:“我也不图你高中状元,只要榜上有名爹便心满意足了。”


  王立琦少有的温柔让王立琦受宠若惊,他抬起头看着父亲,王立琦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未来几日不要出门了,现在京城不太平,趁此机会好生收收心,爹盼着你秋闱中榜。”


  王忠仁的脸上现出一丝疑惑,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送走了父亲,他打着哈欠回到了房中,绮兰身披外衣坐在床头等着他:“爹爹深夜寻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忠仁道:“爹知道我近来读书刻苦,特意前来勉力一番。他还说京城近来不太平,嘱咐咱们不要外出。”


  绮兰服侍他宽去外衣,闻听此言不禁皱了皱眉:“我看京城风平浪静,哪里像出事的样子?”


  王忠仁躺到床上,又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不过爹身居高位,总是能知道些内情,既然他如此说,你就不要外出了,只是...”他观察着绮兰的表情:“我与严史两位仁兄约了京城一位有名的先生讨教学问,却不好推辞。”


第三百二十一章 病发 夏姜低垂着头闷不吭声,董心五咧了咧嘴,就在他以为夏姜将保持沉默之际,夏姜却抬起了头:“谷雨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很好,是我不好。”


  董心五张了张嘴,他知道夏姜既然如此说便是拒绝的意思,但仍希望让两个年轻人产生一丝可能性:“既然不在一个世界,那何不尝试着走出自己的世界,走入对方的世界?”夏姜一怔,看向董心五,面前这个饱经沧桑的老捕快正试图用他人生中凝练的智慧引导着年轻人:“情感不是背靠背,而是面对面,要靠走向对方彼此成就”。


  夏姜默默地咀嚼着他话中的滋味,董心五却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向门外,伴随着院外急促的脚步声,两名护卫匆匆地走了过来,停在院门口:“董捕头,董捕头在吗?”


  董心五走了出来:“怎么了?”


  其中一名护卫背上背着一人,脸色焦灼:“不好了,廖师爷昏死过去了!”


  “什么?!”董心五脸色剧变,快速走到院门口,从护卫手中将廖师爷接了过来,护卫解释道:“通判大人原本有公务要寻任府尹,却只在书房中寻到廖师爷,发现时他已这样了。”


  王广和示意董心五将廖师爷放在地上,廖师爷衣襟上残留着呕吐物,沟壑纵横的脸上几无血色。王广和搭了搭脉随后又翻开其眼睑,只见其瞳仁涣散,眼白灰败,他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他死了!”


  董心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王广和艰难地道:“此人年事已高体衰力弱,在夹神蛊面前几无抵抗之力。”


  董心五忽地想起一事,看向两名护卫:“那任府尹可寻到了?”


  那护卫叫陈放,原来是吴裕的二把手,吴裕与万自约在围剿赤门时不幸身死,目前护卫队暂由他统领。他铁色铁青地摇了摇头道:“我已命人寻遍了府内,却始终未发现任府尹的身影。后经守门兵丁确认,任府尹已于一个时辰前离开。”


  “什...什么?!”董心五被这个消息惊得手脚冰凉,王广和很快反应过来:“任府尹与这廖师爷年纪相仿,况且朝夕相处接触的时间最长,如今廖师爷毒发身亡,那任府尹也极有可能身染蛊毒,万一他将蛊毒带出府去...”他不敢再想下去,说到后来已是语音颤抖。


  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谷雨和段西峰。


  他们刚自积水潭回转,甫一入门便察觉到府中气氛怪异,每个人形色匆匆面容紧绷,彼此之间恨不得离得十万八千里。待见到值房前的大阵仗不觉都呆了,两人对视一眼忽地拔腿就跑。


  董心五见捕快们眼看便要跑入院中,连忙伸手拦道:“都不准进来!”


  段西峰急道:“师傅,出了什么事?”


  董心五沉声道:“小彤与广胜被人下了夹神蛊,这蛊毒害人性命十分凶险,且可通过接触传毒。海潮已中毒昏迷,廖师爷毒发身亡,你们不可再近前传播,以免染毒!”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涌来,院外的捕快吓得面无人色,谷雨的脑袋嗡嗡作响,只感到天旋地转,身体抖若筛糠。


  王广和从地上站起身:“小谷,你且不要慌乱,你师傅现今能依仗的便是你们这几个,若是你也慌了那可就真的乱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来吧 门内的争吵远远传来,谷雨眉头拧成了一个儿,他神情纠结片刻,忽地踏前一步。


  但也只踏出了一步,段西峰出手如电在其肋下狠捣了一记,谷雨全无防备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段西峰一脚迈进了院子,护卫和捕快都惊呆了。段西峰转过身看着谷雨,似笑非笑地道:“想逞英雄?虽然你很不愿意承认我这个二师兄,但只要有我在,还轮不到你出头。”他转身快步向屋中走去。


  谷雨疼得泪眼婆娑,他透过朦胧泪眼追着段西峰的背影,曾经对他的那些不满、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他狠狠地在地上锤了一记。


  段西峰步态轻松,一个箭步窜到门口:“我来吧。”


  董心五见他不听自己命令,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叫你兔崽子不听话。”


  段西峰哎哟一声捂住自己的屁股,见董心五气怒未消又向自己踹来,慌忙夺门而出,董心五追在他身后又是一脚踹来,段西峰一声紧似一声:“哎哟,别踹了!”“疼啊,师傅!”“他妈的,老头子你适可而止啊,别逼我还手!哎哟...”


  院外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追逐的师徒俩。


  董心五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段西峰揉着生疼的屁股,嬉皮笑脸地看着董心五:“你打也打了,咱们可以进去了吧。”


  董心五知道他一只脚踏进来就别想再出去了,他痛心地看着二徒弟,忽地转身指向谷雨:“你——你要是不听话,只会打得比这更狠,听见了吗!”


  谷雨被吓得从地上弹起,垂着双手点头如啄米。


  董心五回到房中,喘着粗气道:“这人是我的二徒弟,名唤段西峰,自由散漫个性顽劣但是身强力壮,正是试验的最佳对象。”


  王广和与夏姜彼此打量着段西峰,夏姜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她惦念着药方,想了想向王广和征询道:“小成寻药时曾从各药房网罗了一批不常见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其中有一味苦艾草,可以麻痹人的触感,用以减缓用药苦痛,不知可不可以入药?”


  王广和琢磨了片刻:“苦艾草带有毒性,长期服用可致残致瘫,唔......你再选出一味药与其中和便可少量入药。”


  董心五指了指另一边的一张空床向段西峰吩咐道:“你,床上躺着。”


  段西峰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坐了,董心五来到院中隔着一段距离便停下了脚步:“老七,现今有一件急事需要你去办。廖师爷现已毒发身亡,任府尹与他朝夕相处,想必也已染了蛊毒,你需要尽快将人寻回,避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谷雨面色冷静下来:“我这就去办。”


  董心五看了看他的身后:“怎得不见老四?”


  谷雨回道:“四哥和几名弟兄围捕赵银环时受了伤,现已安排医治。”将抓捕赵银环的过程简明扼要地说了,末了才黯然道:“白白牺牲了刘万年,最终还是教赵银环跑了,此番放虎归山,只怕日后后患无穷。”


  董心五安慰道:“案子一件一件破,总有水落石出歹徒伏法的一天,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宅邸 积水潭,漕军慢慢散了,围观的人群中仍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听说是抓捕一伙江湖大盗才闹的乱子。”


  “我也听说了,这伙江湖大盗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你看那射箭的,嗖嗖嗖,逮着人就射,死了好几个人。”


  “最可怜的就是那叫孙泷的,听说他舅舅是漕运的把总,年纪轻轻地被抓了人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登时毙命,尸首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这么说来最可怜的分明是王把总,外甥死了,监管的粮船也被大盗夺走了,估计这官儿也做到头了。”


  人群中的邹念文静静地听着,直到再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才从人群中悄悄离去,上了停在角落中的一辆马车。


  马夫道:“咱们去哪儿?”


  邹念文道:“不着急,先去一趟车马行。”


  靠近鼓楼附近的斜街旁便是什刹海的后海,积水潭又名什刹西海,与后海不过咫尺之遥,作为通惠河漕运的终点码头及调蓄水库使用。此处是漆黑的岸边偶尔有几处举着火把游玩的行人,邹念文气定神闲地走在岸边,他的目光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再往前便是望海楼,重檐三层,乃是前朝为观海景所建。他走到黑漆漆的楼下,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便撮唇为哨,轻轻吹动起来。


  少倾从望海楼后黝黑的林中转出一个黑影走到邹念文身后,邹念文好似早就知道一般:“看来你将备案好生读了,粮船呢?”


  那黑影正是青木,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弃在积水潭东岸。”


  邹念文再次确认道:“没有留下痕迹吧。”


  青木残忍地一笑:“船上已没有能喘气的了。”


  更多的黑影从林中走出,邹念文摆了摆头:“粮船很快便会被发现的,跟我走吧,带你们去个安全所在。”


  青木疑道:“赵先生为何不在?”


  邹念文回头看了看他:“他有自己的事情,放下你那无用的戒备心吧,这里不是海边。”


  青木一怔,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凶狠无比,邹念文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将目光放在了几名自林中走出的陌生人脸上:“有客人?”


  青木喘了口粗气:“离开这里再说吧。”


  不远处停泊着两辆马车,棒槌、赵银环和两名弓箭手被反缚双手推到马车旁,胡佳在身后将刀尖向前捅了捅,阴沉地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上去。”


  棒槌和赵银环对视一眼,此刻受制于人不得不从,只能无奈地上了马车。车厢算不上豪华,但足够宽敞。胡佳与几名杀手坐在了对面,手中紧握着短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四人的动作。


  马夫扬鞭马车缓缓启动,众人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赵银环忽然感到有一丝恍然,上一次坐马车是什么时候呢?


  他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那一辆奢华的车厢之中,有他与杨佳蓉,有谷雨与他的妻儿。那时候他有富足的生活,爱自己的父亲,盼望着以读书人的身份考取功名,筹划着与爱人之间的婚事。


  这一切明明发生在几天前,可对他来说却像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有一瞬间他希望这辆车能一直走下去,这样他就不需要面对不堪的现在以及未知的未来。可是天不遂人愿,马车戛然而止。


  胡佳亮了亮手中的短刀,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别出声,否则捅死你们!”


  紧接着传来询问声:“大晚上的不睡觉,在水边鬼鬼祟祟的作甚呢?”


  随后是邹念文的声音:“官爷,咱们是兵部王大人的家眷,行个方便。”


第三百二十四章 藏身 任忠贤四十岁那年中举,外放至穷乡僻壤蹉跎数年才有了回京的机会,苦熬二十余载才走进了顺天府,即便年轻时有雄心壮志,此刻也已被坎坷的仕途磨得一干二净。他不擅交际,更不会敛财,更缺乏险中求富的胆量,万自约性格强势心黑胆大,直将任忠贤视为透明的一般。而后者听之任之,从不敢有半句违抗。


  长此以往,府中佐贰官对其亦不甚尊敬,任忠贤虽然心中愤懑却也无能为力,原本以为能平静地熬到致仕,却不料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万自约作茧自缚,折了性命,将府尹的大位让与任忠贤。


  可不等他好好体味权力的滋味,夹神蛊一事犹如冷水泼头般将他浇了个透心凉,更要命的是蛊毒对他这个岁数的老人具有极强的感染性,任忠贤欲哭无泪,尤其是蛊毒发作时的凄惨场景对他内心造成强烈的冲击,他越想越是害怕,暗自下了决心暂且躲上一躲。


  他为官多年,谈不上大智慧,但小聪明还是有的。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在公廨中特意将官服换下,换了一套简朴的素衣乔装打扮一番这才出府,他担心府中之人掌握他的行踪,甚至连平素最爱的官轿也没有坐,走到府门口时守卫兵丁见到他不禁一怔,任忠贤假作随意道:“家中故友来访,我去陪陪。”这句话既说明他并未脱岗,也给自己的不告而别留出后路,他打定主意找个清闲安静处躲着,待确定风声过去再回府,若是别人问起便推脱至“故友”身上。


  人家远道而来,不需要陪吃饭吗?不需要领略京城的繁华热闹吗?任府尹平易近人慷慨好义,自然是要照顾到的。即便上司诘问,横竖不过一个玩忽职守的警告,至不济还能继续做他的二把手。


  任府尹心思急转,小算盘打得冒火星子,施施然离开顺天府直奔家中而来,他不懂敛财之术,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家中仍一贫如洗,除了结发老妻之外只有一名年迈的老仆人。


  “老爷,您回来了。”见任忠贤形色匆匆走入后院,连忙躬身行礼。


  任忠贤一路走回家中,早已累得大汗淋漓,他喘着粗气道:“任兴,夫人可在家中?”


  任兴回道:“吃过午饭后便出了门,至今还未归家。”


  任忠贤皱起眉头琢磨片刻:“先别管他了,我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出趟门。”


  “啊?老爷要去哪里?”任兴疑道。


  任忠贤道一声:“时间紧迫,先把东西收拾了。”走入了屋中,屋内家具陈旧,值钱的家伙没有几样,他匆匆将床头的书收起,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将几件常用衣物团了个团装进包裹,急匆匆走了出来。


  任兴还站在院中,佝偻着身子探头向里看着,见任忠贤身后背着包袱:“老奴随您一道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任忠贤道:“我又不是出远门,你随我去干什么?”


  “可是...”任兴看向他背后的包袱。


  任忠贤也不想与他解释,只道:“老爷我不出城,但也不能教人寻到我。你安生在家待着,若是有人来问起你便说老家来了亲友,我前往招待,其他话一句也不要多说,明白了吗?”


  任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愣地点了点头,任忠贤抬头看了看天色:“夫人去哪儿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跑不了 “住手!”谷雨抓住庞韬的腕子,眼前的老人胡须花白骨瘦如柴,别说打了便是不小心撞一下都可能将他撞散了架。


  庞韬急道:“这老儿不知好歹,不打一顿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任兴梗着脖子:“你对我不敬,便是对老爷不敬,等他回来打你的板子。”


  庞韬气极反笑,见谷雨阴沉着脸,便将脸扭过一旁,呼呼喘着粗气。


  谷雨想了想道:“老爷子,实不相瞒,方才我说任大人官升一级成了咱们顺天府的一府之长,可不是骗你的,弟兄们都能作证是不是?”


  捕快们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任兴瞪圆了眼睛,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谷雨忽地沉下脸。厉声喝道:“那为何上峰召见任大人,你却横加阻挠,分明是不想你家老爷升官!”


  任兴吓得一缩脖子:“怎...怎么?”


  谷雨一脸的痛心疾首:“任大人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好容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前来宣旨的大人就等在顺天府内,我们这边厢急得火急火燎,你却不理不睬,究竟是犯得哪门子糊涂啊?”


  任兴为难道:“这...这...”他还记得任忠贤临走之前的嘱咐,脸上纠纷万分。


  庞韬忍着笑与身后弟兄交换着眼神,谷雨见任兴欲言又止,更加确信任忠贤乃是有意假托借口远遁,索性再添一把火,拉着庞韬的胳膊:“哎,人家自己都不急,我们为何要热脸贴冷屁股,回去复命罢,就说任大人有古人之风,淡泊名利推辞不就,这府尹之位只好另寻他人。”


  庞韬随他转身走去,口中仍道:“可怜任大人苦熬多年,却毁在一个不懂事的下人手里...”


  “慢着慢着!”任兴急得一把薅住谷雨的衣袖:“你们这些粗人怎得说走就走,倒是让人家说句话啊。”


  谷雨停住脚步,只转回半边身子看着任兴,任兴顿了顿足:“老爷天黑后回来的,背着包袱便离了家,只说若是有人找他便按他教的说。你说老天爷也喜欢作弄人,这喜事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庞韬嬉笑道:“天上掉馅饼,您还管什么馅的,毛病不是一般的多。”


  谷雨瞪了他一眼,回身看着任兴:“任大人可说过去了哪里?”


  既然起了头,任兴索性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生怕说得慢了误了老爷的大好前程:“夫人平素便爱听戏,前几日善乐班来京搭台唱戏,夫人早早吃过午饭去了曲家瓦。老爷半个时辰前离家,前去寻夫人,两人似乎要在城里待一段时间,至于为何老头子就不知了。”


  谷雨当然知道原因,向任兴拱了拱手:“我这就去找任大人,老人家你安生歇着,这官儿跑不了。”


  任兴只以为他说任忠贤的官位十拿九稳,褶皱纵横的脸上不禁乐开了花,听在庞韬等人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尤其见谷雨脸色阴沉,心中已知道他的想法。其实何止是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般的想法,那便是:把那个贪生怕死的官儿抓回来!


  顺天府值房,段西峰半躺在床上身后靠着墙,赤裸着胸膛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王广和,王广和手持锋利的小刀在油灯下烤得烫手了这才凑到段西峰面前,刀尖缓缓地凑近段西峰的肚皮。


  董心五站在王广和身后,而夏姜则手端着银器站在另一边。


  段西峰的神色有些紧张,王广和缓缓加力,锋利的刀刃划开段西峰的肚皮,但因为刀尖被炙烤过,割开的肌肤外缘迅速卷起,鲜红的血液如涓涓细流淌了出来。


  夏姜手里拿着一支银针,从银器中小心翼翼地将已死透的蛊虫尸体夹了出来,轻轻地送进段西峰的伤口深处,她探询地看向王广和,王广和观察着:“再深一些。”


  段西峰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强自忍着疼痛,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第三百二十六章 诈唬 刘永吉目光冷峻地盯着王把总半晌,忽地厉声道:“王把总,你好大的胆子!”


  王把总本就心中有鬼,陡闻此言只吓得两股战战,几欲软倒,他强笑道:“刘将军,何出此言,下官不懂。”


  “哼,你不懂,”刘永吉冷笑道:“你这船舱之中藏了什么人,当我不知道吗?!”


  王把总长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刘永吉,黄自在站在刘永吉身后,也是一脑门子疑惑,他也不知道刘永吉发现了什么,见自己大人声色俱厉地审问别家衙门的官员,心中着实捏了一把汗。


  王把总很快回过神,他沉下脸:“刘将军说的什么下官一概不知,我是漕运衙门的人,奉命前来接管粮船,五城兵马司能帮我们寻回,漕运总督府不胜感激,改日必定登门拜谢,列位若是再无他事,可否将粮船还给下官了?”


  他刻意提及漕运衙门便是提醒刘永吉不要管的太宽,岂料刘永吉不为所动:“王解水,说不清楚这船你是要不回去的。”


  “你!”王把总心中怕极,尤其是四周皆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忽地转过身:“既然刘将军执意如此,那下官只好告辞,待明日总督府登门交涉。”


  “想走?”刘永吉喝道:“左右,将人拿了!”


  王把总吓得一哆嗦,吃惊地转过身:“你敢...”话音未落,两名兵丁上前抓住他的两臂,重重往地上一顿,王把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他惨叫连连。


  刘永吉俯下身子凑近他:“这粮船之中空空如也,显然并无运粮要务,正好方便你窝藏逃犯是也不是,这软塌之上血迹斑斑,恐怕对方还受了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找上你的吧。”


  王把总吓得一激灵,辩解道:“傍晚顺天府围捕四名歹徒之时,其中一人也受了伤,那软塌上的血迹定时歹徒流下的!”


  刘永吉冷笑道:“好一张利嘴!”他一把薅住王把总的衣领子向前拖行,王把总奋力挣扎,但刘永吉手掌如铁钳,王把总的挣扎毫无作用,被他一路拖到那软塌之前:“看看吧,数数有多少摊呕吐物?”


  “什...什么?”王把总环视左右,地板之上的呕吐物数摊,他瞧得心烦意乱扭过了头。


  刘永吉道:“积水潭左岸到西岸乘船眨眼便至,决计超不过盏茶功夫,水上又没有风浪,就这短短时间对方便晕了船呕吐不止,说得过去吗?”


  王把总强自支撑:“说不定对方就是坐不惯船呢,你这样说未免太过武断了吧,无端构陷朝廷官员,刘将军你能承担得起吗?”


  黄自在有些心虚地看向刘永吉,对于王把总的虚张声势,刘永吉笑了笑:“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指着软塌上的血迹:“看看吧,血迹已干涸,至少已超过三个时辰,那伙歹徒自夺船至今也未超过一个时辰!”


  王把总脑袋嗡了一声,再也抵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刘永吉盯着他的眼睛:“不论你做过什么,说出来,我保证只留在这间船舱之中。否则移交顺天府,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你说真话,自己选择吧。”


  几乎没有迟疑的王把总选择了前者,他说的鼻子一把泪一把,黄自在惊奇地看着刘永吉,待将王把总送走后才道:“将军,我还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懂得破案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美好 这是一个明媚的清晨,段西峰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的,他还没睁开眼睛,忽然感到鼻端一阵瘙痒,他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才将眼睛睁开,眼前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手里掐着半截青绿的野草,狡猾地看着他。


  段西峰一把将他抱在怀中,蒲扇大的巴掌狠狠地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记,那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段西峰却哈哈大笑。


  燕子系着围裙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头走到床前将那孩子抱起在地上重重一顿,不耐烦地道:“米粥只吃了半碗就不吃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小男孩似乎很怕燕子,他畏惧地往段西峰怀中钻,抽抽搭搭地道:“爹,娘凶我。”


  燕子气极反笑:“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却学会了多嘴告状,说你两句怎么了?”


  小男孩不依不饶:“爹,你打架那么厉害,帮我打她。”


  段西峰霍地撑起上身做咬牙切齿状,正碰上燕子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哆嗦了一下将被子往身上掩了掩:“我打不过她。”


  小男孩失望地撇撇嘴,走到燕子面前:“娘,惜福错了。”


  段西峰摇摇头:“不要脸,”小男孩扭过头,段西峰嘻嘻一笑:“不过我很欣赏你哦。”


  燕子将围裙脱下在惜福头上轻轻拍了一记:“随你爹,你不是要去青龙湖玩吗,快换身干净衣服,再晚娘可不带你去了。”


  惜福欢快地叫了一声跑向自己的小屋,段西峰爬起身在脸盆中洗了脸,扭头却见燕子却从灶房取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段西峰将食盒打开,燕子将桌上没吃完的两张炊饼,一叠小菜,连同一碗粥放在了食盒里。段西峰将食盒盖上:“不能老惯着他。”


  燕子瞥了他一眼:“他早饭吃到一半就跑了,若不给他备着些,路上饿坏了怎么办?”


  段西峰道:“他现在正是懂事的时候,要学着从小给他立规矩,要不然长大了胡作非为有你受的。”


  燕子冷笑道:“你不会教?你这当爹的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就不能安生下来过日子...”


  段西峰见她絮絮叨叨,心中颇为不耐,忽地抱住她的脑袋,吧唧一口亲在她嘴唇上,燕子一双杏眼圆瞪,两颊飞起红晕,挥手在段西峰肩头轻轻拍了一记:“熊样子,也不怕孩子看见。”


  段西峰大大咧咧地道:“我亲我媳妇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止亲一次,还要亲个够。”舔了舔嘴唇向燕子扑来,燕子吓得连忙躲闪,段西峰一把将她抱住,凑着嘴向燕子脸颊亲去,燕子笑声如杠铃,边躲闪边还击,两人闹作一团。


  “爹,娘,你们在干嘛呢?”惜福出现在门口,小胖手挠着脑袋。


  燕子将食盒提在手中,段西峰蹲下身子,惜福挥动小短腿跑了过来,飞扑向段西峰的后背。段西峰被撞得向前栽出两步才稳住身型,他托着惜福的屁股向上垫了垫:“坐稳了...”


  惜福的小胖手在他脑门上狠狠地拍了一记:“驾!”


  段西峰愣愣地看向燕子,燕子笑道:“他把你当马了。”


  一家三口走出家门,迎面正撞上全贵,段西峰瞧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上哪去了?”


  全贵将手中的木马递给惜福:“这不是去给我大侄子淘换点小玩意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曲家瓦 董心五在旁听着,此人他已听夏姜提起过两次,心中充满了好奇,但见王广和似乎芥蒂颇深,是以只好按捺下心头的疑问,问道:“西峰如今怎样了?”


  夏姜艰难地道:“段捕头蛊毒未除,已陷入了昏迷。”


  董心五吃惊道:“什么?!”


  夏姜继续道:“他脉细促而无力,此为虚脱之象,但脉象清晰不至有生命危险。”


  董心五稍稍松了口气,王广和接口道:“这证明解药已发挥作用,但他为何昏迷,昏迷多久仍是未知,接下来需要调整药剂逐项试验,真正将蛊毒解除。”说罢拱了拱手向门外走去。


  夏姜的目光中浮现出担忧之色,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王广和去了。


  刘永吉领着人急匆匆地向值房走来,府衙之中肃杀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地皱紧了双眉,黄自在远远地看见值房外灯火通明,不由感慨道:“现下已这般严重了吗?”


  刘永吉阴沉着脸没有应答,直到走到院门口,护卫拦住去路,他才高声叫道:“老董,在吗?”


  董心五应声走出,刘永吉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董心五的脸上充满苦涩:“不瞒你说,任府尹的师爷已毒发身亡,而任府尹已不知所踪。”


  “什么?!”刘永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董心五道:“刘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刘永吉这才想起正事:“老董,你们下午在积水潭围捕白龙会余孽时,被夺了一艘粮船,可有此事?”


  董心五一愣:“正是。”


  刘永吉沉声道:“那艘粮船已在积水潭东岸找到,船上之人已走得干干净净。”


  董心五愣道:“什...什么,对方没有出城?”


  刘永吉盯着董心五的眼睛:“老董,还有件事要说与你知——白龙会余孽很可能与施放蛊毒的那伙歹徒并做一处了。”


  一瞬间董心五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刘永吉从怀中掏出手绢递给了董心五,董心五不明所以地接了过去展开细看,却见那手绢之上有几粒通体黝黑的虫子,每一个指肚大小:“这是...蛊虫!”


  王广和和夏姜听到此处,齐齐从火炉旁站起身,快步走到董心五面前接过那手绢细看,夏姜道:“不错,虽然与小彤两人体内取出的并不是同一种类,但确是蛊虫无疑。”


  董心五定定地看向刘永吉,后者沉声道:“漕运把总王解水收受贿赂,容留歹徒在粮船上躲避,是以前番你们搜查时并没有寻到他们的踪迹。好巧不巧地为了抓捕白龙会余众杀了个回马枪,并劫持了粮船,两厢撞在了一处。待我们发现时船上只有船夫的尸体,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想来已经转移到他处了。”


  董心五心思电转:“若想逃脱追捕,最快的方法乃是乘船离京。但是他们却选择弃船,那代表他们在城中还有计划。”


  说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望向刘永吉。刘永吉的想法与其相同,两人的眼神中透出恐惧。


  刘永吉道:“论起追凶捕贼,五城兵马司固然比不上顺天府捕快,况且你们与两伙人均打过交道,是以由你们主导更加合适。周围在吗,或者段西峰和小谷也行?”


第三百二十九章 躲避 ,万历小捕快
  同福客栈中静悄悄的,谷雨仍然抱着肩膀站在窗边,但表情是木然的——他尚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的真相仍然超乎他的预料。李福仍然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他已经听唐海秋讲起过,所以比谷雨镇定得多。
  好半天谷雨才缓过神:“这么说毛怀山也参与了?”
  “谁?”唐海秋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个宅子现下是属于毛怀山将军的。”
  唐海秋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也没和他打过照面。但既然是在他府中议事,作为主人没有不知的道理,只是这人赞成还是反对我就不知道了。”
  一阵惶恐自谷雨的心底涌起,想起姚丰钱贵和手下众将士的豪爽任侠,与顺天府的一班弟兄的惺惺相惜,实在不愿意将他们与这阴谋诡计牵扯到一起,可是有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叩问着:难道他们当真不知情吗?
  他拼命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后来呢?”
  “后来你们顺天府的鹰爪子闯了进来,被你们逼得东躲西藏,后来于京郊被捕。我本想将此事和盘托出换条性命,可是锦衣卫出现将我和李福抓到诏狱之中,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给我二人上了刑具,逼问我那晚的见闻,逃出后都与哪些人有接触。”说到此处,唐海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是害怕又是气恼:“他妈的,老子已把听到的话儿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了,但那帮人却像故意找茬似的,隔了几个时辰又将相同问题再问一遍,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老子身上被他们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
  谷雨皱眉听着:“他们没有询问你有什么同党,具体刺杀的计划是什么?”
  唐海秋霍地站起:“你有病不成!老子从未想过刺杀万...刺杀皇帝,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听来的,跟我有何干系?!”
  谷雨道:“噤声!难道你想吵醒这客栈中的人?”
  唐海秋火冒三丈地看着谷雨,谷雨则不为所动。他赌气似地坐下,嘟囔道:“老子家财万贯,干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谷雨幽幽地道:“既然他们并未询问,那是不是说他们其实知道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说他们一直在问你接触了什么人,难道不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将消息扩散出去吗?”
  唐海秋已变了脸色,猛地打了个寒颤,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听懂了谷雨的潜台词:锦衣卫也牵扯进此案。作为天子近卫的锦衣卫想弑君,这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只有这么解释,那姓周的锦衣卫于顺天府截人,诏狱审讯的动机才说得通。
  谷雨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花案如何变成了一场事关大明皇帝的刺杀案。
  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忽然楼下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紧接着喧哗声四起,紧接着传来男子的呼喝声:“开门,锦衣卫查案!”
  李福吓得翻身下了床,再看唐海秋和谷雨两人,都已慌了神。
第三百三十章 查找 北城兵马司,小旗官战战兢兢地跑到上官面前:“大人,您找我?”向高强看了一眼。


  上官乃是被城兵马司的指挥,姓蔡,转向高强:“高捕头,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有想了解的尽管问。”


  高强道:“积水潭边可是你的巡查范围?”


  小旗官道:“是。”


  高强道:“那遗失的粮船在积水潭边发现,你可知道吗?”


  小旗官迟疑道:“后来听弟兄们说起的,那河边黑灯瞎火的,鲜有人迹,弟兄们不常去。”他以为顺天府要寻趁他的麻烦。


  高强见他面色紧张,宽慰道:“可以理解,只是不知弟兄们在这之前发现过有何异常之处吗?”


  “异常?”小旗官皱起了眉头。


  高强道:“这群歹人加起来有十余人之多,又有重伤之人,弃船之后必定会选择工具代步,否则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无意会惹人注意从而留下破绽。所以在粮船被发现之前,是否可盘查过马车、轿子之类?”


  “有,”小旗官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道:“我曾在积水潭不远的地方拦住两辆马车,对方自称是兵部王立琦的家眷。”


  “哦?”高强的脸色变了:“有仔细盘查过吗?”


  小旗官面色一紧:“没有,对方出示了腰牌,确实王府无疑。”


  蔡指挥一瞪眼:“妈的,偷懒耍滑,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小旗官委屈地解释道:“对方主子乃是朝廷高官,您让我们怎么查?”


  高强赶紧拦道:“无妨,这消息对我已是非常可贵,有劳两位。”他知道蔡指挥装腔作势是给他看的,也不会蠢到真个去得罪对方。辞别蔡指挥,领着他的人出了署衙,站在街心低头琢磨着。


  手下一名捕快凑到他身边:“老大,何苦揽这苦差事,在公廨后院多清闲岂不是好?”


  高强骂道:“蠢货,近日府中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可有一件让咱们弟兄们插手?”


  手下一愣,摇了摇头,高强道:“知道为什么吗?”


  手下再次摇头,高强恨铁不成钢地道:“动动你的脑子,董心五是怀疑到咱们头上了,这老货心机深沉不会明说,但赤门抓了不少人,你就敢保证其中不会有人将咱们与姚家弟兄的关系说出去。即便抓不到实际把柄,等眼前的事忙过董心五也会腾出手来收拾我们。”


  他恨恨地道:“咱们是李征的人,本来就与董心五不对付,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不会轻饶了我们,若不趁此机会挣些功绩,恐怕有朝一日你就不是待在大牢外面了。”


  手下吓得色变,高强道:“如今他那几个嫡系都抽不出身,咱们弟兄才有这个机会,只要能拿下贼人立下功劳,咱们便占据了主动,董心五也不能轻易动我们,否则长官面前他也交待不过去。”


  手下点头如啄米:“这么说只要能拿下贼人便成了。”


  “哪有这么容易...”高强露出苦恼的表情:“没想到查到了兵部高官的头上,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那怎么办?”手下挠了挠头。


  高强气道:“凉拌!先去王立琦家中探探口风再说。”


  顺天府,任忠贤臊眉耷眼地走入书房在桌前坐了,他的夫人则气咻咻地坐在另一边,两人别过头谁也不理谁。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合作 高强比谷雨大了五六岁不止,但以弟弟自居却叫得极为自然,谷雨有些茫然地放下筷子:“高大哥,别这么说,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提?”


  两人在毛怀山案中有过短暂的配合,案后因为负责不同的案子,双方也没太多的交集,但都是同一口锅里吃饭,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必要将关系弄得太僵,是以双方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高强将他按回到长凳上,自己在对面坐下,他的手下们坐在门口的位置。


  高强抬起头看了赵师傅一眼,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友好,赵师傅忙将碗筷收起识趣地退了下去。


  谷雨见他脸色凝重,联想到他此前的态度,知道他一定碰到了难处,便问道:“高大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高强嘬了半晌牙花子,这才下决心道:“董捕头派我追查自粮船上逃下来的贼人,此事你知道了吧?”谷雨点点头,高强继续道:“我从北城兵马司得知粮船靠岸的那段时间恰好有两辆马车经过。”


  “唔,不错的思路。对方有几名重伤之人,一定会借助工具逃离现场。”谷雨瞬间领会到了他的意图。


  高强苦笑道:“兵马司的弟兄还真查到了对方的身份,只是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我是没招了才来找你的。”


  谷雨转念一想,试探道:“是位高官?”


  “兵部郎中王立琦。”


  谷雨倒抽了一口凉气,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又是他?”


  高强疑道:“你知道他?”


  谷雨道:“前不久有一队声称来自播州的人马在城门前被截获,当时广胜负责盘查,为首那人曾自称王立琦的家将。为此我曾带着广胜专程登门拜访过他,被他以不知情为名矢口否认。”


  高强迟疑道:“那...那便是有人假冒他的名义行事?”


  谷雨双手抱臂,埋头琢磨着:“一次是巧合,第二次还会是吗?”


  饭堂中静悄悄的,只剩下谷雨和高强的一班手下,高强眼巴巴地看着谷雨。不久前他领着手下寻到王府,在那高耸的院墙前转了两圈迟迟下不了决定。兵部郎中正五品的官员,对于高强这种不入流的差役而言,哪配有机会与人家说得上话,无凭无据上门盘问,用屁股想也知道对方的态度。他是打定机会立功的,可不是给自己惹麻烦的。


  谷雨思考的特征很明显,眉头紧缩两眼发直,两人去年短暂合作之时高强便发现了对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特征,高强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谷雨在董心五那几个徒弟中头脑灵活身手又好,更关键的是脾气好心肠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寻求他的帮忙。为此他瞒着董心五回到公廨,静静地等着谷雨出现,这才趁他落单时堵住了他。


  盏茶功夫后谷雨抬起头:“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此事不能声张。”


  高强来了兴趣:“但说无妨。”


  谷雨压低声音说出一番话来,只把高强听得目瞪口呆,他颤抖着声音道:“这样能行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搜查 门子拱着手:“各位官爷当面,小的是兵部王郎中府上的下人,方才有一伙乞丐闯入府上,还请各位官爷施以援手。”


  高强双手一拍:“那伙乞丐河南水灾流入京师,自入京之后搅闹无辜平民无法无天,不少人家都深受其害,我们已追查数日。”


  门子听得痛心疾首:“我说他们人不人鬼不鬼,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高强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头:“没想到这群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冲撞王郎中的府邸,愣着干嘛,还不头前带路!”


  门子被他吓得一激灵,转身便向回跑:“官爷,这厢来!”


  高强忍着笑招呼手下弟兄:“跟上,尽快把人抓了,莫扰了王大人的清梦。”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门口,只见府中已乱成了一团,烛火陆陆续续地在每个房间亮起。谷雨向高强使了个眼色,高强站在门口高声叫道:“兀那小贼,你官爷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小乞丐和护院仿佛没有听到似的,门子讪讪地笑了笑,高强咬着牙猛地一挥手:“抓人!”


  身后的捕快蜂拥而出,向各个角落中的丐儿扑去。


  王忠仁被叫声吵醒,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身边的绮兰随之坐了起来,听见远处传来的叫嚷声不禁惊慌道:“出...出了什么事?”


  王忠仁下了床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披上,丫鬟红杏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不好了,少爷,小姐出事了!”


  王忠仁没好气地道:“谁敢来我们家闹事?”


  红杏急促地道:“是真的,门外来了一群小叫花子,见门便闯,眼看就要过来了。”


  王忠仁听得外面的吵嚷声越来越近,脸色终于慌了起来,床上的绮兰瑟缩成一团,王忠仁走上前将她双肩揽住:“莫慌,有相公在,翻不了天。”


  绮兰轻轻挣脱开,声音显得有些冷淡:“我没事。”


  王忠仁愣了愣,门外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他回首望去骇然发现门口出现了两个鬼头鬼脑的小叫花子,瞧来年岁不大,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绮兰惊叫一声向角落中缩去。


  王忠仁冷哼一声向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自门口又探进来两个脑袋,定定地看着房中的三人,岁数却比先前两童大得多,王忠仁停下了脚步,右手在红杏肩头一推:“将人赶出去!”


  红杏慌道:“我...我不敢...呀!”


  话音未落,一名丐儿窜了进来,紧接着另一人也走了进来,在屋中打转,王忠仁气极道:“讨人嫌的叫花子,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有你好受的!”


  一名丐儿直愣愣地盯着他,王忠仁双手环胸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丐儿忽地转向桌前将果盘抄起,将瓜果扔给同伴,那银盘在手中垫了垫,猛地扔向王忠仁。


  王忠仁尖叫一声抱头闪避,正在此时门外忽地抢进一人,将那丐儿放翻在地,另外几名乞丐一哄而散,那人将丐儿提在手中就要向门外走去,王忠仁见他面容忽道:“怎得是你?”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谷雨和高强观察着王立琦的脸色,王立琦一言不发,谷雨冷汗直冒手心湿滑,高强半个身子藏在谷雨背后,紧张地双拳紧攥,一瞬不瞬地看着王立琦。


  王立琦忽然吐了一口气,转向谷雨高强:“这群流民冲撞本府,实乃不小的隐患。辛苦两位捕头将其拿入狱中好生看押,以免祸害他人。”


  何三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老爷开恩啊,俺们不敢了。”


  谷雨和高强却双双松了口气,拱手道:“遵命。”命令捕快驱赶乞丐离了府,王立琦亲自送到府门口,他看着谷雨忽道:“小捕头,你看起来很面熟。”


  谷雨心中一紧,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回道:“正是,先前曾因歹人假冒大人之名入城一事登门求证。”


  “哦,”王立琦的眼睛眯了起来,表情捉摸不定:“原来是你。”


  王忠仁站在王立琦背后,闻言笑道:“原来竟是老相识,一轮生两回熟,改日定要登门拜谢。”


  谷雨逊谢一番拱手道别,领着一班人浩浩荡荡去了。王立琦注视着谷雨的背影,目光阴鸷,他将门子唤到近前:“这些小乞儿是怎么进来的?”


  门子见他面色不愉,情知犯了老爷的忌讳,两腿抖若筛糠,战战兢兢地道:“小的上了门闩后便早早睡下,直到不久前一阵敲门声响起,将小的从睡梦中惊醒。我听那敲门声一声急似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一班小畜...小乞儿,不容分说闯了进来,小的左拦右拦硬是没拦住。”


  王忠仁看着父亲的表情:“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立琦抚着下巴琢磨道:“这条街上在朝为官的人家数不胜数,为何这群小乞儿却挑中了咱们家,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王忠仁不解其意,眼巴巴地看着王立琦,而后者眼神闪烁,脸色阴沉,他在朝为官多年,阴谋算计见得多了,对于任何形式的巧合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何况小乞儿无端冲击官员的私人宅邸太过奇怪,不由地不起疑心。但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抓不到任何破绽,只能任凭对方离去。


  对方闯入王府究竟有何意图呢?回到屋中的王立琦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一度怀疑是自己与赵先生、邹念文的谋划暴露,但联想到谷雨谨小慎微的行动却又不像。


  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王立琦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他一向恪守的准则,想到此处他再也坐不住,悄悄爬起身来,见夫人正在沉睡,这才放轻了脚步走出门来。


  出得巷子的谷雨等人不时地回首看向后方,直到确认无人跟踪,何三儿将双手向谷雨面前一摊:“赶紧给我解开。”


  他的双手被牛皮绳拴住,两个腕子已被紧绷的牛皮绳子深勒进肉,顺天府的捕快抓人栓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有看起来紧实则一解就开的方法,也有看起来松弛但能肋断双腕的方法,此番为了做得逼真,捕快下手自然不遗余力。


  谷雨道一声:“对不住。”将何三儿腕子上的牛皮绳解了,何三儿活动着腕子,斜眼看着谷雨:“姓谷的,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谷雨紧张道:“莫非王立琦府中有蹊跷之处?”


第三百三十四章 阻拦 禁宫水榭,美味佳肴摆满了两张方桌,万历与朱常洵坐在一桌,另一桌则是毛怀山、田豆豆、夏姜三人。两个大内侍卫站在万历身后,水榭的角落中站着锦衣卫。
  毛怀山和夏姜吃得有些拘谨,时不时还要放下碗筷,恭谨地应答万历的提问。田豆豆倒放得开,筷箸翻飞间吃得满嘴流油。
  朱常洵站起身,端起酒杯一本正经地道:“这一杯,多谢毛将军和夏郎中的救命之恩。”
  毛怀山和夏姜连忙站起身,逊谢道:“分所应当,殿下无需挂在心上。”“民女不敢。”将酒饮了。
  万历笑道:“谢当然是要谢的,要不是二位舍命相救,我父子昨夜便要阴阳两隔。”他对朱常洵实是爱极,目光中流露出的都是宠溺,伸手在朱常洵的肩上拍了拍,心有余悸地道:“谁能想到那般亡命徒刚在香炉峰上作乱,又想对皇子下手,要不是天降福星哪有你的今日。案犯可抓到了?”
  毛怀山心中突地一跳,陈矩回道:“回万岁爷,顺天府还在抓捕中。”
  万历皱了皱眉:“催着办。”
  陈矩应下:“是,我这就着人去催。”
  毛怀山听得胆战心惊,伸手向酒杯抓去,忽然脑袋传来轰鸣之声,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手掌发颤竟扑了个空,撞到勺子发出叮地一声脆响。万历听得声音向毛怀山看来,田豆豆一直留心观察着毛怀山的反应,将酒杯塞到他手中,毛怀山勉强稳定住心神将酒斟满,举杯邀道:“陛下,明日微臣便要启程,在此向陛下告别。”
  万历长身而起:“朕盼你早日班师回朝。”
  一队人马飞快地跑在大街上,纷乱的脚步声让行人慌忙躲避。谷雨跑得满头大汗,却也顾不上擦拭,若按时间推算毛怀山只怕已进了宫,随时便会出手。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宫中禁卫森严高手如云,毛怀山不可能挟兵刃入宫,又如何能伤得了皇帝呢?
  从曲家瓦到承天门跑动前往需要半个时辰,身后的捕快紧紧跟随在他背后,早已跑得气喘吁吁,但也知事态严重,不敢稍有怨言。此时已能看到西长安街宽阔的街道,谷雨不由地吁出一口气,心道:但愿不会太晚。
  忽然前方黑暗的巷子中奔出数名黑衣人,黑纱罩面手持钢刀,向捕快们杀了过来!
  谷雨大惊失色,连忙抠动绷簧抽刀招架:“迎敌!迎敌!”
  十余名黑衣人杀气腾腾,刀刃在黑夜中泛起青色寒光,如一道道匹练砍向对面的捕快,如同两股洪流交汇在一起,“铛铛铛”钢铁交接之声此起彼伏,行人吓得四散奔逃。
  谷雨面前的大汉将脸部蒙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挥手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化作寒星点点径直砍向谷雨的脖颈!
  谷雨横刀招架,铛地一声脆响,谷雨只觉得虎口发麻,似乎手中的刀便要脱手而飞,他唬了一跳连忙将刀柄牢牢抓在手中,回刀反击。对方连忙格挡,谷雨心神皆疲,只能用身体压住刀身,向对方逼近。两人的脸缓缓逼近,目光凶横直视着对方,黑衣人嗨了一声猛地撞向谷雨,谷雨只感到如同被一面墙撞了一般,眼冒金星,身体不由自主地跌跌撞撞退了几步。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炷香 阿彩答应一声将女子搀扶起身,快步出了房门。青木冷笑地看着邹念文:“姓邹的,大敌当前,你这是要犯错误,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邹念文冷冷地回击:“管好你自己的事,别忘了你的主子还要听命于我家主人。”


  青木脸色一僵:“很好,很好...”他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


  阿彩的房中,那女子仍在瑟瑟发抖,阿彩见她衣冠不整,显然受过很大的刺激,她倒了一杯温水交到女子手中:“你还好吗?”


  “你们可是要离开?”那女子忽然道。


  阿彩怔住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那女子忽然泪如雨下:“带我一起走吧,我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肆意欺负我,侮辱我,我受不了了,若将我留在这里,我只会生不如死。”


  阿彩看着她被撕扯得褴褛衣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淤青,气得浑身发抖,她为难地道:“可我们要做的事情十分凶险,你跟着我们只会更加危险。”


  “可我看你和那位大哥都是好人,救救我吧。”女子颤声乞求道。


  “好人?”阿彩苦涩地笑了笑,她看着彷徨失措的女子,忽地下定决心:“好,我带你...”


  “你带不走她!”邹念文忽地推门而入。


  “为什么?!”阿彩柳眉倒竖,她的表情忽地僵住了,透过开启的大门她看到了院中站着那管家王平,一脸冷笑地盯着阿彩,身后则是四五名手下不怀好意地将门口围住。


  王平的语气很冲:“邹爷,是你说要消遣,小的才将这人尽可夫的女淫娃让与你,可这是少爷的私产,想要带走可要问我们少爷答不答应。”


  邹念文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子,后者则从他眼中得到了残忍的答案,她双拳紧攥,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但却不再乞求对方。


  邹念文垂下眼睑:“阿彩,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将东西收拾妥当,来花厅找我。”他将房门缓缓关了起来,对那女子他已经做了所能做的,因此并无愧疚之情。


  随着房门关闭,女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向阿彩苦涩地一笑:“这是我仅有的时间了,陪陪我吧。”


  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即到,房门被猛地推开,王平不怀好意地站在门口:“时辰到了,该说的体己话也说过了,阿彩姑娘我们就不打扰了。”身后的两名下人抢上前拖起女子便走。


  阿彩垂下眼睑默默地收拾着包裹,邹念文匆匆回到院中,见阿彩正费力地拖起宝翁的尸首,他走上前:“阿彩,我们再带宝翁一起走了。”


  “为什么?!”阿彩变了脸色。


  邹念文叹了口气:“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难道看不到宝翁身上已开始腐烂吗,就算看不到难道闻不出来吗?”


  一瞬间阿彩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漂亮的双目中泪水莹莹,她倔强地摇摇头:“不行,我要带我哥一起走!”


  邹念文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阿彩的眼泪夺眶而出:“求求你,让我带着他走吧。”


  第二天清晨旭日初升,东壁堂中小成被一阵喧哗声吵醒,他打着哈欠从睡梦中醒来走出了屋子,前堂的伙计急匆匆地赶来,脸色焦灼:“小成哥,不得了了,快出去看看吧。”


  昨夜东壁堂各位郎中齐聚一堂商讨蛊毒的破解之法,并且提出了几个可行方向,聊至半夜方才睡去,小成是东壁堂中的学徒,原本是随在夏姜身边的,头脑机灵关键还会来事,昨夜郎中讨论之时他鞍前马后的伺候,也忙到了半夜。


第三百三十六章 推诿 “什么请示,不过是找个背锅之人,本官偏不上他的当,董捕头主意拿的正,便连上官也敢软禁,那一切都由他做主好了。”任忠贤坐回到椅中,将头偏过一旁。


  任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周围等了半晌不见任忠贤再说一句,拱了拱手退出了房门。


  任夫人颤声道:“老爷,你真的就这样不管了?”


  任忠贤扭回头:“傻婆娘,现在出头无异于自讨苦吃,”他的脸上甚至带着庆幸:“王广和这么深的道行,对这蛊毒也无计可施,难道我一个小小的官儿便能逆天行事?做得多错得多,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书房之中避劫。”


  任夫人双手伸出抓过任忠贤的两手,由于激动双手青筋爆出:“你不是小小的官儿,京城百万人口,你是当之无愧的父母官,此时若放任病毒自流,后果不堪设想,老爷啊,那是一条条人命,岂能等闲视之。”


  任忠贤被她捏得两手生疼,一番话更是将他说得面红耳赤,他羞恼地甩开夫人的手,气道:“为夫宦海沉浮苦熬至今,一着不慎便能丢了官身,更何况是眼下这般棘手的事情,董心五将我软禁正好给了个天大的好借口,不用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你安生待着,不要再烦我了!”


  任夫人被他甩得跌坐在地,她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又气又急,眼泪狂飙而出。


  周围回到值房前,董心五已等在院中,谷雨和高强等一班捕快刚从府外打听消息回来,在门口时恰巧遇见百姓围堵顺天府,两人又将人就近分化到附近的医馆中安置,这才赶在晌午时分回转,正与董心五汇报着什么。见到周围的表情董心五便猜到了结果,周围将任忠贤的反应说了,又道:“府中佐贰官声称一切以任府尹马首是瞻,摆明了想置身事外。师傅,咱们怎么办?”


  董心五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似乎早已料到府中官员的反应,王广和站在他的背后,气道:“食君之禄便该忠君之事,胆小怕事互相推诿,真不知如今的朝廷怎么了,竟任用这样一批酒囊饭袋!”


  夏姜扯了扯他的衣袖,向他摇了摇头,王广和气得哼了一声,但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董心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事急从权,蛊毒扩散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这样下去对京城不吝于一场浩劫,现下有几件事要做...”


  王广和惊讶地瞪圆了双眼:“老董,你要干什么?这是犯忌讳的!”他虽不在官场,但以他的身份不可避免地会结交许多部堂高官,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知道官场的门道。董心五此话一出便是要越俎代庖,在官场之中可谓大忌。


  董心五苦笑道:“难道我们便什么也不做?”


  王广和一愣,董心五道:“顾不了许多了,若是将来追究起来,此事由我一人承担。”见谷雨与周围张嘴欲言,他大手一挥:“知会有司,上奏朝廷,将此事尽快通知上峰。周围...”


  周围一挺胸:“有!”


  董心五道:“这事你去做,要迅速!”


  “是!”周围拔腿便跑。


第三百三十七章 柴房 王府,王忠仁将衣裳收拾妥当,那边厢书童五平也将书箱背在背上,王忠仁从书桌上随意捞起一本书夹在怀中走出房门,院子中绮兰正蹲在花盆前小心地修剪着一盆芍药。王忠仁走到她身后轻咳了一声,绮兰放下手中的活计转回身看着他。


  王忠仁一本正经地道:“我与严史二位相约今早结伴读书,今日就不陪你了。”


  绮兰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忽然问道:“这两日没有见到四喜,相公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忠仁一怔:“我也不知,兴许是爹派他出去办事了吧,夫人可是要置办什么东西,不如我将五平留给你?”


  绮兰摇了摇头:“不用,相公早去早回,别忘了爹的叮嘱。”


  “我知道了。”王忠仁心中惦念着更重要的事,对于绮兰的情绪并没有及时把握到,他匆匆与夫人别过,带着五平一溜烟出了门。绮兰将手中的剪刀抛下,目光冷漠地看着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的胸前一起一伏,冷声将红杏唤到近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下去。


  明时坊泥瓦巷,谷雨躲在巷中观察着门口,门前鲜有人迹,仿佛没有人一般。庞韬出现在身后:“四周转过了,听邻里所说这院落中只有几名留守的王府下人,王立琦已很久没有来过了。”


  谷雨沉吟着没有说话,庞韬道:“怎么进去?要是里面寻不到人,王大人那里真的很难交待了。”


  谷雨道:“正大光明的进去。”


  “这...”庞韬有些迟疑。


  谷雨心中已有了主意:“疫病肆虐,各坊均需自查自纠,排查一切可疑迹象。”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庞韬面前展开:“我从高强那里要了一张告示,你我作为顺天府捕快,不仅要告知坊正,更要周知到府,确保每家每户做好完全准备。”


  庞韬笑道:“那行,咱们今日且帮一帮坊正。”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片刻后院门开了一道缝,王平自门缝间探头向外望来,庞韬将脚插进门内,右手抵着门。


  “你们谁啊?”王平吓了一跳,话音未落,一张告示杵到眼前。


  “京城突发疫病,顺天府奉命清查疫病起源,你们要配合检查!”


  王平虽不识字,但落款上鲜红的官印打消了他的顾虑,但这宅子里藏污纳垢,却是万万检查不得的,他硬着头皮叫嚣道:“反了天了,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


  “管你是哪个,天王老子的宅子也照查不误!”猛地一用力,大门应声而开,谷雨和另外两名捕快簇拥向前,王平急得面红耳赤:“哎哎,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兵部王大人的宅子,未得允准不许擅入!”


  虽然竭力阻拦,但他那点力气在对面四个有备而来的捕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庞韬气势汹汹地径直向里闯入,身后三人对王平更是理都不理,院中之人听得门口喧哗,提着利刃呼啸而出,庞韬戟指喝道:“老子是顺天府的,我看哪个敢动!”


  那几名原本吆五喝六的下人停下了脚步,庞韬轻蔑地一笑,大手一挥:“搜!”


第三百三十八章 巧遇 女子定定地瞧着谷雨,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二话不说迎头撞来,谷雨猝不及防,只觉得胸前一痛,身子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他惊呆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浑然不知这女子犯得哪门子病。


  那女子嘶哑着声音道:“小谷捕头,认不出我来了?”


  被人叫出名字,谷雨显得更加茫然了:“你...你认得我?”


  那女子扬了扬头,终于将面容从头发后露了出来,谷雨只觉得这女子纵使蓬头垢面,但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仍可窥见其艳丽的容颜,看上去有几分眼熟,略一思索想起了她的身份,不禁大惊失色:“陆...陆姑娘,你怎得在此?”


  这女子正是陆诗柳,她设计与王忠仁花船谈判,企图挟绮兰成事,未曾想被贴身丫鬟翠兰出卖,终致功亏一篑。王忠仁恼羞成怒,于青龙湖上与严皮寿、史泰翔两个狐朋狗友辣手摧花凌辱了陆诗柳。


  气怒未消的王忠仁在事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将陆诗柳软禁在旧宅之中。王立琦自搬出后再也没回来过,反倒是他为躲避父亲和妻子,常来此花天酒地。因此将陆诗柳藏于此处慢慢狎弄正是他想出的毒计。


  可怜陆诗柳一届花魁娘子,几时受过这样下作的手段,心神失守已然快要接近崩溃的边缘,她带着哭腔直勾勾地看着谷雨:“生命的可贵在于对命运的不屈服?呵呵,呵呵,小谷捕头你的一句话,却将诗柳的一生误了...”


  面对惨不忍睹的陆诗柳,谷雨一瞬间便猜到了她的遭遇,陆诗柳再也坚持不住,哇地一声痛哭出声:“救救我,我要死了...”


  谷雨缓缓爬起身,他看着陆诗柳无助而又绝望的眼神,缓缓伸出手将这个年轻的女子揽在怀中,他只有一句话可以说出口:“对不起,对不起...”


  陆诗柳蜷缩在他的怀中,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瞬间打湿了谷雨的胸膛:“你个混蛋,我被那些畜生糟蹋的时候你在哪里?”


  谷雨心中犹如压了一块重石,压得他几乎快要窒息,他喃喃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王平站在柴房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他忽然惊醒过来转头向院外跑去,刚跑出后院迎面正撞上庞韬,对方一个手肘顶在他腹下,王平哎哟一声栽倒在地,他顾不上疼痛疯狂叫嚣道:“放肆的崽子,待我禀明老爷,要了尔等的狗命!”


  庞韬冷笑不止,他在搜索中同样有所斩获:“你哪儿也去不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远处一声喊:“谁人敢在我的府上撒野?”


  庞韬循声望去,只见王忠仁领着人正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过来,庞韬心里咯噔一声,硬着头皮道:“顺天府办案,闲人走避!”


  这招先声夺人并没有起到效果,王忠仁冷笑一声:“屁的办案,这是老子的地盘,岂容尔等贱吏撒野!”


  “你...”庞韬气得双眉倒竖。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冲突 庞韬见对方动了肝火,念及他的身份心中颇有些顾忌,偷偷拉了拉谷雨本想劝阻两句,却被谷雨的眼神吓住了。他与谷雨的结识不算短了,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性格内向木讷寡言,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与人交际还带着少年的生涩与羞赧,但此时的他目光冰冷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到嘴边的话吓得全数咽了回去。


  谷雨冷冷地看着对面叫嚣的王忠仁:“拘捕者,杀!”


  庞韬吓得一激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谷雨,王忠仁起先也是一怔,待见到庞韬及两名捕快的反应不禁哈哈大笑:“就凭你?你敢!”


  他忽地暴喝一声:“愣着干嘛,给我打将出去!”


  他这句话一出,手下七八人呼啸一声扑将而来,谷雨身形一动,抢上前去,一拳打在对面那人的鼻梁骨上,惨叫声中那人倒跌飞出。对方仅是二世祖的奴仆,即便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又怎抵得上谷雨的含怒一击。


  一个个手下在王忠仁面前被毫不留情地撂倒,当他意识到只有他一人仍在站立之时,忽地发出一声尖叫掉头就跑,谷雨赶上前去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后背,王忠仁站立不稳扑倒在地,他翻转过身气急败坏地道:“姓谷的,你不想活了吗?!”


  谷雨一个箭步窜上前骑在他的身上挥拳便打,王忠仁的头颅、脸部及颈部在顷刻间便迎来了雨点般的拳击,他疼得惨叫连连,一边挥手格挡,谷雨将他双拳攥住,照着他的面部砰砰又是两拳。


  庞韬从惊愕中醒过神,知道谷雨此番是闯祸了,连忙上前将谷雨拉起:“小谷捕头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谷雨喘着粗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忠仁,王忠仁两手撑着地吐出一口夹杂着血丝的浓痰,忽地哈哈大笑,谷雨歪着头看着他,王忠仁道:“有你的,谷雨,老子活到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亡命之徒,你教我开了眼界。”


  他毫不畏惧地看着头顶的谷雨:“为了报答你,我一定好生待陆诗柳,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雨双拳攥起,庞韬拉住他的胳膊:“他在激怒你,别上当!”


  王忠仁舔着嘴角的鲜血:“她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明日明码标价只要想与她欢好的一文钱便可如愿,待偿还了我的万金老子便将她丢到最肮脏的窑子中,哈哈,哈...啊!”


  谷雨一脚踹在他的裆部,鲜血迸射而出!


  庞韬吓坏了,他将谷雨一把拉开,蹲在地上问道:“王公子,你没事吧?”


  王忠仁双手捂裆,脸部因为疼痛而显得狰狞可怖,豆大的汗珠子自他的鬓边涔涔而下,裆部的鲜血迅速渗透出来,裤管血迹斑斑,庞韬转过头面向躺在地上呆若木鸡的王平:“愣着干嘛,还不快救人!”


  王平匆忙爬起将王忠仁背在背上,一溜烟向门外跑去。庞韬向其中一名捕快努了努嘴,那捕快会意地点点头,追着去了。


  庞韬则拉住不依不饶的谷雨:“别追了,先固定证据。”事情的发展远超预料,开始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延伸。当先最重要的便是把证据采集下来,以应对接下来的变数。


  谷雨吐出胸中浊气,看了庞韬一眼:“庞大哥,这里交给你了。”他转身向柴房走去,在委顿于地的陆诗柳面前蹲下身子。


  陆诗柳面容呆滞,一双丹凤眼中再看不到丝毫生气。谷雨看得心酸不已,伸手将她搀起,陆诗柳两腿发软,必须要借助谷雨的身体方能支撑。谷雨柔声道:“有我在,别人伤不了你的。”


第三百四十章 聊聊 方氏见方伟的神色有异,心里跟着一紧:“是啊,怎么了?”
  方伟思索半晌,摇了摇头:“没事,兴许是我想多了。”伸手将被子盖在方氏身上,他也不脱衣服,合身躺在床上,方氏凑近了方伟,方伟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睡吧。”
  轻柔而有节奏的轻抚让本已累极的方氏很快进入了梦乡,方伟在漆黑的夜中睁着双眼,一会想到与李征的交易,一会又想到柴房中的谷雨和唐海秋,思来想去竟没有丝毫困意。
  柴房中谷雨辗转反侧,同样无法入眠,唐海秋气得啐道:“你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谷雨充耳不闻,抱着肩膀将身体扭到一边,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也同样在他的脑海中打转,自从唐海秋王府采花案发,他便如一枚陀螺般忙个不停。有时他也会试图说服自己,该停下了,似乎已经越界了。但他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催促他不断地往前往前,不知不觉中已经做出了无数个选择,这些选择让他在今晚憋屈地借宿在一间简陋的柴房中,与一名十恶不赦的采花贼相依为命,并且要抵抗来自全天下最臭名昭着的锦衣卫的追杀。
  这是他当初成为捕快时想要的吗?
  谷雨越想越是烦躁,腾地翻身坐起,他的背影在漆黑的柴房中勉强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唐海秋怒视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道:“谷捕头,明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求求你快些睡下吧。”
  谷雨还是不应声,对于唐海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唐海秋想了想,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横竖睡不着,咱们聊两句?”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他自顾自地说起来:“你们都唤我做唐海秋,但是却都不知道这唐海秋可不是我的真名。”
  谷雨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唐海秋见一句话逗引得谷雨反应如此强烈,得意地笑了笑:“唐海秋不过是我混江湖的名号,拿来混淆视听的,真实名姓却不能告知于你。”
  谷雨回过身:“你是江浙一带的人?”
  唐海秋“哦?”了一声,对他的判断有些意外:“你怎得知道?”
  “我有个邻居,就是来自海宁,说话的口音和你有些相像。”
  唐海秋恍然道:“离得倒是不远,难怪被你听出了。”说罢话锋一转:“不知你那位邻居是男是女,容貌如何?”
  谷雨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传说你家境优渥,为何不老老实实做你的富家翁,非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唐海秋却没有立即答话,谷雨也不着急催问,半晌唐海秋才道:“若我真报定这个想法,早些年便死了。”
  “哦?”这个回答出乎谷雨的意料。
  唐海秋道:“我那家族确实家大业大,生意交通南北。只是我那父亲风流成性,娶了五房小妾,我娘便是其中之一。后来正妻亡故,她没有留下子嗣。我那父亲便言道,妾室中谁先诞下男娃,便将其扶为正妻。很幸运,这话说出口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娘便怀孕了,我便是第一个诞生的男娃。”
第三百四十一章 条件 谷雨眉毛立了起来,陆诗柳这句话对他而言是一种侮辱,他压抑着内心的不快硬邦邦地回道:“我是一名捕快,没法走,也不敢走。”


  陆诗柳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她移开了目光,谷雨腾地站起身:“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


  “坐下!”陆诗柳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谷雨梗着脖子看着她,而后者不为所动,谷雨咧了咧嘴重新坐了下来。


  陆诗柳玩味地看着他的脸,谷雨被她一双丹凤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僵硬地移开了目光,陆诗柳缓缓道:“即便你有能力说服顺天府抓捕王立琦,但对方若是铁了心不配合,有意拖延坚不吐实,只要晚得一刻就会有无数无辜百姓死去,到那时你还能做什么?”


  谷雨脸色一僵,他一门心思要将王立琦绳之以法,还未想到即便他抓捕归案,若真如陆诗柳所说他将要怎么办,毕竟此刻时间并不站在自己一边,耽误得越久局面就会越被动。


  陆诗柳道:“昨日我本来设计王...王忠仁的夫人来青龙湖见面,本指望由其妻子目睹他的真面目,如此得其相助我便可以脱身,哪知道我那贴身丫鬟见利忘义将我出卖,青龙湖花船之上王忠仁伙同另两人玷污了我的身子...”


  谷雨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诗柳,旧事重提他的心里难过至极,陆诗柳却恍若不觉:“事后王忠仁将我关押至王家的旧宅,吩咐手下将我锁在柴房之中,至半夜时分,宅子外边忽然来了一队人马...”


  谷雨听得一激灵,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诗柳。


  “为首一人甚是警觉,跟踪王府下人到了柴房,发现我的存在。当此情景下人也隐瞒不得,遂将原委原原本本地说与他听了,那人见我可怜,并没有为难,反而试图救我脱困,只是王府下人横加阻拦最后并没有成功。”


  “他要救你?为什么?”谷雨疑道。


  “对方认得我,”陆诗柳喃喃道:“他自称曾在庆元春中见过弹奏歌舞,见我遇难有心帮扶。”她看向谷雨:“这并不是我想与你说的。”


  “嗯?”


  陆诗柳缓缓道:“那伙人中有一名同行少女,对我的遭遇深感可惜,我与她曾有过短暂的独处时间,她见我着实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便与我悄悄约定,如我能设法逃出,便将我藏在一个安全所在。”


  谷雨腾地站起身来,脸色也变了:“什么安全所在?!”


  陆诗柳观察着谷雨的表情:“我如今财产尽失身无分文,连生活也难以为继,你可想过我的退路?”


  谷雨“唔”了一声,陆诗柳话题转得突兀,教他一时无从应答,陆诗柳苦笑一声:“并非我要挟于你,只是人总得为自己考虑,望你能理解。”


  谷雨憋得脸色通红,陆诗柳幽幽地道:“我只求安身立命,怎么就如此难...”


  “我养你!”谷雨脱口而出。


  陆诗柳一怔,她盯着谷雨看了半晌,直到确认他并非玩笑,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张脸变得明艳无比,谷雨默默地看着她,陆诗柳的笑容稍纵即逝,她点了点头:“我信你。”


  谷雨急迫地道:“你们可约定在何处见面?”


  陆诗柳道:“今日晌午时分,护国寺门前。”


  谷雨起身便走,陆诗柳在他的背后道:“谷雨...”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别无他法 “夏姑娘,快来!”董心五心急火燎地走出值房,院中的夏姜霍地起身,向房中走来,王广和无精打采地斜靠在柳树旁,高强度的劳作正在消耗着这位老人的精力,勉强站起身来,然而突然袭来的疲惫令他再次跌坐在地。


  “西峰,你醒来了?”董心五凑到床前,表情中既有喜悦又有一丝忐忑,夏姜走到他身旁,只见段西峰微微张开双眼,眼角挂着泪痕,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发愣,对于董心五的呼唤充耳不闻。


  夏姜欠着身子:“段捕头,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段西峰眼珠动了动,缓缓转向夏姜,他艰难地翕动嘴唇:“你不该救我,就这样让我去了也许更好。”


  夏姜一愣,对方的眼神饱含浓烈的悲伤,更可怕的是其中没有半分生机,这种眼神夏姜行医时接触过多次,只有当一名病人身患绝症再无良药可医时流露出的绝望。


  董心五气道:“说什么傻话呢!”


  段西峰缓缓闭上双眼,半晌后再次睁开,眸子中多了一丝生气,与方才已迥然不同:“夏郎中,我睡了多久?”


  夏姜迟疑片刻后才道:“接近五个时辰。”


  董心五试探道:“西峰既然醒来了,是不是说药效起作用了?”


  还未等夏姜说话,段西峰忽然“唔”了一声,脸色在一瞬间憋的通红,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筛动起来,夏姜情知不妙抢上前去,段西峰大嘴一张,忽地一口血自口中喷将出来!


  “西峰!”董心五大惊失色。


  夏姜见段西峰折腾得厉害,叫道:“快,帮我按住他的双腿!”


  梁岩站在两人身后,见段西峰急症发作,不由吓得脸色煞白,转身看向仍在昏迷中的小彤,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董心五一个箭步窜到床上,按压住段西峰的双腿,夏姜脸色铁青,她奋力抓住他的双手,但段西峰膀大腰圆,岂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压制得住的,只见段西峰双目紧闭面部狰狞,喉间发出压抑的呻吟声,一张床因为他的挣扎扭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夏姜回头看向梁岩:“快来帮忙!”


  梁岩这才回过神来,挤到夏姜身前压住段西峰双臂。


  段西峰犹自挣扎,嘴角一股一股鲜血流出,董心五吓得手脚冰凉:“小夏,快救人呐!”


  夏姜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她已经束手无措了,紧咬着牙关呆愣半晌,忽地拔腿向门外跑去。跑到门口却哎哟一声,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院中的大柳树下王广和歪着头昏倒在树旁。


  “师兄!”夏姜踉踉跄跄地抢出门外,将王广和抱在怀中,只见王广和双目微阖脉象微弱,夏姜吓坏了,屈起拇指用力掐住王广和人中,过了半晌王广和身体一哆嗦缓缓醒来,微微睁开双眼,见夏姜已急得变颜变色,用虚弱的声音安慰道:“莫怕莫怕,师兄是累着了,缓缓便好。”


  夏姜低沉地应了一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王广和道:“你可别哭,跟我死了似的。”


  夏姜见他这个时候还不忘开玩笑,羞恼地在他肩上拍了一记,王广和本来便是有意分散她的情绪,见她神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道:“方才董心五叫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求助 床底的石云惊恐地向角落中缩去,一边费力地挪动着身子一边摆手:“不要抓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高强在短暂的迟愣后钻进床底不容分说将石云拖将出来,石云眼见对面皆是身着公服的官差,纱布蒙面,露出的双眼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吓得他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小的是无辜的,官爷们莫要抓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强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暴喝一声打断了石云的喋喋不休,此人是董心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客气相待之人,他换了副笑脸,拱了拱手:“阁下便是石郎中吧?”


  石云的目光从他挡在面前的手掌缝中透出,一脸惊疑地望向高强:“我...小的正是石云。”


  高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莫要害怕,我等是顺天府的捕快,奉命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石云缓缓放下手,脸上是疑惑的表情,更多的仍是戒备。


  高强道:“京城中生了蛊毒,满大街昏的昏死的死,想必你也见到了吧?”


  石云瞳孔一瞬间放大,他迟疑地点了点头,高强道:“顺天府对此束手无策,传闻石大夫对用毒解毒颇为精擅,顺天府的大人们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您老协助研制解药,救黎民于水火。”


  石云心中顿时升起荒谬之感,当他确定对方不是在他开玩笑之时,他甚至神经质般地咧了咧嘴角,双手连摆:“小的顶多算是个江湖走方郎中,平日治个头疼脑热,这蛊毒诡谲凶险,可不是我这种人能降服的,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强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石大夫医名远播,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举荐于你,眼下京城危机重重,万望石大夫莫要推辞。”


  石云心中有鬼,这要是进了官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一心只想尽快摆脱官差的纠缠,高强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了半晌,石云的嘴却如焊死了一般坚决不从,高强动了肝火,将石云一把揪住不容分说拖着向外走去。


  石云慌道:“你...你这是作甚?”


  高强绷着脸孔并不应答,身后的捕快将他裹在当中出了院门,石云见木已成舟只好住了嘴,悻悻地随着回了顺天府。


  沿途之上所见触目惊心,忐忑、恐惧、悲怆的情绪在街道上迅速蔓延。一家粮店中猛地冲出一名年轻男子,背上背着面口袋,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慌里慌张地追出,嘶声喊道:“快来人啊,抢粮了!”


  那年轻男子迎面正撞见高强等一干捕快,吓得他撒手将口袋扔在地上调头就跑,口袋中的大米倾洒而出。一名捕快正要追,高强一把拉住了他:“别追了!”


  “可...”


  高强道:“正事要紧。”


  “是,”那捕快只好作罢,望着街上的乱象:“京城怕是要乱啊。”


  高强没有做声,但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身后的石云一脸木然,那夹神蛊的母虫是去年邹念文悄悄带入城的,那时入城盘查不严,况且他拿王立琦做幌子,城门官自然不敢为难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入了城。石云当初肯答应帮他饲养,大半原因是看在钱的份上,另有小部分原因却是出于好奇。


第三百四十四章 求求你了 “放屁!”石云忽地咆哮起来:“姓王的,少拿你的肮脏心眼打量我,师傅的教诲我石云绝不敢忘,更不会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王广和冷笑不止:“可你还是害了人家的性命。”


  “那是意外!”石云声嘶力竭地争辩道。


  董心五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激烈的争执,他的手臂搀着王广和,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颤抖,显然气得狠了。


  石云胸前剧烈起伏,他恨恨地看着王广和,转身便走。


  夏姜急得上前一步:“师兄留步,蛊毒蔓延若不加以遏制将会引来一场滔天大祸,全城百姓亟待解药,而我和大师兄均不善此道,一时也没了解决的法子,还望师兄能出手相助,就当师妹求求你了好不好?”


  石云转回身冷冷地看着夏姜:“你求我没有用,有人看不上我,我也没有兴趣救毫不相干之人。”


  王广和气道:“求他作甚,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夏姜抓住王广和的胳膊拼命摇晃,因为焦急脸色涨得通红:“你可有法子救得了床上的几位?你知道如何调配解药?段捕头已经因为试药而昏迷,脏器因毒性造成损伤,你还想要找几个人做实验?”


  一连串的发问让王广和无言以对,石云看着脸色铁青的王广和,冷笑道:“他是铁石心肠,不会听劝的。你不是想留我吗,让你的大师兄求求我,我便留下。”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王广和蓦地瞪大了眼睛,保养得宜的脸上充满了凶狠:“想让我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你!”


  白云不再有犹豫转身便走,夏姜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忽地噗通一声跪在了王广和面前,王广和与董心五两人未料到夏姜来此一着,惊得张大了嘴巴,王广和待她像自己的闺女,平素视为掌上明珠,哪舍得让她跪下,挣开董心五的手臂伸手搀向夏姜,夏姜眼角莹莹:“师兄,不能再拖了...”


  王广和一愣,他的手僵在半空,夏姜道:“依靠你我之力什么时候才能破解蛊毒,这期间要死多少人。若无石师兄鼎力相助,京城之中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师傅耳提面命,这些你都忘了吗?!”


  一番话说得王广和面红耳赤,他的脸色松动了,而董心五和一众护卫捕快们则目光复杂地看着夏姜。


  王广和定了定神,他忽然扬声道:“石云,你且站下!”


  石云已走出老远,闻声回转过身挑衅地看向王广和,而后者则正了正衣襟,一躬到地:“请你以苍生为念,慨施援手,算我求求你了。”


  石云有些迟愣,这是他未曾料到的结果,他在犹豫。


  夏姜挪动膝盖,一个头磕在地上:“师兄,请你帮帮我。”


  董心五望着这个女子的后背,单薄而纤弱,看着令人心疼,不知为何他的眼角竟有些湿了。


  护国寺大门紧闭,门可罗雀,与往日的繁华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彩默默地站在远处看了好久,她想起前两日在此处与宝翁闲逛的场景,那时她无忧无虑,尽管偶发思乡之情,但有宝翁在她仍然是只快乐单纯的小蝴蝶,可今天的她却不敢这样想了,甚至炽热的阳光也不能令她有丝毫暖意。


第三百四十五章 骚乱 护国寺另一侧,谷雨远远地走了过来,他步履匆匆脸色焦灼,目光在行人脸上逡巡。阿彩只和陆诗柳约定在护国寺门前相见,这也是她唯一能叫得出名字的地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细节,谷雨甚至对方的相貌都不知道。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陆诗柳亲自前来现场指认,但她突遭大难又受过非人的虐待,谷雨实在不忍心再让她经受波折,是以只能按照陆诗柳的描述将几人的相貌记下了这才急奔护国寺而来。


  此时临近晌午阳光炽烈,谷雨白纱蒙面,热出了一身白毛汗。见旁边的茶铺仍开着门,正想要进门讨一杯水喝,却听得身后人声鼎沸忽然热闹了起来,谷雨听得声音有异回头看去登时吓了一跳,只见一大群闲汉打扮的男子吆五喝六地从他身后赶来。


  为首一人四十余岁,满脸横肉坦胸露乳,一看便是不好相与的。他撇了一眼谷雨,谷雨不明其意,连忙避在一旁,一群人与他擦肩而过,直走到护国寺门前这才停下。


  那为首的汉子一个箭步窜上石阶,举起醋钵大的拳头将寺门砸的山响。


  “砰砰砰!”过不多时,寺门开了一道缝,一名小沙弥探出脑袋,瞧见外面好大一群人不禁吓了一跳:“各位施主,有何贵干?”


  “借你宝地避避风头!”汉子直截了当。


  “什...什么?”小沙弥傻眼,汉子梗着脖子道:“没看街上乱成这样吗,到哪里都有危险,出城也出不去,反倒是你们这帮秃驴的老窝最是清净安全,还不给大爷让开去路?!”


  他这句话一出,身后的闲汉齐声鼓噪起来,纷纷大喊道:“放我们进去避难!”“老子要活命!”


  说着便要挤进来,寺门瞬间大开。小沙弥吓得连连后退:“此乃佛门清修之地,不得造次!”


  闲汉们不容分说便要闯入寺门,谷雨眼看要糟,连忙一个箭步挤上台阶拼命挤到门前伸手拦住:“我看哪个敢放肆!”他身量不高,闲汉人又多,力气全加在了他的身上,谷雨闷哼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紧咬牙关坚挺着。


  为首的那名闲汉冷笑地打量着他:“哪里来的臭小子,赶挡大爷的去路,活的不耐烦了吗?”


  谷雨嘶声道:“我乃顺天府捕快,擅入寺门冲撞出家人,我可以抓你们!”


  那闲汉先是一愣,后又嘲弄道:“城内乱成这样不见你们维持秩序,街上打砸抢烧不见你们抓人,哥几个不过是想寻个稳妥法子活下来,你便要抓人,你们当差的还要脸吗?”


  一番话说得谷雨面红耳赤,那闲汉见他神情更加嚣张:“让开,否则别怪哥几个打你一顿。”小沙弥见势不妙,撒腿便往后跑。


  护国寺门前的骚动很快吸引了行人的注意,不少人停下了脚步向石阶上看来,只见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在寺门前,群情激昂,门口似乎有人制止,只是因为个子矮,身影被那群闲汉挡住。


  离此不远的一家仍在营业的食肆中,胡佳手臂搭在窗台上探头向外看着,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阿彩脸色却越来越焦急,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却迟迟没有看到陆诗柳的影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还认得我吗 谷雨出了寺门,站在石阶上举目四望,此时那伙闲汉正气急败坏地向远处走去,四周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阿彩等得着急,从那食肆中探出脑袋正向石阶上望来,两人四目相对,谷雨面纱罩面,阿彩没有认出他来。


  谷雨的眉毛却攸地挑起,那少女娇媚可爱,似乎在哪里见过,脑海中急急思索,模糊的印象渐渐清晰,银钩赌坊前那名被陈九成劫持的少女,那时记得她是与兄长两人游街,不巧遇到了这桩不幸,陈九成死后两人也不知所踪,没想到却在这里见了面。


  他这般想着,快步走下了石阶,径直向食肆的方向走来。


  阿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情中充满了慌乱,更多的则是戒备。谷雨在离她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将面纱解下,笑道:“还认得我吗?”


  阿彩一怔,但她很快认出了谷雨,欣喜道:“小哥哥,怎得是你?”


  谷雨被她的称呼弄得一愣,眼前的女孩明媚如春光,南方的口音软软糯糯:“说来也巧,我正在此处寻人,没曾想却遇到了你,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叫我阿彩吧,你的伤好些了吗?”阿彩注视着谷雨越走越近的脸庞,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为了保护自己身受重伤的那一刻,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快步从食肆转出,走到门口与谷雨站了个对面。


  谷雨摆了摆手:“好多了。”


  他是阿彩在这城中为数不多美好的记忆,看到他阿彩的情绪仿佛轻松了不少:“那日匆匆别过,还没来得及感谢小哥哥的救命之恩。”认真地向他福了一福,这是汉家女子的礼节,邹念文教过她,今日还是她首次做来,生疏间又带着淡淡娇憨。


  谷雨好笑道:“我是顺天府的捕快,救人乃是天经地义,你哥哥呢,当下街上可不太平,怎么就你一人出来?”


  阿彩听他自称捕快,神情忽地一凛,抬起头看向谷雨,谷雨见她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忽地变得一团煞气,不禁吓了一跳,正要出言相询,忽见她身后人影一闪,谷雨下意识地后退闪身,一名年轻男子挡在了阿彩身前,虎视眈眈地看向自己。


  谷雨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他,胡佳偏头问向阿彩:“他是什么人,你不是说等的人是...怎么是个男子?”


  他身材高大,将阿彩挡了个严严实实,阿彩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是府衙捕快,我们曾见过一面。”语气淡漠,与方才判若两人,谷雨疑惑地看向胡佳身后,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彩并没有再露出脸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胡佳点点头挪动脚步,始终面朝谷雨,见阿彩头也不回地走出丈余,正要准备跟上,谷雨忽道:“这位兄台,你们在等什么人?”


  胡佳脚步一滞:“等一位故人,官爷不认得的。”


  谷雨冷冷地道:“那位故人可是叫陆诗柳?”


  话音未落胡佳蓦地瞪大了眼睛,便是阿彩也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谷雨,从他嘴中听到这个名字让她微微有些失神:“你,你怎么...”


第三百四十七章 故人 谷雨眼疾手快,眨眼间已将短刀横在身前,邹念文双掌一晃,架住谷雨的胳膊,却是要空手入白刃。


  谷雨被他别住手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对方怀中栽去,邹念文右掌掌缘如锋利的刀刃向谷雨咽喉削去,这一掌势大力沉,若被削得实了,恐怕谷雨便要当场气绝身亡。


  耳旁阴风忽至,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生死攸关之际忽地一声尖啸,一支箭羽破空袭来,直奔邹念文的后心!


  邹念文身后如长了眼睛,身子向旁一避,那箭头不偏不倚直向谷雨而来!


  吓得他哎哟一声,身体猛地向后栽去。


  “兀那蟊贼,还不束手就擒!”说话的却是黄自在,五城兵马司刘永吉的亲兵,手中擎着一张黄梨硬弓,又是一箭射出,率领着十余人直奔两人而来。


  邹念文连忙侧身躲避,见来了援兵,知道今日已讨不了好,一个箭步窜到阿彩面前,架起她的胳膊快速逃离。阿彩回过头看着谷雨,眼神复杂,她身材娇小,柔若无骨,轻飘飘地随着邹念文去了。


  黄自在领着人跑到近前,只见谷雨倚着墙瘫坐在地,肩头上插着一支箭杆,鲜血洇透了衣裳,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黄自在挥了挥手,一队兵丁追着邹念文与阿彩的背影而去。


  黄自在蹲在谷雨面前:“小谷捕头,你还好吗?”


  谷雨惊魂未定地看着黄自在,又低头看了看肩头的血迹,黄自在尴尬地咧了咧嘴:“抱歉,射得歪了。”


  谷雨谅解地笑了笑:“无妨,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尔后心有余悸地道:“那人的武艺出神入化,是我意想不到的。”一想到对方竟然有这样强劲的高手,心中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黄自在将他扶起:“走,我护送你回公廨。”


  “带上他。”谷雨指了指远处犹在痛苦呻吟的胡佳。


  顺天府值房,石云从夏姜手中接过盛满肉虫尸体的银器仔细观察着:“没想到这虫子繁衍得如此迅速,二代虫也已到了成年期。”


  夏姜皱起眉头道:“难道毒性会一代更比一代强吗?”


  石云点了点头:“没错,若现在有三代虫,只怕毒性要比二代强之数倍,扩散得也会更快。”


  夏姜的脸色铁青:“二代虫现在已是这般恶毒,搅闹得京城大乱,若是有了三代虫...”她说不下去了,石云眼中的愧疚一闪即逝,他环视着床上毫无生机的四人,若无其事地道:“给我看看你的方子。”


  夏姜将他引到段西峰床前,把施救的过程详细说了,石云细细琢磨一番:“方向是对的,但加入苦艾草则是个错误,这味药材本身具有毒性,你又引入白花蛇舌草用以中和毒性更是错上加错,这两味寻常病症入药尚可,只是非但降服不了夹神蛊,却会增加它的毒性。”


  夏姜睁大双眸:“怎...怎么会?”


  石云叹了口气:“你们所学的皆是王者正道,用药皆有定数,默守陈规不免落入窠臼。但是夹神蛊却是世间少有的阴毒之物,并不能以寻常用药思路忖之。唔...”他当初饲养母虫之时便苦思破解之法,药方在脑海中已推演过数次,只是无法得到印证,看着段西峰几无血色的一张脸默默沉思片刻:“将苦艾草与白花蛇舌草换下,你这里可有乌拉花与金牛七?”


第三百四十八章 线索 夏姜眼见谷雨将一人拖到近前,那脸庞仿佛在哪里见过,细细一琢磨便将此人认了出来:“原来是你!”


  谷雨惊讶地看着她:“你认识他?”


  胡佳原本耷拉着脑袋,听见两人对话不由地抬起头来,望着不过数尺的夏姜,短暂的愣怔后他也意识到了眼前之人:“夏郎中!”


  谷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对地位、身份相差如此悬殊的两人为何会相识充满了疑问,夏姜解释道:“这人是...”她说到此处忽地顿住了,自从朝天寨中回来之后她便忙得脱不开身,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朝天寨大当家,这件事她却是没有想过要告诉谷雨的。她很快回过神,继续道:“这人名叫胡佳,原本是朝天寨中的一名山匪,去年我与季安被掳到山上曾见过此人。”


  谷雨不疑有他,紧接着问道:“可他怎地又与这投毒之人混在一起?”


  “那就要问他了。”夏姜扬了扬下巴。


  胡佳呆愣愣地盯着夏姜,这一年多的前尘往事忽地涌上心头,自那夜仓皇下山投了赵先生,弟兄们落入大牢,被赵先生怂恿欲在山寨中夺权,却将叔伯长辈亲故好友推入深渊,到最后走投无路与邹念文并作一伙,做下一连串的逆天之事。


  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全身抖索个不停,双腿一软忽地做到在地。谷雨面沉似水地盯着他半晌,疑窦顿生,与周围交换了一下眼神:“押入大牢,即刻审讯!”


  大牢之中胡佳双手捂脸不发一言,谷雨站在他的面前,周围身体仍很虚弱,在案后坐着,身边则是一名书记官,将墨研开手中擎笔等待着。


  谷雨将胡佳的双手拨开,见他神情委顿,沉声道:“胡佳,既然落到了我们手中,就不要妄想逃脱了。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胡佳身体向后靠了靠,缓缓开口:“也罢,落入官府之手好歹胜过整日担惊受怕。”


  谷雨挑了挑眉:“哦?”


  胡佳直视着谷雨的眼睛:“我本以为我们打家劫舍,已然算作十恶不赦之人,哪知山中土人见识短浅,与他们比起来,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周围冷哼一声:“你这样说也不会减轻本身的罪责。”


  胡佳瞟了他一眼:“我不自量力毁了生我养我的山寨,将亲朋好友推入无底深渊,那一刻我的心便已死了,是打是罚抑或是砍头,老子都认。只是...”他咽了口唾沫:“只是那帮人的手段更加阴险恶毒,做事毫无良知与底线,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话到此处也无需再隐瞒,胡佳便与朝天寨如何与赵先生如何合作在京城之中打家劫舍,如何在夏姜与姚井儿成婚当日误伤新郎官下山避难,转投赵先生一伙,如何在前几日打劫钱钊生府邸却被识破,兄弟失手被擒,徐开龙自愿入狱,结果反中赵先生奸计,被害身亡。自己如何被其怂恿引狼入室,好好的朝天寨被毁于一旦,而他心中恐惧被逼无奈只得加入赵先生一伙的事情详细说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胡佳透过泪眼瞟向谷雨。


  谷雨点点头:“对方的蛊毒实难破解,京城百姓危在旦夕,我们要找到对方,你可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胡佳犹豫半晌:“你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围皱起眉头:“你还想留条性命?不要多想了。”


  胡佳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便是砍头我也认了,不敢有丝毫妄想。只是...”他怯怯地看向周围:“围攻朝天寨那晚我并未见到老娘,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死是活,劳烦各位帮忙找找她,若是侥幸得活,我也就安心了。”


  周围张了张嘴,显然没有料到胡佳提出的是这样一个条件,谷雨道:“我答应你。只是城门现下已关闭,纵使我是顺天府的衙役,也无法出城。这事只能容后再做。”


  胡佳打量着谷雨,眼下他已别无选择,咬着牙道:“我信你。”他看向书记官:“给我一副纸笔,我将那邹念文的住址画给你。”


  谷雨招手唤过书记官,将纸笔递给胡佳,胡佳头脑灵活,虽只在这新宅中住了一夜,便已将方位摸了个门清,在纸上刷刷点点很快便汇了出来,谷雨拿在手中看时却见街道、房舍、周边显着的建筑特征描绘得一清二楚,周围凑到近前看得连连点头,谷雨将纸折好收入怀中,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慢着,”胡佳却又唤住了他,谷雨疑惑地转过头,胡佳道:“那叫阿彩的姑娘并非坏人,似乎是父母被邹念文所制,才不得已入京作乱。宝翁身死真凶乃是青木,这姑娘一腔仇恨全撒向官差,至今仍被蒙在鼓中,却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周围冷笑道:“问问这城中无辜死去的百姓是否同意?”


  胡佳大张着嘴无言以对,谷雨对阿彩情绪很复杂,他在周围的胳膊上拉了一把:“走吧。”


  董心五仍等在值房的院门口,高强领着人则站在另一侧,谷雨与周围匆匆赶至,将审讯的结果说了,董心五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召集人手将众贼抓回来!”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高喊:“董捕头,大事不好了!”


  董心五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正是先前那名尾随王忠仁而去的那名捕快,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谷雨面前:“小谷捕头,王忠仁刚在医馆中安顿下来不久,便有一伙人闯了进来不容分说拖起人便走,我现身阻拦却被人打翻在地。”


  谷雨听得双目圆睁:“那你可亮明了身份?”


  “现身之时便已表明身份,还是免不了一顿打...”那名捕快哭丧着脸:“我本想回到王府旧宅向您通禀,哪知那院子中早已人去楼空,咱们翻出的证物不翼而飞,便是庞大哥和孙大哥也不见了踪影!”


  “什么?!”院中众人炸了锅。


  谷雨喃喃道:“怎么会,究竟是谁...”说到这里不禁停下了:“难道是王立琦发现了不成?!”


  董心五道:“周围!”


第三百五十章 线索 “可查到这里是谁的宅子?”巷子口谷雨探头观察着动静。


  高强站在他的身边,也在探头看着:“房主叫秦波,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铜匠,官府中并未查到其有作奸犯科之举。”巷子中空无一人,高强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会不会贼人早已逃了。”


  谷雨拔出钢刀向巷子中摸去:“多说无益,一探便知。”


  高强向后挥了挥手,随即与十余名捕快跟在他身后扑向巷子中最深处的那处人家。


  “咣当!”院门被粗鲁地一脚踢开,谷雨一个箭步窜到门内,院子里静悄悄的,谷雨环视一周便向屋内扑去,高强紧紧跟在他身后,大手向左右耳房一指:“搜!”


  谷雨一脚将正房的门踹开,钢刀翻飞径直扑了进去,屋中同样没个鬼影,他收了刀,锐利的目光在室内环视,陈旧的摆设、随手乱丢的杂物与垃圾、凌乱的床褥,高强走了进来:“四下都没有人,想是跑了。”


  谷雨缓缓走到床前,探手在床褥中摸了摸,触手冰凉,高强观察着他的动作,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是胡佳那小子骗我们?”


  谷雨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他不会骗我们的,他并非那赵先生的嫡系,背叛起来毫无压力。况且他又有求于官府,自然更不敢谎言相欺。”


  高强露出遗憾的表情:“但终究还是来晚一步,让对方溜之大吉了。”


  谷雨没有回答,他歪着头鼻翼翕动,不知在想些什么,高强疑道:“怎么了?”


  谷雨扭过头看着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高强吸了吸鼻子:“一股酸腐汗臭味,除此之外却也闻不出什么。”


  谷雨摇了摇头,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冽又幽深的气味,虽然不是郎中,但他因为季安的缘故没事常去东壁堂串门,对草药的嗅觉较之寻常人更为敏感。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走出了门,左右看了看,径直向东厢房走去。


  一进入室内,那股味道愈发浓烈了起来,两名捕快正在房中搜索,瞧见谷雨进来,忙道:“小谷捕头,没有搜到人。”


  谷雨见那床上被褥凌乱隐有血迹,心道:莫非是赵银环受了伤?


  赵银环等人退到粮船之上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与邹念文一伙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要么受制于邹念文,说不定已遭了对方的毒手,但这一路追将下来却并未见到赵银环的尸首,见到被褥之上的血迹谷雨心中忽然打了个突,他忽然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性,邹念文既然敢抓官差作为试药对象,那送上门的赵银环又岂有放过之理?


  可是蛊毒已然肆虐,为何邹念文还要更多的试炼对象?


  谷雨默默琢磨着,靠在门口的墙边,捕快正翻腾着床上的被褥,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线索,枕头也被揭开,枕下露出一截短短的枯枝,看似杂草一般,捕快嘴里嘟囔了一句捡了起来便要向地上扔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苏醒 王府老宅,周围领着人急匆匆地赶了来,他一个箭步窜上了台阶,大门紧闭,门环之上落了重锁。身后的捕快正是先前回公廨报告的那位,名唤吕江,他望着那粗重的锁头迟疑道:“方才我离去时院门打开,怎么短短功夫却落了锁?”


  周围懒得废话道:“进去看看便知。”毫不迟疑地抽出钢刀,向锁头用力劈砍,铛铛之声不绝于耳。


  忽听哗啦一声脆响,锁鼻应声而断,周围伸手将铜锁拧下用力一推,院门大开,周围回身嘱咐道:“不管是谁动的手,但院中的证据想必早已被搜刮一空,劳烦各位瞪起眼细细搜查,不放过一处可疑。”


  捕快们点点头,随着周围鱼贯而入,不待他吩咐分散向院子四处。


  后院之中吕江手指指向柴房门前:“小谷捕头那时便是在这里与王家的公子爷发生的冲突,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原本地上的一片狼藉却被收拾得平整如初,斑斑血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消失无踪,吕江眼珠转了转,忽地向柴房跑去,周围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吕江手伏在门框上,探头向里看着,喃喃道:“消失了,都消失了。”


  周围走入柴房,只见柴禾整整齐齐依墙角摞起,直到屋顶。吕江一脸见鬼的表情:“原本这里关押着一名女子,小谷捕头发现她时这柴房之中脏乱不堪,混不似现今这样子。”


  周围没有做声,手抚着腰边的柴禾沉思着,不多久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捕快们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拱手道:“周捕头,里里外外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找到。”


  周围却松了一口气,捕快疑惑地看着他,周围淡淡地道:“连柴房都能收拾得一干二净,何况是其他地方呢,对方既然如此细致,恐怕有价值的线索早已被尽数收走了。”


  “那怎么办?”捕快问道。


  周围冷笑了一声:“我们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却有十足的怀疑对象不是吗?”


  捕快迟疑道:“您是说...王立琦?”


  周围反问道:“不是他还会有谁?”


  捕快咂咂嘴:“无凭无据的怎么上门找他,更何况若真是王立琦所为,恐怕他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应对。”


  周围冷笑道:“谁说没有证据了...”他将钢刀一甩,明晃晃的刀刃搁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后在众捕快惊愕的眼神中忽地用力一刺,鲜血登时奔流而出,转瞬间便洇透了衣衫,捕快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周围忍着痛道:“顺天府捕快在老宅遇袭,一路追踪凶手至王府,这证据可充分吗?”


  捕快这才知道他的意图,点头如鸡奔碎米,周围望着簇拥在身边的捕快:“动作要快,王立琦绝不会束手待毙,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捕快挺胸应道。


  先前那名捕快悄声道:“周捕头,这么做值得吗?”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何首乌 “师傅,我回来了。”谷雨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董心五向段西峰道:“你好好休息。”松开手走向门口,一眼便瞧见谷雨踮着脚向里看着,面色焦灼,自从蛊毒发生后,这孩子便一直绷着脸,见不到一丝放松。他快步走出房门,不待谷雨说话便道:“西峰醒过来了。”


  谷雨原本阴沉的脸上忽然明亮了起来:“真的吗?”


  董心五点了点头,快步来到院门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谷雨的脸色瞬间掉了下来:“教师傅失望了,我们赶到时人早已逃得没影了,”从怀中拿出了那截枯草:“只找到了这个,我见其形状特殊便拿了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夏姜将水盆中的污血处理干净,又净了手,两手悬空抖楞着走了出来,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夏姜放下手走了过来,从谷雨的手中接过枯草,秀眉微促。


  谷雨道:“难道你认识这东西?”


  夏姜仔细观察着,见那枯枝切断面淡黄棕色或淡红棕色,基部略呈木质,中空。叶互生,具长柄,凑到鼻端闻了半晌,终于确认道:“此乃何首乌,”看着谷雨茫然的表情:“人参你听说过吗?”


  谷雨惊道:“竟然这般金贵。”


  夏姜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谷雨便将搜寻过程与她说了一遍,夏姜喃喃道:“莫非是对方匆忙中遗落的,可为什么要用这味药呢,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正在试验解药。”石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什么?”夏姜扭回了头,石云从她手中将那何首乌接了过去,细细端详着:“这是生首乌,常常用于解毒载疟,可是生首乌寒性极重,用之不慎反而会加重病情,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静静琢磨着,谷雨听得云山雾罩,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半晌石云忽地哈一声笑了出来:“是了,夹神蛊生长于阴森苦寒之地,本就属于极阴之物。若是平常寒性药材只怕会适得其反,但制首乌却有造血之效,两种不同的首乌配比使用,既可抑制蛊毒又可补益精血达到新生之效,如此新奇的解法老夫从未见过,妙哉妙哉。”


  他说到此处,夏姜已然明白过来:“那这必是解药无疑,可何首乌并非寻常可见的药材,名贵罕见,更何况生首乌及制首乌两种药材合用,更是难能可见,对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石云不以为然道:“东壁堂不就有吗,除了东壁堂之外京城中那几家伺候达官贵人的医馆不也有吗,”他看向夏姜,嘴角有一丝玩味:“即便这些民间医馆都没有,至少有一个地方总是有的,想来你比我更加清楚。”


  夏姜面色有些不自然,谷雨却眼前一亮:“既然这些东西寻常难见,邹念文一伙也不是神仙,必然也要通过这些渠道获得,只要我们能查到这两日有谁采买过何首乌就能查到幕后之人,是也不是?”


  石云点点头:“确实可以作为一条线索追查。”


  谷雨精神为之一振,看向董心五,后者看了看偏斜的一轮红日:“事不宜迟,马上去办。”


  夏姜道:“这几家医馆与东壁堂素有往来,馆中的大夫平素也有串联交通,你只需报我的名字,相信对方必会配合。”将那几家医馆与谷雨说了,谷雨默默记着,转回身看向高强:“天色不早了,咱们且分分工,赶在太阳落山前摸一遍。”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失踪 王府气派的门前,周围抚着左臂,他刻意未做包扎,鲜血已顺着胳膊滴滴哒哒流了一身,瞧来触目惊心。吕江一个箭步窜上石阶,砰砰敲打着门板。


  出人意料的是片刻后府门便即大开,一名下人张皇失措地探头出来,迎面正撞上一身公服的吕江,不觉一怔:“这...这位大人,可是有事?”


  吕江见他神色惶恐,已然生了疑,但仍按照周围之前说的,将眼睛一瞪:“我乃顺天府的捕快,早些时候在你王府老宅遇袭,一路追踪凶手至此,还不快快开启大门,让我等入府搜寻。”


  下人看向他身旁的周围,见他浑身鲜血淋漓,吓得瞠目结舌:“这,这,想必是误会...”


  “误会个屁!”周围将眼一瞪,上前一步将大门推开:“当差爷消遣你不成,我们现下便入府缉凶,若是让凶手跑了,你就跟我们回衙门!”


  “我?”下人指了指自己,见众捕快面色阴沉,哭丧着脸:“各位官爷莫要说笑...”


  “笑你妈的!”周围已当先走了进去,他那股不管不顾的狠劲迅速感染了其余捕快,如一群猛虎下山扑了进去,小二见势不妙,撒腿便向后进跑去。


  周围早已派人堵在后门,是以并不害怕对方逃脱,绕过前院的假山池塘,他向后一挥手:“弟兄们,给我搜!”


  “我看谁敢造次!”一个中年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她大约五十岁有余,长得颇为富态衣着更是华贵,此刻正一脸怒容地看着周围。


  周围停下脚步,冷冷地打量着对面的这群人。那先前的下人叫嚣道:“这是我家主母,尔等还敢放肆吗?”


  周围哦了一声,这才知道对面的中年女子便是王立琦的夫人。他丝毫不惧道:“我乃顺天府捕快,奉命缉拿凶手,王夫人难道想包庇不成?”


  王夫人见他一身鲜血,眼神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慌乱,可说出的话却让周围惊呆了:“我家老爷与犬子夫妇皆已消失无踪,大人入府缉拿凶手我不拦着,可能不能先帮我找到家人?”


  “什...什么?!”周围愣住了,起初他以为王夫人在开玩笑,但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却不像作伪:“你且莫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比了个手势,吕江领着人侧身而入,下人还想要拦,王夫人一摆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轻重,放差爷过去,”下人不情愿地让开了道路,王夫人做了个请势:“大人,借一步说话。”


  周围随她走到一旁,王夫人定了定神才将原委细细道来。原来今日晌午时分家人忽然来报,说少爷在老宅受伤,此刻正在医馆中治疗,王夫人一听便急了,想要找儿媳绮兰商量对策,却发现绮兰不知何时也不再府中。王夫人慌得六神无主,便命管家无愁将王立琦从公署唤了回来,王立琦一听更是脸色大变,匆匆安慰了王夫人几句便领着无愁向老宅去寻儿子。


  王夫人初时还算镇定,可直等到日头偏西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再命人去老宅和医馆中搜寻,儿子儿媳和丈夫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一府顿时乱了套,正在惶惶不安之时周围领着人上了门。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丫鬟 丫鬟红杏战战兢兢地刚一走进花厅,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红杏看上去有些羞赧,她低垂下头紧走两步跪地请安:“主母,您找我?”


  王夫人见她脸色紧绷,便柔声安慰道:“红杏,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顺天府的捕头当面,他们有几句话要问你,你且不要紧张,只需如实讲来,知道了吗?”


  红杏声如蚊呐:“知道了。”


  周围走到她面前,见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清秀可人,只是脸上的惶恐与戒备显而易见,他清了清嗓音,问道:“红杏,我来问你,你是几时发现少夫人不见的?”


  红杏战战兢兢地回道:“辰时之前我还见过小姐,吃过早饭后少爷出门后小姐便回了房,我见小姐心神不属,跟她说话也不回应,想是天气渐热伤了神,便去灶房安排厨下准备凝神汤,哪知等我回来她便不见了踪影。”


  周围皱起眉头道:“你说少夫人心神不属,可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红杏道:“我问过了,可小姐什么也没有说,问得多了她便不耐烦起来,奴婢也不敢再问。”


  “她平素便是这样的吗?”周围追问道,他愈发觉得这朱绮兰可疑起来。


  红杏摇了摇头:“昨日还好端端的,只是今晨不知何事便是这副样子了。”


  “唔...”周围沉吟着,他在思索,红杏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偏过了头去。周围忽道:“红杏,你可是跟随小姐过门的通房丫头?”


  他这句话问得既直白又略显无礼,红杏脸色涨得通红,咬着牙点了点头。


  “这样问你别见怪,”周围声音低沉:“实话跟你说了吧,王郎中犯了事,我们当差的正在全城锁人,王少夫人也在抓捕之列,此事非同小可,你与你家小姐想来也是多年感情,若不想见她遭难,还要如实相告。”


  他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吓得王夫人腾地从椅中跳起来,向周围戟指道:“你...你放肆!”


  他自曝底细,不止王夫人惊讶,便是身边的捕快也傻了眼,呆愣愣地看着周围,周围却只把眼看向红杏,那丫鬟圆睁双目,嘴唇哆嗦着,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本能地摇摇头:“你胡说,我家小姐才不是罪人,她...”


  她脸色憋得通红,这一次更多的却是愤慨:“我朱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胡作非为!”


  她说的是朱家,却不是王家。周围眼睛一瞪:“我如实相告,便是顾念国公爷的声望,若非如此早就绘影图形,将你家小姐的画像贴得满城皆知。”


  王夫人见周围丝毫没有理会他,心中惊惧更甚,紧走两步竟伸手拽住周围的衣袖,声音也软了下来:“大人,这其中想必有误会,我家老爷向来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怎么会被官府缉拿呢,他...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大人能不能告诉老身说说?”说到后来,语音颤抖几近哀求。


  周围毫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阴沉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罪名嘛,却是不便告知的,等我抓到他三人你们自会知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穷光蛋 三名无赖被吓了一跳,待见到钱钊生却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那抓住信娥的男子待钱钊生赶到近前,忽地飞起一脚,正踹中他的胸口,钱钊生痛呼一声倒飞而出,天旋地转间噗通栽倒在地。


  那男子狞笑着看向信娥:“就是这样一个窝囊废,不过有两个臭钱罢了,如今这家里被抢夺一空,老钱也成了穷光蛋,还不跟哥哥走吗?”


  拽着信娥便向月亮门走去,钱钊生气得目眦欲裂,忍着胸口剧痛蹒跚着想要爬起身,忽觉喉头发甜,一口血喷将出来!


  三名无赖见状哈哈大笑,忽然月亮门处人影一闪,一个矮小的人影抢了进来,不容分说扑向那名男子,那人眼前寒光一闪,情知不妙,他得意洋洋之际疏于防范,再躲已是不及,胳膊上忽地传来一阵剧痛,“哎哟”一声松开了手,向地上栽去。


  钱氏一把将信娥拉到身后,晃动着手中明晃晃的剪刀,表情凶猛地扑向第二个无赖,那人吓得哇哇大叫,连连后退,钱氏转向另一个人,厉声尖叫道:“想死吗,我成全你!”


  再次扑了上来,那人早被钱氏疯癫的作态吓傻了,眼见对方擎着剪刀向自己而来,那刀刃上还挂着刺眼的鲜血,后退两步忽地怪叫一声夺路而逃。钱氏浑身颤抖,她两手擎着剪刀转向地上的那名男子。


  那男子目露恐惧,抖索地站起:“你别过来,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他们本是趁乱占便宜而来,犯不上以命相搏,眼见碰上了硬茬子,第一念头便是息事宁人。


  “滚!”钱氏用尽全身气力大吼道。


  男子浑身一激灵,正撞上钱氏杀气腾腾的眼神,忽地拔腿便跑。


  三名无赖转瞬间便失去了踪影,钱氏仍哆嗦着,手中的剪刀却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子慢慢软倒在地。在她身后不远处,信娥已哭成了泪人。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月华和采瑛双双从屋中奔了出来,钱钊生坐在地上,前襟鲜血赤红,脸上仍挂着那口浓痰。


  “唔...”月华和采瑛迟疑地靠近,脸上是嫌恶的表情。


  “妈的,还不快扶老子起身!”钱钊生气急败坏地道。


  月华和采瑛忍着恶心将钱钊生肥胖的身子从地上托起来,钱钊生用袖子将脸上浓痰揩去,走到月亮门口目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信娥,信娥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正与钱钊生居高临下的目光相遇,心中的委屈犹如黄河决堤:“老爷...”


  钱钊生的表情很复杂,半晌后他冷哼了一声走出了月亮门。


  月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看向采瑛:“你还不舒服吗?”


  采瑛晃了晃脑袋:“八成是染上了,坊间不是说这疫病凶猛异常,老人孩童以及女子正是病症高发之人吗,方才我一阵阵恶心头晕,估计是被那老东西染上病了。”


  “嘘...”月华扯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采瑛,采瑛噘着嘴:“怎么,本来便是,还不让人说了?”


  月华道:“你这嘴可得有个把门的,还不一定是她把疫病带回来的,昨晚你不是还与荣惜去曲家瓦看戏了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逃生 顾力夫惊得汗毛倒竖,大脑隐隐作痛,脚下一软噗通坐倒在地,他只当自己吸入浓烟所致,勉力站起时却发现身上酸软无力,连起身都颇为费力。与此同时,院中的护院如风吹麦浪般噗通噗通伏倒一片。
  顾力夫这才知道自己人恐怕是着了道,不禁又是着急又是害怕,管家领着几名家丁出现在月亮门口,见此情景吓得声音也变了调:“这...这是怎么了?”
  顾力夫拼进全力道:“快,快救老爷和夫人!”
  管家却不知道如何施救,正在无计可施之际,谷雨已飞奔而至,管家如遇救星:“小谷捕头,救命啊!”
  谷雨面沉似水,向管家道:“取沙石,取一床棉被!”
  “啊?!”管家有些发愣,谷雨已跑到顾力夫身边,将他连拉带扯拖至安全地带,顾力夫虚弱地道:“我们怕是中了毒。”
  谷雨点点头,回头看管家无动于衷,气道:“还不快去!”
  管家这才回过神,吩咐身后的下人依命行事,府中遍植花草,沙石极易取得,七手八脚将沙石装了一桶一桶提回院中,那边厢有机灵的下人早已就近取了一床棉被交给谷雨,谷雨将棉被铺在地上,取水桶淋了个透,见沙石取回,吩咐管家道:“用沙石灭火,动作快!”
  管家振声道:“还等什么?!快灭火!”众人提桶而上。
  谷雨却已将棉被裹在身上罩住头顶,管家惊疑道:“小谷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谷雨一咬牙猛地窜上石阶,蒙头向火场中冲了进去,管家哎哟一声,被谷雨不要命的做法吓得目瞪口呆。谷雨冲入门内,将棉被稍稍打开,一股浓烟伴随着辛辣之气迎面而来,他只觉得咽喉小腹如被火灼般刺痛,伏低身子看去,只见王承简仰躺在门口靠里的位置,脸色铁青生死不知,而王氏则歪在床边,衣衫散乱。
  谷雨将王承简一把捞起背在背上,棉被再次蒙住头面向火场外冲去。
  管家正在院中翘首等待,忽然只见火苗之中一团火球冲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摔倒在地。火球之中摔出两人,正是谷雨和昏迷之中的王承简,身上星星点点尽是火舌,谷雨在地上扑腾打滚,但不见熄灭,顾力夫从旁道:“沙土,快!”
  从一名家丁手中抢过木桶,将剩余的半桶的沙土倒在了两人身上,火舌迅速被压制,只余下缕缕青烟从两人身上升腾而起。管家一把将王承简抱在怀中,拇指掐向他的人中。谷雨则晃晃悠悠地站起,他太难受了,口鼻中似乎像被用利器刮过,既生涩又刺痛。
  府中下人将一桶桶的沙土泼向起火点,火势在强势的进攻下受到了压制。但此时已来不及了,屋中嘭地发生一声巨响,顾力夫透过火墙看向屋内,只见屋顶的中梁竟然已半边坍塌下来,抵在厅中!
  王承简从昏迷中醒来,见此情景不禁哎哟一声,仰天大叫:“夫人呐!”
  谷雨双手扶着膝盖深深喘了两口气,看见王承简痛不欲生的样子,忽地从地上捡起已被烧了一半的棉被重新在水中浸湿,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谷雨,他不相信还有人够胆子冲进去,谷雨看了他一眼将棉被披在身上,两三步上了台阶一个俯冲跃入了火墙。此时的屋内能见度极差,浓烟压得很低,谷雨即便屏住呼吸,但浓烟仍然向嗓子眼里钻,同时眼中感到一阵辛辣,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发现 ,万历小捕快
  东跨院中,一名老者右手三指搭在王承简的寸关尺,向王承简吩咐道:“劳烦大人将舌头伸出来。”
  王承简依言将舌头伸出,老者借助油灯的光亮仔细查看着舌苔的颜色,观察了一阵之后才向王承简及身后焦急等待的董心五道:“中毒者血气上浮,但总体脉象平稳,不符合烈性毒药的表征。依老朽看,很可能服用的是蒙汗药之类。”此人便是孙郎中。
  董心五点点头,王承简等人自中毒后生理上仅表现出眩晕无力,再无其他异样症状,早先便已怀疑是些江湖中人时常携带在身上的应急用药。
  王诗涵不由自主地重重叹了口气,迎着董心五疑惑的眼神道:“方才那淫贼谎称爹娘服用毒药,小女以换取解药为条件被其诱导开门,险些丢了性命。”
  董心五道:“小姐福大命大,自有吉人照拂。”
  孙郎中已回到案前将药方写就递给董心五:“蒙汗药只会让服用者在一定时限内神志昏迷,身体无力,其实静待其药效消解,一两个时辰之后也就没事了。我这里开了个凝神静气的方子,若是有需也可照方抓药。”
  董心五想了想,还是招手唤过一名捕快令其随孙郎中去往就近药铺。
  正房院中余烟袅袅,虽然明火已被扑灭,但灼热的气浪仍能让人呼吸为之一滞。谷雨指着窗棂:“我进来时门窗之上已有起火点,但犹以窗棂之上尤甚。”
  周围踮着脚尖,尽量找干净地方下脚,慢慢挪到窗棂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个角落。忽然他停了下来,伸手将一块尚未燃烧完全的窗棂一角搬了下来,入手处湿湿黏黏,他凑到鼻尖闻了闻,这味道既熟悉又陌生,想了片刻才终于想到:猛火油!这玩意儿原产自西域,因其强大的助燃效果而被广泛应用于战场,京城中除了京营之外很少能够见到。猛火油另有一个特征:遇水不灭。
  周围先前听到谷雨描述时也是不解,结合窗棂上的残留,终于意识到猛火油的存在。想通了这一点,他忽然对大门处无火自燃的门闩有了新的想法,恰在此时,两名捕快用衣裳包裹着粗重的门闩抬了进来,谷雨并不知道门口发生的一切,疑惑地看向周围,周围笑道:“我给你变个戏法。”
  将衣物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门闩,谷雨的表情更疑惑了。周围却不再理他,从腰间解下腰带抓住一头,另一头递给谷雨,两人擎着腰带使之横跨在门闩之上,周围吩咐众捕快退后,尔后跟谷雨道:“绷直了。”
  两人一较力,腰带绷得笔直,周围缓缓上下拉动,如同锯刀般靠在门闩之上摩擦,来回动了两下忽然嘭地一声,腰带上着起火来,火星溅到门闩之上,门闩升腾起更大的火苗。更为诡异的是火苗外焰呈现出一种明亮的白色,看得人目为之眩。谷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奥义。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冲突 王立琦眼巴巴地看着朱绮兰离去的背影,嘴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鼎臣轻咳一声,将王立琦的注意力唤了回来,王立琦面现愧色,颤抖着道:“微臣明白了,此事确是我教子无方,辱没了朱家的名声,回去后一定要这畜生痛改前非,好好善待绮兰...”


  他说不下去了,朱鼎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王立琦伏低了身子,深深叹息一声,认命般地道:“待这畜生好转,便让这两个孩子和离,您看如何?”


  “那是应该的,”朱鼎臣再次把脸凑到王立琦面前,王立琦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目光下意识地躲闪着,朱鼎臣道:“不愧是兵部郎中,这兵法使得当真好,如此避重就轻,难道指望本王就此放过你?”


  王立琦心中一沉:“王爷,王爷何出此言?”


  朱鼎臣拉下脸:“绮兰尾随王忠仁去你家老宅,原本只想揭穿他的虚伪面目,可是没想到却撞见了另一幕意想不到的场景,不妨王郎中跟我说说那老宅中热闹非凡,究竟藏的是什么秘密?”


  听到此处王立琦已然知道对方的意图,腮帮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老宅只有我留下的几名下人负责平日的洒扫,我俗务缠身,平常是不怎么过去的,定是那几名惫懒下人趁我不备做了什么。”


  “原来王郎中不仅对自己的儿子疏于管教,对下人也无能为力,这官当得...啧啧啧...”朱鼎臣直勾勾地盯着他,王立琦涨得满脸通红,朱鼎臣继续道:“不过本王却是不信的,王郎中既然这样说那是把本王当傻子了,咱们不如去衙门中说吧。”


  说罢作势起身,王立琦变了脸色,情急之下竟然双手上前想要抱住他的大腿,朱鼎臣忽地飞起一脚,踹向王立琦的胸口,王立琦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朱鼎臣身材肥硕,这一脚直如一根粗壮的辕木打在王立琦的胸口,王立琦嗷地一声惨叫,身体向后飞出重重地撞在床沿,随后扑倒在地。


  王立琦只感到天旋地转,背部疼痛欲折,趴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


  朱鼎臣怒容满面,向王立琦戟指道:“混账东西,当初老子瞎了眼,才把绮兰嫁到你们王家,今天不把你干的事说清楚,老子扒了你的皮!”


  管家被吓得魂飞魄散,眼睁睁看着王立琦勉强支撑起身子,竟不敢出手相助。


  王立琦跪回到原地,在流血的嘴角抹了一把:“王爷,立琦官小言微,但心中着实希望大明国祚延绵,所为皆是为江山社稷,既然被您抓到了我也无需隐瞒,只是犬子尚未得到医治,还望王爷体恤小辈救他一命。”


  朱鼎臣食指在腿上敲击着,上下打量着王立琦,而后者则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朱鼎臣正要说话,忽地门外跑进一名家将:“王爷,捕快找上门了!”


  门口喧哗热闹,吕江一只脚踩在门内,对面的门外则是四五名下人,正在拼命阻拦着吕江,众捕快自然不甘示弱,簇拥在吕江身旁,不断向门中挤压,那门板吱嘎作响,摇摇欲坠。


  吕江大声喊道:“顺天府办案,哪个敢阻拦?!”


  那与吕江对峙的下人则道:“不用怕,都给我顶住了,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失而复得 十王府,朱常洛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眼见便要到对方的球网,斜刺里一匹白马冲出阻住他的去路,马上骑士正是朱常洵,他牙关紧咬,双腿一磕马腹,胯下马唏律律一声长嘶,身体腾空飞出,径直撞向朱常洵。


  朱常洵一惊,连忙兜转马头避让开去,朱常洛哈地一笑,右臂较力球伏如电般挥出,马球如离弦之箭射向球网,朱常洵落马回身,看也不看一杆挥出,只听嘭地一声脆响,硬生生挡住了朱常洛志在必得的一球,朱常洛的喜色还未褪去,那马球已被挡了回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朱常洛仰头追踪着马球的轨迹,见那马球恰好落在对方的马下,急得哎哟一声,想要拨马回救,脑中忽地传来一阵眩晕,身子在马背上摇两摇晃两晃,便向马下跌去。


  朱常洵的马身在他身后,瞧见他的异样,连忙驱马上前将他胳膊捞住:“皇兄,你怎么了?”


  朱常洛晃了晃脑袋,忽听前方一阵欢呼,原来是对方已将马球打入网内,欢呼道:“赢了!赢了!”


  气恼从朱常洛的眼中一闪即逝,他换上了一副苦笑的表情:“愚兄球技不堪,到底把队友拖累了。”


  朱常洵安慰道:“不过是打的少了,缺了些许经验而已。我们整日价无所事事,自然玩得熟络,球技却是平平无奇,”他看了看西沉的日头,扬声道:“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吃酒去!”


  各皇子纷纷响应:“好,吃酒去!”“这番皇兄请客!”


  朱常洛爽快地道:“认赌服输,我请客,都来我的院子!”


  朱常洵搀扶着他下马:“皇兄,你身体还成吗?”


  朱常洛摇了摇头:“不打紧,想是劳累所致,吃酒的力气还是有的。”他在地上跳了跳,伸直腰杆想要证明自己:“你看,哥哥这不是没事了吗?”


  朱常洵站在他的身后,夕阳余晖在他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他注视着朱常洛的背影,目光诡谲。


  顺天府值房,吴海潮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董心五双手抱臂坐在墙边假寐,闻得声响睁开疲惫的双眼,却见吴海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阵狂喜涌上心头,腾地从椅中跳将起来,倒把一旁闭目养神的梁岩吓得一激灵。


  董心五走到吴海潮面前,仍然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在吴海潮的面前挥了挥,吴海潮露出虚弱的微笑:“徒儿不孝,让师傅担心了。”


  董心五眼角噙泪,将吴海潮的双手拉住,坐在床沿仔细地看着大难不死的徒弟:“你小子身子娇贵得很,等好了得给师傅锻炼起来。”


  火炉边夏姜正与石云交谈着,两人对乌拉花与金牛七的用药剂量还没有达成一致,石云坚持自己的看法,而夏姜则对前番毒药的使用不当所引发的事故颇有顾虑,比比划划聊了半天始终无法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夏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烦躁,她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石云见她眼中血丝密布,停下了争执:“师妹,你有多久没睡了?”


  夏姜摇了摇头:“无妨,我能撑得住。”


  石云切了一声:“多少人是被这句话害了的,撑得住只是一句自我欺骗的谎言。年轻时仗着身强力壮能压住病邪,等岁数大了身体弱下来了,那时病就该找回你了。”


第三百六十章 混入 兵丁迟疑道:“既然是一道来的,怎么不与锦衣卫诸位大人一道进去?”


  谷雨指指脚下,苦笑道:“您说呢,”兵丁看了看马桩旁的马匹,再看看谷雨满头的大汗,咧嘴乐了:“看来跑了不少路...唔...”


  谷雨见他仍在迟疑,忍住心中忐忑道:“我等身怀要务耽误不得,若军爷还有怀疑,不妨将田大人唤出,一问便知。”


  兵丁回头看去,只见最后一名锦衣卫人影一闪消失在照壁之后,他可不愿触了对方霉头,把头一摆:“进去吧。”


  “得来!”谷雨拱了拱手,小跑着钻入了太医院的大门。


  太医院中房舍繁多,道路却显逼仄,来往之人全都面罩白纱,走路时尽量避着人,生怕与人发生接触似的。田豆豆走得轻车熟路,七扭八绕来到一处宽敞院落。


  太医院院判崔天成忙得焦头烂额,吏目从外边小跑着进来,汇报着皇室中又有哪一位疑似染了疫病,崔天成则根据口述的病症从桌前的药剂中抽出一副至两副,嘱咐服药的方法,吏目接过药剂急急而出。


  院使宋左则被三五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围在正中,吵得不可开交。


  一名灰白头发的太医道:“疫病病发时患者四肢抽搐头昏发热,年老者年幼者抵抗半日便没了性命,此病凶险异常,你看看你们开的方子温吞中庸,可能救得了人!”


  另一名年纪比他更长的老者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皇家用药当以稳妥为要,摸不清病灶便急着用药,出事了谁来负责,”他说话老气横秋,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小陈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那就等着人一个个死去,什么也不做?!”先前的那名太医道。


  “放肆!陈铎,邱太医比你早二十年进太医院,不要仗着你出身东壁堂,便可以胡说八道!”另一名太医声色俱厉地驳斥道。


  那叫陈铎的太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宋左眼见气氛要糟,连忙出言调和道:“大家也都是忧心苍生,手段不同罢了,当此危难之际,大家还需摒弃前嫌,共同商讨出个法子来...”


  正说到此处,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左住口不言,扭头看去,只见一群彪悍的青年男子快步向自己走来,宋左心中一惊,凝神看去,头领他却是认得的,不由地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豆豆,你怎得来了?”


  田豆豆走到近前,拱手道:“宋伯伯,叨扰了。”


  宋左见他神情严肃,混不似往日的嬉皮笑脸,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宫中传信,要我等准备预防药剂,没想到来的竟是你。”


  田豆豆一脸凝重:“不错,陛下十分担心疫病流入宫中,须知大内乃是禁城一座,若有一人不慎感染,恐怕...”


  “我懂得我懂得,”宋左不敢让他再说下去:“宫里要求的药材都已备足煎好,现在存放在御药房之中,请随我来。”他做了个请势,回身向崔天成吩咐道:“天成,这里拜托你了,照顾好几位老师傅。”


  崔天成百忙之中抬起头,答应一声:“下官明白。”


  太医院分为生药库以及御药房,生药房主要用于接收、储存全国各地选送来的药材,而御药房则作为存储成药之用,提督太监名叫方林,此刻正疾声厉色地呵斥着在药架间穿梭的小太监:“阿庆啊,你这马虎的性子何时能改改,这宁心散是放在这里的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生药库 田豆豆悻悻地住了口,眼睛望向门外,三辆马车已被锦衣卫接管,正徐徐向院外走去,方林拍了拍他的肩头:“此事非是洒家不愿,只要你能说得动陛下,这库房之中的所有药材予取予求。”


  说服陛下?田豆豆几乎在这个念头刚生出的时候便打消了。


  他将方林的手拨开:“走了。”


  方林愣愣地抬着手:“臭小子,脾气还是这么臭。不喝口水再走啊?”


  田豆豆头也不回地道:“不喝!”


  宋左向方林拱了拱手,匆匆追了上去,一路之上田豆豆始终不发一言,宋左偷眼观瞧,只见田豆豆神情郁郁,看上去有些不甘心,他轻声道:“宋伯伯有句话说给你听。”


  田豆豆低声道:“您说。”


  宋左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在御药房讨药,此举不可取,即便你与陛下关系再亲近,觊觎皇家之物,难免会授人口实。”他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道:“别看这太医院不大,但水深得很,后宫的人,皇子的人,分也分不清楚,若被人听了去还有你的好?”


  田豆豆挠了挠头,诚恳地道:“是我心急了,宋伯伯教训的是。”


  宋左叹了一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只要去大街上走一遭,都会生出你这样的想法。”


  田豆豆压低了声音:“您实话告诉我,这场疫病究竟还有多久才能过去?”


  宋左一怔,他看向田豆豆,而后者则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宋左不动声色地道:“想必你已知道这疫病的起因?”


  田豆豆点了点头:“有人刻意为之,顺天府已经派人前往有司知会,最先感染的病人就是在公廨中发现的,听说有人劫持了两名公差,设法令其染病,顺天府任忠贤胆小怕事不肯作为这才导致疫病扩散。”


  宋左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疫病。”


  田豆豆一怔,宋左沉声道:“太医院有一位陈姓御医,出身东壁堂,门中师兄曾与他讲过云贵一带的蛊毒,中毒者的症状与今日百姓之症状十分相似,因他说法太过诡异,太医院并没有采信,但陈御医为人谨慎,从不打诳语,我心中多少是信他的。”


  田豆豆半张着嘴,显然也被这设想惊呆了,宋左道:“即使说疫病,已将百姓吓得不轻,若是蛊毒之说流传出去,恐怕百姓再也难以承受。”


  田豆豆艰难地道:“难道别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宋左摇了摇头:“太医院以及京城中有名的医馆皆有医者苦思破解之法,直到现在也未找到。”说到此处不由看向田豆豆,担忧地道:“如今京城乱成这样,难道便没有衙门出面管管吗?”


  田豆豆苦涩地一笑:“现如今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刘永吉与顺天府的董心五派人上街驰援维护秩序,其他衙门口的别看平日里耀武扬威,真到了关键时刻自然是能躲便躲,生怕惹祸上身。偌大的京师仅有百十余人东奔西走,相较于百万人众不过是杯水车薪。”


  宋左仍不死心:“陛下怎么说,你们锦衣卫便眼睁睁地看着吗?”


第三百六十二章 撞见 耿槐被抢白得红了脸,方才见谷雨年纪轻轻,便想借故刁难几句抖抖威风,没想到谷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尤其提的建议更是吓得他胆战心惊,连忙陪笑道:“与您说笑呢,您快请进,不知官爷来此偏僻所在想要查些什么?”


  谷雨走到门内放眼望去,只见昏暗的库房之内高架林立,草药原材、大小不一的木箱铁盒排列整齐地堆放在架子上,尤其那些包装精致精美的方寸小盒,更显露出其中的价值不菲。


  库役身后则摆放着几个木质托盘,托盘之上摞着大小不一的纸包。谷雨好奇地道:“这是用来作甚?”


  耿槐答道:“御药房所需数量极大,我等就要不停分拣出药材送往药房煎煮,这不,”他指着那托盘上的药包:“方才我等刚忙完了这一波,这就要拉到药房去。方公公要的急,您看...”


  谷雨看着他为难的脸色,向门旁一让,耿槐吩咐手下:“快送到药房,不得延误。”


  手下答应一声,抓住托盘上的纤绳,那托盘底部安装有滚轮,库役手底较力,那托盘便骨碌碌随着向门外跑去。耿槐眼见手下走远这才回过身来:“官爷请说。”


  谷雨直截了当地道:“我需要药库中药材出入名册。”


  耿槐一愣,随即点点头:“您随小的来。”做了个请势,谷雨随着他穿过高大的药架,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辛辣之气愈发浓烈,耿槐行走其间神情如常,他甚至有余暇与谷雨闲话几句:“抱歉得很,这库房之中药草珍贵,不易见明火,所以生药房的四周灯秋火把明令禁止。我们常年在库中劳作已然习惯了,您注意脚下,小心拌倒。”


  此时天色渐暗,只能瞧到前方耿槐模模糊糊的背影,谷雨一手扶着药架,两只脚小心地试探着前行,一路走到尽头,出现了一片空地,眼前霍然开朗,角落中传来点点烛火。


  耿槐道:“这厢来,”走得近了谷雨这才看清原来角落中盖着几间简陋的小屋,烛火的光亮正是透过窗户散发出来的。


  耿槐解释道:“生药房虽是个仓房,却是皇家的仓房,房中大使、副使各一人,掌库事,库务一名,并库役十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便是我等的值房。”


  “原来如此。”谷雨随他走进那亮着灯的房中,耿槐道:“不知您想看什么时间的?”


  谷雨想了想:“先将昨日至今的给我便成。”


  “您稍坐片刻。”耿槐走到柜子前翻找着,末了将厚厚一摞文档搬到谷雨面前。


  谷雨咋舌道:“这么多?”


  耿槐冷笑道:“贪生怕死是皇亲国戚的天性,街上刚出了事,各府便收到了风声。下官这两日忙得顾头不顾腚,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睁开眼便是收药、装药、送药。”他一会称小的一会却又称下官,显然自己也没将这芝麻绿豆的官职当回事。


  谷雨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生药库所有药品清单、药品进出记录等定期要清查造册,之后送礼部存档,是以名册中记录的十分详尽,什么时辰、什么人、领取的什么药品、交割双方的确认签字一目了然。谷雨一页一页翻动着,见那记录越到后来笔记越是潦草,到今日龙飞凤舞勉强可辩。


第三百六十三章 猜测 谷雨挠挠头欲言又止,在他所接触的人中最难以琢磨的便是眼前这位,身份神秘吊诡,做事乎正乎邪,而且武艺超凡心机深沉,十足是个危险角色,谷雨脸色犹豫,那边厢田豆豆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哼了一声:“若我有心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谷雨看了一眼地上的耿槐,尴尬地笑了笑,他将蒙面白纱从怀中取出将手掌上的伤口草草包扎,田豆豆看他惺惺作态,撇了撇嘴道:“你便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想要做什么?”


  “哦?”谷雨抬起眼皮看向他。


  田豆豆道:“顺天府如今已是京城各衙门口避之不及的所在,你不在府内避祸,更没有随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所图无非是两件事。一,追查施毒的元凶,二,寻求破解的药剂。”


  谷雨张了张嘴,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下了,田豆豆敏锐地察觉到了谷雨的动作,笑道:“据说东壁堂王广和老先生已在顺天府中盘桓多时,想必也是为了研制解药,如果缺少药材东壁堂自然会随时补给,即便真的没有以王老爷子的人脉,知会其他医馆甚至太医院也能轻松获得,断不会让你悄悄混进来偷药。”他笃定地道:“所以你潜入太医院唯一的目的便是查找施放蛊毒的凶手对吗?”


  谷雨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田豆豆道:“说说吧,再瞒着可就没意思了。”


  既然真实目的已被人识破,谷雨也决定不再隐瞒,他想了想最终决定将故事的开头选择在几日前的永定门,那一天一队人马自云贵而来,骗过顺天府捕快悄然入了城。


  这个故事很长,一直到王广和识破生首乌及制首乌才接近尾声,田豆豆认真听着,脸上愈发深沉起来。


  谷雨吐了口气,看着地上的耿槐:“此人突然暴起发难,想必正是将何首乌卖与邹念文一伙的奸细,见我前来查探便想杀人灭口。”


  耿槐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双眼紧闭,看上去已疼昏了过去。田豆豆脚尖在他腰眼处轻轻一磕,也不见他如何使力,耿辉却嗷地一声怪叫,身子猛地弹跳而起。


  谷雨被他吓了一跳,田豆豆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耿槐,耿槐抬头看向田豆豆,待看清了他的样貌猛地一惊,畏缩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田豆豆歪着头:“你认识我是吗?”


  耿槐垂下头:“锦衣卫田千户,您母亲是徐太医,我在太医院干了三十年,您小时候常常随着徐太医在院中玩耍,那时我便认得您了。”


  田豆豆眉毛挑了挑,仔细观察着他的样貌,半晌后露出恍然的表情:“那时候我顽皮得紧,常常藏在林中仓间教人发现不得,我娘亲便遣人来寻,有好几次便是你找到的我,还给我好吃的果子是也不是?”


  耿槐低声道:“田千户好记性。”


  “原来是老相识。”田豆豆瞪圆了眼睛:“如今你何以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意图杀害顺天府官差?”


  耿槐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田豆豆冷下脸:“看来只有将你抓进锦衣卫的诏狱才能让你说实话了。”


  “别,别,我说我说...”诏狱的凶名在外,寻常人根本抵受不住:“小的在这太医院中虽是个芝麻绿豆的官儿,但每月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太过不易,这库房中的珍贵药材数不胜数,支取领用看似记录严密,却不会真个有人彻底盘查,于是...唔...”


第三百六十四章 帮忙 谷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心中忽地涌起厌恶之意,田豆豆出言恐吓先将耿槐吓得六神无主,再以活命之利相诱,逼其乖乖就范,这一连串的施为乃是田豆豆的有心之举,耿槐看不出,谷雨倒是看得分明,联想到他不久前的义正严词,更觉此人虚伪狡诈。正在琢磨着对方要提什么条件,却见田豆豆扭头看向自己。


  谷雨见田豆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颤,目光中流露出戒备之意:“你要做什么?”


  田豆豆道:“我帮你寻到线索,你似乎心安理得地便接受了,好像我该你似的,却不知你要如何谢我?”


  谷雨见他一双贼眼上下打量着自己,那不怀好意的心思溢于言表,心中警铃大作:“你我司职虽有不同,却都是大明的官差,皆以护国安民为天职,谈个谢字岂不见外?”


  “你少来,”田豆豆撇了撇嘴:“我早就不是锦衣卫了,作为庶民一名,千辛万苦帮你偌大的忙,谷捕头,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我这里正好有个小忙需要你回报,你答不答应?”


  碰到这么毫不掩饰的索取,谷雨绷紧了嘴巴沉默以对,田豆豆脸色沉了下来:“那我可走了,而且我敢保证你绝对找不到这个叫阿庆的。”


  谷雨已从方才的对话中知道田豆豆与太医院上下交情匪浅,他若从中作梗,自己身无飞签火票,就连进入太医院的手段也是值得商榷的,若被人发现恐怕吃牢饭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让他无法与田豆豆针锋相对,他不由地咬紧了牙关,气愤却又无奈地看着对方。


  田豆豆见谷雨仍无反应,袍袖一抖当真向门外走去,谷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田大人,眼下只有抓到贼人才有可能获得解药,京城百万民众希望系于一线,您就别胡闹了。”


  田豆豆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成,姓田的不做亏本买卖,你若答应那小太监我交给你,若不答应爷们这就告辞。”


  谷雨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对这位狡猾的奸商无计可施,只得道:“你有什么条件,”不待田豆豆开口便抢先道:“先说好了,违犯律法之事我可不做。”


  田豆豆讥笑道:“你擅入太医院,难道就不违犯律法了吗?”


  谷雨鼻腔里哼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场反驳他。田豆豆宽慰道:“我要你帮的忙利国利民,绝不教你良心不安。”


  谷雨是坚决不信的:“你想要做什么?”


  田豆豆嘻嘻一笑道:“既然生药库中库存不清,与其放在此任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肆意挥霍,那何不偷偷运出去真正有需要的穷苦百姓,即便送至各大药房也能暂解燃眉之急不是吗?”


  谷雨定定地看着他,先前对其的猜忌与嫌恶似乎也不如何强烈了,眼前的男子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他却分明察觉到对方的赤子之心,这心意藏得深,并且还有伪装,但同样令人动容。


  田豆豆却看向耿槐:“此番要你故技重施,你可愿意?”


第三百六十五章 灭口 “前面便是醉仙楼。”董心五一行绕过保大坊笔直的拐角,秦广胜指着远处高大的建筑。谷雨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前,目光中焦灼无比。他们一行人约有十人,为避免打草惊蛇,临行前董心五已命人将公服换下,换了套寻常衣着。谷雨挤开人群,动作显得有些粗鲁,董心五向后吩咐道:“都跟紧了!”
  过不多时便拐入了双碾街,谷雨却停下了脚步:“师傅。”
  董心五极目远眺,只见醉仙楼前的石阶上站着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警惕地四处张望。董心五心思电转:“老七和广胜自前门探探虚实,其余人跟我去后门。”
  谷雨将腰刀解下递给李清:“楼内情况不明凶险难测,广胜随您去吧,我一个人便成。”
  秦广胜急道:“那怎么行?”
  董心五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刀塞到谷雨手中:“有广胜帮你看着身后,起码不会被人打了闷棍。”
  秦广胜从庞韬手中接过样式相同的短刀,下意识地看向谷雨。谷雨沉默地点点头,将短刀塞入靴中,秦广胜有样学样地塞了进去。谷雨看了看他转身便走,董心五一把拉住他:“发现端倪立即撤出,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谷雨点点头:“师傅也小心。”
  秦广胜紧张地手心出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醉仙楼,谷雨看了看他,忽地伸手揽在他肩上,秦广胜一愣,扭头看向谷雨,谷雨道:“别紧张,有我在,绝不会教你出事。”
  这一瞬间秦广胜甚至觉得有些羞愧,谷雨年岁比他小,当差的年头也比自己少得多,可遇事沉稳冷静,任谁也想不到这其实是个羞赧木讷的少年。他点点头,谷雨嘿地一笑,双臂张开,以浮夸的姿态高声道:“若不是做兄弟的发了笔横财,你哪有今日的好运能在醉仙楼饮酒?”
  秦广胜抬头看去,只见醉仙楼已近在眼前,石阶上的几名汉子正警惕地看着二人。他稳了稳心神,挤出笑容:“哥哥承你的情。”对石阶上的目光假做不见,跟在谷雨身后进了醉仙楼。
  一楼中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柜台旁掌柜在伙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伙计面色一僵,急匆匆地撩开布帘去了后堂,掌柜听见身后脚步连忙回头,只见谷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连忙迎上前:“两位客官,今日要吃些什么?”
  谷雨捡了张靠近后堂门口的桌子坐了:“两凉四热,一壶酒,掌柜看着上。”
  掌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客官稍后。”他走向门口,靠近窗口的一桌客人忽地高声道:“掌柜,我们的菜做得了没有?!”
  掌柜的脚步一滞,陪笑道:“我再去厨下催催。”撩帘走了进去。
  那桌客人犹自抱怨道:“今儿怎么这般慢吞吞的,劳累好友久等,我孙某人实在过意过去,对不住对不住。”
  同桌的客人连忙道:“不急不急,我等对醉仙楼慕名已久,若不是兄台未必有机会来此,有道是好饭不怕晚,等等便等等吧。”
  谷雨环视四周,不见一名跑堂伙计,心中疑窦丛生,忽地站了起来走向那桌客人,那姓孙的年逾四十,身着员外服,正唾沫横飞地抱怨,猛地见身边站着一人,倒把他吓了一跳,谷雨拱手道:“得罪,小弟也是第一次来这醉仙楼,待客原本便是如此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审问 猴子趴在床上,因为疼痛两手紧紧地扒在床侧,他将脸扭向一边,瓮声瓮气地道:“还不是倒霉催的,你说那伙贼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我们巡逻的时候来。板爷发现对方后立即令我和铁栓上前制止,但对方明显是行家里手,说来惭愧,我和铁栓两人竟抵不过对方一个回合,短短一瞬我俩便躺倒在地。”
  孙郎中唔了一声,看了一眼猴子的后脑勺道:“不是你们,可能便是其他快手遇难,贼人搞出这么大动静,自然不会留活口的。瞧瞧板爷和铁栓的伤口便知道了,他们二人的致命伤皆在心腹要害处,你胸前虽也受了伤,但老天保佑,差了分毫侥幸活了下来。”
  猴子心有余悸地道:“可不是吗,”他顿了顿问道:“贼人抓到了吗?”
  孙郎中道:“岂是那般容易抓的,董捕头据说已获得了线索,正率人全城搜捕。唔...奇哉怪也,”他停下了动作,歪着头看着猴子的后脑勺:“若是仰面躺着,何以爆炸伤到的却是背部?”
  猴子眼中瞳仁猛地收缩,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我那时已陷入了昏迷...”
  孙郎中截口道:“或许是爆炸时的气浪太大,将你掀翻过去了。幸好伤的不是身前,要不然以你当时的伤势恐怕就交待了。”他笑道:“若这般说,你真应到庙中拜拜,上柱香。”
  猴子暗中松了口气:“我也正有此意。”他眼珠转了转:“我有些尿急,想上趟茅房。”
  孙郎中站起身:“你伤势过重起不得身,我去拿尿壶,你安生待着。”小跑着出了门,屋内安静了下来,猴子双手撑床,艰难地爬起身,向左右两张床上看了看,伤员双眼紧闭,仍未苏醒。他强忍着疼痛,慢慢地挪动双腿,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鬓角流了下来,过了半晌双脚慢慢落到地上,刚要站起身来,孙郎中拿着尿壶跑了进来,两人面面相觑,孙郎中皱了皱眉头。
  后院中,万自约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宿舍,见周围仍压着黄老四,伸出手指了指他:“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周围面无表情地道:“此人极有可能是内奸,我正在审问他。”
  “你有确凿证据吗?”万自约绷着脸,提高了声调。
  周围抿了抿嘴唇,他的判断是推断出来的,确实没有实在证据。万自约从他的表情已判断出了八分:“你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顺天府吗,这般敏感的时刻府内岂能自己先乱了起来,没有证据便敢对府中差吏严刑逼供,你有考虑过外界观瞻吗?”
  周围沉声道:“黄老四有重大通敌嫌疑,只要大人将人交给我,我定会教他吐露实情。”
  万自约目光移向黄老四,厉声道:“黄老四,我以府尹的身份问你,你究竟有没有通敌,我提醒你,说实话——否则我要你好看!”
  黄老四没命地嚎叫,声音干瘪生涩:“我没有通敌,更不是什么内奸,姓周的无端猜忌同僚,请大人治他的罪!”
  万自约看向周围:“听到了吗,你这样干是要死人的,还不起来?!”
  周围脸色阴冷,与万自约对视着,万自约胸前剧烈起伏,猛地回头:“高强何在?”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赵先生 对于自己的身份,田豆豆只说出了一半真相。的确,在他小时候曾常年与万历终日为伴情同手足,即便如今万历对他的宠爱依旧不减当年。可是他没说的是万历与他不再如儿时般推心置腹,时间是世上最无情的武器,它可以摧毁信仰、淡漠关系、收割生命,摧枯拉朽,无所不能。


  阿庆因为疼痛已蜷缩成一团,但田豆豆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阿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阿庆抽抽搭搭地道:“那何首乌确是别人托我向耿槐采买的。”


  一句话出口田豆豆与谷雨不禁精神一振,谷雨忙问道:“究竟是何人买的?”


  阿庆的脸色已经不对了,剧烈的疼痛如那两盆兜头而下的热汤一般从头顶窜到脚底,只是他通红的脸颊与冷汗恰巧被掩盖,田豆豆并没有在意,见阿庆仍在踌躇将眼睛一瞪,厉声道:“快说!”


  门外的宋左正附耳在门板之上,腮帮子已被挤压得变了形,被田豆豆的这一嗓子吓得一激灵,他用手抚了抚胸口,身后的官员、太医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讪讪地牵了牵嘴角,再次贴近了门板细听。


  这边厢阿庆也被田豆豆吓得不轻,当下不再犹豫:“是一个叫赵先生的来找我拿药。”


  “赵先生?”田豆豆皱了皱:“他没有全名吗?”


  阿庆道:“做我们这勾当的抓到便是杀头,哪个敢用真名,他自称赵先生,我便也这般叫。”


  田豆豆道:“详细说说他。”


  阿庆道:“此人年约四十上下,个头不高,谈吐打扮好像个文士,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但每回出手都很大方,采购药品时从来不划价,是以也并未深究对方的身份。今日一早他来寻我,想要生首乌与制首乌,这次给的却是银票,小的猪油蒙了心,将御药房中仅剩不多的何首乌统统给了他。”


  田豆豆咋舌道:“你当真大胆,为了银钱连性命也不要了吗?”


  阿庆的眼角流出悔恨的泪水:“不仅是我,其他人也是这般干的,太医院名贵药材数不胜数,便是怄在仓库里也不会贱卖给平民,损失根本无从估量,那些做官的明面上盘查严苛,其实没有一个人上心的,只要我们报请损耗,也不会真个有人清点,向来虚应了事,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泼天的胆子?”


  门外的宋左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筛动,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官员各个面色古怪,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即避开去。宋左自视甚高,从不过问院中俗务,只是从下属的反应中却已证明这阿庆所言非虚,说不定其中的官员也有监守自盗之举。


  太医院服务于皇室宗亲,没想到却成了下属中饱私囊之地,以当今圣上的秉性,得知自家东西被偷,恐怕他宋左的脑袋也要搬家,轻微的筛动慢慢变成了剧烈的颤抖,恐惧迅速遍布他的全身。


  身后的议论声悄悄响了起来,不少人与宋左的想法一致,他们预见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惨祸,一场大难眼看便要临头,议论慢慢变成了恐惧,在门外迅速蔓延。


  而房内的审讯仍在继续,阿庆揉了揉胸口,表情痛苦地道:“两位爷,小的身体难受得紧,可否寻个郎中给我瞧瞧?”


第三百六十八章 走水 李福粗气不敢出,屏住呼吸道:“已检查过了,一切如常。”
  顾力夫的目光越过李福看向院中,李福心中一紧,却听顾力夫缓缓问道:“牛二呢?”
  李福道:“茅厕里醒酒呢。”边向外走边道:“我看他不是很舒服,顾头儿与我同去看看吧。”顾力夫哼了一声,显得极为不满,转过身来随在李福身后去了。
  茅厕旁,牛二臊眉耷眼地看着顾力夫气咻咻离去的背影。
  李福右手拍拍牛二的肩膀:“顾头儿身兼护卫家院之责,眼下府中出了这档子事,他自然心气不顺,并非有意针对于你。咱哥俩小心伺候,不招惹他便是了。”
  牛二看向李福,他忽然用手在李福脸前指了指:“你这人不对劲,从下午回来变得怪怪的。最好老实些,今晚我会盯紧你的。”
  李福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二哥说笑了。”跟上牛二的脚步,此后牛二不再与李福交谈,质疑的目光却有如实质射向李福,李福索性也不再回应,就这样巡逻、换岗休息、再巡逻,直到鼓打三更,此时二人刚从西跨院走出,隔壁便是正房。李福忽然低喝道:“什么人?!”
  牛二吓了一跳,见李福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吓得一哨棒向后挥出,尔后人随棍转,倒转了身子。与此同时李福忽然出手如电,一棍挥在他的头顶,嘭地一声闷响过后,牛二干脆利落地倒在地上。
  李福将哨棒仍在地上,跑到墙根一阵摸索,终于找到早些时候扔出的丝线,取出火折子引燃,丝线燃烧的速度非常快,转瞬间便漫过了墙头。片刻后墙那头火光四起,李福松了口气,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牛二,轻蔑地笑了笑。随后他紧咬牙关一头撞向坚硬的院墙,疼痛感和晕眩感同时而至,他发出一声惨哼,心满意足地昏了过去。
  一声喊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走水啦!走水啦!”
  来了!谷雨从假寐中惊醒,提起铁尺站起身来,忽然一阵眩晕冲向脑门,他晃了晃脑袋这才冲到院中,只见夜色下正南方位大火窜天而起!
  “咣当!”王诗涵从屋内急步走出,身后跟着小红。两人穿着昨晚的衣服,显然都没有入睡。王诗涵抬头只看了一眼,惊得面无人色:“那是我爹娘的房间!”不顾一切地便要向院门外冲去。
  谷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王诗涵又惊又怒,右手猛甩急欲摆脱他的控制:“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谷雨眼望火场,心思急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府外,已被征用的茶楼中方伟一骨碌爬起:“师傅!”
  董心五和周围率先醒转过来,只见王府内火光冲天,浓烟伴着火势翻滚而起。董心五抄起铁尺,大喊道:“跟我走!”飞奔着冲出茶楼,向一街之隔的王府门口冲去,方伟和周围带人跟在董心五身后,周围一个箭步冲上石阶,挥拳砸门:“开门,顺天府衙!”
  门里值守的护院眼望火场,正在不知所措间忽然听见砸门声,不约而同地奔向门口,一个护院一把抓住厚重的门闩正要用力搬动,忽然掌心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紧接着一股耀眼的白火在掌间生出!护院发出一阵惨呼向后跌倒,没命的扑打手掌,那白火甚为怪异,扑打不灭并快速向上臂蔓延!
第三百六十九章 救人 他主意打定,擎着油灯正待回转,眼睛却溜到了另外几间房子,那黑洞洞的房中有着经年累月的名录,他心中一动,担心值房中留下的名录仍会泄露生药库监守自盗的秘密,索性便从隔壁将留存的名录一并取来,统统付之一炬,做完这一切火势蔓延,已彻底失去了控制,这才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只是浓烟滚滚,老太监心中恐慌,竟迷了方向,直到遇见田豆豆。


  他生怕田豆豆去往值房,只要见到血泊中的耿槐那一切便真相大白,装作虚弱的样子倚着田豆豆:“陛下在生药库中留有几样珍贵的药材,若被大火烧毁太过可惜,老奴本想带着它们逃生,奈何火势太大终是功亏一篑,咱先不说了,还是逃命要紧,待你我安全之后我再细细与你详说。”


  田豆豆忽地冷笑道:“草*妈的,方林,原来倒看不出你好歹毒的心思,先将干儿子害死,又对耿槐动手,说,耿槐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方林吓得一激灵,田豆豆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伸手向方林抓来:“走,跟我进去看看!”


  方林惊叫一声矮下身子想要躲避,可他哪里是田豆豆的对手,只觉得耳朵一紧,被田豆豆捏在手中,疼得他“哎呦”一声喊了出来,田豆豆捏着他的耳朵便走,方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两手连续不断拍打着田豆豆的胳膊:“放手!兔崽子,你敢对洒家不敬,啊!”


  田豆豆只当没听见的,此时烟火愈发浓重,蒙在头顶原本透湿的衣裳此刻已被烘烤得半干,身旁药架之上的火舌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谷雨心中惴惴,只得加快脚步紧紧跟在田豆豆身边,走了不远便见到那正在冒火的值房,浓烟从门口窗口如巨浪般席卷而出,田豆豆脸色一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凌乱的地上一具尸首趴伏在血泊之中,周身上下已被烧得体无完肤。


  田豆豆又气又痛,将方林的耳朵松开,甩手便是一耳光,那方林捂着脸退到门口,险些被火舌捎到,吓得他急忙窜至一旁,哭丧着脸求饶道:“两位爷,是我错了,放过我吧。”


  田豆豆冷哼道:“你害死阿庆和耿槐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想活命,我看你也是想瞎了心!”


  方林腮帮子哆嗦着,一瞬间涕泗横流,膝行几步抱住田豆豆的大腿:“我是贪财不假,但是真没想过要害其性命,是...是我惊慌之下失手导致,我知道错了,豆豆,我是看着你从小长起来的,你得救救我啊...”


  田豆豆看着方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想起年幼时曾带自己玩耍的场面,眼中多了一丝犹豫,冷哼道:“有个赵先生你可曾听说过?”


  “赵先生?”方林一怔,实在想不通为啥在这紧关节要的时刻田豆豆要提起此人,田豆豆冷声道:“回答我!”


  方林支吾半天,但既然田豆豆能说出此人的名字显然已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两人的交易,只得道:“这赵先生我是认识的,几年前由王公公引荐给我,此人出手大方,我与他做过几笔生意。”


  “王公公?”田豆豆皱紧了眉:“哪个王公公?”


  方林咽了口唾沫:“皇太子。”


  朱常洛!田豆豆脑袋嗡了一声,身体摇两摇晃两晃,似乎站立不住。


  四周热度愈发增高,方林只感到随时会热昏过去,不迭声地道:“咱们还是快走吧,豆豆,救救我吧。”


  田豆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若知如此何必当初...唔!”


第三百七十章 收获 谷雨上身赤裸,将方林抱在怀中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已被烈火炙烤得滚烫的地面贴在谷雨的背后,他浑身哆嗦了一下喉间发出沉闷的声音,方林藏身在他怀中,宽敞的外衣落在火堆之中,他手腕一翻,那柄匕首赫然在手,猛地刺向谷雨,谷雨一直提防着他,察觉他动作有异,便知道此人不怀好意,心中不免又气又急,来不及低头细看,抬起脚蹬向方林,方林惨叫一声,身体横划而出钻入火堆。


  谷雨连忙爬起身,腹间已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血滴如涓涓细流向胯下流去。那边厢烈火已将方林团团围住,紧紧一瞬间已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方林嘶声大喊:“救我,救救我!”


  谷雨急得团团转,但却近不了方林的身,就在犹豫的功夫方林已合身扑倒,在地上不断的打滚呻吟,那声音凄惨凌厉,混不似从人嘴中发出的。谷雨只听得毛骨悚然,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向前捞向方林,却最终又被火舌逼退。


  不消片刻功夫方林已不见了动静,死在火堆之中。


  田豆豆的视线被浓烟所阻,心中更是忐忑,不迭声地唤道:“谷雨小子,大火眼看就要封了路,再不走咱俩今日都要变鹌鹑,你还喘着气吗?”


  谷雨没了衣裳防护,浓烟与炙热的热气毫不保留地扑向他的头面,他只能双手捂住口鼻闷声道:“我还活着...”


  话音未落,只听“夸嚓”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谷雨吓了一跳,急忙回身看去,只见角落中的五斗柜已被烧得断了腿支撑不住,柜身倒地摔了个粉粉碎,露出了洞口。


  谷雨猛地一拍脑门:“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他扬声道:“有出路了,那五斗柜后掩埋的洞口便是咱的出路!”


  田豆豆听了不禁喜笑颜开,紧了紧头顶的衣裳便要向门内冲进来,眼看人已到门口,却忽地收住了脚步。谷雨透过翻腾的火墙已见到他的身影,不禁道:“快出来,跳过来便没事了,别怕!”


  田豆豆气道:“怕你娘!在这儿等着我!”不待他回答便转身往回跑去。


  谷雨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浓烟之后,只急得他百爪挠心,值房内的环境愈加恶劣,辛辣的烟火气透过指缝直往鼻孔中钻,他呆了片刻,忽地心里翻了个个儿,心道:他莫不是已经逃了,却诓骗我在此等死?


  他本来对田豆豆此人便戒备重重,尤其眼见其行为粗狂残忍,提防之心从未放下过,如今他抽身离去久不得返,也难免他会多生出心思。


  谷雨扭头看向那洞口,眼神中纠结万分,仅仅只有几步之遥出了洞口便可保住性命,对生的渴求让他向洞口挪动了一步,但随即便停下了,他扭回头看向门口,默默念叨:再等片刻,否则就怪不得我了。


  “接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地抛进来一团黑漆漆的物事,直奔谷雨的面门而来,谷雨眼疾手快,迎面接在怀中,那团物事极沉极重,谷雨倒退数步嘭地一声撞在墙上,他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怀中乃是一个包袱,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包袱皮却是田豆豆的那件顶在头上的衣裳。


  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田豆豆上身赤裸着窜了进来,看见谷雨怀中抱着那个包袱,呲牙一笑:“成了,快走!”


第三百七十一章 英雄 田豆豆如一只狸猫般轻飘飘地落了地,远处的脚步已离得近了,那胡队正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身后则是十余名军卒,手持灭火用具,再往后则是一架架水龙。


  火光明亮,将田豆豆和谷雨两人照得无所遁形,胡队正厉声喝道:“什么人?!”


  田豆豆看了一眼仍大张着嘴的谷雨,悄声道:“哥这一手耍得漂亮吗?”


  谷雨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田豆豆道:“等闲了教给你怎么样?”


  谷雨眼中流露出羡慕,但他缓缓摇了摇头,这倒出乎田豆豆的预料,谷雨的回答则是:“你与我全无交情,凭什么要教我,我相信是有价格的,只是我未必能承担得起。”


  田豆豆扬了扬眉,不以为然道:“有这天下掉馅饼的事儿,还不赶紧答应下来,瞻前顾后实在不是豪爽男儿所为。”


  “说你俩呢,还不报上名来!”胡队正已奔到近前,见两人赤裸上身形容狼狈,怎么看也不像好人,不假辞色地向两人高声呼喝。


  田豆豆上前一步:“是我,怎么,不认得了?”


  胡队正见他脸上黑一道灰一道,活像个花狸猫,待凑近了一看却有几分面熟,片刻后一拍脑瓜:“我的爷,您这是闹的哪一出?”


  宋左跟在队伍后面,见前方出现骚动,一路小跑着向前:“停下作甚,没见火势凶猛,烧到别处你们可能承受得住这罪过...”话音未落已看见田豆豆,他如见鬼魅,下意识地收住脚步。田豆豆也瞧见了他,呲牙一笑,小白牙异常明亮。


  宋左迅速从震惊中转换情绪,一脸庆幸地上前拉住田豆豆的手:“豆豆,你太冲动了,若不是老天垂青你哪有机会逃脱生天,这下总算跟你娘有个交待了。”


  田豆豆的表情颇为玩味:“那是自然,宋大人营救及时才是我能脱身的法宝,姓田的多谢了。”


  宋左心下一颤,田豆豆拱手道:“相信宋大人今晚可以睡个踏实觉,我就不打扰了。”


  在谷雨肩上拍了一记:“咱们走。”


  两人赤裸上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外走去,宋左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指挥着胡队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火!”等他回头看时田豆豆两人已失去了踪影,他有些发慌,田豆豆为人精明,将他的小把戏看穿了,他现在担心的是田豆豆会不会将此事告知深宫中的那位呢?


  谷雨见沿途之中的视线全集中在两人赤裸的上身不禁有些害羞,走了几步脸已经红透了,田豆豆倒是没有不适的感觉,见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反而挺起胸脯,向对方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大不大?


  谷雨终于没有坚持下来,见一室空空,看起来倒像是件办公所在,忙举步走了进去,在墙上寻摸出两件外衫,一件抛给田豆豆,一件则自己穿了起来,田豆豆撇了撇嘴,不情愿地将衣衫穿了起来:“小了。”


  谷雨气恼地将他推了出去,两人出得太医院,鬼鬼祟祟地绕向后巷,那个大包袱静静地躺在夜色的墙根下,墙内人声喧哗,水柱激射向屋顶。两人摸到大包袱旁,田豆豆伸手解开,志得意满地道:“今夜好收成。”


第三百七十二章 阴谋 朱常洵手抚两膝剧烈地咳嗽,脸色在一瞬间憋得通红,他的伴读是个叫弦木的小太监,见朱常洵形容有异连忙凑到近前,左手拖住朱常洵的胳膊,右臂挤入两人之间,也不见他如何使力,朱常洛只感到似乎一阵狂风袭来,只将他整个身子卷起,不由自主地登登登向后退了好几步。


  “放肆!”王公公变了脸色,厉声喝止道。


  弦木扶着朱常洵在椅中坐了,又取过崭新的茶杯倒了杯清水,服侍着他喝了,朱常洵喘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见朱常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连忙歉意笑道:“想来是饮得多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强撑着站起,在弦木的扶持下向朱常洛拱了拱手:“皇兄,今日喝得尽兴,待这劳什子的疫病过去咱们可得在青龙湖上置办一桌,届时赏花饮酒,吟诗作对,更是美事一桩。”


  朱常洛笑道:“正该如此,”他看了弦木一眼:“去吧,扶他去休息吧。”


  弦木低头行礼,躬身退下。


  “殿下,您没事儿吧?”王公公凑近了问道,朱常洛正要回答,忽地感到一阵阵心慌,开席时他已感到身体不适,只是闭口不说强打精神才撑下局面,到此时再也支持不住。


  此时花厅中出了他的侍卫,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王公公四下看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倒出一粒指肚大小的药丸,用力捏碎糖衣,服侍朱常洛就水饮了。


  过了半晌朱常洛这才恢复正常,这一晚他曲意逢迎,自然也喝了不少,那药丸下肚不仅缓解了他的疼痛,似乎连酒意也淡了不少,他将衣领解开,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思索着,王公公则站在他身后,他今年五十有余,但因为保养得宜看不去不过四十出头,即便朱常洛并没有看他,而他仍然保持着恭谨的态度,两手低垂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赵先生何时将解药送过来?”良久,朱常洛像是醒过来般,嘶声问道。


  王公公道:“今日赵先生将那两具尸首藏于马车之中时,我曾与他详加确认,他保证在明日日升之前将解药送到府上。”说完不忘安慰道:“赵先生与殿下结识又非一两年,此人长袖善舞神通广大,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咱们短短几年能赚得偌大基业不也是靠他吗,凡出自他口的有哪一件没有应验,殿下只管放心等着便是。”


  朱常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脸上的忧虑丝毫未减:“上一次假借毛怀山之手想要除了老三,哪知他命大竟然躲过一劫,这一次若是扳不倒他,我当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王公公脸色阴沉:“上次只是被他侥幸逃脱,这一次豁上全城百姓的性命,不信除不了他。”


  “全城百姓...”朱常洛砸了咂嘴,品尝着嘴中的苦涩:“若想单独对付老三,意图太过明显,父皇聪明绝顶不会猜不出有人在针对他,但是在一场席卷全城的疫病中殒命,这种死法神不知鬼不觉,除了赵先生还有谁能想得出,只是为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苦了无辜的百姓们。”灯火摇曳,令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仇人 顺天府值房,秦广胜幽幽地睁开了眼睛,迎面却看见一个魁梧的汉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倒把他吓了一跳。段西峰见他醒来,发出哈地一声脆响,咧着大嘴笑道:“这小子也醒过来了!”


  秦广胜目光仍有些呆滞,动作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一旁,临床的小彤正在梁岩的服侍下喝着粥,她圆睁双眼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看来我们都得救了。”


  一种死里逃生的解脱感自心底涌起,他翕动嘴唇,眼睛望向远处的吴海潮、董心五等人,良久后两眼眼角泛起泪花,轻声道:“是啊,我们活过来了。”


  董心五慢慢走到床前,苍老的脸上带着欣慰:“谷雨见你二人苏醒,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广胜用力点了点头,石云闻讯走了进来,见秦广胜醒转不觉也是一愣,他走到窗前伸手将秦广胜的手腕抓住,董心五见他有些紧张,便道:“放轻松,眼前这位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秦广胜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床头,石云静静地思索着,手指在秦广胜的手腕处摩挲着,只觉他脉象虽然微弱,但与之前相比可要强健得多,不由舒了口气,将秦广胜的手腕轻轻放下,而后者的腹中恰在此时发出咕噜噜的一阵响声。


  吴海潮嘿嘿笑道:“看来饿得不轻。”


  秦广胜也随之笑了笑,虚弱地道:“着实不轻,鬼门关里走一遭,不吃上一顿好的着实对不起自己受的这份罪。”


  梁岩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将米粥一勺一勺喂给小彤,听到此处将碗放下快步出了门,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新碗走到他的床前递了过来:“你身子骨虚,吃不得荤腥,这碗白粥便是你劫后的第一餐,可不是要慢待你,小彤也是这般吃的。”


  小彤扬了扬手中的粥碗做了个鬼脸,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她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秦广胜眼睛亮了亮,小彤与他共同经历折磨痛苦,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身边所依仗的唯有对方,小彤的机智与勇敢让他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那时急于逃命无暇多想,此时眼见小彤大病初愈,娇弱中带着俏皮,心一下子融化了,他低下头舀了一勺米粥塞入嘴中,借此遮掩自己的情绪。


  段西峰左右看看,感慨道:“谷雨那小子这两日郁郁寡欢,多半还陷入在自责之中。若是见你二人苏醒,想必也不用再苦着一张脸了。”


  这句话倒提醒了小彤,她欠起身子向董心五问道:“师傅在忙什么,可有需要帮忙的?”


  梁岩虎着脸将她按回到床头,不满地道:“刚醒来就不安分,让你哥省省心吧。”


  董心五将追查白龙会,识破邹念文一伙的阴谋详细与两人说了,其中经历他也并没有参与,只是将谷雨讲的转述给两人听,饶是如此也将两人听得连连咋舌,秦广胜兴奋中带着遗憾,后悔自己不能跟着师傅一起出生入死,待听得一勺油**业已被捕,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与我有关 段西峰人狠话不多,一巴掌狠狠抽向秦广胜的脸,董心五惊道:“不可!”


  秦广胜陡见一个黑影直扑自己面门,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两眼翻白昏了过去。段西峰得意地亮了亮巴掌:“废那么多话做什么,还不是靠我...哎哟!”


  话没说完,董心五抬手在他后脑勺猛拍了一记,气咻咻地道:“兔崽子,广胜身体虚弱,打出个好歹来你给他偿命吗?!”


  段西峰挠了挠后脑勺,嘴巴撇了撇没敢做声,神情间却是毫不在意。董心五探手在秦广胜颈间一探,这才放下心来,看见段西峰似没事人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又要打,段西峰一瞪眼:“你当师傅的为老不尊,欺负徒弟...哎哟!”


  话音未落,脑袋已狠狠挨了一记,他双眼圆瞪,但却不敢还手,吴海潮与小彤兄妹看得有趣,但这两人一个拦不起一个不敢拦,只能远远地看个热闹,石云冷着脸看了片刻,悄悄地退了出去。


  夏姜神色疲惫地倚在大柳树下,这几日连轴转让她着实累坏了,听见石云的动静,她睁开眼睛站起身:“怎么样了?”


  石云轻声道:“最后一人也醒过来了。”


  夏姜抿了抿嘴角,但在察觉到石云并没有袒露出任何松弛之情时又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起来,疑道:“师兄,中蛊者全数被救,是不是证明咱们的药方对了路,人命关天早一刻将药方公之于众,百姓便能多一分活的希望。”


  石云的神色凝重,脸上不见半分喜悦,大脑飞速思考着,虽然两人皆已苏醒,但那种隐藏在心中的不安感却并没有消失:“你怎知药方是这味药剂生效了,两人只不过刚刚恢复意识,究竟是不是真的回复正常,有没有后遗症,这些一概不知就敢用药,你是越学越回去了!”


  夏姜被他一顿抢白得面红耳赤,颤声道:“可我们耽误不起,等到将药性辨个清楚,在这过程中会有多少人死去...”


  石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对于夏姜的打扰显得有些不耐烦:“那母虫腹下金线极深,说明其毒性极强,小秦捕头是最初的中蛊者,此时母虫活跃,生下的幼虫释放的毒素最为刚烈,那女捕头中毒时毒性已被稀释,这么快醒来尚可理解,但小秦捕头这么快醒来却不合道理...唔...”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忽地停下了嘴,脸色唰一下便白了,猛地抬起头看着夏姜,而夏姜则难以置信地回视着他,石云上前一步:“你,你听我解释...”


  夏姜攸地后退,颤声道:“自两名捕头体内取出的皆是母虫诞下的幼虫,母虫至今仍留在施蛊者手中,为何你却见过它?”


  石云彻底慌了神,他全身剧烈地筛动,双手上前想要抓住夏姜,夏姜神色戒备,一脸的敌意:“师兄,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我...”石云的恐慌逐渐变成了恐惧,亲眼目睹如同炼狱般的京城,负罪感像一座大山在他的心头越压越重。他当初答应为邹念文提供蛊虫,一方面为了钱,一方面也是源于内心对毒虫的好奇与热爱,哪知道邹念文用这蛊虫酿成了世间的一场灾祸。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祝我好运 董心五见他顶嘴,抬脚将鞋拖了下来攥在手里作势欲打,石云连忙拦道:“这些药材皆是世间所能搜罗到的罕品,药效快且佳,即便不能全城使用,但能快速验证我和夏姜调配的药剂,退一万步讲,你这值房内老少爷们中毒的不再少数,就算不为别人想想,留着咱们自己保命也是不错的选择。”


  夏姜看了他一眼:“难道不能送回去吗?便说是路上捡的成不成?”


  董心五气咻咻地想了想,摇头道:“石郎中说的有道理,既然已经落到咱们手中,那就物尽其用,先救人再考虑其他。”


  石云痛快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将包袱打包好抗在背上走向屋内,董心五穿上鞋,见谷雨仍坐在地上,不由地气往上撞,没好气地道:“屁股上生根了吗,还不快起来。”


  谷雨却像耍无赖似地笑道:“偷东西也得花费体力,我坐地上缓缓。”


  董心五哼了一声:“有在太医院查到什么吗?”


  谷雨摇了摇头:“一到太医院中便遇到大火,我只趁乱偷了些药材,却没找到什么线索。”


  董心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老七,如今时间紧迫,抓到主谋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切勿本末倒置啊。”


  谷雨脸色一僵,董心五如此严肃地告诫他很少听到,知道师傅真的失望了,但他什么也没解释,只微微点了点头:“师傅,我知道了。”


  董心五见他脸上的狼狈,以及表情下那深深的疲惫,责备的话再难说出口:“去洗洗吧,你也累坏了,好生休息休息吧。”想到追捕一无所获,线索自此中断,这一场灾难还不知何时结束,苍老的脸上尽是焦灼,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去。


  谷雨想了想叫住了他:“师傅...”


  “嗯?”董心五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谷雨道:“您别心急,会好起来的。”


  董心五微微点了点头:“地上凉,起来吧。”摆了摆手走入了屋内。


  夏姜瞪了谷雨一眼:“还不快起来?”


  谷雨见师傅已进了门,这才将挡在腹间的手掌拿开,向夏姜苦笑了一下,夏姜这才看到他腹间已是鲜血淋漓,显然之前的奔跑让他本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莫名一暖:“你安生待着。”站起身取了应用之物回转,就在院门口给谷雨简单包扎了起来。


  谷雨小心地观察着门口,生怕师傅发现,夏姜见他鬼头鬼脑的样子,禁不住笑道:“你师傅是天下捕快之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还怕他担心不成?”


  谷雨忍着痛,嘶声道:“老人家岁数大了,越来越经不起风波,当徒弟的不能分担,内心总有歉疚。”


  夏姜白了他一眼:“他怎么想的你如何知道,偏你这般多心。”


  谷雨咂咂嘴垂下眼睑不说话了,夏姜快速地将伤口清创后,探身过来将白纱绕到他背后围了个圈,两人距离极近,谷雨闻到姑娘身上香气,鼻端落着她的碎发,痒痒的也不敢动,夏姜也有些不自在,仿佛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但她善于隐藏情绪,淡淡地道:“那场大火想必很大,你身上尽是焦糊的味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乱象 夏姜望着谷雨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站了好久,前一刻她感觉这个少年有许多话想要对自己说,没想到最终却是一个约定,但聪慧如她却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青龙湖啊...”她默默地念了一句,脸色又恢复了往日里冷冰冰的样子,转过身时石云已静静地站在他的背后了。


  夏姜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直将石云盯得两股战战,畏缩着上前:“小师妹,师兄一时为银钱迷惑,终酿下踏天大祸,念在你我昔日情分上,你可千万要救救我。”


  夏姜向屋内瞟了一眼:“从此刻起,你务必要说真话,不得有丝毫隐瞒,这样我才知道该如何帮你,至于能不能救得下我会尽力,但却不能保证。”


  石云苦涩地点点头,便将邹念文以金银相诱令其豢养毒虫的事情详细与夏姜说了,夏姜气道:“你糊涂啊,既然知道夹神蛊危害极大,为何还要轻信他人以致今日后果,那邹念文阴毒可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石云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害怕屋内的捕快发现,压低了声音忏悔道:“我知道错了,现在我都不敢合眼,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无数人浑身是血向我索命。”


  “罪有应得!”夏姜气道。


  石云离开东壁堂之前十分疼爱这个小师妹,夏姜气归气,但办法仍是要想的:“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研配出药方将功赎罪,董伯伯并非顽固迂腐之人,再加上我从中说情,或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石云点头如鸡奔碎米:“正是,若他不答应你就去求那叫谷雨,”他竟然给夏姜支起了招:“我看那小子迷你得紧,只要你开口求他,再让他去求他师傅,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夏姜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羞恼地看着他,石云讪讪地住了嘴,干笑两句便不再说话了,夏姜想了想道:“你方才说小秦捕快不应该这么快醒来,是如何判断而来?”


  说回到石云的老本行,他的神情迅速转换,想了想这才道:“你有所不知,这夹神蛊毒性也并不是一向如此强劲,而是随着幼虫的出生和扩张规模不断减少,我猜测这毒性很可能来自母虫的体内,但它却无法释放毒性,只能通过产下幼虫向后代传递,在传递的过程中毒性逐次减弱。”


  夏姜点点头:“所以说小秦捕头是第一个中蛊之人,毒性也最为猛烈。唔...那说不定是他体魄强健,率先醒来呢?”她提供了一种假设。


  石云道:“这不是寻常的伤寒,岂是体健便能抵挡的,况且那小秦捕头顶多算作健康,离真正的健壮相去甚远,绝不会是这种原因。”


  夏姜道:“那怎么办?”


  石云道:“眼下再无他法,只能再观察一段时间。”他有个不太确定的猜测,但能够支持他的观点的迹象还未出现,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还是决定隐下不说,况且他是真的希望秦广胜确是因为自身条件战胜蛊毒,这将会打消他对亲手研制的药方的顾虑。


  昏暗的大街上,凡是能在大街上走动的无不形色匆匆,肃杀且诡谲的气氛充斥在街头,大街小巷中涌动着不安的情绪。街角中忽地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几十人打着火把杀气腾腾地直扑这条街上最显眼的那家粮店。


第三百七十七章 突破 等暴民被陆续带走,黄自在这才出了粮店,他疲惫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油渍,今日打砸抢烧止也止不住,有的是居心不良趁火打劫,有的则是像方才这伙人走投无路才决定铤而走险,他东奔西走奔波一天,忙得饭也顾不上吃。


  五城兵马司的监牢早已人满为患了,而这只是刚入夜,接下来还会发生黄自在简直不敢想象,他望向天边的新月,从未觉得哪一个夜晚像今日般如此漫长。


  身旁兵丁嘶哑着声音道:“还记得这是第几起吗?”


  黄自在苦笑道:“早已记不清了,也不知道刘将军和顺天府的弟兄们是否也是这般情况?”


  由于其他衙门龟缩不出,而顺天府能支援的力量有限,刘永吉索性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捕快打散,划分责任片区,如遇不法之事随时机动策应。


  只是两家衙门加起来人员不足百人,在将近百万之众的京城中不过沧海一粟,白天案件频发,官兵疲于应付,早已累得体力透支,而骚乱非但没有抑制,反而更加频繁,刘永吉眼看要糟,亲自去往有司请兵,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得下来。


  他这里忧心忡忡,身旁兵丁却忽地指向远处:“大人,你看!”


  黄自在抬头看去,西北方向火光四溅浓烟滚滚,喧哗之声远远传来,两人互视一眼,唰地变了脸色,齐齐拔足狂奔向出事地点跑去:“快,有情况!”


  那所不知名的宅子前被士兵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宅子中灯火通明,花厅的气氛却已降到了冰点。王立琦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委向朱鼎臣详细说了,而后者则双目发呆,一时陷入了愣怔。


  花厅中早已被清空,偌大的花厅中除了两人之外便只有一名亲兵,名唤竹桥,此人年约三十,自小便在朱鼎臣身边伺候,长大后被送至嵩山修习武艺,因此不仅照顾朱鼎臣的生活起居,更是其最得力的干将和护卫,乃是其心腹之中的心腹。


  王立琦知道朱鼎臣既然发现了老宅的秘密,此事便不可能再隐瞒,只能将真相和盘托出,当然在表面的坦诚之外他也存着另一番心思。


  朱常洛身为皇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而万历偏袒宠妃郑皇贵妃的儿子朱常洵,想要立其为太子。如此有违祖制的做法自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全力抵制,文死谏武死战,而万历心高气傲,坚决不予低头,拖着不肯将朱常洛立为太子。


  在皇帝与大臣旷日持久的对峙中,无数大臣或被贬斥或被杖打,受尽屈辱,明神宗身心交瘁,郑贵妃悒郁不乐,大明帝国不得安宁。


  而贵为国公的朱鼎臣却不曾发过一言,更不曾表露过自己的立场。他的想法王立琦大概也能猜得到,国公爷身份显赫,一言便可影响朝堂,稍有不慎便会给家族招致杀身之祸,朱家哪个人做皇帝,他都照样做他的国公爷,犯不着淌这浑水。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合作 王立琦道:“疫病忽起死伤无数,商铺歇业,街面上乱成一团,城里不比乡下,农户家中屯有粮食或可撑得十天半个月,但城里人米面粮食皆要从商铺中购买,如今商铺关的关抢的抢,哪里还有余粮,”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眼中的不忍一闪而过,硬起声音道:“在濒死的威胁下,再无辜的百姓也会铤而走险,暴民之势涓流汇成大河,马上便会狂卷而至。到那时富商权贵的府上粮食充足,自然是被冲击的首选,若是十王府跑进一伙乱民,也是情理之中的不是?”


  朱鼎臣肥胖的腮帮子痉挛般抖动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立琦:“你是堂前官,却放任百姓暴起作乱,如何对得起朝廷恩典?”


  王立琦垂下眼睑:“为天下计,只能有所牺牲。”


  朱鼎臣忽地冷笑道:“那为何不牺牲你自己呢,抑或你的家人?”


  王立琦一怔,表情有些尴尬,朱鼎臣缓缓道:“如此阴毒的计划究竟是何人想出来的?”


  王立琦瞳仁急剧收缩,脸色已然变了,他迅速收敛起震惊的表情禀道:“是我。”


  朱鼎臣又是一声冷笑:“王郎中,你当我是傻的吗,别说我看不起你,在地方上你算朝廷命官,可是在这满是公卿的京城之中可就不够看了,就凭你也想在此搅风搅雨,呵...”


  朱鼎臣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脸面,言语间的轻视是掩饰不住的,王立琦脸色泛红,强辩道:“太子人选关乎国本,陛下举棋不定,朝堂人心浮动,于我大明乃是头等大患。但凡有报国之心的读书人哪个不想拨乱反正,还朝堂以清明。我只是这千千万万中的一员,恰逢岂会成了主事人。”


  朱鼎臣脸上保持着冷笑:“口口声声说要合作,却拿不出半分诚意,这便是王郎中的态度,”他缓缓站起身,拖动着肥胖的身体,王立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到见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向门口走去这才醒悟过来,慌乱地调转身子膝行向前:“王爷请留步!”


  竹桥手中长剑一晃,拦在王立琦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朱鼎臣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王立琦已被逼到角落,知道若今日不说出幕后之人,恐怕再难获得朱鼎臣的信任,他纠结半晌,终是道:“法不传六耳,还请王爷近前听真。”


  竹桥一瞪眼:“大胆!”


  朱鼎臣却无所谓地摆摆手,竹桥这才不情愿地收了剑退至一旁。朱鼎臣背着手凑到王立琦身边,王立琦凑到他耳边轻身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他!”朱鼎臣惊呆了。


  对于朱鼎臣的反应,王立琦丝毫不觉得意外:“此人位高权重,若是抛头露面一旦东窗事发,恐怕大明再无宁日,还望王爷见谅。”


  朱鼎臣慢慢地消化着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半晌后才道:“想不到他也坐不住了,朝堂之上真的糟糕如此吗,”王立琦苦笑着点点头,朱鼎臣吐了一口气:“既然有他暗中坐镇从中斡旋,此事便大有可为。”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对峙 ,万历小捕快
  午后的阳光炽烈,朝天寨内,徐开龙的夫人姚中慧一脸焦急地走入院中,姚井儿和胡佳连忙从椅中站起,姚中慧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了:“找到大当家了吗?”
  姚井儿瓮声瓮气地道:“找到了,后来又丢了。”
  姚中慧皱眉道:“不清不楚,说的什么玩意儿,”转头看向胡佳:“咱们有多久没见了?”
  胡佳尴尬地道:“半年多了。”
  姚中慧淡淡地道:“这半年没上过一次山吧,还能记起朝天寨的模样吗?”
  胡佳心中一沉,听话听音,姚中慧语气中的怨怼他还是能听出的,半年前误伤姚井儿他一直并没有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姚中慧揪着不放,胡佳顿觉胸口发堵,不咸不淡地道:“朝天寨是我家,一草一木都印在脑海中,即便十年不回,我也不会忘记。”
  姚中慧冷哼一声,对丈夫的担忧毕竟高于斗嘴,转移话题道:“大当家究竟在哪里?”
  胡佳心中有鬼,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他早已准备好说辞:“那晚我带着弟兄们本想做笔掩门买卖,没想到却中了埋伏,弟兄们全数落入鹰爪子之手,危急关头大当家从天而降,将我救了...”
  姚中慧杏眼圆睁,急不可待地道:“后来呢?”
  胡佳装出惶恐的表情:“弟兄们落入敌手,大当家心急万分,不得已只能找到赵先生求助,赵先生答应设法营救,他知道六扇门刑讯手段残酷异常,为了防止弟兄们打熬不住,吐露山寨秘密,与大当家约定由其入狱传达消息。但是没想到...没想到...”
  姚中慧斥道:“吞吞吐吐地作甚,快说!”
  胡佳心中冷笑,表面仍是那副惶惶恐恐的样子:“没想到当夜另一伙贼人胆大包天,将顺天府炸了个底朝天,趁大牢慌乱之际公然劫狱!”
  姚中慧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胡佳,胡佳继续道:“大当家眼见有此良机自然不能放过,领着弟兄趁机逃脱,大当家为掩护弟兄负责殿后,只是众人都逃了出来,大当家却失去了踪影。”
  姚中慧与徐开龙夫妇情深,胡佳一番话说下来直把她吓得通体冰凉,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们可回去找了?”
  胡佳为难道:“听大脑袋说,那时官兵已近在眼前,大当家严令众人赶紧逃脱,不要顾他。弟兄们迫于无奈,只能先行撤离。”
  姚井儿哼了一声:“谁知道大脑袋他们究竟是胆小怕事擅自逃脱,还是受某些人的指使故意设计大当家?”
  胡佳嘭地在桌子上狠狠锤了一记,厉声道:“姚井儿,你别太过分了!”
  姚井儿又是一声冷笑,挑衅地看着他,胡佳眼见姚中慧狐疑的目光投向他,连忙向她拱手道:“夫人容禀,我对大当家别无贰心,姚井儿搬弄是非,您可不要听他的!”
  去年胡佳刺伤姚井儿,险些害他性命,姚中慧膝下无子将姚井儿视若己出,对胡佳恼恨不已,徐开龙多番劝导才让她好容易消了气,原本徐开龙下山的目的便是唤回胡佳,从中调和解了两家的心结,谁知天不遂人愿丈夫反而因为胡佳下落不明,担忧与气恼齐齐涌上心头,姚中慧只觉得胸腹翻江倒海,她压抑下情绪:“大脑袋呢?”
第三百八十章 围堵 ,万历小捕快
  谷雨正要跟出,忽然又停下脚步,看着钱贵身后:“钱将军,你受伤了?!”只见钱贵肩后的部位已被鲜血洇湿,毛怀山一个箭步窜到近前,伸手扯脱他的衣裳:“严不严重?”
  钱贵的嘴唇有些发白,勉强笑道:“不打紧,皮外伤,快去抓贼吧。”
  谷雨左右环视,见那罗汉床上有件赭衣褂子,不知是谁扔在这里的,他把褂子抄在手中猛地较力,嘶啦一声响将褂子扯脱一角,将钱贵的伤口包了:“钱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改日登门拜谢。”说完便向门口跑去。
  “哎,”钱贵叫住了他,谷雨回过头,钱贵道:“不叫你好事精了,叫你声老弟可否?”
  谷雨扬扬手:“得来。”他担心唐海秋跑了,心里如同长了草,院中已无捕快的身影,他着急忙慌地奔向门口,恰好此时从门外也正好窜上一人,两厢一照面,谷雨哎哟一声已来不及躲避,哪知对面那人身体平地滑出三尺,将谷雨胳膊揽住,谷雨只觉得犹如腾云驾雾,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了石阶下。
  这一手如流星赶月挥洒自如,谷雨从未遇见过武艺如此高绝之人,抬头看向那石阶上的人,只见此人约有十六七岁,生得身材高大,鼻直口阔朗眉星目,只是肤色黑了些,见谷雨瞧向他,启齿一笑露出一嘴的小白牙:“抱歉抱歉,是我莽撞了。”
  院内脚步声响起,毛怀山匆匆走出,瞧见这年轻人一愣,继而大喜:“豆豆,你他娘的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还以为忘了老子呢!”虽然说得难听,但比对待方伟时的客套可要亲昵的多了。
  那被叫做豆豆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一把将毛怀山抱住:“哥哥哟,想煞我了。”
  谷雨不再耽搁,向两人看了一眼便转身向坊门处跑去。此时的大街上已多了许多行人,谷雨边跑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路跑到坊门口,只见坊门大开,行人三三两两通行,坊门一侧吴海潮领着另外两名捕快正在此把守,谷雨赶上前问道:“有唐海秋的踪迹吗?”
  吴海潮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忽听身后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便是尖叫声、呐喊声,谷雨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疾如风似地向坊门跑来,为首的那人正是唐海秋,后面跟着的正是方伟等一众捕快。
  方才事发突然谷雨也只来得及看到唐海秋的背影,这一次看的清晰了,只见他原本俊逸的脸上血色全无,衣衫凌乱腹部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纱布包着伤口,却早已被洇透了。道旁的行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心生畏惧,纷纷向道路两侧躲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谷雨一摆铁尺,回身吩咐道:“海潮,关坊门!”
  吴海潮嚷道:“快让开!”挥手驱散门口看热闹的行人,招呼另两名捕快推动厚重的坊门,唐海秋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此时的他可再也没能力从坊门之上翻过,若是门被封,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眼见那名年轻捕快杀气腾腾地向自己冲来,唐海秋咬紧牙关,身体忽然飚射而出,直取谷雨的面前!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逃遁 周围眯起了眼睛:“王爷要留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说我还没时间考虑,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想让我等散布出去?”


  竹桥淡淡地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周围不为所动,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朱鼎臣当真问心无愧,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便可,府外重兵把守,根本无需考虑捕快会破门而入。为何非要将自己的人诓骗进来,联想到消失的王家三人,一个念头冒了上来:“你将我们封堵在府中,便是要肃清道路,有人要出府,这人却是我们见不得的是不是,王立琦!”


  竹桥见他五大三粗举止粗犷,怎么也不会想到此人脑袋竟然如此灵活,他脸色一僵旋即恢复了神色,周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想到双方拼杀多时,说不定王立琦早已逃之夭夭,急声道:“弟兄们随我冲!”


  捕快齐声大喝抽刀便砍,这一次力道可比方才狠得多,竹桥喝道:“留人!哪个敢逃,杀了他!”双掌一划向领头的周围袭来。


  周围举刀迎上,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竹桥原本自傲托大,以空手入白刃对抗周围,如今见对方刀势凶狠果敢,才知他在方才的交手中也留了手。又见己方包围圈在如狼似虎的捕快冲击下七零八落,心中不免着急,劈手从身旁一人的手中夺过钢刀,手腕一翻直取周围。


  周围挥刀格挡,竹桥变砍为削,刀至中途,还未近得周围的身,斜刺里一个黑影抢出,却是吕江,他眼中闪动着熊熊怒火,挥刀砍向竹桥的下盘,竹桥冷哼一声回刀格挡,哪知又是一名年轻的捕快抢出,这次取的确实竹桥的小腹,竹桥只得后退一步避开刀势,还没等稳住脚步,头顶上人影一闪,一人手持钢刀劈头砍来,竹桥又避开了一步。


  三名捕快进退有序,你攻上盘,我攻下盘,你往左来我往右,配合娴熟默契,这本是捕快惯用的围捕手段,竹桥武艺虽高,奈何实战经验不足,进攻节奏被打乱,一时手忙脚乱连连闪避,无形中露出了一道口子。


  周围避过一旁蓄势待发,见吕江三人的连环攻击奏效,身子如一支离弦弓箭飚射而出,竹桥见他已绕到自己身后,情急之下便要阻拦,吕江一刀挡下其退路:“狗贼,你爷爷我在这儿呢!”


  身旁两人揉身而上将竹桥缠住,周围健步如飞,几个箭步已窜入了黑暗当中,待竹桥回看时已不见了踪影,气得他哇哇大叫:“一个也跑不了,给我杀了他们!”


  周围听见身后的咆哮,脚步一顿,紧接着咬紧牙关向门口追去,按理说王立琦只要和朱鼎臣待在王府之中便可高枕无忧,即便事后被官差抓到也可矢口否认,他身后有朱鼎臣撑腰,顺天府纵有千般怀疑,也难以定他的罪。


  但他竟然逃了,这是最让周围不安的地方。既然冒着被官差发现的危险也要逃出府去,不仅证明此人在此次案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还说明了另一件事: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第三百八十二章 屈辱 话音未落,已被周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他手臂粗壮有力,马夫被推得一个趔趄,咚地一声撞在轿厢边缘。周围一撩衣襟,一只脚迈上了车辕,轿帘忽地被撩起,紧接着一张肥胖的大脸蛋子探了出来,是朱鼎臣!


  周围一惊,连忙将那只脚撤了回来,朱鼎臣冷冷地打量着他,肥胖的身躯彻底探出了轿厢,透过轿帘的间隙,周围惊讶地发现轿厢中再无一人。


  怎么回事?周围的脑子乱极了,方才明明看到轿中的乃是王立琦,怎么却变成了朱鼎臣,难道是自己情急之下看花了眼?


  既然朱鼎臣在轿中,那王立琦又去了哪?


  他大脑飞速运转,琢磨着各种可能性,那边厢朱鼎臣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呆愣的周围,气得两个腮帮子抖索成一团,厉声喝道:“给我跪下!”


  周围脸色一僵:“启禀王爷...”


  “跪下!”朱鼎臣见他迟疑,更是火冒三丈。被一个他瞧不上的贱役追了那么长时间,最后更是被对方逼得抛头露面,对于身世显赫的国公爷无异于奇耻大辱。


  周围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心中同样火气冲冲,只是迫于形势只得缓缓跪了下去。只是跪是跪了,但头颅仍然昂着,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


  朱鼎臣跳下马车,戟指道:“狗贼,你好大的胆子!目无王法以下犯上,看本王今天不打死你!”劈手从马夫手中夺过马鞭,向周围挥了过来。


  “啪!”地一声脆响,周围的脸上立时便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疼得他浑身一哆嗦,只是他为人强项,仍然昂着头看着朱鼎臣。


  朱鼎臣见他不屑一顾的神情,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中的鞭子如一道吐信的毒蛇,接连不断地挥向周围,不多时周围脸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朱鼎臣犹自不解气,边打边道:“凭你这小小蝼蚁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嚣,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儿...唔,你要干什么?!”


  听到对方言及父母,周围的眼神变得锋利无比,伸手将马鞭前端紧紧攥住:“你说什么?”


  朱鼎臣见他竟敢反抗,不禁又惊又怒,手中加力想将马鞭夺回来:“混账东西,你胆大妄为冲撞王公,不仅不思悔改,竟然还敢抵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见周围不为所动,不由地心头火起,飞起一脚直踹向周围的胸口。


  周围忽地如一只猎豹窜了起来,健壮的身体狠狠地撞向朱鼎臣小腹!


  朱鼎臣肥硕的身体竟被他撞得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地上。


  “哎哟!”率先开口的却是马夫,他尖叫一声扑向周围,周围捡起地上的钢刀用力一挥,那坚硬的刀鞘正击中他的膝盖骨,马夫发出凄厉的惨呼翻身栽倒在地。


  周围轻轻在脸上抹了一把,只抹了一手的血,侧头吐出一口带着浓腥的血痰,缓缓走向朱鼎臣。


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算 亲身体验过周围的手段,朱鼎臣再也不会质疑他的决心,哭丧着脸颤声道:“你...你想知道什么?”


  周围想知道的太多了:“王爷与王立琦究竟是何关系,为何王家三人今天无端失踪,可是王爷从中做的手脚?”


  朱鼎臣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今日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一切皆源自于巧合,这件事要从王家的小畜生说起...”


  王忠仁在花船之上强取花魁娘子陆诗柳,得意忘形之下漏了破绽,王妻绮兰在他身上发现了女子的手帕,她与陆诗柳相交莫逆,女儿家又细心,自然认了出来。初时她还有些不确定,王忠仁游手好闲,但对待自己温柔体贴,实在不愿相信丈夫会做出荒唐之事。


  待第二日丫鬟红杏尾随王忠仁来到王家旧宅,亲眼目睹谷雨率领顺天府衙差解救陆诗柳与王忠仁发生冲突的过程,当下不敢耽搁风驰电掣跑回府,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与绮兰听了。绮兰原本一丝尚存的侥幸也被无情地戳破,心中又悲又苦,思来想去唯有向自己的叔父成国公朱鼎臣寻求帮助。


  朱鼎臣一听之下火冒三丈,领着人浩浩荡荡来到旧宅堵王忠仁,此时王忠仁已被谷雨所伤,紧急送往医馆,旧宅之中只有庞韬与孙兴几名捕快善后及搜集证据。


  庞韬听朱鼎臣自报家门,也觉得十分意外,他唯恐对方从中掣肘,将证据摆到眼前一一与朱鼎臣讲了,本意是告诉对方王家阴谋作乱,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但他却不知道这王家与朱家乃是亲家。


  朱鼎臣草草一看,脑袋登时大了两圈,他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何况两家同气连枝,若王家真出了什么事,他朱家说不定也要跟着遭殃。想到此处不再犹豫,命人将庞韬等人及一干证据统统带走,另遣一队人马火速赶往医馆,将王忠仁抢出。


  为了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朱鼎臣也不敢回王府,这套私宅远离闹市,来往行人不多,当初购置时图的便是安静,如今正好作为暂时栖身之处。只是没想到周围为人机警,通过跟踪红杏竟寻到此处。


  朱鼎臣吃痛之下,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讲了,周围却仍不满意:“然后呢,王立琦在王爷面前不过是另一只蝼蚁罢,只要您将方才的态度摆出,他还不将真相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


  朱鼎臣暗道:你倒是懂我。此时他心中对王立琦的恨意甚至比对周围的恨意还要来的深,若不是这厮异想天开将京城搅得鸡犬不宁,以他尊贵的地位怎么也不会落得今日这副田地,所幸他涉及不深,若真个追究起来也不过是容留之罪,真要较起真也尽可以盘问之名搪塞过去。


  但他也知道自己与王立琦合谋构陷官差,甚至以身涉险诓骗周围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了,只得道:“王立琦阴谋作乱,妄图煽动乱民搅闹京城,他以我全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本王迫不得已只得答应配合他演一出戏助其离府,在经过第二个巷口的时候便已跳下马车逃之夭夭,如今想必已逃得远了。”


  “他一个小小郎中竟然能要挟得动王爷,看来王爷也是性情中人啊,”周围冷笑道,压根不信他的鬼话:“他究竟逃去了何处?”


第三百八十四章 轻薄 两行清泪自阿彩的腮边滚落,青木的手肆无忌惮地伸入她的衣襟中,急色地在她的身体上摸索着,她既感到愤怒又感到无助,青木灼热的呼吸打在她颈间,令她几欲作呕,嘶声道:“哥,救我...”


  听到这句话青木的身体明显一僵,他稍稍后撤,注视着阿彩,片刻后狞笑道:“那死鬼不识时务,阿彩妹子可不能学他,与哥哥好生快活快活,我保你性命无忧...”说罢又凑上嘴来。


  阿彩在那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生机,直勾勾地看着青木,丧失了一切抵抗能力,青木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停下了动作,狐疑地看向阿彩,阿彩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青木打了个酒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了个哈哈:“别说扫兴的话,哥哥心中燃着一团火,只有你这救苦救难的女菩萨能解救得了我...”


  说到此处双手猛地抓住阿彩胸前,阿彩啊地尖叫出声拼命挣扎,青木与她纠缠片刻,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忽地手底加劲,只听“嘶”地一声脆响,那薄薄的衣衫竟被他撕扯了下来!


  少女洁白无暇的前胸与圆润的肩头就这么突然地暴露在了青木的眼前,再看青木鼻息咻咻双目赤红,仿佛回到了昔日在海边打劫渔民淫辱人妻的日子,这一念头爽得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手脚并用扑向阿彩。


  说时迟那时快,青木身后人影一闪,欲念上脑再加上酒精的麻痹令青木的反应慢了半拍,察觉到身后有异时已经迟了,一只海碗猛地拍在他的脑后,伴随着一声脆响,海碗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青木哎哟呼痛,他临战经验丰富,急忙舍了阿彩向前抢出一步,这才回头看去,只见赵银环虚弱地站在对面,虎视眈眈地看着青木。


  阿彩腮边挂着泪珠,小嘴微张惊讶地看着赵银环。


  赵银环自从在粮船之上遭遇邹念文一伙,被其施蛊以来便陷入昏迷不省人事。而皇长子朱常洛以身涉毒,他毕竟不是真个不怕死,自从发现自己身体抱恙之后,已派人连番催促,邹念文虽然不胜其烦,但也知道研制解药的紧迫性。阿彩当初将白龙会四人拆分为二,一组随朱常洛入十王府,完成传播蛊毒的任务,另一组则一直被带在身边,正是要留做验毒之用。


  蛊毒施行受天气环境、人群特征影响极大,解药更要因地制宜,细加调配才能发挥作用,当初谋划此计时阿彩与宝翁两人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不能将解药提前研制出来。


  阿彩用毒解毒皆有天赋,但朱常洛千金贵体,邹念文可不敢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将解药草率地交给朱常洛。


  是以在今晨拿到从太医院购得的药材后便命令阿彩加紧研制解药,那药方早已在阿彩的脑子里,调配花不了多长时间,等待的过程反而略显漫长,没想到赵银环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紧要关头醒了过来。


  阿彩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将已被撕毁的衣衫捞起,两手裹在胸前,退到角落中瑟瑟发抖地看着两人。


  赵银环身体打晃,面部有些浮肿,两手虚弱地抬起,正色道:“大胆淫贼,当众猥亵弱质女流,算什么英雄好汉?!”


  青木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所幸没有见血,他被赵银环一脸的正气逗笑了:“兔崽子,你也是一贼,怎么冒充起大侠来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抱歉 邹念文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而赵银环则毫不畏惧地回视着对方,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便看到青木意欲轻薄阿彩,当下想也不想便跳起来阻止,但他身体虚弱三拳两脚便被放倒在地,到现在脑袋仍嗡嗡作响。


  待他缓过神来,邹念文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面前两人乃是将他害得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他的胸前开始剧烈起伏,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邹念文对此视若未见:“兄台仗义出手,邹某在此谢过了。”


  赵银环嘴角露出冷笑:“可你仍不会放过我,对吗?”他的声音虚弱而嘶哑。


  邹念文点点头:“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也怪兄台运气不佳落在我手,那定然没有饶过你的道理,还望见谅。”他说的客气,但话中的意思带着肃杀。


  赵银环对他的回答却并不感到意外:“你们行事诡谲,出手辛辣,所图之事一定非同小可,留着我确实是隐患。”邹念文挑了挑眉,对方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甚至是对生的眷恋。赵银环扭头看向床上的棒槌:“我兄弟何时能醒来?”只有此时,他的眸中才渐渐透出一丝情绪。


  阿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低声道:“既然你已醒来,那他想必也会很快苏醒...”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话,还不等话音落地,躺在床上的棒槌呻吟出声,垂在身侧的两手忽地抽动起来,赵银环从地上吃力地爬起,顾不上抹去嘴角鲜血,踉跄着来到床前。棒槌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还没聚焦,赵银环已一把握住他的手:“棒槌,是我。”


  棒槌茫然地看着他,视线慢慢聚焦,任凭赵银环抓着,一动不动,直到他的视线越过赵银环的肩头,看到了邹念文才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攥紧赵银环,嘶声道:“少爷快逃!”


  他的力气只让赵银环摇晃了两下,赵银环苦涩地看着他,棒槌伸手拦在他身前,像只老母鸡保护幼崽一般,虎视眈眈地看向邹念文。赵银环看着他吃力而笨拙的动作,轻叹了口气,将棒槌的手抓住,棒槌满脸焦急,口中嗬嗬作响,赵银环拍了拍他的肩头:“没用的,棒槌。”


  棒槌扭过脸疑惑地看向赵银环,赵银环却不再看他,对邹念文道:“我这兄弟为人忠厚赤诚,可否饶他一命?”


  棒槌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两位,终于弄清了身处的状况,邹念文摇摇头:“别白费心思了,你们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对我们有用,天亮之后你二人不过是累赘。我见你二人主仆情深,不如省省力气好生说说话,其他的多想无益。”


  他说到此处比了个手势,门外窜进两个健壮的汉子,邹念文吩咐道:“两位兄台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要府中有的一概满足,但若是出了这道门,我决计不会轻饶。”


  两个汉子凛然应命,一左一右分站门侧。


  棒槌急得面色赤红鼻息咻咻,赵银环则坐在他的身侧,垂下眼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第三百八十六章 决定 赵银环大度地原谅了她:“我兄弟二人饥肠辘辘,既然活不到明天,好歹让我们做一对饱死鬼吧。”


  阿彩点点头:“我知道了。”她走到门口,一名汉子伸手拦道:“外面危险。”


  阿彩倔强地推开了他的手:“我只是去灶房寻些吃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她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泪痕,侧身绕过那汉子径直向外走去。远处的院中灯火通明,间或传来嘈杂的哄笑声,阿彩驻足看了半晌,身处夜色之中,她娇小的身躯好似要被黑暗淹没,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打扰,足够她有足够的时间下决心。


  她没有去灶房,而是在幽深小径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院前。院中喧哗吵闹,青木一伙正围在桌前大快朵颐,阿彩还没走近已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青木被簇拥在当中,与手下推杯换盏,每个人已喝得面色潮红,看似烂醉如泥,但兵刃却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他们自小养成的习惯,也是身为浪人必有的警觉。在江浙沿海一带他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凡是出现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艰险的环境不仅造就了浪人强健彪悍的体魄,更促成其奸诈多疑的个性,赵先生为保大事得成特意远赴江浙,在离岸海岛之上寻得青木,重金邀约这才将人请到京城。


  青木贪财好色人却不傻,情知明日图穷匕见必有一场恶战,届时是生是死实难预料。他强盗心性,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因此并不如何惧怕,只是战前尽情放纵乃是浪人的惯例,因此从今日华灯初上便聚作一团饮酒作乐,直喝得两眼茫茫,偏生席间听得同伴回味在沿海乡村行凶之时奸淫良家女子的美事,不觉听得腹间一团火热,乘着酒性骚扰阿彩,本想以武力迫其与之燕好,哪知被赵银环和邹念文接连毁了好事,心中愤恨不已。


  他正喝着闷酒,陪在他身边的井上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胳膊:“老大,你的小美人来了。”


  青木不解地抬头看去,只见阿彩俏生生地站在院子中,背负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青木露出疑惑的神情,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未及说话先打了个酒嗝:“嗝,你来作甚,想哥哥了吗?”


  阿彩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攥紧双拳,怯生生地道:“我有话问你。”


  “说吧。”青木满不在乎地道。


  阿彩摇了摇头:“我要单独与你说。”


  青木眯眼打量着她,闹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晌后才道:“跟我来吧。”他绕过阿彩向院外走去,阿彩转身随在他身后拐过月亮门,桌前一名浪人狐疑地问井上:“这小妞来找老大作甚?”


  井上淫笑道:“下面痒了呗。”浪人哄堂大笑。


  二人说话没有避着阿彩,肆无忌惮的笑声如冬季的北风追随在阿彩身后,她双目含泪加快了脚步。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私情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负责治安的武装力量既有锦衣卫及东西两厂这样的皇家亲卫,更有京卫、顺天府及五城兵马司等专职机构,挑出任一衙门地位与权势都比巡捕营大得多,因此存在感不强,且因与五城兵马司职责重合度较高,双方互有攻讦彼此掣肘。刘永吉虽时常约束手下,但千人千般心思,岂是说两句就能奏效的。


  作为兄弟单位,蛊毒突发之时五城兵马司曾第一时间派人照会巡捕营协力维持秩序,但直到太阳落山仍未发一兵一卒。


  巡捕营公署大堂,提督薛仁泰来回踱着步,不时停下来看向门口,把总彭朝林急匆匆走了进来拱手禀道:“大人...”


  薛仁泰截口道:“来的是冯郎中还是何主事?”


  彭朝林是薛仁泰的心腹,安慰道:“大人放心,来的是何主事。如您所料,刑部有令,命我等上街协助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


  薛仁泰明显松了一口气:“既然来的是何主事而非冯郎中,可见命令并非来自宫中。既然皇上陛下不急,咱们又急个什么劲。这怪病肆虐害死不少人了,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上街,一个不慎染了病小命儿交待在这儿,那可太冤了。”


  彭朝林点头应和:“大人说的在理,只是...”他顿了顿,见薛仁泰望向自己,忙道:“只是这样明显地违抗有司命令,事后若追究起来恐怕会对大人不利。”


  薛仁泰冷笑道:“京城衙门数不胜数,今日城内乱了一天也不见有谁纠乱维安,别看刑部说得冠冕堂皇,可见有他们的人马上街?锦衣卫、东西两厂平日里耀武扬威,今日里可有人马上街?盖因大家皆是俗胎凡骨,懂得惜命的道理,若当真追究下来那也是法不责众,巡捕营一个小小衙门,还入不了圣上的法眼。”


  彭朝林听他这般说,登时眉开眼笑:“还是大人看得透。”


  薛仁泰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是按照我教你说的,表面功夫做足,可不能落人话柄。”


  彭朝林赶紧道:“我对何主事说大人领人在郊外演武场操练新兵没有回城,待大人回城后由我代为转达,他并未起疑。”


  薛仁泰喃喃道:“有王珣带领弟兄们在演武场练兵,即便何主事事后查证也有真凭实据,跟弟兄们交待下去别说漏了嘴。”


  彭朝林脸色泛酸:“王珣擢升参将,还不是大人提拔的功劳。有了您的交待,他自然会守口如瓶。”


  两人口中所说的王珣在上个月铨选中因为薛仁泰的推荐,由把总擢升为参将,正在春风得意之时。而彭朝林作为薛仁泰的心腹,如今仍是把总一职,说到此处不免有些忿忿不平。


  薛仁泰瞟了他一眼,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正在琢磨着如何开口,门外亲兵走到门边轻咳了一声,薛仁泰一见是他,扭头对彭朝林道:“好了,我这里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彭朝林流露出失望之色,他方才出言试探乃是有意为之,但并未得到有效的反馈,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堂,薛仁泰望着他的背影砸了咂嘴,一时半会也没有良策安慰他失落的心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警戒 “和离?”玉娘愣住了,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现出怒容:“我是不会与相公和离的,你休作此想,不然只会误人误己!”


  薛仁泰胸前剧烈起伏,玉娘哀容满面,紧紧揪着薛仁泰的衣领:“你不要逼我了,我这心里乱得很,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薛仁泰的怒气渐渐平息,心疼地抚摸着玉娘的脸颊:“好了好了,我不迫你...”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支云凤纹金簪别在玉娘的发间:“这支金簪是我托京城有名的师傅打造的,足足花了十两银子,世间唯此一件,就当做是我赔罪了。”


  院门口一个人影自黑暗中走出,亲兵警醒地道:“谁?!”


  “我。”说话的是彭朝林,转眼便已走到亲兵面前,向院里指了指:“大人可在房中?”


  亲兵冷着脸:“大人劳累一天,已上床歇息了,彭把总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来吧。”


  彭朝林冷笑着摇了摇头:“美人在怀,大人怎么可能歇息呢?”


  亲兵脸色剧变:“你说什么?!”


  一队巡查兵丁从远处走来,见到彭朝林连忙施礼,彭朝林摆了摆手,向亲兵嘿嘿一笑,扬长而去。亲兵脸色铁青,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兵刃。


  彭朝林的住处离薛仁泰不远,他施施然回到房中,将油灯点燃。床后人影一闪,王立琦探出了头,警惕地看着他。


  十王府门前重兵把守,所有试图在门前通过的行人均被兵丁厉声驱赶。天色已晚,街面上的老百姓本就不多,遇此情景更是不敢冒然造次。是以十王府所在的大街上几无人影,即便如此兵丁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今日傍晚时分宫中调出一队精锐禁军到十王府驻守,足足有两百余人,把守在十王府各门,并加强巡逻警戒。毕竟有资格在府中居住的皆是未成年的龙子,万历皇帝虽然性情凉薄,但架不住后宫嫔妃的苦苦哀求,即便她们互拉山头勾心斗角,但有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母亲,为娘的又怎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身处险地而置之不理?


  乾清宫外一时跪满了哭天抢地的娘娘,万历皇帝这才从宫中禁卫抽调出一支人马把守十王府。这批人御前行走武艺高强,两百余人可抵千军万马。领头的叫陆忠,年纪在二十上下,乃大内禁军的一名统领。


  宽阔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沿街之上气死风灯高高挂起,整个街道在陆忠的视角里一览无余。


  原十王府守卫队正郭丘走到他身边:“将军辛苦,还要劳烦您来此一趟,标下感激不尽。不知累不累,歇息片刻如何?”


  陆忠客气地拱拱手:“客气了,你我都是京营出身,站岗的地方不同而已。陛下着我等在十王府警戒,我等不敢有丝毫懈怠,府中皆是皇室子孙,倘若出了差池,咱们的脑袋都要落地。”


  郭丘一激灵,僵笑道:“将军说得是,标下也是这样认为...嗯?”


  话音未落便见陆忠神色不对,视线越过自己的肩头向后看去,他疑惑地回头登时傻了眼,只见一队人马出现在长街尽头,不待官兵有所反应,人群之中忽地发一声喊:“这府邸宽阔,定是哪家的大户,弟兄们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第三百八十九章 出府 十王府内已陷入了混乱,朱常洵在酒宴之上喝得畅快尽兴,回到房中倒头便睡,弦木将他四仰八叉的身子摆正,拉过薄衾盖在他身上,这才走到外间歇息,作为贴身伴当他得照顾主人的饮食起居,尤其是在朱常洵饮酒之后,弦木更是不放心,他合衣半躺在床上静静听着里间朱常洵轻微的呼噜声。


  弦木内功精湛,平日里便是熬几个通宵也不在话下,今日里却倍感疲惫,朱常洵的呼噜起伏颇有规律,多了片刻之后竟有了倦意,正在昏昏沉沉之际,忽听朱常洵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连呼噜声也消失了。


  弦木从床上一跃而起,那边厢朱常洵已在唤他:“弦木,你在吗,我...我难受...”


  弦木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窜到里间,明亮的油灯下朱常洵跪趴在床上,脸色潮红,两眼还带着朦胧的酒意,但双眉紧锁表情痛苦,见到弦木出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脑袋疼得厉害,好似天地打转,想必是贪杯所致,你帮我倒杯热水...咳咳咳!”


  话到此处忽地用手捂着嘴,剧烈地干咳,弦木转身将外间油灯点燃,倒了杯热水端了进来,却见朱常洵已停止了干咳,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见弦木进来他缓缓将手掌摊开面向弦木,只见掌心中鲜血淋漓,在油灯之下瞧来触目惊心,朱常洵嘴角挂着血丝,被眼前一幕吓得傻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弦木脸色剧变,丢下杯子探向朱常洵的脉门,只觉得脉象虚浮大有衰退之势,一股彻骨寒意自他的头顶直窜到脚底,朱常洵呆呆地看着他:“我不过是多饮了两杯,怎么会伤得这般严重...”


  弦木定定地回视着他,忽地扭头向外喊道:“殿下身体抱恙,快来人!”声音急切焦灼,把朱常洵吓了一跳。


  过不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侍卫仆从纷纷跑了进来,待见到朱常洵的样子不觉都愣住了,弦木气急败坏地道:“都傻了吗,还不快去备马车,我要送殿下就医!”


  一群人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奔出门去,一名小太监心思活络,腿脚飞快跑至大门向陆忠说明了缘由,奈何他了解不多,只能将目睹的朱常洵的病症向陆忠粗略讲了,陆忠听他描述,心顿时凉了半截,哪还不知道这朱常洵已身染恶疾,伸手拽住小太监便向里走:“带我去看看!”


  刚走到朱常洵的院门口,弦木已将朱常洵背了出来,抬腿正要登上马车,陆忠忙道:“慢来!”


  弦木回身看向他:“陆将军,快来帮忙,另外需要你安排人手护送我等出府...”


  陆忠断然道:“殿下不能出府!”


  “什么?”弦木停下动作,神色间煞气十足:“殿下身染恶疾,生命危在旦夕,你横加阻拦究竟是何居心?”


  陆忠嘴边泛苦:“正是因为殿下生了病才更出去不得,如今这恶疾传播甚快,稍有不慎便会染病,这大街之上,医馆之中哪些人患了病属下无从分辨,殿下出去容易,可又如何能保证不被其他人传染,加重病情。”


  “这...”弦木迟疑了,他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修得又是避世的童子功,论起经验思虑远不如陆忠。


第三百九十章 纵火 眼前的纵火案发生时,他恰巧在左近,赶到时恰逢一名男子慌里慌张从店内抢出,当下便吩咐两人衔足追去,自己则领着人加紧扑救,忙得不可开交之时黄自在也率人闻讯赶到,两厢联手好容易将火扑灭,歪在店家门口稍事休息。


  两名捕快拎着一名中年男子的后脖领子走了过来,那男子身材发福,鼻洼鬓角之间流着热汗,捕快在他身后推了一把,男子虚弱地跪在地上,胆怯地看着面前一干官差。


  黄自在见他身上衣衫不整,尤其是右脸颊高高耸起,情知是追逃的两名捕快压不住火气动的手,他看了两人一眼也不说破,再看那男子一脸老实相,不禁疑道:“这火是你放的?”


  男子哭丧着脸点了点头,黄自在道:“我看你老实巴交的,怎么做这种缺德事,人家店掌柜不曾得罪过你,你凭什么烧人家的店子?”


  男子咧着嘴,看样子快要哭出来了:“这店正是小人的。”


  “嗯?”黄自在坐直了身子,和高强对视了一眼,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把自己的店烧了?”


  男子颤声道:“官老爷听真,今日这一场灾祸突起,城里乱了套,便有那趁火打劫的小人盯上了我的店。往日里这铺子生意冷淡,可今日竟有四、五伙无赖连番光顾,把值钱的不值钱的抢掠一空,连个板凳也没给我剩...”


  高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黄自在嘴角咧了咧,见这男子脸色灰败几无生机,不忍心再笑:“那你也没必要将店子烧了?”


  男子双目通红:“官老爷有所不知,那些无赖见店内已无可抢之物,便把目标转向了我家中一对小儿女,是我和媳妇拼着老命才将人抢了回来,我媳妇在争抢中被人踹中肋骨,医馆又不敢去,只能躺在家中硬熬。这商铺只要存在一天,我家便不得一天安宁,只有烧了了事,这店子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你以为我舍得吗?”说到此处语不成声,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黄自在叹了口气,今日所见之事光怪陆离,眼前又添一桩。


  对于男子的遭遇他也爱莫能助,将他从地上扶起好言安慰几句,男子哭哭啼啼地走了,黄自在站在原地,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心里既难过又无奈。


  在他身后不远处,钱钊生领着一家老小正急匆匆地穿过十字街口,他背着老母手举火把走在最前,身后则是四名妻妾和三个儿女,为了掩人耳目四名女子皆改换了男装,每人轻纱罩面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一路上所见打砸抢烧不计其数,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钱钊生越看越是心惊,直到进了鸣玉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将老娘向上托了托:“娘,马上就到家了,您再坚持坚持。”


  钱母脑袋耷拉着,含糊地嗯了一声。


  钱钊生向后给妻儿打气:“前方便是咱们家了,都加把劲儿。”加快了脚步走向巷中那所宅子,还没到门口钱氏已然发现不对,她伸手拽住钱钊生的衣袖:“老爷,里面有动静...”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护国寺 啊!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两手拼命砸向钱钊生的脑袋,钱钊生疼得脑壳发昏,但他此刻除了想咬死对方什么也不想,强忍着疼痛不撒口。


  这场疫症放大了人心中的恶,这其中既有对死亡的恐惧,想要保全性命就要消除身边的所有威胁,粮食、水、药品是维护生命的关键资源,想要得到这一切就要通过抢夺的方式获取,上层人士好歹还保留着起码的体面,而越往下层资源越短缺,争抢也更赤裸裸。


  而另一层方面朝廷的不作为也在放纵作恶,做了坏事的没有受到惩罚会更加变本加厉,而没有做过坏事的知道没有犯错的成本自然也会跃跃欲试。落日后城中的案子忽然增长数倍,正是与上述两个原因有关。


  那几人见钱钊生胆敢反抗,气得火冒三丈,一边叫嚣一边拳打脚踢,而钱钊生则咬着那人的小腿,口腔之间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不放松,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钱氏双手捧着一块石头悄悄走到一人身后,用尽全力力气向他后脑砸了下去!


  这一伙人只顾着招呼钱钊生,哪里想到他竟然还有援手,是以没有一个留意到钱氏的。


  那人哎哟一声惨叫,火把脱手飞出,身子向前扑倒,几人初时被吓了一跳,待看清偷袭者是娇弱女子之时这才放下心。


  “妈的,着了臭娘们的道,找死!”当即便有人撸胳膊挽袖子向钱氏逼近,钱氏从地上抄起掉落的火把猛地往那人眼前一杵,那人忙不迭地往后退,钱氏伸手抓住钱钊生的胳膊,钱钊生晃了晃脑袋,倚着钱氏瘦削的身子站起身来。钱氏边挥舞着火把边护着钱钊生向门口退去。


  几人拉成扇形向两人试探,伤了自家兄弟,几名无赖可没打算放过两人,但每次都被钱氏的火把逼退,双方拉扯之间已到了门口,钱氏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头也不回地道:“老爷,快走!”


  “要走一起走。”钱钊生从背后望着妻子,眼角发酸。


  钱氏道:“不要担心,我随后跟上,”见钱钊生犹豫不决:“老娘还在等你,你若被擒,她老人家怎么办?”


  钱钊生摇了摇头,颤声道:“可你怎么办...”


  钱氏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门口:“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快走吧。”


  从钱钊生的位置是看不到钱氏的表情的,但他分明看到了她眉间的哀伤,这个表情很陌生,是他在迎娶第一个妾室之后再也没有在妻子脸上出现过的表情。他以为是消失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只是他无视了。


  对面的男子挑衅道:“跑啊跑啊,孬种,你跑吧,留下你媳妇配哥几个好好玩玩!”


  钱钊生呼吸粗重,猛地从钱氏手中抢过火把,左手抓住她的腕子用力将她甩到门外,钱氏收势不稳,仰面向后栽倒。


  钱钊生如同疯魔一般将火把舞得如同一道火墙,火星四溅,吓得几人纷纷后退,钱钊生趁此功夫退到门外,几名无赖反应过来一拥而上,钱钊生嘭地合上大门,将那火把从门环中穿了过去,钱氏这才从地上爬起身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抢夺 护国寺前的骚乱已发生了好一会儿,广场上聚集着几十人,男女老少形色不一,簇拥在寺门前:“放我们进去!”“我们不是登徒子,只想活命,大师慈悲为怀,让我们进去吧!”


  在他们的对面是顶盔掼甲的士兵,高举兵刃面朝百姓,在他们的身后是七八名小沙弥手挽手拦在寺门前:“佛门清修之地,各位施主擅闯不得,还是请回吧。”


  这群人的确是城里的良善百姓,因为地痞无赖蟊贼帮会趁火打劫,或损失财帛,或住所被侵,走投无路之际唯一能想到避难的所在便是寺庙。护国寺深处内城。占地广阔,自然成为了首选。原本护国寺得主持了尘吩咐大门紧闭不予应答,但架不住墙外群情激越,寺内和尚不胜其烦,这才打开寺门苦口婆心想要将人劝走。但这些百姓但凡有去处,又何至于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钱钊生赶到寺门前听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眼下护国寺若能网开一面确是最佳去处,他挺着疲惫的身躯挤入人群,随人群高声呼喝:“求求大师慈悲为怀,放我等一条生路!”众人群情激昂,但对面是明晃晃的利刃,也不敢冒然冲撞。


  小沙弥尽管从内心十分同情百姓的遭遇,但身负使命不得不为,正在为难的当口,身后一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浑厚而沉稳,却是寺中主持了尘领着人到了。


  沙弥与士兵让开道路,了尘双手合十向众人施礼道:“各位施主,护国寺乃朝廷祈福之地,规制法度自有约束,不接受挂单,夜间不容许人留宿乃是寺规铁律。护国寺身为京城八寺之首,不敢擅越。各位挡在寺前终究不是办法,还是尽早另寻他处为妙。”


  钱钊生从人群中挤上前:“房子被烧了,连口吃的也没有了,京城之大再无落脚之地。求大师开恩,救救我们吧。”众人点头,大多有相同的遭遇,呜咽声此起彼伏。


  守寺军卒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佛门前岂容尔等纠缠放肆,哪个不走家伙伺候!”说罢一亮兵刃,唬得众人纷纷后退。


  站在最前的一名老者噗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家也没了,妻儿也散了,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有他带头,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悲声四起:“老天爷既然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活不成了!”


  了尘脸上虽然古井不波,但双手微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扭头看向带队的队正,那队正轻轻摇了摇头,眼中不乏警告的意味。这一队官兵来自禁卫军,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可见对护国寺的重视。


  了尘有心放人入寺,但朝廷法度在前,岂敢轻易僭越?另外面前的百姓虽然看上去体质无碍,但这其中也不乏感染疫症而不自知的,但凡放入一人,对护国寺无异于灭顶之灾,他正在犹豫间,那队正踏前一步,厉声道:“再胡搅蛮缠老子可就不客气了,我数到三,不走的就留在这儿吧,一!”


  了尘色变道:“万万不可,这些皆是良善百姓...”


  队正不为所动:“二!”


  百姓们悲愤交加:“抢我粮时你不管,烧我屋时你不管,生路就在眼前你却横加阻拦,还有天理没有?!”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入寺 那男子道:“小人叫小成,乃是东壁堂的一名郎中。”


  “哦?”东壁堂的名声在京城家喻户晓,了尘与堂主王广和相识多年,对东壁堂自然也不陌生:“那些人为何要追你们?”


  小成是东壁堂的学徒,夏姜若是外出看诊或者野外采药,小成常跟随在其左右,伺候饮食起居卫护安全。夏姜与王广和被困顺天府后,东壁堂的郎中按堂主要求日夜守在医馆,一来尽可能多地接诊病人,二来也是寄希望于群策群力,找到破解蛊毒之法。


  东壁堂集合了天下造诣高深又不愿事权贵的大夫,接诊范围也比寻常医馆广泛,其中在后堂接收有十二名生产孕妇,或刚刚生产,或在等待临盆,疫症一起这十二名女子便被困在医馆之中。


  今日街面上兵荒马乱,东壁堂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两次洗劫,但好在堂中郎中、杂役人数众多,才不致发生大乱子。太阳落山后小成去厨下张罗吃食,让郎中们轮班吃了,他自己则等到所有郎中吃完才与其他学徒、杂役捡些剩饭剩菜将就着对付一口,只是还没等他吃完一伙人忽然冲进东壁堂,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制服了前堂杂役,尔后直扑后堂产妇所在的房间。


  这伙人组织有序行动迅速,而且目标明确,明显是有备而来。小成分出一队人马拦路抵挡,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从柴房中拖出排车。产妇身体虚弱行动不便,更有婴儿需要照顾,想要凭双脚跑走几无可能。她们在房中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听小成说完事情经过更是吓得不知所措,幸而小成临危不乱,指挥手下将女子连同婴儿一并送上排车,从后门悄悄溜走,哪知走出不远,对方已察觉到小成的意图,手持利刃追了上来。


  他们这群护送女子出逃的大多是东壁堂年轻的后生,长得身强体健,但与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相差甚远,最终付出了全员挂彩两员重伤的代价。小成将详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才道:“我看那伙人出手凶残毫无人性,而且目标是产妇稚子,多半是江湖中专以买卖特定目标的人贩。”


  了尘恍然道:“原来如此。”


  小成道:“多亏大师出手相助,不然这些女子还有襁褓中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只是...”说到这里面露难色:“东壁堂已被人盯上,不能再回去了,可这些女子怎么办?”


  了尘一怔,这十二女子中有十人已生产,男婴女婴各有五人,而另两名女子则临盆在即,随时可能生产,而眼下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当真要他们当街分娩吗?


  还有那些孩子,他们才刚来到这世上,难道就这般放任自生自灭?


  了尘不再犹豫,双手合十道:“若不嫌弃,请各位女施主入寺暂避。”


  小成惊讶地看着他,仿佛没有理解他的话,倒是那队正率先反应过来:“了尘...方丈,你想作甚?”


  了尘看向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自当以救助普济他人疾苦为己之本分。眼下良善百姓突遭厄难,我等岂能见死不救。”他的目光划过石阶上翘首期待的人群,回到排车上软弱无助的产妇、襁褓,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第三百九十四章 善心 钱母脸色苍白语气虚弱,钱钊生见老娘憔悴的样子,仿佛随时便要撒手人寰,一张满是汗水的胖脸上尽显不甘与不舍。他这副脑满肠肥的躯壳先天不可这样,相反因幼时早年丧父,家中饥寒交迫,长到十二三岁仍然瘦骨嶙峋,钱母个性要强,靠着给富人家做老妈子,洒扫茅厕、收拾厨余泔水挣得微薄薪水养活母子二人,她干的尽是寻常下人也不愿做的活计,也只有这些脏活累活才会找到她,钱母任劳任怨从不诉苦,是以钱钊生对其母亲感情极深,发家之后更是将她捧着供着,从不敢有丝毫忤逆。此刻见钱母生命垂危,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直在眼眶中转圈。


  门口人影闪动,钱氏引着小成走了进来:“小成大夫,这厢来。”


  钱钊生泪眼婆娑地回头看去,小成已走到他身后,钱氏忙引荐到:“这是小成大夫,方才保护产妇的便是他。母亲大人身体抱恙,我请小成大夫瞧瞧,兴许能帮得上忙。”


  钱钊生喜出望外:“辛苦辛苦,”给小成让开位置:“我母亲自今晨起便身体不适,也不知害了什么病,您快给看看。”


  小成点点头,见老妇人神色痛苦地蜷缩在角落中,心中不觉便是一沉,他隐隐地感觉不妙,伸手轻轻搭在钱母的腕间,脸色剧变:“快,背上你母亲跟我走!”


  钱钊生被吓得呆了,小成见他迟疑,不觉抬高了语调:“你母亲患的正是蛊...那坊间流传的疫病,迟得片刻只怕屋中的其他人都要被感染!”


  “哗啦!”他话一出口,原本好奇围拢在四周的人如潮水般散去,连钱钊生那几名妾室也忙不迭抱着孩子远远避开。


  钱钊生闻听此言,摇三摇晃三晃,好悬没跌倒。他咬着牙将钱母背起来,小成在前开道,率先迈出了门:“小师傅,速速腾出一间空房,我有特殊病人需要单独安置。”小沙弥见这阵仗不敢怠慢,与师兄弟匆忙去了。


  四周被惊动的人群远远站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很快发酵,围观的人群既恐惧又愤怒,忽有一人喊道:“将他们赶出去!”


  紧接着像火柴点燃了火药桶:“就是,有他们一家人在,咱们哪还有命活!”“滚出去,要么打出去,别给脸不要脸!”


  钱钊生被堵在墙根,被对面群情激奋的人群吓得手脚冰凉,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身旁人影一闪,钱氏已跪在地上,面向人群嘶声道:“各位叔伯姨婶,我们家不是坏人,老母不幸身染重病,只求有个落脚之地,求求各位大发善心,不要赶我们走。”


  说罢以头触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再抬起时额头鲜血涔涔而下,鼓噪的人群被这妇人的果决所摄,安静了下来。


  “劳驾让一让,”小成领着小沙弥挤入人群:“寺中已腾出空房,将这一家人独立安置,有我在此,大家尽可放心。”


  向钱氏使了个眼色,钱氏心领神会地站起身,向着大家深施一礼:“请各位放心,我们绝不给大家添麻烦。”扶着钱钊生,三人随在小成身后,人群自动让开去路。


第三百九十五章 尾随 十王府,郭丘领着一队人马匆匆忙忙地走出,门口把守兵丁好奇道:“头儿,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


  郭丘面罩黑纱,没好气地回道:“少管闲事,把门看住了,尤其不能让乱民冲撞了各位殿下。”


  兵丁见他面色焦灼,联想起方才府中传来的人喊马嘶,知道定然出了变故,他被郭丘一顿抢白,咧了咧嘴应道:“标下知道了。”


  他猜的不错,府中的确出事了,朱常洵突发急症,陆忠猜测夜宴同席的几位殿下说不定也同时感染,当下不敢耽搁,立即亲自带队逐一排查,去太医院延请太医的任务便交给了郭丘。事关重大郭丘也不敢托大,亲自带队去往太医院。


  郭丘带着十余人举着火把,匆匆与门口把守兵丁打过招呼,顺着巷子离去。街上行人不多,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面上此刻却见不到人影,远处隐隐传来的尖叫声以及火光,让每个人都提心吊胆。郭丘攥紧了手中的火把,左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出声提醒道:“各位弟兄,街面可不太平,都警醒着些。咱们是去求援的,别救兵没找到,反把自己折进去。”


  兵丁应道:“明白!”


  那站在最后的士兵下意识地回头扫视,却见不远处一条黑影在巷口一晃,随即闪进了巷子中。


  “谁?!”他吓得汗毛倒竖,喊出的话已然变了调。


  他这一嗓子把同队的都吓得不轻,郭丘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巷口黑黢黢的,不见丝毫动静,气得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那士兵面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你他娘的鬼吼鬼叫什么,老子的魂儿都被你吓飞了。”


  士兵战战兢兢地指着那巷子口:“那...那里有人...”


  郭丘眼皮跳了跳,再看兵卒四下环视,面露惧色,郭丘见人心要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放屁,你哪只眼睛见到有人?”


  士兵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不敢顶撞郭丘,郭丘手扣绷簧钢刀出鞘,上下挥舞给自己壮胆,战战兢兢地走到巷口,却不见一个人影,他这才放下心来,钢刀入鞘向那士兵踢了一脚:“兔崽子,你眼睛是瞎的吗?”


  士兵挠了挠脑袋,自语道:“当真是我眼花了不成?”紧跑两步跟上了队伍。


  队伍离去不久,从巷子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谷雨。他贴在墙角看着队伍最前的郭丘,脑子飞快运转。


  早些时候十王府内人喊马嘶,他苦于无法入府探查正暗自焦急,谁知府内突生变故,紧接着一队士兵急速离开,与其蹲守苦等还不如跟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他一路蹑足潜踪跟着郭丘走上长街,长街上的行人比巷中多了少许,但好歹有了些生气。


  谷雨远远跟在队伍后,越走越觉得眼熟,一直跟到太医院门口,眼见郭丘与门口把守的兵丁交待两句便带着人走了进去。谷雨挠了挠头,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自太医院离去不久,没想到这么快便去而复返,隔着院墙向生药库的方向看了看,不见火舌窜动,唯有余烟袅袅在夜色之中扶摇直上。


第三百九十六章 招呼 “说笑了,”宋左看着郭丘,神情有些尴尬,这陈铎医术精湛不假,但个性强硬,多大的官儿也不给面子,当着外人的面被他一顿抢白,宋院使有些下不来台,偏又发作不得,只能苦口婆心劝道:“你浑身脏污,恐将不洁之物带给殿下加重病情,为医者岂能这般自私?”


  这句话说得陈铎迟疑了,嘟囔道:“麻烦。”转头向室外走去。


  宋左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离去,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太医们,心中叹了口气将人一并赶出,这才对郭丘道:“郭将军稍事休息,陈铎去去便来。”


  陈铎回到宿舍中,先在脸盆中洗干净脸,这才从衣橱中取出一套洁净衣裳换了,还没等衣襟扣好,门口人影晃动,谷雨走了进来。


  陈铎听见动静转过头,见是个瘦削的少年,相貌平平,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语气不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出去!”


  谷雨拱手道:“冒昧打扰,实有要事相求...”


  陈铎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这里没有药,你求错人了。赶快走,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话说的生硬异常,配之以难言的表情,实在令人生厌。谷雨咂咂嘴:“我不是流民,更不是坏人,我是...”


  没想到陈铎冷着脸应道:“我知道你是谁,与那锦衣卫官一道害死方林的帮凶,换了套衣裳当我不认识你了吗?”他扣好衣襟上最后一粒纽扣:“如你这般草菅人命的狂徒,伤天害理怙恶不悛,在我房中多待一刻,都让我作呕...”


  谷雨怔怔地看着他,一直以来谷雨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没想到却被人说的一文不值,甚至被人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让他在愤怒中又感觉分外委屈。他攥紧了双拳,陈铎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走过他的身边向门口走去,看来不准备再搭理他。谷雨虽与他只见过两面,对此人的秉性却印象深刻,知道很难在短时间内挽回自己的形象,电光火石间忽地想起一人,脱口而出道:“你可认识夏姜?!”


  这个名字仿佛有魔力,陈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转头疑惑地看向谷雨,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浓烈:“你怎会认识小师妹?”


  他这句话出口谷雨便知道赌对了,谷雨挤出僵硬的笑容:“我叫谷雨,是顺天府的一名捕快,夏姜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情投意合无话不谈,唔...”慌乱之间口不择言,当看到陈铎脸上的冷笑时讪讪地住了口。


  陈铎揶揄道:“小师妹冰雪聪明仪容丽质的人物,与你情投意合无话不谈,你发得什么春秋大梦?”


  “说来确实难以置信,”谷雨尴尬地挠了挠头,脸蛋臊得通红:“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您知道夏郎中聪明伶俐,若我当真是个坏人,她还会与我做朋友吗?”


  眼前这少年低眉顺眼,懂得害臊,陈铎撇撇嘴:“所以呢,我且信你与小师妹是朋友,难道就要指望我帮你?”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入府 说话间已能看到十王府,郭丘不由加快了脚步,远远地便见几名宫人打扮面罩青纱的小太监正在府门前踱着步,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到来,一俟看见郭丘不容分说围了上来:“郭将军,你可回来了,奴家等得好苦。”“这位便是太医院请来的神医吧?”


  陈铎的身份很好确认,包围圈迅速向他收拢,十几只手抓向陈铎便要向门内拖,陈铎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连连后退:“你们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


  小太监道:“我家殿下正候着您呢,快随我来。”


  另一名小太监拦道:“凭什么先去你府,我家殿下病得更重,自然要先去我府。”


  其余小太监鼓噪道:“我家殿下也身感不适,神医可不能厚此薄彼。”


  谷雨也不曾见过这场面,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发呆,陈铎双拳难敌四手,衣裳已被扯得凌乱歪斜,见谷雨像只呆头鹅,不由气道:“好看吗?”


  谷雨连忙凑上来挤到陈铎身前,他看似瘦削但力量极大,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不在话下,此时郭丘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各位各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混乱之间陆忠快步从门内走出:“干什么呢?!”


  他这一声吼,小太监吓得齐齐住了手,陈铎将皱皱巴巴的衣襟捋了捋迎向陆忠,陆忠拱手道:“原来是陈太医,今夜之祸事发突然,有劳了。”


  陈铎作为太医常年出入禁宫,陆忠又是宫中禁军统领,两人是认识的。陈铎边随他向府里走去边问道:“情况如何了?”


  “糟糕,糟糕透顶。”陆忠愁容满面:“晚间诸位殿下曾在大殿下的府中饮酒聚会,宴席结束之后三殿下便突发急症,看上去似乎是那城内横行的疫症,我率人将府中参与宴会的几名殿下一一探视,情况皆不容乐观。”


  “那大殿下呢?”陈铎立即问道。尽管当今圣上迟迟未立太子,但天下皆视朱常洛为储君,作为帝国未来的接班人,陈铎的关心几乎是下意识的。


  谷雨首次进入十王府,首先便被它的恢弘气势所震慑,王府中设三殿,前殿曰承运殿,中曰圆殿,后曰存心殿,四门各立一座城楼,立社稷、山川坛于王宫内之西南,王宗庙于王城内之东南,宫殿廊庑库厅等共七百九十六间。道路两旁绿柳成荫鲜花繁茂,远处假山鱼池在夜色下隐约可见。府内守卫森严,走出不远便能见到手持火把巡逻的兵丁,只是人人青纱照面,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为了保护诸位皇子的安全,府中常年驻军三千余人,加上以一敌百的两百大内禁军,将这府中看顾得滴水不漏。


  谷雨左右环视啧啧称奇,却猛地听到大殿下的名字,心中猛地一紧,目不转睛地看向陆忠,陆忠叹了口气:“先去瞧瞧三殿下吧。”


  谷雨皱了皱眉,陆忠避而不谈,更加让他心中忐忑,陈铎见他不欲多说正想出言相询,对面急匆匆走来一名少年,正是弦木,他脚步轻飘飘的,似乎只是眨眼功夫便已来到陈铎身前,陆忠介绍道:“这位便是太医院的陈医师。”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牢 “莫怕,是我。”火把骤然点亮,火光在秦广胜苍白的脸上停住,秦广胜伸出手挡在眼前,虚弱地表明身份。


  狱卒松了口气:“秦大爷,您大半夜的不安心养伤,跑到大牢来吓唬弟兄们做甚?”移开火把,好奇地看着他。


  秦广胜道:“有个突发状况,需要提审一名犯人。”


  “这么晚了?”狱卒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秦广胜沉下脸:“京城人心惶惶,街坊楼市乱作一团,不法之徒伺机作乱,你我皆是公门中人,缉凶捕盗震慑宵小尚且不能,哪有心思睡觉?”


  狱卒尴尬地陪笑道:“是我多嘴。”从腰间取下钥匙,招呼同伴一道将厚重的牢门打开:“不知您想提审谁?”


  “胡佳。”


  狱卒将这名字在嘴中嘟囔了一遍,眼前一亮:“此犯刚押入牢中不久,现正押在庚字房。大牢前些日子被贼人毁坏,部分牢房还未加固,牢犯只能将就挤挤。”他手脚麻利地推开牢门,举着火把当先引路:“您看着点儿地上。”


  牢内的气味腥臊刺鼻,两侧栅栏内鼾声如雷,三人的出现并没有惊醒任何人。秦广胜鼻腔里嗯了一声,另一名狱卒看他脚步虚浮,走起路来左右打晃,关切地问道:“听闻您前几日伤得不轻,没想到仍坚守职责不舍昼夜,小的着实佩服,可要我扶着您?”


  秦广胜刚要拒绝,心头猛地一颤,似被人狠狠掐住,紧接着心头砰砰跳个不停,刺痛感由脊背而起攸地漫过头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狱卒的胳膊。那狱卒吓了一跳:“您不要紧吧?”


  走在前面的狱卒也回过头来:“怎么了?”


  秦广胜牙缝中挤出:“我没事。”


  狱卒迟疑地看着他,秦广胜向前努了努嘴:“我不打紧,董捕头急令我提审胡佳,晚了可是要被怪罪的。”


  闻听此言两人不敢再耽搁,其中一人搀着秦广胜去往审讯房,另一人则去庚字房提胡佳。


  审讯房漆黑一片,那狱卒将秦广胜搀到案前坐了,随后将手中的火把悬挂在墙上。秦广胜身上的疼痛并没有减轻,紊乱的心跳倒是一点一点平息,他缩在椅中沉默地等待着,在这安静的审讯房中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童年被街坊的孩子大骂嘲弄,两个好兄弟的仗义相助,并不富裕但充满希望的生活,点点滴滴如溪流蜿蜒穿越在山石的缝隙,在茶余饭后开的玩笑,两家老人为他准备的饭菜,此刻在他的脑海中无比清晰。


  等待的时间好像很漫长,但其实很短,脚步声由远及近,镣铐拖地的声音哗啦哗啦,秦广胜平息的心跳开始剧烈地颤抖,脚步声停下,房门旋即打开,秦广胜扭头看去,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口。


  两人的视线在火把散发的晦暗不明的光亮下相交,秦广胜的脸色忽然变得凶狠无比,当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孔时,他的世界被彻底改变,他忘不了那个血腥的午后,两个兄弟的父母在那条小巷子中仓皇的背影,以及没有来得及实现的约定,自从出事那天他便将照顾四位老人的重任揽在了自己肩上,面对他们时他总有种无法说出口的愧疚,似乎那场灾难是他造成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突发 “那还等什么?”秦广胜催道,将面前的笔墨纸砚向他面前推了推,胡佳欣喜若狂,告罪一声爬起身来,手脚镣铐被扯得一阵阵响,他拿过纸笔弯腰趴在案前,秦广胜皱眉道:“得寸进尺,下去写!”


  “哎,哎...”胡佳尴尬地应道,拿着纸笔小心地后退两步,左右看了一圈再无案子,只得重新跪回原处,将纸展在地上,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秦广胜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呵,写得像蝎子爬似的。”


  胡佳仰起头看他,苦笑道:“我是深山里长大的,若不是小时候寨子里曾来过一位落第书生,教过我们山中孩子一段时日,恐怕小的们现在仍是大字不识一个。”


  “写吧。”秦广胜没再说什么回到椅中坐好,过了片刻再次起身,绕到胡佳背后,见才写了三五行出声催道:“快着些,大人们都等着呢。”


  “哎,哎。”胡佳平素抓的是砍人的刀,上一次何时抓的笔都想不起来了,吭哧吭哧写了半天,才只憋出这些,可他又不敢撂挑子不干,只得一边应道,一边琢磨着下一字要如何写。


  秦广胜也不再搭理他,回到椅中坐定,片刻后再次起身,胡佳的心思沉浸在纸头上,耳听得秦广胜脚步在自己四周徘徊,却懒得抬头看一下,他咬着手指犹豫着下笔,身后猛地传来一阵恶风,常年在江湖中打混的警觉让他生了警惕,想也不想将头猛地偏向一旁。


  刀锋挟着风势贴着他的脑袋而过,狠狠地披在他的肩头!


  啊!胡佳疼得一哆嗦,惨叫出声。秦广胜根本不给他反应机会,向他脑袋又是一刀,胡佳这次虽有察觉,但手铐脚镣限制了他的行动,躲得迟了些腰间猛地传来刺骨的疼痛。


  啊!又是一声惨叫,胡佳忍痛翻滚,将秦广胜的第三刀避开,缩到墙根捂着肩头的伤口惊疑不定地看着秦广胜,腰间与肩头刀头入骨,这三刀秦广胜用上了全部力气,是以鲜血在瞬间已汩汩而出。


  再看此时的秦广胜双目燃烧着熊熊烈火,因为激动五官都有些狰狞,那是彻骨的仇恨,他两手握紧刀柄,脖颈青筋毕现,虎视眈眈地看着胡佳。


  看到秦广胜这副样子,胡佳如何能不明白,颤声道:“你终究还是要杀我?!”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藏的必要,秦广胜厉声道:“你杀我家庭,毁我生活与希望,不杀你不足以告慰我的两位好兄弟,不杀你不足以偿还老人家的恩情,不杀你我誓不为人!”说到此处忽地弹身而起,双手擎刀一招力劈华山直扑胡佳。


  他后天习武,虽然勤学苦练,但毕竟年岁太大时间又短,而胡佳整日打打杀杀,实战经验比之秦广胜高出不止一星半点。眼见对方杀气腾腾,就地一滚翻到案子底下,并且大声急呼:“杀人了,杀人了!”


  秦广胜一刀走空趋前逼近书案,胡佳从那一头钻出,围着书案绕圈,秦广胜往左他便往右转,秦广胜往右他便往左转,口中呼喝不停,脚步声慢慢地响起来,秦广胜又气又急,他自知与对方武艺差距甚大,先以写供状令对方放下戒心,再突下杀手意图一击即中,哪知对方仍侥幸逃脱,此刻图穷匕见他也顾不得懊悔,只想将胡佳立毙刀下,飞起一脚将书案踢翻,扑到胡佳面前兜头便剁!


第四百章 绿林 大牢之中秦广胜一脚将书案踹翻,合身扑向胡佳,胡佳大惊,生死关头激发了他的凶性,目光由恐惧变得凶恶无比,忽地正面扑出,一脚蹬向秦广胜的小腹,秦广胜没想到对方已被逼到绝境,竟还有单量反扑,反应吃了片刻,只觉得小腹如被大石擂中,勉力挥出一刀,身体如断线风筝倒跌而出!


  “嘭!”大门被两名狱卒撞开,瞧见审讯房内一片狼藉,不由地面色剧变。


  秦广胜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寻找胡佳的踪迹,昏暗的角落中胡佳手捂着咽喉,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秦广胜奋力挥出的最后一刀恰巧割破了他的咽喉,胡佳痛苦地挣扎着,喉间嗬嗬作响,转眼间脸色已呈青紫之色。


  秦广胜露出微笑,忽然喉头一甜毫无征兆地喷出好大一口鲜血,血雾弥漫,像在昏暗的火把光亮下打开的血色帘子,那急促而紊乱的心跳再次袭来,他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走,直直地扑向地面。


  “小秦捕头!”两名狱卒惊叫一声,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顾不得理会胡佳,双双向秦广胜扑来,将秦广胜架起不迭声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的?”


  短短一瞬秦广胜丧失了基本全部的气力与意识,脑海中混沌一片,他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用尽剩余的力气将两名狱卒推开,跌倒在地死死地盯着角落中的胡佳。


  我可以死,但你必须比我先死。


  胡佳的挣扎越来越弱,连粗重的喘息也渐渐平息,直到两手松开下垂至身体两侧,脑袋一歪痛苦地死去。


  秦广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现在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见他的两个好弟兄去了。


  “广胜!”董心五冲入审讯房,看到眼前的一切哪里还不明白秦广胜的心思,将他的尸首抱在怀里,痛心疾首地道:“你糊涂啊!”他已经无法再回答了,身体软软地靠在董心五的怀中,随他的摇晃而晃动。


  秦广胜是顺天府一名普通的捕快,武艺稀松平常,人也不甚机灵,但言出必行,死前已无悔。


  段西峰站在门口,他歪着脑袋看着秦广胜轻松释然的表情,眼神中竟莫名地流露出一丝艳羡之色。


  狱卒凑到他身边:“段爷,这该如何处置?”


  段西峰淡淡地道:“这几日大牢中死的人还少吗,该怎么处置还要问我吗?”


  狱卒只是慌了神,听段西峰这般说才勉强稳住心神,依命将胡佳的尸首抬了出去。他可不知道前几日大牢被白龙会冲击死伤无数,始作俑者正是面前的这位。


  段西峰将师傅从地上搀起,闻讯赶至的狱卒恰好走了进来,段西峰道:“死者乃是府中的小秦捕头,将人好生料理,待此间事了再想法安葬。”


  狱卒答应一声,向董心五告罪后拖着秦广胜的尸首去了,董心五望着他消失在门口,喃喃道:“广胜身子不是已然好了吗,怎会眨眼间便丧了命?”


  段西峰道:“想必面对强敌力有不逮,以致脱力而亡。他本不是个武艺高强的,偏要逞能,合该这般下场。”


第四百零一章 病重 郭丘傻愣愣地看着陆忠:“去,去什么?”


  陆忠没好气地道:“还不快去搬救兵,你留在府中的三千守卫留着吃干饭吗?!”


  “哦哦!”郭丘如梦方醒,在自己的脑门上狠狠拍了一记,撒腿便往回跑。陆忠冷哼了一声,眼见悍匪丝毫不惧,与禁卫军杀得有来有回,招手唤过亲兵:“去,调五十名禁卫来此,这场仗不能拖,务必速战速决!”


  亲兵疑道:“将军是在担心什么?”


  陆忠回头看了他一眼,亲兵吐了吐舌头撒腿而去。禁卫训练有素,顷刻间便由府门内一拥而出,穿过混乱不堪的府兵与同伴站在一处,绿林大盗胜在武艺高强刀马纯熟,而禁军则擅长群体作战攻防有序,双方对阵杀得难分难解,刀光剑影之间身旁不断有人倒下。


  陆忠也在战团之中,手中钢刀上下翻飞,脸上身上溅得鲜血淋漓,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在心中焦急,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阵呐喊之声,原来是郭丘的大军到了。


  顶盔掼甲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出,源源不断声势巨大,绿林道渐渐顶不住,忽听尖利的口哨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粗犷的汉子高声叫道:“风紧,扯呼!”


  随着他的命令,绿林悍匪拨刀便走,毫不拖泥带水。陆忠身形忽闪,越到那示警的汉子身后挥刀便砍,对方闻得身后恶风疾来,忽地使一招八步赶蝉,身子滑出数丈有余,回头向陆忠挑衅地一笑,陆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左手举至半空轻描淡写地晃了晃,那汉子正感到惊奇,夜空中传来一声尖啸,伴随着挟风的杀意,一支雕翎箭从黑暗中射出,闪电般射向汉子的咽喉!


  汉子大惊失色,连忙侧身躲避,那利箭直直钻进他的胸口,从他背后透体而出!汉子身体被带得凌空飞起,嘭地一声撞在墙上,疼得他惨叫出声,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站起,眼前人影幢幢,已被士兵围住了去路,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他手下弟兄见老大遇难,跑得头也不回,一眨眼功夫便消失了踪影。郭丘兴奋道:“给我追,莫让贼人跑了!”


  “别追了!”陆忠气得大喊:“是卫护王子重要,还是追击逃犯重要!”


  郭丘连忙将兵士叫停,脸色尴尬地走到陆忠面前,陆忠被他的愚蠢气得七窍生烟,理也懒得理他,不等他开口鼻腔间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包围圈,禁卫缓缓让开道路,汉子捂着胸口倚靠在墙根,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疼痛让他的脸部有些狰狞,见陆忠到来恨声道:“给老子个痛快。”


  “可以。”陆忠冷冷地看着他,倒背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让你受罪。”


  汉子嘶声道:“你说...”


  陆忠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十王府?”


  汉子疼得直打哆嗦,勉强点了点头。陆忠又问道:“那你不知冲击王府是死罪吗,背后究竟是谁主使?”


  汉子虚弱道:“什么主使老子不懂,道上遍传十王府娇娘美婢、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今夜城内混乱不堪,府中守卫空虚,正是趁此乱象强取豪夺的大好良机。”


第四百零二章 识破 弦木盛怒之下出手毫不留情,陈铎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根本来不及反应,弦木已窜到近前,屈指如钩抓向陈铎的咽喉,生死关头之际,谷雨闪电般挡在陈铎面前,身后叼向弦木的手腕,弦木露出惊奇的表情,右脚风驰电掣般踢出,谷雨屈膝抬腿,右手拽住陈铎的衣袖,手底较劲将他拽出了门口。


  嘭地一声闷响,弦木一脚踢在谷雨的大腿外侧,这一记势大力沉,谷雨被踹得腾空而起,从门口摔了出去,落在地上的瞬间就地一滚卸去力道,弹起身来将陈铎护在身后,以防弦木再次暴起伤人。


  两人交手说时迟那时快,府上的众人只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已结束了战斗,弦木脸色僵硬地从门口走出,看着谷雨:“你是什么人,为何乔装打扮成药童潜入王府,究竟是何居心?!”


  谷雨被他那一脚踹得生疼,大腿处刺痛而灼热,似乎被烈火灼烧一般,他龇牙咧嘴地搓了搓,陈铎从旁搭腔道:“怎么,药童便不能习武了吗?”


  弦木一步步逼近,看脸上的表情压根没相信:“可以习武,但我自幼跟随少林武僧,入大内后又有各路名医教授,能接下我这一脚且毫发无伤的少年...着实不多。”


  谷雨转头对陈铎道:“跟他啰嗦什么,十王府中其余殿下咱们还未见过,生死不知,哪有时间在此耽搁?”


  陈铎得他提醒,点头道:“你说得对,与这武人纠缠作甚。”说着便向府门口走去,弦木手一抖,府中众人围住两人去路,弦木道:“你身份不明,不说清楚就想走,我看你可出得了府?”说到此处眼神转厉:“抓人!”


  谷雨露了行藏,身份已被人怀疑,只怕今日不能善了,拉了个架势,正要与弦木等人战在一处,府外忽然有人高喝道:“住手!”


  伴随着脚步声,陆忠等人走了进来,看到院中形势不禁皱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光在弦木与谷雨身上一扫:“为何要动手?”


  弦木指着谷雨道:“此人身负武艺,绝不是药童,潜入府中必然图谋不轨,还请陆将军将人速速拿下。”他与陆忠乃是旧识,陆忠常年在驾前行走,家中世代禁卫,若论起根基即便是弦木也得客气着些。


  “哦?”陆忠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眼神戒备地看着谷雨,谷雨叹了口气,自怀中掏出腰牌递了过来:“陆将军容禀,卑职是顺天府快班捕手,不是什么坏人。”


  陆忠拿在手中:“吴海潮?”


  谷雨应道:“正是在下。”他的腰牌交给何三儿做抵押,为了行事方便将吴海潮的腰牌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此时被逼无奈只好表明身份。


  陈铎却是一愣,疑惑地看向谷雨,谷雨扭头看了他一眼,到嘴边的疑问被陈铎硬生生压了下去。


  陆忠抬起眼皮,审视的目光在谷雨与陈铎两人脸上打转:“为何你要乔装书童,究竟是何居心?”


  谷雨一脸诚恳地道:“今夜太医院突发大火,将军是知道的吧?”


第四百零三章 流血葫芦 这十王府中寻常一座未成年皇子的府邸便可抵城内一座富商的府邸,谷雨与陈铎两人穿过三进院子转过门口照壁,陆忠领着人已在石阶下等待,陈铎见身后已没了三殿下的人,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大殿下可感染恶疾?”


  这句话问出了谷雨的心声,他把眼瞧向陆忠,却听后者叹了一口气:“哎,陈太医随我来,一见便知。”说罢转身而去。


  谷雨与陈铎互相瞧瞧,对陆忠古怪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赶紧跟在他身后,在士兵的簇拥下沿着花石板路向大殿下府邸走去。


  周围呻吟一声醒转过来,他撑着从地上爬起身,脑袋昏昏沉沉,后脑勺则疼得厉害,额头缠着层层纱布将脑后伤口包扎了起来。


  “头儿,你醒了?”


  是滞留在府中的弟兄们,瞬间将周围围了起来,让出个空隙露出了两张脸:“看看这是谁?”


  是失踪已久的庞韬与孙兴,两人凑到周围,一左一右将周围搀住,周围看着两人,反手将两人握住,哽咽道:“我以为你两人出事了,老天爷到底是公道的...”


  庞韬两眼泛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和老孙当时被人堵在王府老宅,后来才知道是成国公的人手,对手将老宅巡视一圈,收罗了我等翻出的物证,看那架势似乎还想对我和老孙动手,我二人拼死反抗,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最终带到了这鬼地方。”


  周围道:“王立琦窝藏贼寇,将人安置在老宅,本不想引人注目,哪知他那独子王忠仁不仅糟蹋了青楼花魁,更将那女子囚禁在老宅,父子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哪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王忠仁之妻绮兰察觉丈夫出轨,她却有个极特殊的身份——乃是成国公的侄女。”


  “什么?”周围已将事情原委拼凑出了个大概,庞韬自从被抓便被囚禁于此,初次听到不免大吃一惊。


  周围继续道:“成国公护女心切,听闻绮兰求助,领着手下前往老宅抓奸,却意外撞破了贼寇留下的证据,绮兰既然嫁入王家,两家便脱不开干系,为免事态败露,索性将物证人证一并绑了来。”


  庞韬颤声道:“原来如此,王立琦身为兵部重臣却阴谋作乱,实在是狼子野心无耻之尤!”


  “还折损了我若干弟兄,”周围道:“这笔债我们一定得讨回来。”


  “对,决不能让老吴他们白死!”弟兄们鼓噪道。


  周围吐了口浊气:“王立琦逃入巡捕营,我们要设法逃出去,尽快将他捉拿归案,此人身上隐藏着极大秘密,片刻耽搁不得。”


  “怎么出去?”府内府外精兵把守,捕快们不禁犯了难,周围沉思片刻道:“弟兄们听我口令行事。”


  朱鼎臣歪在软塌之上,竹桥将他伤口包扎妥帖,站起身:“那姓周的捕快下手有分寸,王爷没有伤到筋骨,小心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放屁!”朱鼎臣眼中的火苗熊熊燃烧,两手在空中乱舞,显得极为激动:“这厮不过一名贱吏,也敢对本王动手,等他醒了一定给我好好收拾他!”


  正说着话,门口下人走进来禀道:“王爷,姓周的醒了。”


  朱鼎臣噌地站起身,疼得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竹桥连忙将他搀住,朱鼎臣恼恨地道:“扶我过去!”竹桥不敢怠慢,扶着他的手臂将他轻轻托起,朱鼎臣一瘸一拐地走出花厅。


第四百零四章 探视 十王府中,谷雨与陈铎在一座府门前站定身子,谷雨探头看了看,虽有照壁遮挡,但从形制判断诸王的府邸大抵相同,陆忠站在石阶下毕恭毕敬地等着,少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白胖高大的太监领着人迎出来,陆忠连忙行礼:“王公公,太医院来人了。”


  王公公!谷雨心中警铃大作,借着行礼之机偷眼观瞧,见此人面相无甚特别之处,看上去与三殿下府中的太监毫无二致,甚至此刻他的脸上也同样带着一种焦灼与无力,匆匆与陆忠见了礼,走到陈铎面前:“这位看着眼熟...”


  陈铎赶紧道:“在下太医院太医陈铎,往日里给殿下瞧过几回病。”


  王公公做了个请势:“还请府里叙话。”


  陈铎不敢怠慢,陆忠与王公公头前开道,陈铎与谷雨紧紧跟随,陈铎目的单纯,所想不过治病救人,谷雨的心思则复杂得多,既有救人的想法,却又肩负寻找真相之责,此刻朱常洛的府邸在他眼中不亚于龙潭虎穴。


  他落后陈铎大概半个身位,鬼头鬼脑地左右观瞧,府中的结构与他猜想的一致,结构甚至陈列都与三殿下府中相仿,从花石板路穿过飘散着幽幽花香的花圃,再往前来便是朱常洛的寝室。


  室内灯火通明,往来的人影投射在窗棂之上,急促而又无措,陈铎心中一沉:“现下可以说了吧,殿下究竟怎样了?”


  王公公急得声音打颤:“殿下身染恶疾,生命垂危,还望陈太医倾心救治,否则,否则...”


  陈铎听闻此言脸色剧变,一个箭步窜进了门,只见床榻之上朱常洛仰面躺着,一名婢女给他擦拭面部,另一名婢女则端着水盆急匆匆走向门口,恰好与陈铎撞了个满怀。


  “哎哟!”婢女措手不及仰面后倒,谷雨原本紧紧跟在陈铎身后,想也不想托住婢女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那婢女站定身子,一张清秀的脸蛋上吓得苍白无色,惊魂未定地道:“对不起...”


  谷雨忙道:“是我们冒失。”


  “唔!”陈铎却只把注意力放在了水盆,盆中是朱常洛的呕吐物,不知名的液体呈暗红色,散发着腥臭味与血腥味,他绕过那婢女直愣愣地走向床榻,王公公从身后赶了上来,将床前的婢女驱赶开,陈铎坐了下来,一眼瞧下去脑袋不禁嗡了一声,但见朱常洛面色灰败,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灰蒙蒙的,已失去了生机,再探脉象几近于无。


  王公公哽咽道:“殿下知道今夜在十王府中饮酒的几位皇子皆身染疫病,特意嘱咐奴才若是太医来了先救治其他几位,明明是他病得最重...呜呜...”


  谷雨抱着药箱站在床尾,狐疑的目光从朱常洛再到王公公身上,尤其是这王公公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他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真的判断错了吗,那在太医院购药之人仅仅曾由王公公引荐给太医院,据此判断两人有染是否太过武断了?


  陈铎呼吸粗重,看着双目紧闭生死边缘徘徊的朱常洛,内心的敬佩与感动无以复加,吩咐道:“药童,取我药箱。”


  谷雨依言将药箱摊开,放在陈铎眼前,后者看向王公公:“放心,只要陈某在,殿下必不会有事。”他站起身子,向陆忠道:“殿下确实病得极重,为了防止扩散,还请将军将无关下人驱离,没我吩咐不准踏进寝室。”


第四百零五章 散播 顺天府值房前,段西峰陪着悲痛的董心五走到院门口,吴海潮坐在门槛上等着两人,一见到董心五噌地站了起来,未曾开口眼泪已然流了下来,哽咽道:“师傅...”


  董心五见他神色,左右环视不见石云、夏姜,本应在院门口值守的两名守卫也不见了踪影,他预感到有事发生:“海潮,不要哭,其余人去了哪里?”


  顺天府后院,龟缩多时的代府尹任忠贤将门打开一条缝,透过缝隙观察着邻院的动静,邻院中此时乱成了一锅粥,梁岩哭嚎着冲向紧闭的房门,两名守卫则拼死阻拦:“梁爷,夏郎中有吩咐,别为难弟兄们。”


  梁岩不管不顾,哀声道:“那是我的妹子,放我进去!”


  董心五与段西峰匆匆赶来,见到院中此景急道:“梁岩,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梁岩见是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董捕头,求你救命...”


  董心五紧走上前将他搀起,向两名守卫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房门打开,夏姜脸罩白巾出现在众人面前,董心五见她慎重的模样,心中不禁一沉:“夏姜,究竟出了什么事,小彤伤重未愈,为何要强行转移?”


  夏姜平静地看着董心五:“董伯伯,小彤并没有治愈,此刻疫症复发,若是与他人接触,必会造成疫症扩散。”


  董心五怔住了:“怎...怎么会,她不是苏醒了吗?”


  石云出现在夏姜的背后,同样白巾罩面,表情凝重:“是我们想简单了,看似已将蛊虫自体内取出便可治愈,实则蛊虫幼卵已随血液游动至身周各处静静蛰伏,何时破卵尚不可知,我与夏姜猜测,可能是因为小彤情绪激动导致体内升温所致。”


  董心五听得遍体生寒:“这么说,这人再无痊愈之日。”


  夏姜点点头:“还不止这样,前番说过蛊毒在一次次繁衍过程中逐次减弱,所以人不会像之前那样死去,但是...”她看了看痛不欲生的梁岩,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梁岩绷不住了。


  石云叹了口气:“只要中蛊之人不死,那毒性就依靠她源源不断向外不停散播......”


  梁岩如五雷轰顶,摇两摇晃三晃,身体瘫软向地上跌去,段西峰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抄住,看了董心五一眼,两人皆是面如土色。


  夏姜恨声道:“石云师兄一直认为救治太过容易,可总也想不通其中的蹊跷,此刻才知施蛊之人手段卑劣其心可诛!”


  董心五颤声道:“难道就没有解救之法吗?”


  石云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头绪,暂时只能将小彤单独转移,再寻他法。”


  “唔...”痛苦的呻吟自床头传来,夏姜闻声看去,却是小彤睁开了眼睛,秀眉紧促,脸上痛苦不堪,夏姜快步走到床前,小彤厉声道:“别过来!”


  夏姜怔住了,硬生生收住脚步,小彤道:“会传染你的,”她直视着夏姜道:“如果没有解药,我是不是只会传染给更多的人?”她已将方才几人的对话听了去。


  她的脸色复杂极了,恐惧、内疚、愤怒、不甘融合在她的表情中,让夏姜不忍地别过头:“你别瞎想,只要你在这房中待着,我和师兄迟早会研制出解药。”


第四百零六章 苏醒 十王府中,寝室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王公公垂手站在床榻之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昏迷的朱常洛,迟迟不见他醒来,按捺不住道:“陈太医,不知殿下身体如何了?”


  陈铎搭在朱常洛的脉上,惊喜地发现脉象较方才平和了许多,但谨慎起见他并没有将话说得太满,只是道:“比方才有好转,至于殿下何时能够苏醒还未可知,耐心等等吧。”


  王公公哎了一声,扭头看向角落里炉火前的谷雨,谷雨坐在炉前,一边擦着汗一边挥动着手中的蒲扇,他扭回头问陈铎:“煎了几服药仍不见效,是不是再加大剂量?”


  陈铎瞟了他一眼:“行了,安生待着,别给我添乱了。”


  王公公尴尬地笑道:“关心则乱,陈太医不要介意。”他心中自然害怕,朱常洛以身犯险,不惜引虫蛊入体,只待三殿下朱常洵毒发身亡,只要捱到对方咽了气,辛苦谋划便可收获奇效。


  这其中对于朱常洛的考验是巨大的,他要比朱常洵病得更重,这样才能在太医检查之时摆脱嫌隙,更重要的是他要比朱常洵撑得够久,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丢掉的可是身家性命。邹念文也知道这一招无异于玩火,为免意外还是令阿彩另配一味中和药,用于缓解病情,在朱常洛外出偷藏两具“器皿”之际交给了他,嘱咐他若有症状先行服下。


  疯狂并不意味着不怕死,朱常洛今晚稍有不适便即服下,要不然以他的身子骨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如今看起来病情深重,却比那真正感染恶疾的人要稳妥得多。目下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等朱常洵一命呜呼,撑到邹念文送解药。这两件事顺序错不得,更不容丝毫闪失,否则鸡飞蛋打,朱常洛甚至连抱怨的机会都没得。


  陈铎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见王公公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慰道:“我虽然未能参透这急症的解法,但太医院百年传承总归积累出一些普适的法子固本培元,况且用药皆乃稀世珍品,两者合一阻遏病情的能力老夫还是有的......”


  话到此处,忽听床头传来一声呻吟,陈铎急忙扭头看去,只见朱常洛缓缓睁开眼睛:“庆喜,我...我这是怎得了?”


  王公公长舒了一口气,小跑着来到床头前跪倒:“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


  “死不了,慌什么...”朱常洛的声音沙哑,脸上仍不到血色,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陈铎:“这位是?”


  王公公回禀道:“这位是太医院的陈太医,往日里也是给殿下瞧过病的。”


  朱常洛缓缓点头,声音轻飘飘的:“有劳陈太医了,我那几位兄弟不知病得怎样了,陈太医可都见过?”


  陈铎动容道:“方才下官已一一验看过,除三殿下之外其他几人皆有轻微的症状,但都无大碍,”朱常洛苏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其他几位殿下,其人礼贤下士宅心仁厚怎不教他感动:“殿下只需安心歇着,卑职必竭尽所能也要将您救回来。”


  朱常洛听到朱常洵病重的消息不禁心中暗喜,但却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他假意道:“我这几个弟兄都是晚间宴席之上感染的,一切种种皆是因我而起,每每想起惭且愧之,还希望陈太医妙手回春,可莫要让他们几个再有差池。”


第四百零七章 坐享其成 “且慢!”竹桥拦住了朱鼎臣,朱鼎臣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满地看着竹桥,竹桥连忙道:“王爷,不急在一时,既然顺天府的弟兄们识时务,咱们自然要好生对待。只是天色已晚,这般回去路遇歹徒可怎么办?”


  朱鼎臣瞪着双眼,心道:干我屁事。


  竹桥砸了咂嘴,耐心地解释道:“这一晚注定会发生很多事,为免多生事端,可以让顺天府的弟兄们暂时住在府上,待明日天晴尘埃落定,再将人送走也不迟。”


  朱鼎臣从盛怒中回过神来,方才情绪激荡之下做出的决定难免草率,此时经竹桥提醒这才醒觉,轻咳一声道:“正是,夤夜出行确是不妥,本王也不想尔等路上遭遇危险,斯室简陋但好歹房间足够,辛苦各位在此委屈一晚吧。”


  吕江心中暗恨,但面上不显,装作感激涕零道:“多谢王爷,这黑灯瞎火的若是我和弟兄们就这么回去,卑职心中也怕得紧,如此,叨扰王爷了。”


  朱鼎臣点点头,对他所表现出的知情识趣甚为满意。吕江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周围,招手将庞韬等捕快唤起,众人躬身行礼道:“多谢王爷。”


  朱鼎臣摆摆手:“下去歇息吧。”


  护卫上前将众捕快带走,地上只余周围一人。


  竹桥凑到朱鼎臣身边:“王爷,这人怎么办?”


  朱鼎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围躺在血泊之中,浑身已被鲜血覆盖,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一般注视着朱鼎臣,朱鼎臣怒火再生,哼道:“拖回房中,待本王歇歇手,再慢慢料理他。”


  竹桥道:“知道了。”挥手唤过两名兵丁,将周围一左一右拖起,丢进了房中,嘭地将门关了起来。


  伴随着脚步声远去,周围的身体蠕动了起来,他在黑暗中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衣裳除下,在头上脸上胡乱摸了一通,将血迹擦个干净,朱鼎臣盛怒之下出手毫不留情,人骨遇上镔铁,自然镔铁更胜一筹,头部与额头脸庞破了好几处。


  他扯住衣裳一角撕成条状摸索着将伤口草草包扎,那疼痛一阵阵冲向脑海,直疼得他痛不欲生。做完这一切将破烂不堪的衣裳扔出老远,盘起腿来静静地等待着。


  那边厢吕江与庞韬等捕快被护卫引着来到一处院中,房门打开,护卫率先进屋将油灯点亮,站在门口道:“这是王爷的别院,因为地处偏僻,平素没个人来,房间里都是干净被褥,委屈各位在此将就一晚,有事再与我说。”这人大概三十上下,脸庞方方正正,身材健硕不苟言笑,话一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吕江和庞韬等人抱拳谢过,这才走了进来,这房间与先前关押他们的房中摆设大抵相同,几名捕快也不管身上肮脏,一股脑地坐在床上,或歇息或发愣,吕江凑到门后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回头道:“院外有人。”


  庞韬站在他背后,一脸严肃:“派人守着呢,朱王爷嘴上说得好听,却究竟还是放心不下咱们。”


  吕江懊悔道:“若不是方才那小子从中阻拦,哥几个此刻想必已经出去了。”


  “头儿本来的计划也并非如此,即便朱王爷不将哥几个放了,咱们仍有后招,”庞韬惦记着周围的安危,回头看向捕快们:“头儿让我等假意屈服赢取王爷信任,现下咱们已经做到了,他现在身负重伤,下面的戏该老几位唱起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 送药 十王府,谷雨走出院外,见陆忠等人仍然在原地守着,他绕过兵丁正要向院外走去,陆忠却忽然唤住他:“且慢!”


  谷雨心中一紧,回过头看向陆忠:“陆将军有何吩咐?”


  陆忠走上前:“十王府中地形复杂,各府星罗散布,你初来乍到找不到方位,只会延误时辰,我给你带路。”


  谷雨连忙道:“不劳将军...”


  陆忠已走到他身边,在他肩头拍了一记:“跟我走吧。”他出手粗豪,谷雨只觉半边身子被他拍散了架,大步流星地走了老远,转头道:“还不跟上?”


  谷雨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了上去,他怀中抱着几个药罐,背后背着药箱,行动十分不便,陆忠向手下努了努嘴,兵丁会意地上前,将谷雨身上的累赘全数接了过去。


  谷雨察觉到此人外表粗狂实则心思机敏,心中顿时泛起亲切的感觉,盖因师傅董心五,师兄段西峰、周围,甚至连谈不上熟识的田豆豆皆是这样的人物,感慨之际心中不免提高了警惕,唯恐被他发现破绽。


  朱常洵府中,弦木望眼欲穿地守在门口,看到谷雨到来几个起纵落到他面前,往他身后瞧了瞧,皱眉道:“怎么是你,陈太医呢?”


  谷雨指了指兵丁手中的药罐:“这是陈太医辛苦熬制的续命良药,特意送来给殿下的。”


  弦木不再多问,伸手拽住谷雨的衣袖将他向房中拉去,谷雨无奈地笑了笑,任他拖到朱常洵的寝室当中,朱常洵此时歪坐在床榻之上,身上蒙着厚厚的被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弦木急得眼角含泪:“小郎中,殿下真的撑不住了,求你救他性命。”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竟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谷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搀起,扭头看向床榻的朱常洵,这个平日里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因为父亲的自私而被拒之门外,只能待在十王府中自生自灭。看来在那位皇帝的心中,无论爱子或百姓,都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


  弦木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虽然武艺高强但蛮横无理,如今看来却又单纯率直,比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生动得多。


  他命府中太监将火炉引燃,药罐置于其上温火加热,少倾药罐的盖头上下颠簸,谷雨取下盖头装模作样地加入蒲草、艾叶,陆忠踱步到他身后,忽然幽幽地道:“方才不见陈太医有此一手,你上哪里学的花活?”


  谷雨心中一紧,装作漫不经心地道:“那定是你没注意。”等药汁将鲜草浸透,煮了一段时间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取下药罐,将药汁倒出好大一碗端到弦木面前。


  弦木千恩万谢地接过凑到床前,轻轻撬开朱常洵的嘴巴,用小勺细致地喂到嘴中,端碗的手被炙热的药汁烫得泛红,但他却浑然不觉,待将一碗药全数喂到朱常洵嘴中,为他擦干净嘴角这才道:“不知要等何时才能苏醒?”


第四百零九章 窥探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郭丘那张焦急冒火的脸庞从照壁后露了出来,谷雨连忙矮下身子躲在石后,郭丘并没有察觉,风风火火地穿墙过院,刚迈进月亮门,陆忠已闻讯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郭丘哭丧着脸:“陆将军,府外又来了一伙江湖人,对于我等示警置之不理,上来便是喊打喊杀。”


  “然后呢?”陆忠阴沉着脸。


  “然后...”郭丘理所当然地道:“我就过来找您了。”


  陆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郭丘眼巴巴地回视着他。十王府作为圣上的子嗣成长的地方至关重要,甚至帝国未来的君主也将从此产生,却偏偏交在了这个胆小怯事糊涂头顶的人身上,陆忠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运了半天气才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带我去!”


  “哎哎,是!”郭丘转身便走,陆忠看着聚拢在身边的禁军:“检查武器装备,绿林人下手狠辣,刀刀致命,咱们禁军久在帝侧,大多数没真刀真枪干过,日常训练习惯留手,为的是照顾对练的同袍。可这一习惯今夜却要不得。”


  方才折损令他耿耿于怀,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问题,开战前特意叮嘱手下,禁军们齐齐点头,陆忠狠狠地道:“给今夜不杀得血流成河难以震慑宵小,都记住了给我往死里打!”


  “是!”低沉的回应,整齐划一。


  谷雨从假山后探出头,望着陆忠领着人风风火火地向院外走去,直到最后一名士兵消失他才长舒了口气,当下不敢耽搁纵身扑上墙头,直直地平趴在墙头,只有脑袋朝向院中,随时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禁军走得一干二净,院中仅余府内一干下人,彼此交头接耳,全然没了方才的整肃。谷雨巴不得他们聊的越尽兴越好,他两边身子悬在空中,仅胸膛小腹两腿踏实地贴在墙头,仅靠脚步蹬地两手交替扒墙才能缓慢前行。所幸院中的下人并未注意到他,任他爬到墙尾暗处,再往前去便是正房旁的甬道,不虞有人发现。


  谷雨轻飘飘地落了地,顺着甬道向房后摸去,那股臭味愈加浓烈,谷雨知道找对了对方,摸索着再往前走,竟隐隐有粗重的呼吸声,他一下子警觉起来,身体贴在墙边向后看去,离得不远却是柴房,那臭味正是从柴房后方传来的,他快步摸到柴房边探头看来,迎面却是个硕大的长毛脑袋。


  “唔!”谷雨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原来是匹骏马,原来他已摸到了马厩。马厩收拾得紧趁利落,马槽干净整洁,槽旁三匹骏马倚着打瞌睡,见到生人靠近,马匹鼻孔放大,打了个响鼻。


  谷雨不欲惊扰,围着马厩转了一圈没看到异状,正想抽身离去,瞥眼看到马厩深处停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他知道那定然是朱常洛的座驾,只是马厩中逼仄,为何要藏在深处,若想方便主人出行不应该摆在更方便的位置吗?


  他心中一动,小心地绕过三匹骏马慢慢地摸索过去,轻手轻脚地爬上了马车撩帘钻了进去,一股淡淡的麝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脾,他自怀中抽出火折子引燃,举在手中四下观瞧,车厢之中宽敞大气,五六人身处其间想来也不会觉得拥挤,陈设用物镶金嵌玉极尽奢侈。


第四百一十章 巧遇 阿彩出神地看着藏在乌云后的月亮,那云朵被淡淡的月色描绘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赵银环的搭讪让她从怔忪中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夜空转移到他的脸上,赵银环轻声道:“你方才进来时我便察觉了,只是不方便问起,可愿跟我说说?”


  阿彩摇了摇头,视线并没有在赵银环身上聚焦:“将死之人,听与不听又有何妨?”


  棒槌哼了一声,将饭碗在床上重重一顿,赵银环则表现得很大度:“你不愿说我便不问,若你什么时候想说,自可来找我。”


  阿彩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你中毒了。”


  赵银环愣住了,阿彩继续道:“后来又被我治好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赵银环郑重其事地拱手道谢:“你是郎中?”


  阿彩苦笑道:“哪有郎中下毒的道理,我是苗女。”


  这句话出口赵银环与棒槌皆是一惊,两人世世代代居住在北京城,苗疆离他们十万步千里,仅存在于古老传说之中。阿彩身姿娇小美艳动人,瞧来与寻常的汉家女孩并无两样,若不是她自曝身份,两人绝不会联想到苗女身上。赵银环忽地想到什么,撕开衣襟下摆,露出小腹处狰狞可怖的伤口,张目结舌道:“你...这难道是蛊...蛊...”


  棒槌大病未愈,脑筋还没转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赵银环,不知他为何变得如此慌张。


  阿彩已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痛快承认道:“不错,确是苗疆蛊毒。”


  “唔!”棒槌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江湖同道口口相传苗人培植蛇蝎毒虫时的种种邪门手段,以及中蛊之后的凄厉惨状每每听来总令人打心眼里畏惧嫌恶,此时才知自己已在昏迷之中领教了一番,他费力掀起下摆,满脸惊恐地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唯恐那伤口中冒出个毛茸茸黏糊糊的玩意儿。


  赵银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长得弱不禁风,十足可爱的女娃儿,却不想身怀绝艺,只是为何要与这伙人为伍?”说的是门口把守的两人,那两人直戳戳站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阿彩淡淡地道:“你不需要知道。”


  赵银环点点头,随即露出狐疑的表情:“等等,若我真中了蛊毒,不是会疼痛难忍生不如死吗,难道江湖传闻有假?”


  阿彩与他说了这会子话,面前的年轻人长相斯文谈吐彬彬有礼,况且她已新生内疚,便不再隐瞒:“因给你二人施蛊之时,位于民巷之中,为防止禁受不住大喊大叫将人引来,因此事先将蒙汗药混入水中喂给你们喝,昏迷后才动得手。因解药就地取材,南北差异悬殊,是以在你们昏迷之际反复实验几次才找到合适的应对之法...”


  棒槌听到此处只气得火冒三丈,气道:“妈的,将你幕后之人交出来,老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赵银环却露出恍然的表情:“所以方才那位壮士临走前嘱咐你要仔细观察我弟兄二人的状况,只因这解药试炼不久效果难以把握,还需观察些时日,是这个意思吗?”被人当作试验白鼠的滋味不好受,赵银环难得地脸色涨红,双目流露出气愤之色。


第四百一十一章 解释 眼前的女子正是先前与陈铎撞个满怀的婢女,皇子的贴身近侍。谷雨伸出手,努力释放出最大的善意:“是我,方才急着如厕,不想却迷了方向。”


  那婢女瞪圆双眼,犹豫着将手伸出:“完全是两个方向,就没有人提醒你吗?”


  谷雨将她从地上拉起,搓着火辣辣的脸庞:“前面又打起来了,院子里一片乱,哪有人顾得上我,”他怕那婢女继续问下去,抢先道:“你又怎得出现在这里,险些被我当做贼人打了?”


  婢女委屈道:“殿下下午打了马球,回来后便开起宴席,咱们忙着伺候,还没来得及饮马,我方才想起来,”她提起水桶在谷雨面前一晃:“这几匹马是陛下御赐,殿下宝贝得很,若是饿着了渴着了,殿下是要问罪的。”


  谷雨他心中有愧,不容分说从她手中抢过水桶:“我来帮你。”


  婢女连道:“不敢。”谷雨没再让她插手,快手快脚将马喂了,又补了些草料,将水桶往婢女手中一塞:“回吧。”


  婢女在前谷雨在后,两人从甬道回到院中,下人看了两人一眼,自顾自地说着话,谷雨这才放下心来,与那婢女作别后回到房中。陈铎见他进来皱着眉头站起来:“怎得去了这么久?”


  谷雨的视线绕到他背后,朱常洛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显得虚弱之极,而王公公则侍立在旁,不时用手帕给朱常洛擦擦额头冷汗,他向陈铎施礼道:“方才回府之时腹中疼痛,上了趟...”


  “好了好了。”陈铎实在不愿当着皇子的面讨论下三路的事儿,摆手制止道:“出去说。”


  两人来到院中,陈铎问道:“其他几位殿下身体如何?”


  谷雨道:“三殿下身体病重,吃过药后仍然不见起色,其他几位症状轻微,不虞有性命之忧。”


  陈铎面现愁容:“我年轻时曾随先师到访苗疆,见识过蛊毒的治法,如今依样葫芦,原本抱着侥幸想要获得奇效,如今看来终是不行。大殿下和三殿下生命垂危,偏生太医院又束手无策,这般等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他说的话倒提醒了谷雨:“不知陈太医可认得石云石郎中?”


  “他?”陈铎满脸嫌恶。


  果然是认得的,谷雨心道,陈铎道:“此人不学无术,竟搞些邪门歪道,将心思花在研究毒物之上,枉费先师一片苦心...你怎么会提起他?”


  谷雨道:“疫症初露端倪时,东壁堂王广和老先生与夏姜便在顺天府驻扎,因对蛊毒缺乏了解,所以设法寻到石云,如今三人联袂,已救得中毒公差数人性命,说不定此刻已研制出解药,或可为陈太医纾困解难。”


  陈铎喃喃道:“是了,他毕生与毒物打交道,对虫蛊一道的造诣高于其他师兄弟。有他在势必事半功倍,”他忽地两手抓住谷雨的两臂,激动地道:“你快回去问问,若有得法解药,务必尽快送回来。”


  谷雨痛快地答应下来,转身便要走,陈铎又唤住他,语重心长地道:“国本羸弱,若有意外风雨飘摇,无论你想查什么,此刻都应以天下大局为重,切莫节外生枝。”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失言 董心五与夏姜几人将小彤安置在后院后,便回到值房内苦思对策,梁岩情绪几近崩溃,董心五不通医术,真正拿主意的还是石云和夏姜两人,只是糟糕的是这一次连石云也没了主意,两人探讨多时抛出的想法十余种,但越来越冒险越来越激进,越来越冒险,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石云与夏姜争了半晌,梁岩听得心中烦躁,忽道:“你们究竟有个法子没有?!”


  石云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好法子没有,坏法子倒是有一个,就是放任你妹子去死,一了百了,若她死后取血提炼,说不定便连解药也有了。”


  “草*妈!”梁岩怒火冲天双目赤红,飞起一脚踹了过去,登时将石云踹了个仰面倒,董心五窜到他身前拦住了他:“梁岩,冷静!石郎中心思烦乱,口不择言,莫要动怒!”


  夏姜将石云从地上拉起,冷冷地看着他:“你过分了。”


  石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啪!”一声脆响,夏姜忍不住动了手,石云捂着脸固执地看着她:“施蛊之人留下小秦和小彤两人培育成器皿,为的便是这般心思,教你救不得,传播更多的人。但器皿有个好处,既然与蛊毒共生,那体内便有了抗力,若趁器皿将死,鲜血未凉之际,取血源入药,比什么法子都管用...”


  “别说了!”夏姜的脸上哆嗦着,董心五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失控,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吼道:“小彤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凭什么要你断她生死!”


  石云被她浑身散发的气势逼迫得倒退两步,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董心五这才知道有这种残忍的法子,夏姜多半是知道的,但是却忍住没说。但若说石云错了却也不妥,毕竟此刻的京城宛如修罗场,每时每刻都会有无辜性命被病魔无情地收割,牺牲一人而救全城人,石云只是做了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董心五只能耐心规劝道:“我虽不通医道,却也知道相生相克的道理,既然有毒药,那便一定有解药。只是需要花些时日费些心思,眼下最关键的是冷静下来,千万别自乱阵脚,京城百姓百万人众,生死系于一线,切记切记!”


  石云也冷静下来,向梁岩拱手道:“对不住,方才是我失言了。”


  梁岩目眦欲裂太阳穴青筋暴起,忽然一声长啸——啊!那叫声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甩开董心五的手夺门而出。段西峰抱着肩膀看了半晌,忽地从床上弹身而起,董心五一把拉住他,向他摇了摇头:“让他冷静冷静吧。”


  房间中恢复了宁静,半晌后石云揉着脸凑到夏姜身边:“小师妹,你这一巴掌打得够狠的。”


  “活该!”夏姜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石云咧了咧嘴:“方才与你争辩之时灵光乍现联想到对方曾经同时采买生首乌与制首乌一事,两种何首乌虽然分属阴阳两极,但制首乌有造血之效,若从尸首之中提取毒血加以锤炼,配之以制首乌即便死去有些时日也可化阴为阳生成心血...”


第四百一十三章 糖葫芦 梁岩听小彤提起,想起石云说的那些混账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道:“那石云性情乖张,满嘴胡说八道,不知当初是怎么入的东壁堂!”


  小彤听他音调有异,讶道:“石郎中个性确实迥异于人,但也一心为公不辞辛劳,这解蛊的方子还是人家研制出来的,哥,你可不能因为见不惯人家便任意编排,传出去对石郎中的名声不好。”


  “他治好你了吗,我呸!”梁岩气炸了肺:“这王八蛋不仅没治好你,还信口雌黄,说什么你身染蛊毒,时刻便会向外传播感染他人,最好任你自生自灭,待你死后从身体中取血提炼便可研制出解药,这种邪门歪道的话也是从一名朗中嘴里说出的,他哪是想救人,分明是想杀人!”


  越说越气愤,恨恨地在地上锤了一记:“若不是董捕头从中阻拦,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他这厢愤愤不平,听在小彤耳中却如遭雷击,泪水像断了珠子般自腮边滚落,石郎中话说得不好听,却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自己果然变成了养毒的器皿,她咬着下唇,全身打着摆子。


  梁岩还未察觉说错了话,犹自生着气,过了半晌仍不见小彤回应,奇怪道:“妹子,你说这厮该不该打?”


  又过了许久,梁岩等得有些焦急小彤才回道:“他只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当不得真的。”


  梁岩听到她声音喑哑,不禁疑道:“小彤,你怎么了?”


  “哥,那日你打过我后,我与你赌气,一天没有吃饭,不知你还记得吗?”小彤却又旧事重提。


  梁岩想了想道:“也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小彤抹了一把眼泪,思绪飞到很远之前:“到得太阳下山,你将我仍在家中独自外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正在后悔害怕的当口,你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回来了。”


  梁岩没好气地道:“你哥跑了几条街才找到的。”


  小彤甜甜地笑了笑:“那是我吃过最甜的糖葫芦,”顿了顿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哥,等我病好了,你再给我买一支糖葫芦可好?”


  梁岩双手捂着脸,控制着颤抖的声音:“你想要多少哥都给你买。”


  小彤将身体平躺了下来:“哥,我困了,你莫要耽误正事,回值房吧,石郎中不是坏人,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梁岩站起身来,不舍得离去,仿佛站在这里便能感知到实实在在的小彤,又在门前徘徊良久,听不到房间里再发出任何动静,这才离去。他与小彤说了这会子话,心情也平复下来,走进值房时恰好与石云四目相对,石云脸上透出一丝尴尬,梁岩向他拱了拱手,走到角落中的椅子在董心五身旁坐下,耷拉着脑袋再不发一言。


  石云与夏姜两人已讨论出个大体方向,顺着思路捋下去还有诸多细节需要补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投入,门外忽然传来男子的喊声,却是谷雨到了。梁岩魂不守舍地坐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两名郎中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董心五起身离开,他才稍微回复了一丝神志,走到门口定睛细看,发现院外的是谷雨,情不自禁地走出门向他奔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信 两名护卫冲入房中,梁岩紧紧地搂住小彤,护卫为难地看向夏姜,夏姜站起身,看着梁岩:“尽快将梁捕头带走,将小彤...好好安置。”


  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走向门口,回头看向梁岩,他被两名护卫拉扯着,却死不放手,仿佛这一松手就永远失去了小彤似的。夏姜难过地扭回头,却又攸地停住了,转回身子露出疑惑的神色走向书案。这房子原本是通判的住处,前不久前往通州公干,他至今还未婚配,他这一走房间便空了下来,小彤单独隔离时便将此房充当了临时安置点。


  因是读书人,房中不免备有笔墨纸砚,方才夏姜进来时书案之上空空如也,如今却多了一封信笺。她将那封信拿起,信封上写着:给师傅。她将信封装在怀里最后看了一眼梁岩,缓缓走出了门。


  值房之中谷雨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石云,他擎着银针不停捻动谷雨的虎口,见他苏醒不禁喜道:“小谷醒了。”


  董心五坐在床头:“老七,还难受吗?”


  谷雨定定地瞧着他,意识在一点点回复,吴海潮少有的没有多话,他攥着谷雨的手坐在另一侧,轻声唤道:“老七,师傅问你话呢,你好些了吗?”


  董心五看着小徒弟年轻的脸庞,没了一丝生气,他心中同样难过,但仍强忍心中悲痛,安慰道:“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谷雨仍是呆呆地看着他,此时的他脑袋里空白一片,秦广胜与梁小彤虽与他师徒相称,实际上却是两人照顾他多一些,谷雨内向敏感,容易被外界干扰,广胜与小彤给予了他最大的善意与关怀。他在贫寒困苦中长大,最受不了的反而是别人对他的好,每当别人这样做了总感到诚惶诚恐坐立不安,当他失去这份关爱时却察觉到此中的弥足珍贵。


  夏姜悄悄走了进来,看到谷雨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心中一酸,她自认了解谷雨,当然知道两个徒弟双双离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吴海潮识趣地让出位置,夏姜坐了下来打量着谷雨,将那信封自怀中取出递到谷雨面前。


  谷雨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夏姜,夏姜道:“是小彤留给你的。”


  谷雨浑身一抖抿紧了嘴唇,牢牢地盯着那信封,想要拿却又不敢拿的样子,夏姜暗自叹了口气,将那信封打开取出信瓤:“这或许是小彤最后的心声,你该尊重她,谷雨。”


  谷雨的脸色潮红,半晌后鼓起勇气将那信瓤拿在手里展开,几行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师傅,我是小彤,甜水巷出生甜水巷长大的女孩,自幼父母双亡,与哥哥相依为命。若无意外我会在未来某日被某个男子相中,嫁入他的家中,抚养孩子侍奉公婆,直到老去,这是每个在甜水巷中长大的女孩的必经之路。


  有时我在想自己的人生是否也是这般,在还未长大的年纪便已预见了人生中所有的路径。


  但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有了与绝大多数女孩不同的选择——成为一名捕快。可我从未想过当捕快会这般苦,蹲守意味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抓捕意味着随时见伤,严限追比,动辄得咎。


第四百一十五章 阶下囚 腾身而起的那人身高体壮,但落在房顶之时却如一片羽毛般轻盈,他自背后掏出飞虎爪,抓住一头,另一头则缓缓续了下去,地上那人伸手挽住一步步爬将上来,两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瓦片趴下身子,揭开瓦片,屋中的灯光登时打在两人脸上,一人是那田豆豆,另一人则是他仍在锦衣卫中任职的好友周青柏。


  屋中桌椅散落,几个身形彪悍的汉子正将另一人包夹在其中,并没有留意到头顶开的天窗。这几人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裳,满脸横肉,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身怀利器。


  那被围的男子年约五十,五官周正身着长袍作文人打扮,一部花白长须飘洒前胸,虽被围攻却丝毫不惧,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同伴气愤道:“你们太过分了,不是说只要安全了便会放我二人离去吗?”


  领头的大汉膀大腰圆,长得凶神恶煞一般,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老子只说不为难你,可没说放了你,老先生,你是不是领会错了?”


  那老者气呼呼地道:“你可知老夫是什么人?”


  大汉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他:“反正不是老子的情人。”


  一众汉子哄堂大笑,老者气得脸色涨红:“老夫是刑科给事中胡时麟,尔等挟持大明官员,当真无法无天,还不快快将我二人放了。”


  “知道你是个官儿,你若是掏大粪的,老子还不绑你呢?”大汉掏了掏耳朵:“既然是官儿,为何沦为阶下囚?”


  老者气呼呼道:“我,我...哼,说了尔等也不会明白。”他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同伴:“他怎么样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大汉伸脚踢在那人的小腹,那人吃痛之下呻吟一声醒转过来,满脸恐惧地看着周围的汉子,老者安慰道:“好孩子,你莫要怕,这伙人没有好果子吃。”


  当着人家的面还敢大言不惭,大汉气极反笑,他与这老者相处几天下来,也知道此人性格执拗顽固,戏谑道:“老子好怕,只要拿了钱,我立刻放你们走。”


  老者道:“我哪里还有钱了,自从狱中逃脱,尔等鸠占鹊巢,吃喝皆在我家中不说,临走前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我哪里还能找得出钱?”


  大汉道:“当官的就住那破房子,连个婆娘儿子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哼,你家中最值钱的莫过于这块玉坠,”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掌心里垫了垫,那玉坠小巧玲珑晶莹剔透,饰以竹纹,大汉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玩意儿给当铺,人家都未必肯收,你说说你,人家当官赚得金山银山,你倒好,还不如个破落户。”


  一众汉子又是一阵大笑,嘲弄意味浓重。老者憋红了脸,气咻咻地说不出话,大汉沉下脸:“实话说了吧,老子在京城犯了事,死罪,哥几个都是要杀头的,谁晓得老天爷开眼,教咱们从顺天府逃了出来。这京城是待不得了,岂料城门封锁,哥几个逃不出去,只好挟持你二人暂且避难,等风头过了再狠狠搞上一笔便远走高飞。咱们毕竟是同一监舍出来的,我不难为你,但是...”他用脚尖狠狠捅在了地上那同伴的小腹,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敢反抗:“他竟敢趁我弟兄熟睡之际逃跑,这就是他的不对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四百一十六章 论证 田豆豆听闻周青柏示警,向还未来得及起身的段西峰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闪身而去。


  段西峰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只觉得胸前有如烈火焚烧撕裂般疼痛,他自恃武艺高强,今晚遇到的对手强大得可怕,关键还如此年轻,他从地上捡起包袱,耳听得院外人声四起:“跑哪儿去了?”“四处搜!”


  段西峰顾不上沮丧,从灶房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跑到门后,等了半晌院外没了动静,这才开门溜了出去。他原本是好奇心起,没想到却节外生枝,甚至险些丢了性命,这一段经历太过离奇,处处透着诡谲,那刑科给事中胡时麟为何入狱,前来绑他的两名男子为什么绑他?第二批追击者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萦绕在他脑海中,一边琢磨一边脚步加紧,匆匆回到顺天府。


  值房外的院中谷雨失魂落魄地坐在柳树下,那眼泪擦过一茬又新生一茬,怎么也擦不干净,夏姜站在他身边,见谷雨撇着嘴哭得像个孩子,不知怎得心猛地揪紧,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正在犹豫间段西峰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院子,冲着夏姜哈地一笑,将背后的包袱扔了过来。


  那包袱内容满满,少说也有几十斤重,段西峰力大无穷,他扔得轻描淡写,夏姜陡见一个黑色物事如同炮弹般直奔面门,只感到头皮发麻,转瞬间那包袱已近到眼前,迫不得已双手伸出将眼一闭,哪知那阵疾风却攸地停了,夏姜绷着脸睁开一只眼,却见谷雨已将那包袱攥在手中轻轻放在夏姜怀中。


  董心五站在门口不远处,见段西峰这时候还不忘玩花活,气得火冒三丈,上前便是一脚,段西峰吃痛,摸着屁股蛋怒视着董心五。


  那边厢夏姜已将包袱解开,唤过石云,石云验看一番喜道:“京城有救了!”将包袱接了过去,急匆匆去了。


  夏姜转身欲追,谷雨拦住了她,垂下眼睑:“谢谢你。”


  夏姜不知怎得心下一慌,掩饰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对不起没能帮上什么忙。”


  谷雨摇摇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唔...”他心思杂乱,脑子跟不上嘴,话一出口才发现不妥,脸色有些潮红,转身快步向董心五走去。


  夏姜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尽管那表情一闪而逝,段西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夏姜心下更慌,唯恐被人看穿心事,追着石云的脚步去了。


  段西峰咂咂嘴,他终于意识到场间的气氛不对了,董心五看了看值房内那个伤心欲绝的背影,以及在他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的吴海潮,向两人使了个眼色:“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饭堂之中,谷雨与段西峰肩并肩坐着,董心五坐在对面,谷雨强打起精神将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直说到在朱常洛的府邸后院马厩中发现两句尸首,段西峰啪地一拍桌子:“妈的,这位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怎么心肠如此歹毒,他一旦上位,百姓还有活路吗?”


  董心五冷冷地看着他:“放屁!你可有证据吗?”


  段西峰一摊手:“这还不叫证据吗?”


  董心五冷哼道:“你亲眼见到殿下藏尸首了吗?”


  “我...”段西峰语塞,眼珠一转凑上身子试探道:“道上要遇到这种事,先设法抓住然后拳脚伺候,若是坚决不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没有人不怕的,要不然...”


第四百一十七章 蹊跷事 成国公别苑,一众被软禁的捕快边吃饭边高声交谈,庞韬端着碗倚在门边,眼睛瞟向院门口,角落中吕江将空碗用外裳包裹住,向地上狠狠掷去!


  沉闷的破碎声被掩盖在谈话声中,吕江看向庞韬,庞韬没有回头,观察着院门口的动静,片刻后向身后比了个手势,吕江松了口气,蹲在地上将衣裳解开,露出空碗的碎片,他小心地捡起最长最锋利的一块,衣裳撕成条在一端绕了数圈,他用手握住简易制作的刀柄,用力甩了几下,倒还趁手。


  他向身边围拢的几名捕快使了个眼神,几人三两口清空饭碗,脱去衣裳将碗裹住,纷纷掷在地上,一柄柄小刀转瞬便制作完成。


  庞韬忽然回过头,低声道:“来人了!”


  话到人到,方脸汉子领着四名守卫走进院子,径直进了门,迎面却见十余名捕快正围在角落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庞韬迎上前,那方脸汉子皱着眉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吃完饭还不赶紧睡觉?!”


  庞韬一脸歉意道:“对不住,发现一件蹊跷事,弟兄们好奇地很。”


  “什么事?”方脸汉子的视线越过庞韬,见捕快们面露惊诧交头接耳,不免被勾起好奇心。若此时段西峰在场,倒是有些教训可以告诫,方脸汉子不知轻重,凑到捕快身后,捕快们自觉地分开,方脸汉子边走近边道:“有什么稀奇的,这大晚上的瞎折腾...唔!”随后便没了声音。


  四名守卫等了片刻不见方脸汉子出来,捕快又将角落挡得严严实实,嘟囔道:“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庞韬咧嘴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当即有两名守卫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排开众人挤了进去,两声闷响传来随即又没了动静,余下两名守卫登时毛了,钢刀出鞘握在手中,厉声道:“都给我闪开,让大爷看看你们搞什么鬼?”


  捕快纷纷转过身,往左右一分,吕江押着方脸汉子走了出来,身后另有两名捕快各押一人紧跟在吕江身后,两名守卫大惊失色,张嘴欲喊,吕江手中的“匕首”一收劲,那方脸汉子的脖颈间便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流了下来,吕江沉声道:“你要是敢喊,他就死了。”


  呼救声瞬间咽回了肚子里,一名守卫颤声道:“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王府,容不得你撒野!”


  吕江根本不理会他的虚张声势:“把刀放下,走过来。”


  守卫只是一犹豫的功夫,吕江根本他思考的时间,方脸汉子脖间的血口被划开,他被反剪双手无法还击,疼得直打哆嗦,偏生嘴巴被吕江捂了起来,双手向那守卫连摆,眼中警告的意味浓重。


  两名守卫的抵抗不费吹灰之力便被瓦解,乖乖地扔了刀,庞韬从两人身后走上前脚尖踢在腿窝处,两人吃力不住噗通噗通跪倒在地,几名捕快上前扒着两人军服,两人吓得魂不附体,扭动抵抗,一名捕快见二人模样,促狭心起:“瞧这细皮嫩肉的,今晚上哥几个好生耍耍。”


  一名年轻些的守卫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哥哥们求你了,我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


第四百一十八章 决定 小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了尘。


  那边厢了尘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将产妇婴孩容留在寺中,虽然有违律法他尚可淡然处之,但他自小受戒,青灯古佛常伴一生,别说吃荤,便是连见也不曾见到过,寺中清规戒律奉为圭臬,现在小成要求在寺中开荤,于他心中实在难以接受,沉思半晌,终是难过心中一关,双手合十道:“小成师傅,荤腥入寺,亵渎神明,护国寺百年传承皇家勋贵礼佛之地,当为天下寺庙表率,不敢开此先河,恕老衲爱莫能助。”


  小成沮丧地爬起身,向众僧施礼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了尘望着他神魂落魄的背影,心中难受至极,但也只能目送他离开。首座余怒未消,犹自气道:“不像话!容留他人入寺过夜已触犯王法,这还不知怎么交待,没想到这小厮竟然得寸进尺,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真当老衲好欺负不成?”


  了尘听得心中波澜起伏,沉默地转动着手中佛珠,首座看了他一眼:“万物不萦于心,方才寻到心中宁静处。”他年纪比了尘大得多,若论起备份,他该叫一声师叔,了尘恭敬地合十道:“不囿于物,不萦于心,受教了。”


  首座打了个哈欠:“夜已深了,今日且到这里吧,余下的事明日再说。”


  西堂后堂几位大师傅年龄也都不小了,几人合十作别,了尘在房中待了片刻,仍觉心浮气躁,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小沙弥揉揉眼睛走上前,了尘道:“横竖睡不着,且随我四处走走。”


  夜晚中的空气清新凛冽,让了尘不由地精神一振,遥望精舍附近似有点点烛光,伴随低语人声断断续续传至他耳中,他想了想还是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夜深露重,他紧了紧身上的僧袍,不忘叮嘱小沙弥道:“要是觉得冷便回去歇着吧。”


  小沙弥摇摇头,坚持跟在他身后,了尘笑了笑,慢慢走到精舍前,忙碌到此时的人已经很少了,几条人影在做着最后的清扫工作,见了尘靠近忙双手合十行礼:“住持,您怎么来了?”


  了尘道:“我来看看大伙,都睡下了吗?”


  和尚还未说话,忽听东边一厢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哭声尖利刺耳,撕心裂肺,了尘听得一怔,和尚解释道:“那婴儿啼哭不止,哄也哄不住。”


  了尘皱起眉头,和尚道:“这还不是最糟的。”


  “哦?”了尘奇道。


  那哭声很快唤起了更多婴儿的哭声,好似火势蔓延,很快席卷了厢房内所有的孩子,一时间震耳欲聋,刺得人耳膜发痒。


  “别吵了,让不让老子睡觉了!”咆哮声来自隔壁厢房。


  了尘心中不是滋味,哭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是对他的控诉。他藏在僧袍中的两只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缓缓走到门前。


  女子抽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连成了片,那是母亲的泪水,一名女子边哭边道:“儿啊儿啊,早也盼晚也盼,却不想生在这糟糕时节,为娘的对不住你...呜呜...”


  了尘的呼吸声逐渐加重,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小成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望见门外的了尘不禁愣住了,慌忙将水盆放在地上施礼道:“大师,您来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诛杀 夜色深沉,火把随着夜风摆动,忽明忽暗,即便如此朱鼎臣仍能清晰地看到周围脸上的表情。


  周围不解地看着朱鼎臣,搞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朱鼎臣望着他疑惑的表情,不久前受到的屈辱仿佛烟消云散,有意卖弄道:“顺天府不只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恶差,同样有刚直不阿的捕头。你携走狗擅闯王府,想要对本王不利,经其余捕快劝阻无效,遂将二贼击杀之,这个故事怎么样?”


  周围又惊又怒:“天理昭彰,你想让我的弟兄们纳投名状,不过是想瞎了心!”


  朱鼎臣却很笃定:“不要与人性较劲,否则后果会很令人难堪的。”


  脚步声自远处响起,越来越近,卫兵押着几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吕江,隔着老远一躬到地:“小的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朱鼎臣没有说话,看表情是极受用的,扭头看向周围,眼神中的意思再清晰不过。待走到近处发现人却少了一半,不满地看向那传话的侍卫:“怎么还有人没来吗?”


  侍卫一愣,回禀道:“那个...吃坏了肚子,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说着话看向吕江身后的那名身着戎装的男子。


  竹桥回头看了男子一眼,男子见竹桥看来迅速低下了头,但深夜光亮不足,看不清男子脸庞,竹桥瞧了半晌没瞧出破绽,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朱鼎臣兴奋地召唤着吕江:“小子,过来!”


  吕江一愣,但他迅速反应过来,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王爷您唤我?”


  早些时候捕快还在分配着衣着,房中已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名守卫,均被捕快强力制住,老老实实地不敢稍动。院外忽地传来一声响:“王爷召见,人呢?”


  屋中捕快脸色大变,庞韬立刻回道:“来了!”指着穿戴一新的两名捕快道:“你俩随我走。”快速地走出屋门,却见一人刚刚走进院子,庞韬连忙迎上前:“您这是?”


  来人正是那传信的士兵,虽不是亲兵,却也是常年跟走在朱鼎臣身边的护卫,他一路小跑着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叉着腰道:“王爷召见那群捕快,你们不在院外守着,是不是偷懒了?”


  庞韬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但他是个多年老刑名,心理素质较之年轻人要稳定得多,笑道:“哪能,那群捕快娇贵得很,不老实睡觉非要吃夜宵,咱们好吃好喝供着,不知道是灶房里给的残羹剩饭还是这帮大爷身娇体弱,吃完后便嚷嚷着闹肚子,一个接一个地往茅房钻,弟兄们不耐其烦,正在屋里训话呢。”


  那士兵咧咧嘴:“真他娘的不长眼,也不看看什么时候。王爷不知怎地心血来潮要召见他们,叫他们快快出来。”


  庞韬心中咯噔一声,朱鼎臣突发奇想,存的心思多半不是放自己离开,他想干什么呢?


  一边想着一边却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叫几人出来。”转身要走。


  士兵忽道:“我看你眼生啊。”


  庞韬身后两名捕快吓得脸色都变了,大气也不敢出,庞韬眼中杀机迸现,转过身看着士兵挤出笑容:“咱们在外面给王爷办事的,自然不会像兄弟这般幸运,跟着王爷吃香喝辣,教咱们好生羡慕。”


第四百二十章 送药 顺天府饭堂,油灯发出黯淡的光,谷雨趴在遍布油渍的桌前沉沉睡着,呼噜声打得山响,夏姜口罩白巾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看着他,衣着褴褛蓬头垢面,似乎每一次出现在夏姜面前的谷雨都是这样,这让夏姜对他的印象从来都是不修边幅。季安那样一个粉琢玉砌的女娃儿与他一起生活,夏姜表面不说,内心却总有些为季安打抱不平。


  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夏姜发现自己错了,她亲眼看到顺天府捕快为了追捕凶嫌如何奋不顾身,为了守护京城百姓又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为自己的浅薄羞愧不已,每一个她所接触到的差役在这几日中没有一个毫发无伤的,更有人舍生取义,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她常年行医,自以为见惯生死,但在小彤那样侠肝义胆的姑娘离开时仍然忍不住痛哭流涕。


  那你又付出了什么呢?


  夏姜看着眼前沉睡的少年,虽然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但每一次回归谷雨身上新添的伤口,愈发疲倦的神态让她渐渐不安起来,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既有关怀朋友之情,又如慈母盼儿归,难以琢磨,不堪出口。


  夜幕深垂,孤灯摇曳,女孩看着男孩,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像一幅只有黑色与白色的画。


  灯花燃到尽处,嘭地一声油花迸开,发出轻微的响声,谷雨一激灵,噌地跳了起来,望着面前的夏姜,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师傅还让我捋清思路来着,没想到却睡着了。”


  夏姜面无表情地道:“你上次睡是什么时候?”


  谷雨放下手想了半天才道:“不记得了。”


  望着傻头傻脑的谷雨,夏姜心中不知哪来的一股邪火,哼道:“命都不要了吗?”


  谷雨尴尬地笑了笑,两手用力搓了搓脸,嘶哑的声音从指缝中传来:“睡不着,想到城中百姓一个接一个死去,心中实在不安,我是捕快,却无能为力,心中更是惭愧。”他放下手认真地看着夏姜:“夏姜,无论是不安或是惭愧都不足以击溃我,但我现在很怕,怕身边再有人离去,我是广胜和小彤的师傅,但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任何一个。”


  “但我知道只要再多找一户人家,多问一句话,多抓一个人,或许我便能找到线索,这场灾难或许便可以终结。所以别阻止我好吗?”


  夏姜看了他半晌,少年以往羞赧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刚毅,他紧紧地抿起嘴唇,夏姜垂下眼睑:“我不拦你,但季安还小。”


  “我有分寸。”谷雨道:“解药研制得如何?”


  夏姜从身后拿出个包袱递到他面前:“我早前试了,药效果然比以往好得多。”


  “你...你...”谷雨紧张起来,眼神中流露出的关怀是遮也遮不住的。


  夏姜心中一暖,但语调淡淡:“放心吧,我是医家,能掌握自己的身体。董伯伯与段捕头、海潮均已试过,体征已出现良好的改善,这味药哪怕根治不了蛊毒,也绝不会再任由其肆虐。此次的治疗证明我们摸对了脉门,只要病情延缓数日发作,必有解救之法。”


第四百二十一章 破戒 护国寺门前,值守的队正倚在墙边打着盹,忽听远处广场上响起车轱辘的滚动声,深夜之中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队正揉揉眼睛弹身而起,扒拉开身前的兵卒凝目向广场看去。


  小成领着一名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男子推着一辆排车,走到近前队正看清了排车中的物事,难以置信地与身边的兵卒对视了一眼,嘟囔道:“我还在做梦呢?”


  小成手中紧攥的菜刀别在腰间,拱手道:“劳烦将军开门。”


  队正看着排车中的三只鸡笼,以及鸡笼中精神抖擞探头探脑的活鸡,再看看小成,脸拉了下来:“你想干什么?”


  小成解释道:“将军莫要误会,这鸡是给寺中的产妇煲汤而用。”


  “那也不成!”队正断然拒绝道:“佛门清修之地,岂容尔等杀生造孽?”


  小成百般解释,队正坚决不允。护国寺周边的市集在今晚的浩劫中不可避免地遭到乱民洗劫,小成走街串巷,好容易找到一名卖鸡的贩子,磨破嘴皮子才让人家放下戒备将鸡送到护国寺,这一路走来两人提心吊胆,生怕路上杀出来不速之客,偏偏这守门神不近人情,将他拒之门外,小成心头火起,越解释越是激愤,那队正目光转冷,手摸向腰间:“干什么,还想要动手!”


  小成双目赤红,又气又急,高声道:“我动得哪门子手,产妇不下奶,那些可怜的孩子转眼便有性命之危!”


  队正冷冷地道:“清规戒律,违抗不得,找死!”说着一努嘴,身边兵卒冲上前便是一耳光,小成捂着脸气愤地看向队正,急火上头嗷地一声冲了上去,与那兵卒打在一处,他细胳膊瘦腿,怎么会是兵卒的对手,更何况人家人手众多,当即便有四五人将小成围住,背后一闷棍放倒在地,围上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卖鸡的中年男子吓得两股战战,架起排车便要逃跑,正在此时门内了尘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领着那小沙弥走了出来。


  兵卒这才住了手,再看小成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


  了尘愤怒地看着队正:“你过分了!”


  队正不为所动地指着小成:“带荤物入寺烹食,这也是你允准的?”


  了尘看着小成痛苦而焦灼的脸孔,双手合十:“不错,小成乃是奉我之命采买,将军不要怪他,产妇与孩子还在等着,放他进来吧。”


  队正冷笑道:“清规戒律被你违抗了个遍,今夜之后可想过后果吗?”


  这两人一位是持身厉行的得法高僧,一位出身军营的粗鲁行伍,此时说话却像掉了个个儿。了尘不愿再多说什么,躬身一礼,队正扬手,兵卒将角门放开,了尘与小沙弥一道将小成从地上扶起,指挥着那鸡贩子穿过角门,轱辘轱辘去了。


  到得精舍附近,了尘命小沙弥扶着小成前去医治,自己则领了那卖鸡的男子来到灶房,中年男子将两只鸡笼从排车上搬下来,却留了一只没动,了尘奇道:“你不卖?”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说得真好 乔老板咧嘴露出市侩的笑容:“寺外兵荒马乱的,还是在寺中待着安生。我给护国寺帮了那么大的忙,你们可不能推脱。”


  “这...”小沙弥为难了,见他排车之上仍有一笼活鸡,笼中咯咯作响:“准你带畜生入寺,本已是破戒之举,更何况还扰人休息,你若是不嫌弃,就在柴房之中委屈一晚如何?”


  乔老板很大度:“没问题,只要我和我的鸡平安无恙,住哪儿都成。”


  小沙弥当先带路,领着乔老板在柴房中住了,乔老板将鸡笼小心地放在自己身边躺在柴垛上,心满意足地道:“这日子多舒坦,”他忽地抬起上身,向小沙弥道:“你们可找到了杀鸡的人?”


  小成与小沙弥互视一眼,小成道:“不是你来吗?”


  乔老板咧咧嘴,丝毫不觉愧疚:“原本是这样答应你的,但这佛门之地,我可没那个胆子。


  离此不远的灶房中,了尘双手抖若筛糠,强自在水盆中清洗着满是血污的一双手,他洗了一轮又一轮,明明手上已干净了,但他恍若未觉,了因站在门口捂着口鼻,但血腥味浓重,仍一丝丝钻入他的鼻孔,直令他阵阵反胃。他担忧地看向了尘:“师兄。”


  了尘机械地扭过头,脸色煞白,他勉强道:“我没事,出去吧。”


  小成恰在此时跑了过来,见灶房门口围满了人,不仅包括寺中的僧人,更有寺中避难的平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即便身处险境,也不影响众人看热闹的心情。


  小成心中一沉,钻过人群走进灶房,登时僵在当场,了尘嘶声道:“你来了?”


  小成如梦方醒,快步走到灶下将火引燃,将已被处理的鸡肉丢入清水锅中,这才回身道:“有劳大师,这里有我看着便成,您休息吧。”


  了尘精神虚脱,勉强点点头向外走去,小成在他身后道:“大师今日所作所为,功德无量,小成感佩非常,这里谢过了。”说罢一躬到地。


  了尘失魂落魄地走出灶房,素色小衣之上鲜血淋淋,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了尘环视四周,那血腥味经久不散,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他的脑门,他自幼出家,从未见过荤腥,此时无论身体或是心理皆受到重创,首座一脸铁青地走上前,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了尘,你无视寺规任性妄为,坏了佛门清净,罪孽深重,知罪吗?”


  了尘连忙双手合十,正要答话,忽地喉头翻涌,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首座向旁一避,火冒三丈道:“你...!”


  了尘呕吐不止,顾不上答话,隔了许久才道:“首座,违规在我,与其他人等毫不相干,我愿领受一切罪罚。”


  离柴房不远的房中,钱氏与钱钊生一左一右坐在钱母身边,钱母陷入在昏迷之中,偶尔有片刻清醒,小成给的药见效甚微,钱母隐有病情加重之势,钱钊生忧心忡忡,去精舍中招过小成几次,都未寻到人影。


  回到房中时,采瑛、月华众女抱着孩子均已睡熟了,虽然谁也没说,但与钱母之间默契地保留了一道明显的空处。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交易 钱氏哽咽道:“老爷是聪明人,即便没有我说这番话,您也会走出来的。”


  钱钊生摇摇头:“你抬举我了,可能在你眼中我从来都是完美的,可在别人心中那可未必。”看向采瑛睡觉的地方。


  京城忽生大变,钱家更是被搅闹得天翻地覆,钱母奄奄一息,往日里恩爱有加的妻妾也对他恶语相向,钱钊生从山顶摔到谷底,巨大的落差让他终于能静下心来回溯自我,钱氏见他落寞的模样,正要出言安慰,钱母发出一声呻吟,苏醒了过来。


  钱钊生攥紧老母干枯的手,颤声道:“娘...”


  钱母轻声道:“饿...”


  钱钊生自从家中逃出,一路之上奔波劳顿,至今也未吃饭,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他们一家人因为生病老母,没人敢靠近屋子,想要讨口水喝已是极难,更何况讨口吃的,但钱钊生什么也没说,抹了把眼泪:“我给娘找吃的去,”他翻身下了床,嘱咐钱氏道:“你好好看着娘,我去去就来。”


  钱氏道:“当家的小心。”


  钱钊生摆摆手,径直出了屋子,钱母又是一声呻吟,钱氏安慰道:“您可是难受?”


  钱母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什么忙也帮不上,自从做了富太太,便只会享福,其他的一概不会做了。”她声音虚弱,但说出的话却剑锋如刀,剜得钱氏好不痛心,期期艾艾地垂下头,钱母闭上了眼睛:“一边待着,让老婆子清净清净。”


  钱氏告罪一声下得床来,忽听不远处传来交谈之声,她凑到门口观瞧,只见柴房门口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了尘在灶房之中大开杀戒的消息迅速通过围观百姓之口传了出去,当即便有心思活泛的追查到活鸡的来源,乔老板委身在柴房的事情不胫而走,大家突遭横祸,逃走时难免匆忙,大多只带了金银细软,却鲜少有人带饽饽大饼的。等安顿下来才发现金银无法填饱肚子,重要性还不及一块大饼。


  护国寺晚间煮了一锅热粥送到精舍之中,被大家三下五除二分食,壮年汉子一碗粥吃下肚混当没吃,听说这鸡贩子仍在寺中,不由地动起了歪歪心思,几人偷偷寻到乔老板的住处,乔老板待听明白来意,不由地心花怒放,双方很快谈定价钱,乔老板正要回房取货,几人匆匆而来,穿的却是绫罗绸缎,出手更加阔绰,原来也是避难至此的富商老爷。


  乔老板暗暗佩服自己生财有道,当即便将谈妥的银钱还了回去,笑道:“小的手里总共只有这几只鸡,自然是不肯做赔本买卖的,价高者得童叟无欺。”


  众人虽恼恨他贪得无厌,但形势弄人也不得不依其所言竞相加价购买,第一只鸡竟拍了一锭黄金,乔老板自己也傻了眼,颤巍巍地从对方手里接过金锭,目送对方抱着鸡急匆匆离去,心中不禁狂喜:老子发了!老子发了!


  这一场诡异的交易中,每个加价者付出的都是远超市值的代价,却仍感到心满意足,直到还剩最后一只鸡,乔老板把手一拍:“对不住,这只鸡是留给自己的。”


  望着众人失望离去的背影,乔老板却欣喜若狂,鸡笼中金光闪闪,预示着他锦衣玉食的下半生,他满足地歪倒在柴垛上,忽地皱起了眉,扭动着身子,嘟囔道:“怎么这么硬,硌得老子背疼。”


第四百二十四章 十两金 王府别苑,朱鼎臣看着陷入震惊的吕江,皱眉道:“怎么,你不愿?”


  吕江脑筋急转:“王爷,周围这厮胆大包天,但罪不至死,我等既然效忠王爷,回府之后自然会向府尹禀明实情,将这厮绳之以法。”


  朱鼎臣看了竹桥一眼,竹桥道:“看来吕捕头还是顾念同僚之情,不忍下手,王爷也并非冷酷之人,但人多嘴杂,保不齐捕快之中有人胡说八道,毁了王爷清誉,为免节外生枝,劳烦各位弟兄一人一刀,直至这厮毙命,如此王爷便可放心,诸位身后有靠,日后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


  竹桥明目张胆地命其纳投名状,将吕江逼到绝路,见竹桥递上刀,迟疑地接过来,竹桥站在他身前,不虞他有伤害王爷的机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混没将他放在眼中。


  周围看到此处已然明白了朱鼎臣的险恶用心,同时更加知道自己今夜恐怕凶多吉少,眼下贼寇尚未授首,总不能全军覆没,厉声喝骂道:“朱鼎臣,你枉顾国法,绝不会有好下场,顺天府快壮皂三班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即便你权势滔天,也终有付出代价的那一天!”


  这番话看似在说朱鼎臣,其实也是在说与吕江听的,吕江与他共事多年,岂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震惊地看向周围,周围怕他情绪难以自控露出马脚,向他破口大骂:“姓吕的,算老子瞎了眼,将你错认弟兄。今晚我在劫难逃,是条汉子的只管动手,老子皱一下眉头算你的本事!”


  竹桥意味深长地看着竹桥,幽幽地开口:“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摆明了与你划清界限,何不一刀两断,给你身后弟兄做个榜样,嗯?”


  吕江双手擎刀颤颤巍巍走到周围面前,看着血污满面的头儿,周围厉声道:“来啊,犹豫什么!”


  吕江将刀高高举起,周围将眼一闭:“我的好弟兄会为我报仇的,来吧!”


  吕江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他不知道一个人在死亡面前如何表现得如此平稳,周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杀了他以此获得朱鼎臣的信任,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能逃出王府,将消息传递出去。


  吕江天人交战,擎刀的手愈发颤抖,竹桥等得不耐烦,身后的朱鼎臣更是火冒三丈,他被两名贴身侍卫搀着,怒喝道:“不动手便是本王的敌人,一个也活不了!”


  竹桥扭头看去,目光在远处的兵卒脸上划过,庞韬眼见兄弟自相残杀,手中不自觉出了汗,情急之下忘记隐藏身份,被竹桥瞧个正着,两厢对视片刻,竹桥心中警铃大作,正要出声示警,忽听耳后阴风疾来,想也不想一脚踢出,吕江偷袭一刀走空,胸前被结结实实踹中,身子腾空飞出!


  竹桥回声大喝:“保护王爷!”手中钢刀一翻卷向地上的周围,他见机得快,知道谁才是场间的关键。


  周围陡见吕江失控,阻拦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竹桥的刀锋已挟着风势直逼眼前,连忙就地翻滚,竹桥一个箭步窜出,周围已在地上爬了起来,竹桥一刀力劈华山直取周围顶门,周围无奈只得再次使了一招懒驴打滚,只是这一次竹桥已防着他这招,刀刃追着他的轨迹咬去,周围闷哼一声,腰间鲜血迸溅,已然中了一刀!


第四百二十五章 答谢 朱鼎臣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不禁对自己的急智感到得意,有钱能使磨推鬼,当苦哈哈的人乍富,眼前的仇恨还算得什么?


  很快一个锦盒由一名侍卫拖着摆到眼前,周围道:“王爷慷慨,咱们也不用客气。”


  几名捕快还算机警,挨个上前将那闪烁着幽幽光芒的金子揣在怀中,朱鼎臣明显感到去而复返的庞韬手中钢刀悄悄远离了自己颈间,他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如此,可以换人了吧?”


  周围道:“不着急,还有一事相求。”


  朱鼎臣一愣:“但说无妨。”


  周围咧嘴笑道:“小的天性多疑,王爷虽然准了,只怕手下人下绊子使黑手,弟兄们有命挣钱没命花,死得岂不更冤?”


  朱鼎臣哼了一声:“你想怎么样?”


  周围想了想:“府中全是你的人我不放心,咱们离府后再行交换,如何?”


  朱鼎臣不耐烦地道:“你也府中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谁人敢动!”


  周围沉着脸不说话,庞韬缓缓收紧手中的钢刀,冰冷的刀刃使朱鼎臣迅速意识到自己并不具备多少优势,忙不迭道:“可以,只要你不伤害我,怎么都行。”


  周围道:“备两辆马车,一辆给王爷,一辆给我。”


  朱鼎臣吩咐侍卫:“照做。”


  片刻后回报马车已准备停当,周围伤势较重,等待的过程中头脑阵阵眩晕,竹桥十分机警,刀刃始终不离他胸前三寸。待马车拉到近前,周围拱拱手:“请吧。”


  竹桥恨恨道:“别耍花样。”示意他上车,周围艰难地爬上马车,撩开帘子钻了进去,竹桥随之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竹桥的手很稳定,稳定到一出手周围必死的程度,周围懒洋洋地倚在轿厢之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


  吕江走到车夫面前:“下来。”


  车夫吓得慌慌张张跳下马车,吕江在车辕坐定,两手抓住缰绳猛地一振,马车率先走了出去。


  那边厢庞韬道:“王爷,请吧。”将朱鼎臣请上马车,其他几名捕快随在马车周围警戒,快速向府门口移动而去。


  两辆马车前后脚出了府门,士兵向队正问道:“怎么追?”


  队正阴恻恻地看着马车的背影:“分作几路,埋伏在必经要道,一定不能让他们脱离控制。咱们这次赶来得匆忙,队伍中只有六名弓箭手,全数安排到先锋队中,待马车停下立即抢占制高点,只要那姓周的出现,立即射杀!领头的一死,其余人等慢慢料理便是!”


  夜色之中两辆马车,不急不缓地跟着,离得不远是一队谨慎跟随的士兵。


  周围放下轿帘,不屑道:“果然不守规矩。”


  竹桥冷冷地道:“顺天府今夜已彻底得罪了王爷,准备好迎接皇亲贵胄的雷霆之怒了吗?”


  周围闭上眼睛:“这不重要。”


  竹桥疑道:“那什么才重要?”


  另一辆马车上,庞韬放下刀,拱手道:“多谢王爷的赏赐。”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目标 竹桥哼了一声,回身看向仍然紧闭双眼无动于衷的周围:“愣着等死吗,还不下来!”


  周围仍然没有反应,竹桥走向他:“捣什么鬼?”


  忽地脚下一紧,吕江伸手抓住他的脚腕,竹桥心中大惊,连忙弹跳起身,向后躲避,斜刺里一条黑影自身后窜出,抓住他的两肩,竹桥惊慌失措,知道是周围使诈,他料定对方并无武器,手腕一翻就往身后刺去,周围手指摸向竹桥的双目,竹桥忽觉一阵剧痛,眉间已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出登时将眼睛糊住。


  周围避在角落,将手中的破碗片扔掉,冷冷地打量着手忙脚乱的竹桥。


  竹桥伸手在眼前抹了一把,轿厢之中一片黑暗,根本不知周围藏身何处,紧接着鲜血流下再次糊住双眼,他心中大骇,在轿厢之中跌跌撞撞,手中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奈何他武功再高,体力也不是源源不断。


  车厢下的捕快见他速度略有颓势,一个一个攀上马车走入轿厢。


  吕江猛地窜出,一刀砍在其肋下:“为了老吴!”


  竹桥惨叫一声,慌忙还击,吕江已退到一旁。


  另一名捕快上前,一刀砍在其脚踝:“为了孩子!”


  竹桥摔倒在地:“你们敢,我是王爷的贴身近卫,你们找死不成!”


  没有人回应他,又是一名捕快上前,砍在他右臂:“为了退休!”


  竹桥手中钢刀应声落地,他捂着伤口呜咽道:“你们不能杀我,王爷会救我的,他会救我的,呜呜...”


  庞韬撩帘走了进来:“王爷不会来救你了。”


  竹桥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自小随在他身边,为他出生入死,他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你在诓我!”


  庞韬一刀刺中他胸口,缓缓道:“为了那坛老酒。”


  竹桥的身体软软倒地,至死也不明白为何最后死的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周围与众捕快的目的便是他,因为他杀了自己的兄弟,那便是全天下捕快之敌,这捕快这一古老的行当中,这一点从未被点破,却自始至终被默契地执行着。


  激烈翻腾的马车渐渐恢复平静,紧接着吕江走了下来,那埋伏的队正愣住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当场格毙,忽地身边士兵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原来是后车中走出了朱鼎臣,队正一惊,却见朱鼎臣向空中比了个手势,那是退下的意思。


  吕江抓住缰绳奋力一振,马车在得得声中缓缓离去。


  月色之下,谷雨与段西峰两人快步急行,此地已离十王府不远,谷雨心情不免紧张了起来,段西峰忽道:“我看你俩能成。”


  谷雨一愣:“什么?”


  段西峰道:“你和小夏郎中。”


  谷雨脸色猛地涨红,贸然被人点破心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段西峰瞟了他一眼:“你脸皮太薄,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要想让人家知道你的心意就该大胆地告诉人家,否则人家如何知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入府 “舌头”更加得意:“我们帮主说了,如此一来更加坐实十王府中金银美女的传闻,虽有强手挡路,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贪财好色之辈,一波一波扑上去,府中守卫总有坚持不住的那一刻,到那时便是瓜分宝物之时。”


  谷雨听得不寒而栗,这才知道府外骚乱不断的原因,段西峰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们又吃了败仗?”


  “舌头”沮丧道:“沈帮主神机妙算,但性子到底急了一些,原以为十王府精锐消耗殆尽,谁想到人家留了后手,可怜沈帮主武功盖世,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余下弟兄见机不妙立即撒丫子逃了,险险捡回一条命来。”


  谷雨站起身:“行了,你可以走了。”


  “舌头”真诚地道:“两位看起来不像是同道中人,奉劝一句,泼天富贵没有那个命格承受,最好少凑热闹。”


  谷雨摆了摆手,“舌头”转身离去,走了没两步,忽觉肋下一痛,软软地摔倒在地。段西峰将刀抽出,在靴底擦干净血迹,谷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何要杀他?”


  段西峰蹲在“舌头”尸首旁,拉开他的衣袖,一支袖箭的箭匣赫然绑在他的手腕上,食指套在弦上,随时可能击发。


  谷雨登时一激灵,段西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以为是好人的并非好人,你以为的坏人也并非坏人。”


  谷雨面现愧色,抱拳道:“多谢师兄教诲。”


  两人将尸首连同那两名陷入昏迷的同伙拖到巷子深处,段西峰拍拍手:“我不和你一道去了。”


  谷雨一愣,段西峰幽幽地道:“十王府里的水太深,你携带解药入内,难免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我与你一道,恐怕都要成为活靶子,我且先在暗处静观其变,”从脖颈间取下一枚哨子递给谷雨:“事有不协记得吹哨示警。”


  谷雨接过哨子:“十王府院墙高耸,府外守卫森严,你怎么进去?”


  段西峰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用操心我,去你的吧。”


  “您这话听着像骂人,”谷雨嘟囔一句:“此地非你营盘堂口,皇家重地切莫莽撞行事,”想了想又叮嘱道:“若我深陷重围,你也不必来救,自去逃命,我不怪你。”


  段西峰看着眼前这少年,知道他还困在同伴身死的内疚中,心中久违地一暖,拍拍他的肩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谷雨一怔,段西峰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辜负了他的好意,抿紧双唇将身后的包袱紧了紧,走出了巷子。


  十王府前禁军正在打理战场,遭遇了新一波与敌人的硬碰硬之后,战场上又平添了数具尸体,己方的、对手的,被兵卒草草堆在墙角中等待着日后处理,平地上的砖头已被血迹染红,但在夜色之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黑。


  郭丘靠在墙根,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一名士兵正在给他的手包扎伤口。在这场战斗中陆忠终于忍无可忍,将他的士兵推在了前阵,并在陆忠要吃人的目光中提起刀亲自走向阵中,所以这一场尤其惨烈,郭将军一个不备光荣负伤。


第四百二十八章 老太监 邹念文对王公公的嫌恶隐藏地很深,从前在朱常洛身边的时候他只知道这老太监好高骛远贪婪成性,但没想到除此之外他最显着的特点却是愚蠢。


  不知这老太监读了几本书便觉得自己运筹帷幄,还是受了赵先生金银蛊惑,竟怂恿朱常洛想出这样一个伤天害理的法子。


  当今圣上废长立幼的心意朝堂皆知,只是群臣借力阻拦才不得施行,朱常洛的事迹一旦败露,不仅岌岌可危的储君地位不保,以当今圣上刚愎自用的性格,甚至杀了他以平民愤都有可能,老太监不仅坏得很,更蠢得很!


  邹念文作为贴身近侍,是看着朱常洛长大的,从他咿呀学语直到成长为茁壮的少年,两人的关系不仅是主仆,更是相伴最久的亲人,朱常洛长大后对他更是依赖,邹念文入职巡捕营,其家人开铺经商,多有朱常洛的帮扶,每每想到此节,邹念文总心存感激。


  正因如此邹念文对他今日的表现感到极度的失望与寒心,这几年朱常洛已从善良乐观的皇子变成了利欲熏心的阴谋家,这种目睹亲人逐渐沉沦的痛苦让邹念文几乎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


  朱常洵圣眷正隆,更与其母隐隐透出夺位之意,对朱常洛的威胁不是一天两天,朱常洛对圣上的心意心知肚明,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威胁,来自于皇帝的冷落,来自于大臣的疏远,任由这般发展下去,皇位恐怕将要易手。


  当朱常洛向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邹念文除了痛心疼惜之外,唯一能做的便是答应他,为这一场疯狂的计划保驾护航。能做的他已经都做完了,最后只有一件事,回到他的主子身边,静待天命。


  他不放心地问道:“殿下可还好吗?”


  王公公庆幸道:“幸好,老天爷保佑,殿下病情一度恶化,让我几乎以为......幸好从太医院来的陈铎医术高超,将殿下救了回来。”


  邹念文长出了一口气,王公公却忽地站定,苍老的双眼盯着他,在夜色之中泛着诡谲的光泽:“现下不是庆幸的时候,有一件殿下嘱咐你去做,先不忙着去见他。”


  邹念文冷冷地回视着他,从王公公的神情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谷雨赶到十王府的时候清理已经接近了尾声,他看到长街青砖之上蜿蜒延伸的斑斑血迹,墙根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尸体,内心中一阵反胃,他停下脚步默默地站立许久,这才向角门走去,陆忠已盯了他半晌,等他走到近前,眼睛在他胸前的包袱上一溜:“希望是个好消息。”


  谷雨虽知顺天府众人服药之后身体好转,但也不敢打包票,只是道:“只能说不是坏消息。”


  郭丘走到他背后:“不是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你这包袱中可是解药?”


  “是,这是东壁堂...”谷雨正想说出夏姜的名字,话到嘴边忽地脑筋一转,说出口的却是:“这是东壁堂的郎中们集思广益研制的破解之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至于没有出现异常反应,想必会有些效果。”


  郭丘撇了撇嘴:“你倒说的谨慎,生怕给那些郎中惹麻烦。”


第四百二十九章 偶遇 巡捕营附近,一架马车静静地停在黑暗的巷子里,车厢中周围斜倚在靠垫上,身旁是自己的弟兄,每个人脸上写满了疲惫,庞韬更是打起了瞌睡。


  一名年轻的捕快坐在门口的位置,将轿帘掀开一条缝,不时地向外张望,周围睁开眼:“臭小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吗?”


  那捕快回过头,只是轿厢中黑暗不见五指,他只能向着声源道:“头儿,好像有动静......”


  周围攸地直起身子:“吕江回来了?”


  那捕快犹豫道:“不是,我总觉得四周有脚步声,只是听不真着。”


  周围心中一紧,站起身子凑到窗前,撩帘向外看去,此时正值黎明前夕,四下浓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到,侧着耳朵听了听,什么也听不见,庞韬就坐在窗边,周围一凑近他就醒了,抹了把脸,看向那小捕快:“小孟,你小子吓唬大叔呢。”


  小孟是正月里进的六扇门,年仅十二,是顺天府最小的捕快,如今跟着周围做事,闻言嗫嚅分辨道:“我明明听得有动静。”


  庞韬凑到轿帘前向外张望:“难道是王府的追兵?”


  周围摇了摇头:“不会,只要朱鼎臣不傻,一定会在此时选择置身事外。”


  庞韬道:“还是得小心,那厮在咱们手底下吃了好大的亏,又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围道:“我省得...巡捕营虽未上街维安,但也不会无动于衷,营内想必早已做好了人马动员,此时强入无异于自投罗网,你可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


  庞韬笑道:“我与周公相会时曾诚心打探,周公道无解无解。”


  周围也随着笑了笑,这老哥年岁大了,折腾了一晚,确实也累得够呛。庞韬又道:“为何我们不直接向巡捕营表明来意,要求提督大人协助排查?”


  周围冷冷地道:“巡捕营鱼龙混杂,兵卒素质良莠不齐,又不像五城兵马司的刘永吉将军治军严厉,谁敢保证巡捕营高层就不会与王立琦那厮蛇鼠一窝?”


  庞韬瞪圆了眼睛:“这...这...你是说?”


  周围道:“我什么也没说,眼见为实,这事只能靠咱们自己,若非性命攸关,谁也不许表露身份。”他站起身子挪到门口:“我去外面透透气。”


  庞韬连忙跟在他身后,随他走下车辕,两人落到地上,不约而同地舒展双臂,边扩胸边贪婪地呼吸着,夜风清冽爽脾,庞韬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蹲守一晚也不会感到累,现如今不行了,身体乏累,忍不住地打瞌睡,不服老不行。”


  周围摸着黑向前缓慢走着:“不瞒你,我也疲乏至极,要不是身边有一帮弟兄在恐怕早撑不住了。”


  庞韬小心地跟在他身后,闻言嘿道:“你能跟我们比吗,你那是豁出命,我们只不过配合你演场戏而已,”眼前的周围在夜色下只有一道一瘸一拐的背影,他新伤不久,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已经疼到了骨头,庞韬顿了顿:“京城每一天那么多案子,不也是天下太平,少你一人大明不会乱,何必拿命去拼?”


  周围头也不回道:“因为愧疚吧。”


第四百三十章 行凶 那人看了周围一眼:“不错,是我的刀。”


  周围又道:“你是巡捕营的人?”


  那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说话硬声硬气,眼神锋利,充满敌意地回视着周围。


  周围摩挲着手中的匕首:“如果你是巡捕营的人,出入必有腰牌,吕江,搜他的身。”


  那人道:“你敢?!”


  庞韬与小孟擒住他两臂,吕江伸手在他周身上下搜索,自他腰间取出一块腰牌,得意地一笑,扔给周围,周围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那腰牌上写的是:巡捕营参将。


  “嚯,官儿不小。”周围有些吃惊:“怪不得吕江制不住你,敢情是位武艺高强的将军。”


  吕江奇道:“头儿,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巡捕营的人?”


  周围道:“方才小孟听到的动静八成是这人在左近徘徊发出的声音,若是寻常人家趁乱寻仇,以他的身手早该得手了事,反而在营盘附近逡巡,再加上他身板挺直身强体健,若不是巡捕营的人便是想去巡捕营找麻烦。”


  吕江拍拍那人的脸:“遇上我们头儿算你倒霉,”话未说完皱起眉头,狐疑道:“你是巡捕营的参将,为何不入营,三更半夜在营盘附近徘徊是何道理?”


  “此事与你无关,”那人道:“既然知道我是巡捕营的人,那就赶紧放了我。”


  吕江摇摇头:“我们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不巧碰上了也只能算你倒霉,除非你老实交代,否则...”在脖子间比了个威胁的手势。


  那人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吕江,吕江的威胁如重拳打在棉花上,不禁有些尴尬,周围走上前在他脑瓜上拍了一记:“先别管他,查探得如何?”


  吕江揉着脑袋,龇牙咧嘴地道:“正如您所料,巡捕营外松内紧,便连营外也有兵丁巡逻,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周围眉头皱成了一团,王立琦既然能进巡捕营,必定是与营中人早有勾连,王立琦一伙谋划甚大,此人必定职级不低,所以他早先便拒绝了庞韬的提议,坚持暗中查探,只是深入营盘谈何容易?


  庞韬道:“转眼便要天亮了,王立琦那厮若是不出来,咱们再找不到入营的法子,说不定他的阴谋早该得逞了。”


  吕江气恼道:“蛊毒肆虐,再耽搁下去会有更多百姓身死,咱们明明知道罪魁祸首身在何处,偏生毫无办法,真真气死人也。”


  气话说完,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轿厢之中陷入了沉默。


  “兴许,我能帮你们。”说话的是躺在地上的那人,捕快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周围凑到他面前:“你帮我们?”


  “对,只要你们躲在这马车之中不露面,我就可以带你们进去。”


  周围笑了笑:“兄台善心大发,做弟兄的不是不信,只是你都要寻巡捕营的麻烦,又怎么会好意帮我?”


  那人眼中瞳仁陡缩,不期然被周围点破了心事让他惊慌失措,强自镇定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入营 那汉子鼻息加重,呼呼喘着粗气,吕江的言语像一根针刺痛了他的心,捕快们不由地紧张起来,黑暗中纷纷摸向了自己的兵刃。


  过了半晌,那汉子自己平静了下来,语气变得萧索起来:“你说的对,如果那时我没有被利欲冲昏头脑,便不会忽略内子的异常,不会忽略她三番五次的失踪,对我态度的转变,我只觉得军职越升越高,身边朋友越来越多,应酬越来越频繁,灯红酒绿之际却哪里知道都是内子在床上靠取悦他人得到的...”


  语音打颤,再也说不下去,这一次停顿尤其长,捕快们各自想着心事,设身处地去想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恐怕也得血溅当场,对那汉子的遭遇竟感同身受,连吕江也沉默了下来。


  那汉子幽幽道:“我名叫王珣,乃巡捕营参将,夺妻之恨不可不报,今日从城外暗遣回城,势要将那狗贼碎尸万段!”


  周围道:“那为何你又要帮我们?”


  王珣道:“你们是衙门口的人?”


  周围一怔,王珣哼了一声:“你聪明,我也不是傻的,甘冒奇险潜入巡捕营,为的却是救民,不是衙门的人难道还是江湖好汉不成,说起来巡捕营肩负京城安稳之责,但生死关头畏缩不前,真真羞煞人也。”


  吕江讥讽道:“巡捕营一向如此,我等见怪不怪,用不着在我们面前忏悔。”


  王珣道:“尔等救民,我去复仇,我带你们进去后分道扬镳,各干各的,如何?”


  在无计可施之际他的提议足够诱人,周围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可以。”


  吕江忽地一笑:“若犯事的是那薛仁泰,你杀他是为民除害,这样你算不算欠顺天府天大的人情?”


  王珣怔了怔,他终于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了,同时吕江的坦诚也让他很意外,周围轻咳一声道:“可以出发了吗?”


  朱常洛府邸,院外的奴婢都已散去,两名小太监垂手侍立随时准备调遣,王公公慢慢地走到门前,凑头向里窥视,朱常洛半躺在床上眼睛微阖,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陈铎则坐在床尾的软凳上,歪着脑袋沉沉睡去,角落中的药炉炉火已呈暗红色,热气一缕缕从药罐上方蒸腾而起。


  王公公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见陈铎背对着自己睡得正沉,悄悄地走到药炉前,端着药罐走到门前,一名小太监伸手接过,另一名小太监从他身后走出,手里端着一模一样的药罐,王公公接了过来,向两人努了努嘴,两人会意地退下,王公公诡谲地一笑,转身回来将药罐中的药汤盛在碗里,转回身却见陈铎揉着眼睛看着自己,王公公心里一紧,假装如无其事地走到床前,这时朱常洛也睁开了眼睛,顺着陈铎的目光看去。


  王公公将药碗递到他面前,意味深长地道:“殿下,陈太医医术精湛,有他这一碗药汤,保证您药到病除,长命百岁。”


  离此不远的一座府邸中,昏暗的石室里火把散发出幽暗的光,谷雨耷拉着脑袋,被反手绑在一根石柱上,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谷雨浑身打个冷战,清醒了过来。郭丘将水盆扔在地上,向身旁的邹念文道:“我得回去了,陆忠长时间见不到我会起疑心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坦诚 石室中的对话还在继续,谷雨慢慢理清了头绪:“虽然你们想动手除掉朱常洵,但不论是明里还是暗里只要他身遭不测,朱常洛动机充分,是脱不了干系的,圣上既然敢用天下做赌注与大官儿置气,收拾一个本就不待见的儿子更加易如反掌,所以你们必须要把计策用得十分隐晦,即便朱常洵身死,也决计怀疑不到你们头上。”


  邹念文道:“这只是开始。”


  “不错,这是一切的开始,”谷雨将嘴中的血沫吐出,继续道:“人祸既然行不通,那便从天灾入手,近几年水患、瘟灾不时在各地横行,京城中就算出一场疫病倒也寻常,所以你们便在苗疆寻找施蛊人带入城,并顺利地引发了一场天灾。”


  邹念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愧疚:“这施蛊人寻找不易,我也颇费了些周折,好歹不负所望。”


  谷雨道:“这场疫病来历不明,京城郎中不懂医治,百姓更不知如何防护救治,如此一来蛊病盛行,不消几天功夫便会失去控制。”


  邹念文道:“其实不止百姓不懂,部堂高官又如何,某些贪玩顽劣的皇子更加不懂,若是不幸身染重症不治身亡,皇帝自然也起不了疑心。”


  谷雨咬牙道:“可怜无辜百姓对此一无所知,却要为你们的野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邹念文神情黯淡,这是他最不愿想起的一件事,片刻后他抬起头:“大明祖制,皇家长子理应继承皇位,朱常洵母子恃宠若娇觊觎皇位,皇帝不管,我们来管!”


  谷雨冷笑道:“不过是害怕失去富贵权势的借口罢了!”


  邹念文点点头:“你如果这样理解倒也无不可,熙熙攘攘不过求口食、求条衣,难道还有人向往的是挨冻受饿不成?”


  谷雨想不到他竟这般痛快地承认了,到嘴边讥讽的话倒也说不出来了,邹念文说得没有错,那是成年人的思考方式,谷雨急不可待的逼问多少带了些孩子气,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朱常洛的疫病是主动感染的吧,为的便是让毫无防备的朱常洵同样染病,你们一定留了后手,施蛊之人必定也会有解药,朱常洛自可性命无忧,可怜那朱常洵无知无觉,便要成为孤魂野鬼了。”


  邹念文道:“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东西,那是他咎由自取。”


  谷雨道:“郭丘也是你们一伙的,他存心消耗陆忠的兵马为的是什么?”


  邹念文笑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会猜猜吗?”


  谷雨想了想:“他是你们计策的底牌,陈铎医术高超,万中有一被他救活了性命,届时郭丘就会撕破伪装,刀兵入府,将朱常洵歼灭...”他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不对不对,那样你们的阴谋就会昭告天下,圣上知道一样饶不了你们。”


  便在此时隐隐传来厮杀声,又一波悍匪进逼,大概又与禁军战在一处,谷雨心下着急,瞧见邹念文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忽地醒转过来:“原来如此,今夜绿林道连番袭扰十王府,为的便是制造假象,那驱使匪贼前仆后继的消息根本就是你们放出去的!”


  邹念文道:“要想将消息放出去,且要不着痕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第四百三十三章 质问 钱氏被吓得一哆嗦,双手环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钱钊生这一摔动静极大,把大人孩子都吓了起来,畏惧地看着眼前一幕,钱钊生从床上窜起,一把抓住钱氏的腕子,连鞋也没穿拖着她向外走去。


  钱氏的亲子钱佳福呢喃道:“娘...”


  钱氏已有所预感,回头向孩子道:“佳福乖,安生待着。”


  钱钊生将她拖到房外几丈远,猛地一甩手,钱氏瘦削的身子扑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她艰难地欠起身子,回身看向钱钊生。再看此时的钱钊生脖颈青筋暴起血灌瞳仁,整个人如暴怒的公牛,向钱氏戟指道:“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好事我不知道吗?!”


  钱氏颤声道:“你听我解释...”


  钱钊生截口道:“你都跟人睡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钱氏如遭五雷轰顶,身子打着哆嗦,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钱钊生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更加气恼,上前便是一脚,钱氏一个较弱女子哪受得了他这含恨一脚,瘦小的身子猛地向后栽倒,钱钊生骂道:“有胆子与别人睡,没单子承认是不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采瑛醒来解手,也不会撞见你的丑事,你...你对得起我吗?!”


  钱氏这才知道采瑛的举动为何会如此奇怪,急道:“当家的,我做一切都是为了娘...”


  “闭嘴!”她不分辩还好,这一开口钱钊生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钱家是缺钱还是缺人,非要你这妇人脱光了衣裳被那臭屠夫骑,我姓钱的要脸,我娘也要脸,就你这贱妇不要脸!”


  早些时候他一无所获回到房中,采瑛慌里慌张地迎出来,二话不说将他引到柴房窗下,耳听得房内男女喘息之声,钱钊生正感惊诧之际,采瑛将他带回屋中,低声将她起床解手,发现钱氏鬼鬼祟祟进了柴房之事与他说了,钱钊生又气又恼,恨不得当即折回去杀了两人,采瑛好容易将其劝住,钱钊生越想越气,无边恨意翻江倒海,此时一股脑涌上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屋内的钱母呻吟一声苏醒过来,正看热闹的采瑛连忙爬将过去:“娘,大姐不守妇道,老爷正教训她呢。”


  钱母见她幸灾乐祸的表情,嫌恶地皱起眉头:“我正害着病,小心传染。”


  “唔...”采瑛一窜几尺高,忙不迭闪避开去,发觉钱母正盯着她,连忙陪笑道:“娘说的哪里话,您生了病,我们自该悉心照料,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我需要...”钱母冷冷地打量着她:“你把嘴闭上。”


  采瑛一愣,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钱母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碗鸡汤下肚似乎又为她带来了新的生机,身上也不如何寒冷了,她侧过头专注地听着。


  钱氏为救婆婆牺牲自我,却换不来丈夫的丝毫理解,两行清泪自腮边流下:“娘亲病重,折腾一晚滴米未进,你四下求食未果,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分道 屋内的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钱佳福嗷一声从床上蹦起来,向门外跑去。


  “愣着干什么,等着你们的丈夫闹出人命吗?!”钱母手肘撑起半边身子,声嘶力竭地吼道。月华、信娥,包括采瑛这才慌慌张张地爬将起来,披上外衣冲向门外。


  钱母没好气地道:“连个孩子都不如。”


  钱氏的脖子被钱钊生的一双大胖手抱住,一点缝隙也没有,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丈夫,呼吸越来越艰难。


  就这样走吧,死在他的怀里,好过担惊受怕,委曲求全。


  “娘!”一声童稚的呼喊将她唤醒,钱钊生吓得一激灵,霍地松开双手,钱佳福甩动小腿扑上前,钱氏蹲下身子将他抱在怀中。


  钱佳福呜咽道:“娘,你没事吧,是不是爹爹欺负你了?”


  钱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她轻轻摇了摇头:“爹爹与我开玩笑呢。”


  月华、信娥跑将上来,横在两人中间,信娥道:“有话好好说,夜深人静的,吵到人休息多不好。”


  钱钊生看着自己的双手,采瑛走上前扶着他的胳膊:“老爷,咱们回去。”


  钱钊生答应一声,看了看蹲在地上哭泣的钱氏母子,想要说什么却感觉喉头发紧,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信娥蹲下身子轻拍着钱氏的后背:“大姐,有事回屋说吧。”


  钱氏哽咽道:“我没脸回去。”


  信娥道:“夜深露寒,咱们奔波一路,寻常男子都会抵受不住,何况是你呢,”钱氏抽噎不止,低头不语,信娥为难地看了一眼月华,又道:“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佳福考虑考虑。”


  钱氏看着怀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佳福,心中止不住的酸楚,将孩子抱在怀中站起身来,默默走向门口。


  巡捕营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醒来,把守士兵上前拦停:“什么人?!”


  马夫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从怀中掏出腰牌递给士兵,士兵接过细看,神情一下紧张起来:“王参将回来了?”


  年轻人笑道:“王将军还在城外练兵,今日演武激烈,好几个弟兄伤了筋骨,你也知道那山坳之中缺医少药,这几位没挨得上号,王将军命我带着人回营医治。”


  士兵哦了一声向后看去,轿帘拉开,几个汉子探出头来:“这么晚还在值守,兄弟辛苦了。”


  士兵见几人身上血迹斑斑,满脸疲倦,当下疑虑尽去:“进去吧。”


  年轻人将腰牌塞回怀中,向士兵扬了扬手,抓住缰绳一抖,马车缓缓走进了营盘。吕江回头看了看,轻轻舒了口气,撩帘里传出王珣的声音:“转向东。”


  吕江调转马头,在昏暗的晨色下驾驶着马车向目的地远去,轿厢中王珣道:“都记住了吗?”


  周围点点头:“参将邹念文、把总彭朝林、把总郑培均...”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名字:“这些人在巡捕营皆为军中高官,最有可能与王立琦狼狈为奸,尤其是在今晚当值的嫌疑最大,对吗?”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主将 王立琦并没有因为青木的赞扬而表现出一丝喜悦,他再次扭头看了看窗外,估摸着时辰,尔后看向青木:“我们也该出发了。”


  青木笑道:“这我们几个人冲击十王府?老头儿,你是嫌活的太长了吗?”


  王立琦收拾着衣裳,府中还未传来好消息,他心中忐忑,不愿再缩在巡捕营居中调度,此时他更愿意出现在离皇长子更近的地方。他将桌上的信笺一页一页签上私章,塞入一个个信封,扭回头看向青木:“我们有援军。”


  青木点点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你们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大军相援我是不信的,可要我去城外送信?”


  王立琦却摇了摇头:“不需要去城外,援军皆在城内。”


  青木愣了愣:“城内哪有藏兵的地方?”


  王立琦苦笑道:“你当厂卫是吃干饭的,若城内当真藏有援军,早被围堵剿灭了。”


  青木瞪圆了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立琦:“没有人就敢堵这么大,你们汉人都是蠢货吗?!”


  王立琦摇了摇头,对于青木这种好勇斗狠头脑全无的莽夫,他根本不屑于解释:“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全,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真正的身份是什么,请尽好本分。”


  青木冷笑连连,王立琦将信封递了过去,冷声道:“差人回老宅通知下去,邹念文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青木向井上努了努嘴,井上上前接过信封,抓起兵器轻轻推开房门钻了出去。


  王立琦望着房门重新关紧,良久没有再动,青木忽道:“你这么早搬请援军,是不是察觉到事有变故?”


  王立琦拢在袖中的两手忽地一颤,还没等说话,房门被嘭地推开,王立琦吓得一哆嗦,青木等人纷纷抓起兵刃,酸涩的利刃出鞘声中,明晃晃的刀刃已亮了出来,那闯进来的却是去而复返的井上,他一脸惊慌道:“有人偷营!”


  十王府前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震天的呐喊声中陆忠长刀挥舞,将面前的一名悍匪砍翻,环视四周但见自己所带宫中精锐奋勇杀敌冲在一线,而府中兵卒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而原本应在阵前领军的郭丘却不见了踪影,只气得他三尸神暴跳。战场上瞬息万变,岂容三心二意,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被一名小贼钻了空子,一刀正砍在陆忠肩头,陆忠闷哼一声,面现痛苦之色,飞起一脚将对面小贼踢飞了出去,手下亲兵见势不妙,抢在他身前掩护着陆忠向后退了下去。


  “将军,没事吧?”直到退到阵后,亲兵这才停下脚步,正要给他检视伤口,陆忠却已察觉到不妙,主将临阵跳脱,他自己的人马义愤填膺,反扑更加凶狠,但府中兵卒主将无故失踪,心下早已惴惴,幸好陆忠压阵,他在今晚的战斗中表现智勇双全,成功折服了一众兵丁,此刻见他也败了下来,不由地心中惴惴,便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陆忠瞧出势头不妙,将那亲兵一把推开,暴喝道:“谁也不准退,否则老子认得你,老子的刀可不认得!”明晃晃的长刀前指,瞧他紧绷的脸庞,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


第四百三十六章 寻人 陆忠说到此处忽地停了下来,左右瞧瞧顿时露出狐疑之色:“怎地不见小谷捕头?”


  陈铎一怔:“谷雨回来了吗?”


  陆忠点点头,看看王公公,再看看朱常洛:“殿下,有个叫邹念文的巡捕营参将,据说原本是您的侍卫,王公公将人带去哪了?”


  “这...这?”王公公慌了神。


  谷雨潜入后院马厩查探,巧遇一名婢女,那时夜深人静谷雨为图自保,险些痛下杀手,此后两人分别,谷雨心烦意乱,没再将她放在心上。那婢女是朱常洛贴身丫鬟,知道殿下生性爱洁,打了盆清水伺候他净面,王公公见她云鬟散乱,细看衣服上多有污渍,朱常洛眉头微皱,显然注意到了。


  王公公心中恚怒,随婢女退到房外低声训斥了一番,那婢女委屈巴巴将与谷雨巧遇的事说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公公只觉五雷轰顶,一颗心吓得几乎要跳出腔子,匆忙打发走婢女回到屋中,趁陈铎不注意将此事与朱常洛说了。


  朱常洛听来更是胆战心惊,王公公低声安慰一番,又与郭丘打过招呼,自己则躲在离府门口不远的地方,候着谷雨到来,没想到首先出现的却是邹念文。邹念文武艺高强,能者多劳,此事便理所应当地交给了他。


  邹念文同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时出府寻谷雨又太过刻意,倒不如守株待兔。他与郭丘打定主意暗遣兵马,只待谷雨携顺天府的官差到来便将其一举歼灭,只是令郭丘没想到的是谷雨竟然只身一人回转府来,转念一想不禁乐了:今夜京城混乱,顺天府大锁全城,显然人马不够,真真天助我也,便是这毛头小吏发觉了又能怎样。


  王公公正在焦急等待结果,哪想到陆忠杀气腾腾地闯进来,硬声逼问之下一时心慌,“这、这”了半天,还没寻到借口。


  朱常洛眼见对方狐疑之色愈发浓重,连忙道:“小谷捕头未曾来过我府上,想必去见了其他几位兄弟。至于邹念文嘛,十王府这几年多有修葺,他久不在府,便想巡视一番,做个完全准备。”


  “哦?”陆忠的语调仍然充满着疑问,看着床榻之上的皇长子强装镇定的样子,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内心中忽来一阵没来由地恐慌。


  三人精神紧绷,混没注意到角落中的陈铎已悄悄踱到药炉旁,他伸手端过药罐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王公公终于看到了他:“陈太医,你去哪儿?”


  陈铎扬了扬手中的药罐:“将药渣倒了,再给殿下熬一副。”


  王公公神情一紧:“你辛苦一晚,还是奴婢去吧。”说着话向陈铎走来。


  陆忠伸手拦住:“王公公,让陈太医去吧。我有事要问你。”


  “什...什么事?”王公公面色一滞,陆忠面无表情地道:“不着急,等那位邹念文回来再说。”


  床榻上的朱常洛一惊,陆忠这般说略显无礼,但却挑不到错处。他是在万历身边伴驾的禁军统领,更是能在寝宫为皇帝值守的贴身侍卫,对皇帝的忠诚足以让万历在熟睡之际放心地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与圣上的关系未必比他疏远。


第四百三十七章 解脱 邹念文点点头:“若这厮当真生疑,说不得只有将他干掉以绝后患。”


  郭丘道:“我与他相处一晚,直觉此人并不简单,聪慧机敏,武艺高强,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邹念文冷笑道:“你将近三千人马还怕他百十人不成。”


  郭丘苦涩道:“那可说不准,我手底下这些虾兵蟹将,平常慵懒散漫,未必是他的对手。”


  邹念文脸色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郭丘,郭丘苦笑着摇摇头:“寻常哪个敢在十王府生事,练兵之时虚应了事,长此以往战斗可想而知。”


  郭丘道:“闲话少说,陆忠还在等着我们,快走吧。”


  邹念文扭回头看着谷雨:“让你小子多活一刻。”与郭丘一道迅速出了石室,穿过甬道,走到尽头沿着木梯攀上,从一间厢房的衣橱中探出头来,那厢房之中有两名郭丘的心腹,正透过门缝向外观察动静,郭丘走出衣橱:“将门打开。”


  邹念文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此处仍是那所空置的府邸。


  郭丘叮嘱道:“石室中那人但有异动,杀了了事。”


  两人匆匆走出院子迈过门槛,郭丘道:“我们两人同时前往,恐怕陆忠更加生疑,不如我先去?”


  邹念文道:“那我四处走走,稍后便到。”


  郭丘点点头,快步离去。邹念文游目四顾,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四周安静下来,陈铎从灌木丛后冒出了头左右看着,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才悄悄地钻了出来,他抬头看向黝黑的匾额,悄悄走入府门。十王府中府邸众多,万历的几个儿子占据了规制最佳的几所,余下的已空置多年,虽有下人不时打扫,但毕竟长年无人居住,少了烟火气,走在其中伴着清冷的天色,陈铎只觉得寒意彻骨,尤其是不确定其中会不会有两人留下的暗哨,更加忐忑不安,连轻微的脚步声都令他胆战心惊。


  绕过照壁,向内宅中悄悄摸去,天色朦胧,他努力睁大眼睛,从一间间厢房门前摸索过去,盏茶功夫便摸到了最后一进院子,他摸到月亮门后,探头向里观瞧,看不出任何破绽,正要走进去,忽地正房房门打开,一条黑影走了出来,陈铎连忙缩了回去,倚在墙边秉着呼吸,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那黑影走到墙根褪下裤子,哗啦哗啦声中撒了好大一泡尿,这才舒服地打了个哆嗦,系上裤腰带往回走去。


  陈铎壮着胆子向地上摸去,将一把石子抓在手中,奋力向远处抛去,随即便缩在角落中。


  “咔哒!”清脆的响声在夜空中响起,即便有远处的厮杀声也听得格外清晰。


  那黑影正是郭丘的心腹,闻声猛地回头向后看去,目光中惊诧不已,另一人也从门内快步走出:“老六,听见了吗?”


  “很清晰。”叫老六的人狐疑的目光在院中打转:“小李,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两人齐齐将兵刃抽出,老六快步走了出去,那叫小李的则站在原地,擎着钢刀警戒。陈铎稍稍站起身子,奋力将另一颗石子扔出,方向却与先前相反。


第四百三十八章 计划 阿彩,这个异域女子,竟然在整件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联想到她的娇俏可爱单纯开朗,谷雨怎么也想不通她亲身参与到这一场祸国殃民的阴谋当中,倒宁愿相信这女孩有自己的苦衷。


  绳索绑得极紧,陈铎的指头抠得青白,绳索不见半点松动,不禁急得满头大汗,忽地瞧见地上被他抛弃的石头,心中一动,将那石头捡了回来,利用尖利的边缘磨动绳索。


  反而作为当事人的谷雨却帮不上一点忙,他脑筋急转前因后果已串得明白,忽地问道:“你还没说如何跟到此处的?”


  陈铎顿了顿,他低头继续着手中的工作:“我倾倒药渣回来,正巧碰上王公公与陆忠将军产生激烈的冲突,而门外的小太监却悄悄跑出,我见他鬼鬼祟祟行踪诡异,生怕有人对...对殿下不利,这才悄悄跟了上去,又撞见他与郭丘低声耳语,随后郭丘面露慌张,我便怀疑上了他,一路尾随这才发现了你。”


  谷雨笑道:“你这一路诡谲,所遇皆是凶险,偏生你手无寸铁,竟还有这样的胆魄,晚辈佩服。”


  陈铎没好气地道:“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你的胆子也不小。”


  谷雨笑容收敛,忽道:“你说王公公与陆忠起了争执,究竟是何事?是他两人的争执吗,还是大殿下与陆忠起了冲突?”


  陈铎两手一抖,想也不想便道:“放肆!大殿下性情仁厚,陆忠又是圣上身边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两人怎么会起冲突,你不要胡说八道!”此时的他声色俱厉,却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想要否认什么。


  谷雨从他的反应中却已有了答案:“连陆忠也开始怀疑他?陈太医,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场祸及京城的疫病幕后主使便是这位仁厚的殿下呢?”


  陈铎气得将手一撒:“就你话多,我不救了。”


  谷雨此时表现出了一种鲁莽的直率,仿佛陈铎不救他也没所谓似的:“大殿下料到太医院会来人医治,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以身涉险,就连你也被蒙骗过去。待你不注意时,将真正疗毒的方子混在那药罐之中喂给他喝了,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旁人只以为你医术高超,却不会怀疑其中的猫腻。”


  陈铎气得脸色涨红,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是气恼还是恐惧,他慢慢绕到谷雨对面,忽然觉得这人讨厌极了:“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随意污蔑殿下,我可以将你抓入狱。”


  谷雨冷静地看着他:“可以,等我说完你便抓我入狱。”


  “你...”陈铎气道。


  谷雨道:“我是一名捕快,即便没有真凭实据我也可以合理怀疑。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凶犯,”他的表情忽地凶狠起来:“只要他触犯王法,天王老子我也抓!”


  这句话说完,谷雨变得杀气腾腾,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一般,陈铎为他气势所摄,竟然说不出话来,谷雨平日里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与羞赧,此时却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猎豹,陈铎吓得心中砰砰直跳,掩饰道:“你既无真凭实据,又何苦难为殿下?”


第四百三十九章 托付 两个人都动了真火,横眉立目地仇视着对方,粗重的呼吸响彻在幽暗的石室中。陈铎将脚一跺:“我不能让你坏事,在这儿待着吧,我不救了!”竟真的转身离开。


  石室突然被人一把推开,那两名留守兵丁手中擎刀阴冷地看着陈铎。


  陈铎吓得心肝剧颤,“妈呀!”一声跌坐在地。


  那两人慢腾腾地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老六,他扬了扬手中兵刃,向陈铎逼近:“老倌儿,小瞧了你,看你老实本分的,却敢戏耍本大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陈铎摆脱了起初的恐惧,翻身站起,戟指道:“尔等听令殿下行此荒唐之事,心中可有王法?还不将刀弃了,乖乖投降!”


  两人互相看了看,忽的放声大笑,谷雨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老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老先生教训的是,只是不知等我兄弟两人降了,你又该如何?”


  陈铎肃然道:“自然是要劝殿下尽快收手,他利令智昏逆天行事,闯下偌大孽障,趁为时未晚还有改正的机会。”


  他并非不懂,只是不能殃及朱常洛。


  谷雨心中更加难过:朱常洛,天下人对你百般回护,为的是朝堂清明海晏河清,你靠肮脏手段保住的皇位当真能为他们带来这一切吗?


  小李长得一脸横肉,早先被戏耍一番早就气恼难平,钢刀在手中一挽将老六推开,脸色狰狞道:“与他废话什么,转眼天便亮了,赶紧将两人杀了了事!”


  不待老六有所反应,挥刀向陈铎面门砍来!


  陈铎眼见对方凶神恶煞,手中钢刀在半空中化作条条匹练直奔自己而来,想要逃跑却发现早已吓得手脚冰凉僵直如木,直戳戳地站在原地瞠目等死。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的谷雨如鬼魅一般窜出,一脚蹬在小李的肋骨上,这一脚势大力沉,小李又全无防备之意,被结结实实踢个正着,他身子腾空而起,怪叫一声撞在石壁之上,又被反弹到地上,脸朝下趴着不动了。


  老六此时才反应过来,挥刀向谷雨砍来,谷雨迎面而上,在刀锋几乎要接触到他的脸庞之时,身子忽地矮了下去,抱住老六的小腿用力往怀中一带,老六一刀走空正想补救,身子忽又失去平衡,脑壳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切兔起鹘,仅发生在数息之间,待陈铎反应过来时,老六两眼紧闭,脑后鲜血汩汩而出,早已死去多时了,陈铎惊道:“他...他怎得死了?”


  谷雨从地上拾起钢刀,用脚踢得老六身体翻转过来,在他后脑勺的位置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子,见陈铎惊慌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见过的死人还少吗?”


  陈铎还之以白眼:“那能一样吗?


  谷雨将另一把刀拾起塞到陈铎手中,最后从角落中拾起包袱,陈铎疑道:“这是什么?”


  谷雨看他半晌,这才将包袱解开递到陈铎面前,陈铎探手入内掏出个纸包,用麻绳系得方方正正,他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感伤:“这定是小师妹打的四方结,都是师傅他老人家在世时教的老法子。”


第四百四十章 灭口 在那所不起眼的民宅中,井上从怀中掏出信封,留守的汉子们人手一封,验过火漆,并没有被拆动的痕迹,这才小心翼翼揣了起来。


  井上好奇地问道:“你们的援军究竟是什么人?”


  对面的汉子冷冷道:“与你无关,尽好你的本分。”


  井上舔了舔嘴唇:“你们搭上这么多人,将京城搅闹得天翻地覆,若没有强援后手,一旦事迹败露,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问问清楚总是好的。”


  那汉子面无表情地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回声招呼自己的弟兄:“事不宜迟,各位尽早动身。”


  如果计划进展顺利,根本不会轮到几人出场,既然信笺已交到众人手里,那就代表今晚的谋划势必出了岔子,众人心内焦灼,抄起兵刃匆匆走了出去,井上眼珠转了转,拉住先前那名汉子:“你们都走了,那阿彩?”


  那汉子道:“她对我们已经没用了。”将井上的手扯脱,追着同伴的身影去了。


  井上嘻嘻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两名汉子将刀拔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赵银环和棒槌两人,阿彩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银环手无寸铁,情知今夜难逃此劫,已放弃了抵抗,而棒槌犹自不甘,将赵银环紧紧护在身后,凶狠地回视着两人。


  井上出现在月亮门口,见院中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轻轻咳嗽了一声,两名汉子扭头看他,井上眼光往阿彩身上一瞥,笑道:“别耽误了两位行程,这两个病鬼交给我来料理。”


  两人互相看了看,一人点了点头,紧接着收刀入鞘脚步飞快地去了。


  阿彩原本木然地坐在门槛上,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井上,正与他淫邪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的脑海中蓦地想起青木的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井上见她凄然欲泣的小模样当真我见犹怜,心中邪念更炙,笑道:“我现在很有钱,但是缺女人,你不错,等我料理了这两人,便带你寻个逍遥去处,安心等着。”


  阿彩恐惧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井上嘻笑道:“别哭,等你从了我,有的是时间快活。”


  他旁若无人地要挟弱女子,赵银环看得心头火起:“臭矮子,想要强抢民女先过了大爷这一关。”


  井上孔武有力但是身量不高,最烦别人拿他的身高开玩笑,当即便将钢刀从刀鞘中抽出,赵银环看着狭长的刀身:“朴刀?”


  棒槌的脸色铁青:“不,是倭刀。”


  赵银环怔了怔,脱口而出道:“东瀛人!”


  井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你们是如何知道的...算了,这不重要,”他一步步逼近:“重要的是别耽误我的好事!”


  话到人到,刀锋化作点点寒星,扑向棒槌的喉部,棒槌脸色大变,向后推了一把将毫无防备的赵银环推出老远,双手一晃,揉身而上。


  井上与青木跟随大批的浪人长年在东南沿海一带杀烧抢掠,实战经验丰富,出手既快又狠,刀刀直逼要害,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对了数招,棒槌身上鲜血横流。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成长 井上双臂被棒槌紧紧搂住动弹不得,惊得面无人色,开始疯狂挣扎,棒槌用尽全身气力搂住他,赵银环被两人的举动惊呆了,右手端着剑柄陷入了呆滞,棒槌气得大呼:“愣着等死吗?出剑!”


  赵银环下意识地向前一递,将剑刃又往里深入寸许,井上疼痛难忍,挣扎更加剧烈,即使是棒槌这样虎背熊腰的汉子也感觉到吃力,急声催促道:“没吃饭吗,出剑,杀了他!”


  “可...可...”赵银环却不敢再下手,如果再往前递将很难掌握剑刃的方向和深度,一个不慎会伤到棒槌。


  棒槌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可是什么,你只管杀了他,我死不了。”


  赵银环两手把住剑柄,颤抖着向前推进,剑刃透体而出,井上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体猛地前扑,噗嗤一声闷响,尖锐的尖锐竟扎入棒槌的胸口。


  棒槌双目圆睁,喉间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赵银环瞬间察觉到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脑袋里嗡了一声,顿时如天旋地转,山崩海啸:“棒槌,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他蓦地抽离了双手,井上双臂被制,右腿向后一弹,赵银环小腿受袭,踉跄着后退,棒槌瞧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从牙缝中恶狠狠地崩出:“银环,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你是少龙头,只有你活着,弟兄们才有出路,别留情,杀!”


  赵银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与自己亦师亦友的男子,泪水夺眶而出,拼命地摇着头:“不...不...”


  棒槌气急败坏地道:“想想你死去的爹,想想未报的仇,你有什么拒绝的权力,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成大事者,要狠要辣要无情!”


  赵银环如遭雷击,昔日棒槌的叮嘱犹在眼前,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句话会应验到他身上。


  井上暴喝一声,从棒槌的牵制中挣脱一臂,棒槌大惊失色,还不等反应过来,井上拳出如风,一拳击打在他的太阳穴,棒槌仰面跌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井上发出一声瘆人的狼嚎,右掌平伸,坚硬的指头切向棒槌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际赵银环猛地窜起身子,跃到井上背后,右手牢牢抓住剑柄用尽全力往前一送,噗!闷响声中剑刃穿过两具躯体,钉在墙上!


  阿彩看得分明,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至让惊叫脱口而出。


  井上脸色狰狞,身体痉挛般抽动,棒槌脸部肌肉颤抖着,勉力伸手扳住井上两肩,两人如被串成串儿的蚂蚱进行着生命尽头的挣扎,片刻后归于平静。


  赵银环抽剑,两人跌落在地,赵银环将沾满血迹的长剑丢在地上,上前将棒槌抱在怀中,棒槌抬起眼皮,虚弱地一笑:“你看,只要狠得下心,许多事也不是那么难是不是?”


  赵银环脸色苍白,嘴唇打着哆嗦,但神色已不似方才那么慌张,沉声道:“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尽可交托于我。”


  棒槌吐出一口血沫,艰难道:“没...没了。”


  赵银环点点头:“你我情同手足,但眼下情势所迫,只得委屈了你,若有来生当牛做马为报,你安心去吧。”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再抬起时棒槌双目长阖,猝然离世。


第四百四十二章 情灭 玉娘听说丈夫打上了门又羞又臊,“哎哟”一声伸手捂住脸颊。


  薛仁泰脑筋飞快转动,一边安慰道:“玉娘,你且莫急,先把自己藏好,一切交由我来处置。”


  玉娘飞快地躺倒,用被子蒙住了头。


  薛仁泰走到床尾拿起裤子,刚刚穿好一条腿,房门被嘭地一脚踢开,随后是钢刀所散发出的幽暗锋芒,最后则是王珣那张杀气腾腾的脸,王珣一个箭步窜了进来,首先便看见赤身裸体的薛仁泰,眼光向床头一捎,双目如被火焰焚烧,闪动着熊熊烈火,钢刀一甩指向薛仁泰:“兀那狗贼,你做的好事!”


  薛仁泰若无其事地将衣裳披在上身:“王珣,你好大的胆子!”


  身后士兵蜂拥而至,王珣将刀一横,横眉立目道:“谁敢上来!”


  薛仁泰道:“王珣,你夤夜闯入我房中,手持利刃究竟意欲何为?”


  王珣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你当真不知道吗?”他有心当众揭穿,但想到床上的玉娘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薛仁泰看向门外虎视眈眈的兵丁:“都撤下去,将门关上。”


  “将军...”士兵犹豫道。


  薛仁泰摆了摆手哦,兵丁这才不情不愿地关上门,王珣用刀指着薛仁泰,喉头干涩喑哑,说出的话浑不似自己的声音:“那床上的是不是玉娘?”


  薛仁泰避了开来:“你若心中好奇,为何不自己看看?”


  王珣的目光移向床上,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哆嗦着伸出手抓住被角,玉娘在被中紧紧地扯着被子,她的反抗让王珣的怒火更炙,他猛地一掀,将被子整个揭了开来,露出玉娘赤裸而娇小的身子。


  她蜷缩成一团,畏惧加上羞臊使她连头也不敢抬。


  王珣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妻子,呼吸越来越粗重,双目好像要冒出火来,忽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玉娘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向他,只见王珣放声大笑,哈哈之声不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玉娘恐慌地直起身子:“当家的,你...你怎么了?”说着话伸过手来。


  王珣瞧见她赤裸的上身,心头无名火起,忽地扬起巴掌向玉娘狠狠扇来,半空中薛仁泰抓住他的手腕,一拧身将他甩脱出去,王珣身体倒飞而出,撞翻了桌椅,狼狈地摔倒在地。


  “当家的!”玉娘恼恨地看向薛仁泰,薛仁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伸手将被子盖在她姣好的身躯上:“该来的总会来的,像这样把话说开了,以后不用躲躲藏藏岂不是好?”


  玉娘怔怔地看着他,这才知道薛仁泰存的是这般心思,她又气又羞,半晌说不出话,而王珣自摔倒后倒地不起生死不知,玉娘的双目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薛仁泰慢慢地走上前,王珣挣扎着坐起来,仰头看着薛仁泰,他在忍耐,却几乎要忍不住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薛仁泰淡淡地道:“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与玉娘情投意合,并未对她用强,她是绝好女子,与你这丘八生活太过可惜,只有我才能带给她真正的幸福,你若真个怜惜她就放手吧。”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追随 玉娘将薛仁泰护在身下,抬起头泪水涟涟地看着王珣:“当家的,不能杀他,否则你也活不了!”


  王珣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咆哮道:“到此时你还在护着他,你...你心中当真再也没了我?!”


  身后兵丁连忙收住架势,不敢稍动,散成扇形虎视眈眈地看着王珣,玉娘摇着头,她知道如果王珣真的杀了薛仁泰,那他刺杀上官的罪名便坐实了,唯一的下场便是上断头台,她泣不成声:“薛仁泰不能死,你走吧!”


  王珣怒火更炙,玉娘垂下头,头上的云凤纹金簪吸引了他的注意,王珣定定地看着它,似乎是嘲笑、似乎是炫耀,他神经质般地笑了笑,怒气一泻千里,颓然地垂下两手,哑着嗓子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玉娘,既然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只有放手任你离开,你,你好自为之。”


  他深深地看了玉娘一眼,缓缓转过身子,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玉娘的泪水如潮水奔涌,再难自抑,那两句诗本是两人初识之际王珣用来表明心迹的情诗,然而此刻听在玉娘耳中,却不吝于最无情的嘲弄,四周兵丁神色复杂的看着屋中的三人,却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兵刃。


  “当啷!”王珣手中的兵刃落了地,玉娘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脚下的每一步都代表了远离。


  薛仁泰恼恨地看着痛苦欲绝的玉娘,忽地将她一把推开,玉娘猝不及防,被他推翻在地,正在惊疑之间薛仁泰弹跳起身,捡起地上的钢刀扑向毫无防备的王珣!


  王珣听得身后恶风不善,想要躲避时已然不及,他身子剧烈摇晃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那明晃晃的刀尖从胸下透出,一滴滴鲜血自刀尖簌簌而下。


  薛仁泰一脚踢向王珣,钢刀从他体内顺势抽出,王珣身体猝然扑倒,很快在身下形成血泊。


  场间众人都被惊呆了,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忽地传来玉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她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扑向王珣,薛仁泰将刀上的鲜血在靴底摸净,冷冷地打量着玉娘。


  玉娘费力地将王珣翻转过来,后者鲜血淋漓地倒在她的怀中,双目圆睁已然没了呼吸,玉娘放声大哭:“当家的,我对不起你!”


  她面容姣好身段风流,此刻哭得梨花带雨,更是我见犹怜,可是在场众人却没一人表现出同情。薛仁泰冷冷地看她半晌,慢慢走到她面前:“既然这么舍不得,不如随他去吧。”


  玉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薛仁泰,泪水如泉水般涌出:“你设计陷害我丈夫,是我对你不住,不是他!”


  薛仁泰道:“怎么,他染指我的女人,我为何不能杀他!”


  “你的女人?”玉娘喃喃道,薛仁泰的占有欲让她毛骨悚然,薛仁泰的情绪远不如他表现的平静,他太阳穴青筋暴起:“怎么,与我同床共寝耳鬓厮磨,难道还不是我的女人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医治 十王府,天光放亮,清冷的空气中哈出的气团也变成一团洁白的气雾,一队巡逻士兵从灌木丛旁走过,片刻的宁静过后,谷雨忽地从树丛后冒出头来,警惕地四下巡视,在确认四周安全之后缓缓迈步走了出来,紧走几步窜到对面的府门内,一名小太监歪在院中打着盹,看到有人走近急忙站起身来,谷雨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太监狐疑地看着他。


  弦木出现在门口,皱眉道:“小谷捕头,你怎地来了?”


  谷雨道:“殿下怎么样了?”


  弦木的脸色僵硬,轻轻摇了摇头,谷雨道:“我来看看。”


  弦木看着谷雨,目光移到他胸前的包袱,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你...你...”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谷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


  弦木抓住他的腕子,拖着他向朱常洵的寝室中走去。


  刺鼻的药味中,朱常洵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一众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室内弥漫着令人担忧的紧张与恐惧。此时的朱常洵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经历过昨夜漫长的等待,三殿下的身体在逐渐恶化,听到脚步声响起,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用一种飘摇而迷离的眼神看着渐渐靠近的谷雨。


  谷雨心中不由一沉,请安道:“参见殿下。”


  朱常洵不为所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弦木难过地道:“殿下一个时辰前身体察觉不适,随即便昏睡过去,如今人事不知,小谷捕头,你若有良法,还望不吝援手...“


  谷雨解下包袱:”我知道了,把炉火生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弦木忙不迭地催促道。


  小太监如梦方醒飞快地跑着去了,谷雨小心翼翼地将药包打开,看着弦木,他在等弦木一个回答。果然弦木面现纠结,半晌后才道:”你这方子哪里来的,短短几个时辰调配的药剂是否真的有效,可有人试用过?“


  谷雨淡淡地道:”顺天府众多患病的差官均有使用,药效不错。至于这药方产自谁人之手,抱歉无可奉告。“


  弦木尴尬地道:”你别多心,殿下贵体千钧,不容儿戏,若有个差池...“


  “我懂,”谷雨没有再继续让他说下去:“也请你理解我,你有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


  弦木笑了笑,终于让谷雨看到他少年的一面:“你说的对,我相信你不会害人。”


  谷雨怔了怔,他向对方点了点头将那药材投入药罐,慢慢地坐了下来,他在等待着。


  北镇抚司,田豆豆与周青柏领着几个身着便装的魁梧汉子从巷子尽头走了过来,田豆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忘叮嘱道:“眼下城门未开,贸然出城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咱们暂且猫着,千万莫要露出马脚。”


  周青柏随着他打哈欠:“放心,藏身的地方指定谁也找不到。”


  田豆豆摇了摇头道:“京师厂卫无孔不入,哪里有真正的安全所在,何况你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作妖,难道人家就不会防范于你?”


第四百四十五章 埋伏 巡捕营,周围抹了把汗:“还有几人?”


  庞韬道:“除了参将邹念文查无踪迹之外,还有彭朝林处尚未搜查。”


  周围沉着脸:“这邹念文今夜原本当值,但是却擅自脱岗,此人行踪可疑,不可不察。”


  庞韬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放亮的天色:“哥几个衣着显眼,再在巡捕营中逗留,恐怕会引起怀疑,还是要查彭朝林吗?”


  “查。”周围回答得很干脆:“既然已经来了,索性查个彻底。”


  话音未落巷子对面走出几人,为首一人脸色黝黑身材魁梧,正是彭朝林,不容分说指向周围:“兀那贼厮,竟敢闯营!”


  周围神色一紧,见对方抽刀在手,虎视眈眈地走了过来,周围走上前:“在下顺天府捕快周围,奉命前来搜查贼踪,敢问将军是?”


  “隐瞒身份,行迹可疑,你说是顺天府的人我便要信了吗,弟兄们将人拿下!”彭朝林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周围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右手比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捕快稍安勿躁,这里是人家的地盘,真打起来肯定要吃亏的,他挤出笑容走近彭朝林:“事急从权,在下确有十分要紧之事要办,至于身份是骗不了人的,只要去往顺天府一查便知,还没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彭朝林哼了一声:“我是彭朝林,你们潜入营中究竟意欲何为?”


  周围瞳孔微缩,庞韬更是面色发紧,两人互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样的心思:怎地这般巧?正找这人,他却出现了。


  周围摸不准他是敌是友,谨慎地道:“兵部郎中王立琦身负要案,据我们获得的可靠消息,此人诡计多端,潜入巡捕营中不知还要生出什么阴谋,在下一路追踪至此,有幸遇到将军,还望彭将军指教一二。”


  彭朝林眉头皱成一团:“京城乱成这个地步,巡捕营上下忙于维持治安,却不曾留意过。唔...既然被我撞见了,此事不能不管,你且随我来吧。”


  说罢转过半边身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周围跟上,周围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跟上。在巷中兜兜转转,彭朝林停下脚步:“此处是我营房,你稍事休息,我前去禀报提督大人。”


  周围顺着他的手势向巷子深处看了一眼,尽头有个院子,拱手道:“叨扰将军了,弟兄们查得差不多了,并未发现异常,可能线索有误,改日找个机会定当登门拜谢。”


  彭朝林拦住去路:“既然来了总要查个清楚,若你这般出去了,巡捕营闹得不清不楚不黑不白,可把我们坑了。”


  “这...”周围犹豫道。


  彭朝林继续道:“放心,薛提督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将事情讲清楚了,巡捕营光明正大随便你查,只要查无所疑,两方开诚布公,日后还可勠力合作。”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周围自然听得明白,顺天府潜入巡捕营,此事可大可小,若巡捕营有心将此事闹大,自己会给顺天府招惹莫大的麻烦,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周围不好再拒绝,拱手道:“如此多谢彭将军了,薛提督面前还望你替弟兄们分说几句,情势紧迫不得不为,若薛提督怪罪,周某自当负荆请罪。”


第四百四十六章 逃脱 彭朝林挥刀一指,身后兵丁齐齐呐喊,从他身后挤出,高举手中兵刃,杀气腾腾直奔两人而来,周围一把抓起坐在地上发愣的庞韬:“退回去!”


  两人退回到院中,此时战况更加惨烈,几名杀手身手彪悍刀法凌厉,仅以一死一伤的代价赚得捕快两名重伤,吕江胸前好大一片红,冷汗自额头鬓角簌簌而下,余光瞥见周围和庞韬退了回来,再加上院外的嘶喊声,便知道情况不妙,边与对面杀手过招,边道:“头儿,怎么办?”


  周围四下环视,见东边院墙临近巡捕营后墙,一颗高大的榆钱树倚在墙侧,树冠自墙头探了出去,心思电转之下心中已有了计较,急声道:“翻墙!”


  捕快配合默契,他一句话说出,众人齐声呐喊,进攻愈发凌厉猛烈,杀手被打得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后退躲闪,紧密的包围圈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周围觑到空处,忽然大喊:“跑!”


  一马当先向那榆钱树跑去,捕快跟在他身后一路呐喊着向前,杀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跳过来阻拦,周围将手中一把钢刀舞得密不透风,直奔榆钱树而来,跑到树下抬头看去,眼前的榆钱树高耸粗重,恐怕要两人合围才能完全环抱树径,他来不及喘气,一把抓住身后的捕快:“上树!”


  捕快推辞道:“头儿,你先去!”


  “别废话!”周围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捕快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抱住树径身体往上窜起,两臂交替噌噌噌地攀到树冠的位置,探头向外一看,喜道:“头儿,外面是后巷!”


  杀手很快围了上来,周围、吕江和庞韬三人肩并肩阻住其道路,庞韬一边招架对方的反扑,一边不迭声地催促道:“弟兄们,想活命的赶紧跑!”


  捕快们一个接着一个攀上榆钱树,翻过墙头跳了出去,等彭朝林赶到时,树下仅余周围三人,彭朝林面色狰狞:“给我杀了他们!”


  吕江道:“头儿,你先撤!”


  庞韬道:“吕江,你娃岁数小,你先撤!”


  周围道:“你俩别废话了,都给我上树!”


  转眼间兵丁已赶了上来,将那榆钱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三人虽全力抵挡,但刀剑仍然毫不留情地砍了过来,片刻后如血人一般。


  巷子外忽然出现了骚动,随即传来了薛仁泰气急败坏的声音:“谁他娘的敢袭击巡捕营,不要命了!”


  彭朝林听得色变,颤声道:“不要留活口,速战速决!”转身走向门口,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薛仁泰已赶了过来,彭朝林赶紧禀道:“大人,有人悄悄潜入巡捕营,意图不轨,属下正派人缉拿。”


  薛仁泰将他推开,火急火燎地走入院中,双手叉腰观察着战况,只是前方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彭朝林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忽地高喊:“诸位将士,将贼寇擒拿归案,一个活口也不留!”


第四百四十七章 规劝 旭日东升,天边披上五彩斑斓的霞光,混乱了一夜的京城此时却陷入诡异的宁静,没有打杂抢烧,没有厮杀呐喊,好像大家在昨夜参与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狂欢,此刻终于知道累了倦了,该休息了。


  十王府外,陆忠已经能感觉到较之前夜不同的暖意,经过了昨夜的鏖战,这份温暖显得弥足珍贵,他有些享受地闭了闭眼睛,扭头看向郭丘和邹念文:“两位,天亮了,危险已经过去了。”


  邹念文向他笑了笑没有说话,郭丘强打起精神应道:“虽有波折,但好在诸位殿下没有大碍,也算对陛下有个交待。”


  陆忠摇了摇头:“只有大殿下身体有所好转,其他几位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算不得什么好事。”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从郭丘的脸上划到邹念文的脸上:“贼人凶悍异常,多亏了两位鼎力相助,只是眼下前景难料,还要两位再待在陆某身边策应,不打紧吧?”


  “无妨无妨,这本也是卑职分内之事。”郭丘知道陆忠已起了疑心,不敢出言反驳增加其疑虑。


  邹念文眼光闪烁,微微偏头看向远处。


  后巷中,一队巡逻士兵走过,片刻后恢复宁静,段西峰从暗处走了出来,抬头看着高耸的院墙,叹了口气,正想要离开,忽地听到嚓嚓的脚步声,声音微不可闻,但段西峰耳力极佳,听得清楚分明,他身形一动,晃入巷子中。


  朱常洛房中,王公公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陈铎,厉声道:“陈太医,什么叫殿下作恶,你把话说清楚!”


  陈铎根本没把他的色厉内荏放在眼里,直勾勾地看着朱常洛道:“这一场席卷京城的疫症算不算作恶?!”


  朱常洛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铎,陈铎不为所动:“让治下无辜百姓暴病离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算不算作恶?!”


  朱常洛浑身打颤,躲避着陈铎的目光,陈铎的情绪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扰乱朝堂纲常,设计杀害自己的皇族兄弟算不算作恶?!”


  “你...你都知道了!”朱常洛眼前一黑,他惊恐地看向陈铎。


  而陈铎从朱常洛的反应中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比谷雨更早地触摸到朱常洛的意图,作为医者,他更习惯与病患打交道,也更容易从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朱常洛绝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患病,更何况轻易便可收割人性命的毒症,那么他甘冒奇险的目的便是想借机感染其他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自然便可猜测到他的目标便是危及其皇位的朱常洵。


  陈铎神情痛苦,看着面前紧绷的年轻人:\"殿下,万民皆是您的子民,所图无非两件事安居、乐业,难道连这些都不肯给他们吗?\"


  肮脏事私下里做可以,拿到台面上说太过卑劣下作,朱常洛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难以应对,倒是王公公浑然不觉:“陈铎,注意你的身份,你有何权力指责殿下?!”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入寺 那男子道:“小人叫小成,乃是东壁堂的一名郎中。”


  “哦?”东壁堂的名声在京城家喻户晓,了尘与堂主王广和相识多年,对东壁堂自然也不陌生:“那些人为何要追你们?”


  小成是东壁堂的学徒,夏姜若是外出看诊或者野外采药,小成常跟随在其左右,伺候饮食起居卫护安全。夏姜与王广和被困顺天府后,东壁堂的郎中按堂主要求日夜守在医馆,一来尽可能多地接诊病人,二来也是寄希望于群策群力,找到破解蛊毒之法。


  东壁堂集合了天下造诣高深又不愿事权贵的大夫,接诊范围也比寻常医馆广泛,其中在后堂接收有十二名生产孕妇,或刚刚生产,或在等待临盆,疫症一起这十二名女子便被困在医馆之中。


  今日街面上兵荒马乱,东壁堂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两次洗劫,但好在堂中郎中、杂役人数众多,才不致发生大乱子。太阳落山后小成去厨下张罗吃食,让郎中们轮班吃了,他自己则等到所有郎中吃完才与其他学徒、杂役捡些剩饭剩菜将就着对付一口,只是还没等他吃完一伙人忽然冲进东壁堂,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制服了前堂杂役,尔后直扑后堂产妇所在的房间。


  这伙人组织有序行动迅速,而且目标明确,明显是有备而来。小成分出一队人马拦路抵挡,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从柴房中拖出排车。产妇身体虚弱行动不便,更有婴儿需要照顾,想要凭双脚跑走几无可能。她们在房中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听小成说完事情经过更是吓得不知所措,幸而小成临危不乱,指挥手下将女子连同婴儿一并送上排车,从后门悄悄溜走,哪知走出不远,对方已察觉到小成的意图,手持利刃追了上来。


  他们这群护送女子出逃的大多是东壁堂年轻的后生,长得身强体健,但与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相差甚远,最终付出了全员挂彩两员重伤的代价。小成将详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才道:“我看那伙人出手凶残毫无人性,而且目标是产妇稚子,多半是江湖中专以买卖特定目标的人贩。”


  了尘恍然道:“原来如此。”


  小成道:“多亏大师出手相助,不然这些女子还有襁褓中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只是...”说到这里面露难色:“东壁堂已被人盯上,不能再回去了,可这些女子怎么办?”


  了尘一怔,这十二女子中有十人已生产,男婴女婴各有五人,而另两名女子则临盆在即,随时可能生产,而眼下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当真要他们当街分娩吗?


  还有那些孩子,他们才刚来到这世上,难道就这般放任自生自灭?


  了尘不再犹豫,双手合十道:“若不嫌弃,请各位女施主入寺暂避。”


  小成惊讶地看着他,仿佛没有理解他的话,倒是那队正率先反应过来:“了尘...方丈,你想作甚?”


  了尘看向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自当以救助普济他人疾苦为己之本分。眼下良善百姓突遭厄难,我等岂能见死不救。”他的目光划过石阶上翘首期待的人群,回到排车上软弱无助的产妇、襁褓,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第四百四十九章 杀戮 护国寺中乱做一团,青木面目狰狞高举朴刀扑向四散奔逃的百姓,血滴从他的刀尖向地上抛洒,在他的行进的道路上,血流成河。


  从昨夜的动乱中侥幸逃脱的老人、孩童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清晨中会再次面临无尽的苦痛与灾难,一具具躯体绝望地倒毙在路旁,而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倒在自己的身旁。


  王立琦已经无法阻止杀红了眼的青木,他嘶哑着声音徒劳地阻拦道:“不要做作孽了。”青木脸上呈现出病态的兴奋,对于王立琦的劝阻置若罔闻,手中钢刀上下翻飞肆意杀戮。


  了尘率领僧人急匆匆赶来,手里提着哨棒禅杖,向青木扑了过来,哪知一交手便被他放翻两人,青木狞笑道:“原来不过是软脚虾,却来逞英雄,教你晓得我的厉害!”护国寺禅师精修佛法,于拳脚一道疏于管理,平常使些棍棒也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并无伤人之意,与青木这种穷凶极恶之徒相去甚远。


  了尘看得目眦欲裂,他强忍住悲痛吩咐沙弥将精舍中来不及逃走的百姓转移走,其实青壮年能逃的早已逃了,留下的尽是老弱小,除此之外便是那十二名产妇。此时顾不得男女有别,在小成的指令下,沙弥将产妇与幼儿一一搀起,慢慢向后殿挪去。


  僧人簇拥在手无寸铁的百姓身前,听得前殿厮杀声呐喊声不断,且越来越近,无不吓得面无人色。


  了尘一边命人清查人数,一边安慰道:“诸位无需惊慌,贼人找不到这里。”


  一名沙弥惊慌地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了尘脸部抽搐:“糟糕,怎么把他忘了?”


  昏暗的房间是令人窒息的安静,间或传来钱氏抽泣的声音,在她的怀中钱佳福不安地趴在她胸前。钱钊生坐在床头另一侧,犹自气怒不胜。钱母两眼圆睁,胸前剧烈起伏,钱钊生轻抚着钱母的胸腹:“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钱母烦躁地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我死了倒也清静。”


  钱钊生尴尬地收回手,采瑛搂着荣惜阴阳怪气地道:“要我说最该死的是不守妇道之人,平常装得端庄贤淑,难掩肚子里的男盗女娼。”


  钱钊生听得火冒三丈,正想要说什么,钱母厉声道:“就你最不是东西,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采瑛愣住了,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对于钱钊生她还敢胡搅蛮缠,但面对钱母时却难以招架,嘟囔道:“哪来的那么大气性。”


  远处忽然响起惨叫声,几个孩子吓得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投入娘亲的怀抱。大人们面面相觑,钱钊生侧着耳朵,却听不真切,安慰道:“兴许是别人打架,别放在心上,安生躺着睡觉。”过得半晌那声响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近,钱钊生心中忐忑,正在犹豫之际钱氏忽地推开儿子轻轻站起身来,钱佳福紧张地问道:“娘,你要去哪儿?”


  钱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娘出去看看,你是个男子汉了,还要保护姨娘,所以不要害怕。”钱佳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巴巴看着钱氏推开门。


第四百五十章 解决 吕江兴奋地道:“头儿,抓住了!”几名捕快压在王立琦身上,将其绳捆索绑。


  周围只是看了王立琦一眼,身形如电追向青木。


  钱家老的老小的小,即便钱钊生心急如焚百般催促,又能跑得多快?采瑛背着包袱狼狈地跑在最后,边跑边不时回头,青木犹如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赶到她身后,高举长刀挥手便劈,采瑛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眼巴巴地看着长刀落下,竟然忘了躲闪,危急关头钱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合身将她撞开,那长刀在钱氏胸前划开一道血口子。钱氏惨叫一声,与采瑛双双扑倒在地。


  钱钊生嗷地一声扑了上来,青木飞起一脚正踹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钱钊生如一只断线纸鸢倒飞而出,噗通摔在地上。


  青木缓缓逼近钱氏,钱氏胸前的鲜血迅速晕染,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瞪视青木:“不准伤害我的家人!”


  青木狞笑道:“那就送你们一道上路。”手起刀落,鲜血迸溅!


  钱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钱母,颤声道:“娘!”


  青木搅动刀柄,钱母浑身打颤,五官因为痛苦而蜷缩,青木抽刀又是一刀递过去,周围揉身而上,钢刀直奔青木后心,青木听得身后恶风,连忙回刀格挡,周围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畜生!”连挥数刀,钢铁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攻防数招,捕快们已齐齐赶到将青木围在中央。


  青木不惧反笑,似乎已料到有今日,他缓缓压低身姿,脚步轻挪保持戒备。


  周围狠狠道:“将这畜生拿下!”


  钱钊生手脚并用爬到钱母身旁,将她抱在怀中,钱母口吐血沫,苍老的脸上痛楚万分,钱钊生涕泗横流抱着老娘:“娘,娘...”


  钱氏呆呆地看着钱母,她清誉已毁,本想一死了之,万万没想到钱氏在她生命危急关头竟然舍身相救,钱母颤巍巍地向她伸出手,钱氏忍着疼痛急忙一把抓住:“娘...我没脸见人了,让我就这般死了岂不是好?”


  钱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为娘的...欠你一句谢谢。”


  钱氏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等不到这句话,在她被婆婆嫌弃时,在她被婆婆冷落时,她时常在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把委屈与抱怨深深埋在心底,假装这些事情从未发生,但在她心中某个角落,她仍然希望公婆待她疼爱关怀,视如己出。


  这可能吗?


  钱母的眼神中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暖意:“你很好,非常好。”


  钱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哽咽道:“娘,坚持住,咱们去看郎中,未来的日子咱们娘俩都好好的。”


  钱母摇了摇头:“明明有那么多对你好的机会,都错过了...”她抬起头看向钱钊生:“你不要怪她,她很好。”她再次强调道。


  钱钊生泪如雨下,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钱母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在她生命的尽头,她只来得及说:“别怪娘...”头一歪,在她的儿子和儿媳怀中死去。钱氏留恋地轻抚着钱母的手,热量在一点点流逝,这是她从这个老妇人身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暖意。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攻打 同样眼望旭日的还有十王府府门前的陆忠,红彤彤的初阳带着炫目的晨辉洒在脸庞,紧张了一夜的陆忠终于敢放松下来。


  “啪!”伴随着呼哨声响起,天空中忽地出现一朵烟花,即便在白昼看来亦是光彩夺目,陆忠疑惑着那朵烟花绽开,尔后化为一缕青烟。


  “敌袭!敌袭!”身旁的士兵忽然叫了起来,陆忠悚然一惊张目四望。


  从长巷两侧涌来数不清的悍匪,呐喊着杀气腾腾地向府门前冲来,如两股巨浪拍向小岛。


  陆忠变了脸色,咆哮道:“迎敌!”举着兵刃迎了上去。不远处的郭丘与邹念文同样看到了那朵烟花,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意外。朱常洛既然使出了杀招,那就代表府中一定出现了意外。


  邹念文心念电转:“那小捕快!”此刻十王府中唯一的变数便是他,郭丘懊悔地道:“他妈的,早该杀了他了事!”


  转眼间双方人马便冲撞在一起,喊杀声四起,陆忠所领人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原来这伙悍匪个个武艺高强悍不畏死,下手更是毫不留情,陆忠瞧得暗暗心惊,转身向郭丘喊道:“速来驰援!”


  郭丘答应一声,向邹念文使了个眼色,吆喝道:“弟兄们守住了,随我上!杀呀!”


  悍匪群中段西峰左突右转,钢刀使得虎虎生风,却一个人都未伤到,他悄悄将刀刃反转,只拿刀背向人,看似威猛非常,但却伤害有限,他边打边向府门前挪动,只是守军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前进不得。


  身边一名悍匪被士兵一刀砍在小臂,钢刀应声而落,士兵跟身进步正要补上致命一刀,段西峰将那悍匪一把扯到身后,飞起一脚将士兵踢翻,那悍匪感激道:“谢谢弟兄!”


  段西峰含糊应了一声,眼中疑惑更甚。前不久他潜伏在十王府后巷,察觉到有不明身份的人马活动,便设法打晕一人,将他衣物扯脱换在自己身上,为避免露馅连脸也挡了起来,方才打将起来他发现这伙悍匪虽然拳脚功夫不俗,但缺乏组织,只有少数几伙人彼此熟识,与他和谷雨遭遇的清河帮贼寇不同,更像是将江湖高手临时拼凑在一起。


  那边厢郭丘越打越向后退,遥望远处的人群中陆忠率兵厮杀地辛苦,诡谲地一笑,忽然高声喊道:“抵挡不住了,弟兄们速退!”


  这一声出口,他手下的兵丁心领神会,齐齐败下阵来,转身便逃,固若金汤的府门被打开了偌大的缺口,悍匪嘴中发出呼喝之声一拥而上,纷纷抢入门去。


  陆忠仍在前方苦苦支撑,听得身后响起连忙回头观瞧,这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朱常洵呻吟一声从昏迷中醒来,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少年,他吓了一跳,身体向床头瑟缩了一下。


  谷雨施礼道:“殿下,我是顺天府快班捕手谷雨。”


  弦木从谷雨身后冒出头:“殿下,您醒了。”抢到朱常洵身前,跪倒在床边,泪水顺着腮边滚落。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公平 那间废弃的府邸,谷雨推开大门,回首招呼道:“快进来。”


  弦木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他陪同朱常洵在十王府中居住数年,自然知道府中存在好几处无人居住的府邸,但是谷雨初来乍到怎么会发现此地,此事不免引起了他的警觉。


  谷雨明白他的顾虑:“我被郭丘欺骗诱至此处,险些丢了性命,这府邸之中暗藏密室,想来常年无人居住,也没有什么人察觉。”


  这番话并不能完全大小弦木的疑虑,谷雨推门走了进去,不再理会主仆二人。


  朱常洵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望着谷雨的背影脸上纠结万分。府外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弦木晓得时间紧迫,低声道:“殿下莫要担忧,有我护您周全。若这小子起了歹心,我自问可以做到一击必杀。”


  朱常洵稍稍放下了心:“你误会了,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只是在想有什么更好的去处,这区区小捕快我怎会放在心上。”


  对于他的嘴硬,弦木偷偷咧了咧嘴,应道:“殿下说的是。”


  那边厢谷雨已候在衣橱旁,将橱门打开静静地等待着,朱常洵与弦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色紧绷四下打量,谷雨示意二人跟他走入橱中,沿着木梯下到坑底,朱常洵脸上的不安是掩饰不住的,他紧紧跟在弦木身后下了木梯,甬道之中潮湿而憋闷,本就虚弱的朱常洵更加难受,弦木一直小心挽着他的胳膊,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忐忑,他伸手在朱常洵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记,示意他沉下心来。


  两人跟在谷雨身后摸着黑向甬道深处走去,谷雨费力地推开石门,两具尸体让朱常洵吓得尖叫出声,猛地向后一窜。


  弦木原本在他身后,看不到前方情景,见朱常洵的反应,还以为谷雨暴起发难,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将朱常洵一把拉到身后作势欲扑,正好迎上谷雨的目光,他站在石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弦木。


  弦木尴尬地收回手,目光向室内一撇,旋即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二人便是看守我的兵卒,”谷雨走到尸体面前,目测了一下两人身高,蹲下身子开始给其中一具尸体解衣服:“我本已是该死的命,熟料陈太医仗义出手,救了我的性命,不巧被这二人发觉,生死关头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朱常洵看着面前的少年,两人年龄相仿,但谷雨论及生死之时神情平淡,还是让这位三殿下平生几分好奇:“你是不是经常杀人?”


  谷雨的手一僵,回头看向他的同龄人,两人对视片刻谷雨收回目光:“杀过几人。”


  朱常洵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他心思活络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么说陈太医也逃了出来?”


  谷雨沉默地点点头,朱常洵道:“那他现在去了哪里?”


  谷雨神情一暗:“他失败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朱常洵露出疑惑的表情。


  弦木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你这是做什么?”


第四百五十三章 追踪 十王府中此时如热锅上的沸水,四处可见守军四散奔逃,身后则是欣喜若狂的悍匪,十王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悍匪如进了人间天堂,嚎叫着冲入各处府邸,遭遇的零星抵抗迅速被这群武艺高强的贼寇瓦解。


  陆忠的人马则在后穷追不舍,只是十王府占地广袤,禁军即便算上轻伤者能坚持战斗的也不过几十人,此刻天女散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


  一名手捧珐华璃纹蒜头瓶的贼人兴高采烈地从府门中迈出,正被陆忠看在眼里,气得他暴喝一声飞扑而来,手中钢刀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奔贼人头颅,可怜那贼厮正沉醉在美梦之中,忽觉眼前金色四散,一颗大好头颅旋即飞到半空。


  陆忠收刀回声:“郭丘那王八蛋呢?!”好好的一场仗莫名其妙达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陆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对郭丘的恨意滔滔不绝,恨不得将他杀了解气。


  身旁士兵道:“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


  陆忠干脆地道:“走,寻他去!”


  在他的后方不远处,段西峰见四下无人注意,忽地出刀捅翻了身旁一名贼人,他看着陆忠远去的方向,眼中疑惑更甚。方才那场溃败陆忠全力迎敌无暇顾及,他却是看得分明,原本守得固若金汤的府门毫无征兆地洞开,在明显无任何溃败的迹象时忽然败退,全部都源自于郭丘的那一句话。


  守卫十王府的首领与朱常洛狼狈为奸,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段西峰眼珠转了转,向陆忠远去的背影追了过去。


  朱常洛站在院子中,抬眼看着远处逐渐升腾起来的火光,院外震耳欲聋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他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忐忑地等待着。既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那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郭丘事先已在他府门外安排重兵把守,所派遣的人手皆是精锐亦是心腹,所以他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唯一心心念念的便是朱常洵,必须死。


  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朱常洛迎上前:“怎么了?”


  那士兵哭丧着脸:“郭将军派我前来禀告,三殿下失踪了!”


  “什么?!”朱常洛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去,王公公与邹念文一直站在他身后,邹念文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托住,朱常洛晃了晃脑袋,伸手抓住士兵两肩:“怎会如此,他是插了翅膀不成!”


  士兵看着面目狰狞的朱常洛,吓得哆嗦成一团,任凭朱常洛摇晃着身体,朱常洛猛地将他推倒在地:“还不去找!”


  士兵仓皇爬起,飞快向外跑去。


  朱常洛呼呼喘着粗气,半晌后忽然转身进了正房,等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套戎装,手中提着一把钢刀,邹念文惊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朱常洛杀气腾腾地道:“我苦心谋划多时,为此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为的便是除掉朱常洵,决不能让他跑了。”


  王公公慌道:“可他不见了踪影,您要往哪里追啊?”


  朱常洛恨恨地道:“他出不了府门,想必是在府中某处龟缩躲避,我要去把他揪出来,一定要他死在府中,这样才可假托乱匪之名摆脱嫌疑,否则前功尽弃。”


  王公公拼命拦道:“万万不可,府外皆是贼寇,虽是王大人暗中运筹,但为避人耳目并没有透漏您的信息,那群傻大憨粗已杀红了眼,哪管谁是谁。刀剑无眼,万一伤到您...”


第四百五十四章 解救 郭丘这一刀蓄谋已久,因此下手稳准狠不留一丝情面,突然响起的哨声让他悚然一怔,原本势在必得的偷袭也因此慢了片刻。


  而陆忠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地挥刀便砍!


  郭丘猝不及防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胸前血花飞溅,他应变极速,陆忠抬肩之时他便已察觉不妙,只是躲得毕竟迟了些,他忍着剧痛身形急退,顺手扯过一名兵卒推到自己身前。


  陆忠二话不说,刀锋呼啸着将人劈翻,郭丘趁这功夫已避到人群后方,高声道:“这厮是陛下亲卫,大殿下精心谋划绝不能让这厮给毁了,给我宰了他...”


  “呜!呜!呜!”哨声尖利悠长,郭丘捂着胸口道:“定是谷雨那小子示警,随我将人拿了!”看了眼陷入重围的陆忠及其部众,在亲兵的搀扶下快步离去。


  段西峰躲在暗处,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暗骂道:这朱常洛狼子野心,原来早已串通守门将官,这皇家老三此劫怕是逃不过去了。


  陆忠带的人不多,而包围他的足有百余人,陆忠终究不是三头六臂,片刻间便已是鲜血淋漓,眼看要糟段西峰急得抓耳挠腮,忽听背后传来一句咒骂:“妈的,不是说十王府中藏着金山银山吗,老子咋啥也没捞到。”


  段西峰转身看去,只见两名土贼正从小路中走来,抱怨的那位身量不高,留着一小撮狗油胡,段西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忽地从暗处跳将出来,叉着腰破口大骂:“干你娘,老子搜遍全府一个大子儿也没抢到,却原来将金银财宝藏到这废弃的宅子里,幸亏老子聪明才发现你们的诡计,怕死的给老子让开,不然别怪老子翻脸了!”


  他一口一个老子,站在包围圈外围的几名兵丁转过身脸色不善地看着他,段西峰将钢刀挽了个花,忽地窜了上去兜头便砍,那几名兵丁哪想到此人说动手便动手,而且功夫生猛了得,根本不及反应便被劈翻在地,段西峰怪叫一声:“防守得这般严实,财宝果然在这儿!”


  这一来捅了马蜂窝,当即便有更多的兵丁转身向他冲来,段西峰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凡是挡在身前的均被他左突右刺受伤倒地,越来越多的兵丁向他扑来,段西峰一边应付一边等待着,脸色有些焦灼,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就是这儿!”


  段西峰忙里偷闲偏头看去,只见包围圈外忽然多了黑压压的一批人,为首的一人正是那位狗油胡,身边则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看衣着打扮应是首领一类的人物,其中一人身背板斧,与段西峰眼神碰个正着,他将板斧抡了抡,扬声道:“兄弟不厚道,十王府中据说金银珠宝堆积成山,凭你一人便想独享,也不怕撑坏了!”


  段西峰嬉皮笑脸道:“小弟胃口不大,只要拿下这里的英雄见者有份!”


  他的目光自贼寇脸上横扫而过,人人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他举刀架住挥来一刀,高声道:“弟兄们还等什么,抢他奶奶的!”


  “嗷!”贼寇嘴中发出纷杂的吼声,高举手中兵刃扑了上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现身 两名贼人合力抬着一架罗汉床兴高采烈地从房中走了出来,迎面正撞上仓皇而来的谷雨,两贼见他衣衫不整鲜血淋漓,齐齐变了脸色,将罗汉床丢在地上,拔出钢刀冲向谷雨。


  谷雨嘴角咧了咧,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与两贼缠斗片刻,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谷雨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杵着刀柄呼呼喘着粗气。他在府中穿巷过府东躲西藏,用哨声逗引得兵丁团团转,府中各色人马齐聚,一时也分不清是敌是友,他精神紧绷体力消耗更大,浑身汗透如被水洗过一遍,更令他难以忍受的则是黏稠的鲜血,有些来自于敌人有些则来自于自己。


  他暗自盘算着此刻的方位,离那间废弃的宅子相距甚远,不必再担心朱常洵有暴露的危险。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谷雨!”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谷雨本能地一激灵,在这个清晨每一个能叫出他的名字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他慌忙扭头看去,那满脸狞笑的不是郭丘还是哪个?


  “本将找你找得好生辛苦,还不乖乖将脑袋献上来!”郭丘笑得面目狰狞。


  谷雨弹跳起身,撒腿便跑。


  “想逃?痴心妄想。”郭丘挥了挥手:“给我拿下!”身后黑压压的兵丁如狼似虎扑向谷雨,谷雨长大这么大,还从未被几百人拿着刀剑追着跑,只恨爹娘少给他生了两条腿,铆足力气向前冲去,好歹他尚存余智,懂得往幽深小径中逃窜,这样敌人就无法采用口袋阵将其包围,只能尾随在其身后,如此一来便可为自己赢得转圜的空间。


  他头脑灵活,郭丘也不是傻的,追了半晌忽地醒觉:“耍老子,都给我散开,封其前路!”


  谷雨听得胆战心寒,他能感觉到体力迅速从自己体内流失,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在焦急之时迎面走过来一队人马,为首那人身着戎装依稀面熟,他定睛细看,忽地一惊:“朱常洛!”


  那座废弃的宅邸前,群贼龙精虎猛打得不亦乐乎,口中大喊:“财宝近在眼前,弟兄们加把劲,冲啊!”


  兵丁遭受无妄之灾,只能莫名其妙地应付,他们的武艺较之绿林悍匪相去甚远,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丧命,防线被迅速瓦解,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段西峰眼见陆忠等人早已离去,本想借机潜逃,但他身处迎敌的第一线,身边人挤人人挨人,苦无逃脱之机,就这样率先被挤入了府门。


  那狗油胡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兴奋地向他拱了拱手:“兄弟,咱们要发财了!”


  段西峰笑得比哭还难看,应和道:“大哥说得是。”


  狗油胡向后看去,悍匪已纷纷抢入门内,他将大手一挥:“娘娘抢不到,金银财宝可都是咱们弟兄的了,搜!”


  身后众匪嚎叫着冲向后进院子,霎时间鸡飞狗跳,段西峰抽身欲走,狗油胡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亲热道:“上哪儿去,这处宝地是你发现的,哪能让你白忙一场!”


  几名头领也道:“就是,江湖儿女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兄弟是敞亮人,咱家也不是抠门的,有我们的一份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第四百五十六章 较量 朱常洛率人在府中搜查良久,那朱常洵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此时旭日高升,府外渐渐有了热闹的动静,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全城巡捕衙门都会闻讯而来,到那时他的阴谋昭然于天下,堂堂一国储君暗地行事卑劣无耻,这件事传出去即便圣上不杀他——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又如何能在天下百姓面前立足?


  只是他大病初愈,走不多时便已是冷汗淋漓,他行动迟缓偏生心急如焚,正在焦灼之际,忽见前方兵卒如潮水般涌来,而跑在人群最前的那个少年满脸血污狼狈不堪,正是他恨之入骨的谷雨。


  朱常洛精神一振,放声大喝:“谷雨小贼,你坏我好事,还不乖乖受死!”


  谷雨乍见前方出现一队人马,不禁叫苦不迭,待听得朱常洛的声音不惊反喜:“兔崽子,遍寻不见,原来与你爷爷藏猫呢!”


  生死悬于一线,谷雨性格中的另一面也被激发出来,朱常洛听得脸都绿了,狠狠地挥刀指向谷雨:“将这小厮碎尸万段!”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谷雨憋足一口气如疾风卷向朱常洛,而后者身边的兵卒齐声呐喊毫不相让地挺身向前。


  弦木如一只困兽,危险而又绝望,他身法绝伦,迅捷地在室内游走,不时有悍匪倒毙在他的刀下,对面的敌人也不是酒囊饭袋,其中一名彪形大汉从门外抢了进来:“五老帮冯店会会你。”


  弦木恰好来到其身前,二话不说挥刀便剁,那大汉出手如电叼住弦木的腕子,弦木大骇,右脚蹬出踹向对方小腹,大汉不闪不避硬挨了他这一脚,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那大汉纹丝未动,弦木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


  这一来连身后的朱常洵也看出端倪,惊叫道:“弦木,小心!”


  那大汉哈哈一笑,挥起蒲扇大的手掌猛地向弦木的脑袋拍了过来,弦木身体失去平衡,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眼见那大巴掌转瞬便至,再躲已然不及,索性将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人影一闪,段西峰闪电般窜起一刀捅向那大汉后腰,大汉未曾料到同伙中会有人突下杀手,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弦木被他带翻在地,一骨碌爬起身来,将朱常洵护在身后,段西峰喊道:“带上你的主子跟我走!”


  手中钢刀左右劈砍,登时将离得近的几人砍倒,径直向门外冲去,弦木见机不可失,一把抓住朱常洵的腕子:“走!”


  段西峰势如疯虎,弦木追到他身旁,两人互相配合彼此掩护,贼寇猝不及防,浑然闹不清方才还亲亲热热的江湖弟兄怎么会刀剑相向,愣神的功夫已被两人协力杀出一条血路。


  另一方面有不少心思活络的江湖中人并没有追去,而是团团聚在衣橱外,彼此交换着眼神,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弦木一边退敌一边偷眼观瞧,只见身边这人身型欣长体格健硕,尤其武艺卓绝虎虎生威,一口钢刀下鲜有匹敌之徒,段西峰忽道:“不必看了,我是顺天府捕快,名唤段西峰,谷雨是我师弟。”


第四百五十七章 油攻 朱常洵找到了!


  正在包围圈中挣扎的谷雨听得一清二楚,有心追上去阻拦,但四周强敌环伺,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根本找不到机会突围。朱常洵形单影只,身边能帮得上手的唯有弦木,府中兵丁众多,每个人都想要将其除之而后快,朱常洛视其为心腹大患,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


  朱常洵命悬一线,而他却无能为力,只急得五内俱焚,忽听包围圈外一声喊:“闪开了!”


  说话的是吕江,他手提木桶远远跑来,那木桶中沉沉甸甸,似乎是液体,跑动过程中不停抛洒而出,待跑到近处时,忽地收住脚步,面对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他头皮发麻,鼓足勇气咆哮道:“不想死的都给我闪开!”


  包围圈外离他最近的几名兵丁回过头,见他赤手空拳,不屑地转回头,根本就不搭理他。


  吕江紧咬牙关,费力地端起木桶,运足全力“嗨”地一声将木桶中的液体泼向空中,霎时间如大雨倾盆兜头浇下,左近兵丁被淋了一身,兵丁初时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躲避,队伍乱了起来,待香味弥漫开来,兵丁这才稍稍稳定下来。


  “什么玩意儿,这么香?”


  “嗨,这不是油吗?”


  好奇的目光纷纷看向吕江,而后者脸色铁青面露不忍,自他后方的巷中忽地跑出一人,手中高高举着一根燃烧的木棍,正是周围。


  原来两人寻到府中,正碰上军卒围攻谷雨,吕江挥舞钢刀就要上前搭救,周围却伸手拦住了他,他冷眼一扫黑压压的人群便将形势看得清楚,谷雨深陷重围,即便再加上他二人也无济于事。两人摸到灶房东翻西找,寻到一桶菜籽油,周围则将木柴点燃,又匆匆赶了回来。


  在兵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周围不等靠近便将木棍扔了过来,众人纷纷躲闪。


  那木棍落在地上,火星乱窜,地上的油被点燃,火苗猛地升腾而起,迅速向兵丁身上蔓延!


  “啊!”兵丁身上挂满了油渍,火苗如跗骨之蛆将身体紧紧缠绕,惊慌失措的拍打并不能起到任何效果,灼烧的疼痛感清晰而凛冽。


  队伍完全乱了套,兵丁人挤人人挨人,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逃离,一人着火身边的人全都跟着遭殃,惨叫声此起彼伏,那痛彻心扉的尖叫听得令人头皮发麻。吕江望着眼前惊慌失措痛苦不堪的兵丁,脸色越来越僵硬。


  周围强自压抑着情绪:“为了兄弟。”


  吕江声音喑哑:“为了兄弟。”


  两人缓缓拔刀,对视一眼,忽地大喝一声冲入人群。


  队伍的混乱如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涟漪慢慢向外扩散,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了波动,四下随处可见身上燃烧着火苗,奔走惨叫的兵丁,周围手中一口钢刀上下翻飞,挡在他面前的皆被他砍翻在地,吕江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替周围阻挡来自侧翼的攻击。两人如一把尖锐的刀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迅速向包围圈中挺进。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戏台子 王公公和邹念文紧紧护在他左右,防止他有所闪失,邹念文随他进了府门,府中的混乱让他眉头紧皱,江湖贼寇与兵丁战在一处,杀得难分难解,厢房中、池塘边随处可见厮杀的身影。


  朱常洛冷眼看着:“一群牛鬼蛇神,也想染指皇家财物,郭丘!”


  郭丘抱拳:“殿下。”


  朱常洛:“不要放过一人,给我杀个干干净净!”


  郭丘凛然应道:“得令!”转身看向身后,士兵齐声呼喝,绕过朱常洛及郭丘几人如潮水般涌向院子里。


  “殿下,他们往那个方向逃了!”士兵指着树林的方向。


  朱常洛二话不说,撒腿便向密林中追去,邹念文皱紧眉头,伸手拦道:“殿下,小心了。”


  朱常洛不耐烦地甩脱他的手:“混账东西,再拦我去路杀了你!”


  邹念文一惊,慌忙缩回手,王公公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随着朱常洛扬长而去。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背影,如今看来多少带着些癫狂,让邹念文既感到陌生,又有一丝害怕。


  朱常洛手提利刃走得飞快,恨不得下一刻便将朱常洵那颗脑袋砍下来,郭丘见他钻入树林,连忙挥手命兵卒先一步冲在他身前以防不测。


  这座府邸空置有些年头,杂草长得齐腰深,如今已被凌乱的脚步踩得东倒西歪,兵卒如洪水过境,穿过粗壮的树木向另一侧搜去。


  邹念文紧紧地靠在朱常洛身后卫护他的安全,而后者情绪激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便在此时,头顶一颗茂盛的树上忽地跃下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朱常洛扑来!


  朱常洛听得树梢枝叶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抬头望去只见一团黑影迎面而来,吓得他尖叫出声萎缩在地,手中的宝刀弃之于地。


  邹念文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推向郭丘,肩头猛地一痛,已中了对方的埋伏,他应变奇快,急忙撤步闪身,同时右手快捷无伦地挥出,那刺客不得不变招回防,两把钢刃在空中猛烈撞击,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人一触即分,那刺客轻飘飘落在地上,朱常洛看得分明,从郭丘的身后走出,咬牙切齿地道:“陆忠!”


  那刺客正是陆忠,他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面向朱常洛,一阵微风吹过,枝叶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自树上跳下数十名身着戎装的兵卒,皆是陆忠带来的禁军。


  郭丘的人马惊慌失措,队伍中出现了骚动,原因在于他们见识过这群人的厉害,作战勇猛武艺高强,人人皆可以一当百。


  朱常洛脸色铁青:“你为何谋害本孤?!”


  陆忠面无表情地道:“殿下倒行逆施罔顾人伦,末将请您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朱常洛哼哼冷笑:“晚了,府中千余将士皆是我的人马,朱常洵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今天他必须要留下命来。”


  陆忠道:“那就别怪末将不客气了,”话到此处,他也知道朱常洛不会轻易罢手,忽然高喝道:“众将士听令,缉拿朱常洛!”


  战事一触即发,喊杀声响成一片,陆忠猛地向朱常洛扑来,邹念文窜到他面前拦住去路,两人沉默地打在一处,郭丘引着朱常洛向前走去,朱常洛不忘回头嘱咐:“陆忠一部既然了解事情原委,那便留不得了,不准留下一个活口!”


第四百五十九章 深入 密林中尸横遍野,陆忠与几名残余的士兵背靠着一颗大树,警戒地看着四周不断逼近的兵卒。


  陆忠浑身是血,胸前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只是他浑然不觉,望着小广场的方向,他的视野逐渐模糊,意识在快速流失,丛林掩映触目皆是绿色,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抛洒而下,明明暗暗之间唯有红色是那样的刺目。


  他费力地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邹文怀:“你我同为军人,为何落得自相残杀的局面?”


  邹念文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刀柄,神色复杂地回视着对方:“你我并无私怨,像你这样忠勇有加的军人我心中着实佩服得紧,只不过各为其主不得不为。”


  陆忠缓慢而又坚定地道:“天下仅有一主。”


  邹念文强调道:“自今日始,天下未来仅有一主。”


  陆忠不肯苟同:“一个如此行事卑劣手段下流的心,如何能为这片土地的人民带来慈悲与善念?”


  邹念文神色一黯,但仍坚持道:“他不过是有了执念,只要给他时间,他会成为一名好君王的。”嘶喊声远远传来,他缓缓举刀:“只不过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陆忠咧咧嘴,似乎是在笑:“是啊,只要我和我的人存在一天,便有将那位的丑行昭告天下的风险。”他敛去表情,一脸肃容地缓缓举刀:“儿郎们最后一战,怕是不怕?!”


  “战!战!战!”士兵杀意盈天。


  陆忠眼角湿润,在这个瞬间他同享了对方作为军人的体面,决定用军人的方式成全对方,暴喝一声:“杀!”


  林间的喊杀声忽地平息下去,此时的朱常洛已经无暇顾及,小广场上尘土飞扬杀声震天,朱常洛夹杂在追击的大军之中,向戏台杀去。


  李准拉出的散兵线很快被突破,即使他的人马拼劲全力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还是无法阻拦得住,如洪水决堤一般绕过李准等人扑向朱常洵。


  朱常洵被弦木与段西峰左右架着向戏台跑去,朱常洛偷眼观瞧只见身后黑压压数不清的人群,只吓得他通体冰凉,双脚更是不听使唤,弦木和段西峰只能将他拖起,好容易来到戏台下方,弦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托,朱常洵奋力攀爬,抓到戏台的边缘,段西峰在他屁股上一推,朱常洵一个狗啃泥,好歹落在了台子上。


  转眼之间追兵已追到身后,段西峰身体猛地平地弹起,飞跃到平台之上,弦木依样葫芦,但他气虚体弱,半空中一口气泄了大半,身体趔趄了一下,段西峰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拉了上来,弦木如一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台面上。


  两人不待喘口气连忙挥刀劈砍,在两名紧随在其身后的追兵砍落,越来越多的追兵涌上来,朱常洵吓得连连后退,被身后的木架子绊倒在地。


  朱常洛在王公公及郭丘等将士的拱卫中慢慢走到台面之下,冷冷地打量着朱常洵。


  跌坐在地的朱常洵眼神与他一碰,恐惧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唰地流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章 对峙 广场上的杀意让少不更事的朱常洵吓破了胆,认真说起来他也只不过是一名恃宠若娇却谈不上有多少心机的少年,被他那目光短浅的娘亲怂恿而出的野心从未踏实地付诸行动,他被万历和贵妃娘娘保护得太好了,只要他开口要那就一定会得偿所愿,如今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只有皇位不行。


  朱常洛望着痛哭流涕的朱常洵,面无表情地道:“我的好弟弟,你以为只要开口陛下就会将皇位给了你?”


  朱常洵矢口否认,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大哥误会了,做兄弟的一向贪玩,怎会贪慕皇位让大哥为难,你当真是误会了我。”


  弦木和段西峰挡在他身前,弦木眼神充满了绝望,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让他几乎生不出抵抗之力,因为极致疲惫他全身剧烈筛动,心跳越来越紊乱,但他更担心的还是身后的主子,他甚至已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而段西峰的神色则有些复杂,其中并不包括胆怯。


  朱常洛透过两人的缝隙看向朱常洵:“现在懂得怕了?呵呵,晚了!”他怨毒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依靠装疯卖傻讨得陛下欢心,和你那该死的娘一样虚伪谄媚,骗得他把我娘打入冷宫,母子不得相见,骗得君臣龌龊横生朝堂分崩离析。”


  他毫不掩饰地发泄着怨恨,这些深藏在心中的话往日里是不敢说的,此刻他却可以肆无忌惮,身边的将士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而朱常洵的反馈更让他收获了胜利者的快感。


  他咬牙切齿地道:“可是你骗得了陛下却骗不了天下人,这世间更有明白事理的人主持公道。”


  他向郭丘使了个眼神,郭丘会意地点点头,兵丁一拥而上如潮水般攀上戏台,弦木想要阻止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只是郭丘长了个心眼,见这戏台子年久失修,若是所有人都上去,恐怕会有垮塌的危险,是以能窜到台上的尽是他军中精锐,将朱常洛簇拥在中间,向朱常洵逼近。


  弦木费力地挥刀:“不要再过来了,否则杀了你们!”


  只可惜他的威胁对别人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已到强弩之末,朱常洵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身影泪如雨下,弦木与他年龄相仿,两人不仅是主仆关系,更是朝昔相伴的朋友。


  朱常洛看着他:“你便是武当山那位人称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年吧?”


  弦木眼神迷离一言不发,但仍仇恨地看着对方。


  朱常洛丝毫不惧:“我曾跟父王要过你,但他没给,不久后便看到你出现在老三身边。”他扭过头看向朱常洵,语气飘忽不定:“一向如此,我想要的陛下从未让我如愿,好像我与他有多大怨仇似的。”


  邹念文攀上了戏台子悄悄地凑到朱常洛身后,恰好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楚,他是见识过孤身一人时的朱常洛是如何惶恐不安的。


  段西峰退到朱常洵身边,一手持刀一手揪住他的后脖领子缓缓向后退去,长年的江湖生活给予他最多的是韧性,支持他无论在多么绝望的处境中都不会轻言放弃。按照他的想法,只要退到墙角,设法将木架倚在墙边,翻墙逃出仍有生还机会。


第四百六十一章 突变 朱常洛向前走一步,朱常洵则手脚并用后退一步,鼻涕眼泪挂在他的脸上也顾不得擦,此时的他不再是皇子,而仅仅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朱常洛厌恶地看着他:“别怨我,怨就怨你娘那个老虔婆,还有你不该有的野心,以及...”他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但说出他的名字需要勇气,很不幸他没有:“算了,别抱怨了。你身在帝王之家,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还有什么可怨的呢?”


  他缓缓举起刀,压低了声音:“我很羡慕你,你的父亲是父亲,我的父亲却是位心机难测的君王。”四下无人这位宫女所生的儿子终于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你有父母呵护,予取予求。我却只能小心地保护着自己,不被父皇猜忌,不被后宫嫉妒,等待着我能顺利登基,等待你就藩为王,你我从此再无瓜葛相安无事,可是就连这样的机会你们也不肯给我。”


  朱常洵畏缩地后退,朱常洛狰狞的脸色令他不敢直视,他颤声解释道:“皇兄,我错了,我不该恃宠若娇,更不该起了妄念,都是我娘亲极力怂恿,这才有了今日局面。”濒死的威胁让他口不择言,忙不迭地推卸责任。


  朱常洛啐了一口:“郑贵妃为了你能荣登大宝,想尽一切手段。事到临头,你却百般推诿,真是不当人子!”


  朱常洵被他说得低下头去,喃喃道:“只求皇兄不要杀我...”他忽地跪在地上,爬行两步抱住朱常洛的腿,乞求道:“皇兄,只要你放了我,皇位仍旧是你的,我绝不会再生半点心思。”


  朱常洛飞起一脚,正中朱常洵的胸口,朱常洵惨叫一声跌飞出去,朱常洛双手擎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切都晚了,只有你死了,陛下才会死心,乖乖将皇位传给我,受死吧!”


  钢刀毫不留情地当头劈下,段西峰见状大惊失色,只是他被邹念文及兵卒围困当场,根本无暇施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电光火石之间,墙头之上人影一闪,迅捷无伦地扑向朱常洛,是谷雨!


  他出现的一瞬间郭丘便已察觉,四目相对之下郭丘大惊失色匆忙来救,谷雨手中钢刀脱手而出,如离弦之箭直向郭丘而来。郭丘急忙闪身躲避,谷雨身在半空徒手抓住朱常洛的钢刀,顺势一带两人重重地跌倒在地。


  郭丘惊慌失措地大喊:“救人!”


  谷雨狼狈地爬起身,尔后将朱常洛从地上揪起来,手中的钢刀已被他劈手夺下,横在脖颈之间,目光越过朱常洛的肩头与郭丘对视:“停手!退下!”


  这一来风云突变,所有人都傻在了当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邹念文,瞧见主子落入敌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飞身来救,后心突地一凉,他惊诧地回过头,段西峰嬉皮笑脸地道:“你武艺太高,留着是个祸患。”


  邹念文回过头,坚定而吃力地走向朱常洛,随后身子慢慢软倒。


  兵卒气愤交加,举刀扑向段西峰,谷雨面沉似水手底加劲,朱常洛的颈间多出一道血痕:“不想让他死的,都给我住手!”


第四百六十二章 劝服 小广场之上兵丁黑压压的一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江湖悍匪、陆忠的人、郭丘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也早逃之夭夭,谷雨从一张张脸上看过,有惶恐、有忐忑、有愤怒,杀意盈盈、善意欠奉。


  谷雨运足气力,忽地舌灿春雷:“朱常洛为图一己私利,京城之中施行蛊毒,致使城中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阴谋杀害当朝三殿下,顺天府快班捕手依律将其缉拿归案,尔等速速投降,前往法司投案自首!”


  郭丘听得浑身一震,朱常洛更是流露出绝望之意。


  “慢着!”林中忽有一个声音喊道。


  谷雨一惊,举目远眺,只见从林中走出一名身着官服的老者,正是首辅杨志皋,身后陆陆续续走出十余名官员,尽皆穿着补服,神情肃穆,这阵仗比上朝时还要齐整。


  朱常洛如遇救星,放声大喊:“阁老救我!”


  谷雨也慌了神,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一众官员由远及近,兵丁在郭丘的示意下让开道路,杨志皋站在台下,看着惶恐的朱常洛,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颤声道:“殿下,你瞒得我等好苦啊。”


  朱常洛得赵先生面授机宜,早把机关算尽,若计划不如预期,那便不得不拖众官下水,即便陛下听闻此事,但法不责众,也不能当真将朝堂官全数清除干净,公务总要有人处理,江山总要有人辅佐,陛下就算再疏狂,也不敢如此冒险激进。


  而这些官员皆是全力主张陛下尽早册立为朱常洛为太子的忠诚之士,朱常洛经赵先生点拨,用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不得不说也是另一层面的恃宠若娇。


  谷雨注视着台下的老人,收紧了手中的刀。


  杨志皋拱手道:“小友,我乃杨志皋。”


  他不说官职只说名姓,谷雨却已知晓了他的身份,同时心中大震,抿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杨志皋道:“今日率众前来,所求不过只有一件事。”


  谷雨道:“你让我放了朱常洛。”


  “你很聪明。”杨志皋点点头:“殿下是未来大明之主,百姓拥护爱戴的君王,决不能被捕入狱,平添污名。”


  谷雨气笑了:“他利用蛊毒戕害京城百姓,因之受伤死亡的不计其数,更设计骨肉相残,天下可有这样卑鄙无耻之人?”


  朱常洛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当众说出直教他颜面扫地。


  杨志皋面现愧色:“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说些你不知道的可好?”


  谷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杨志皋道:“去年开春黄河决堤,原武、阳武、开封等地发生水灾,死伤以千人计,无数家庭流离失所,流民安置、治水工程至今仍未结束...”


  谷雨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谈起远方的水患,杨志皋继续道:“贵州播州土司杨应龙在南边蠢蠢欲动,根据当地锦衣卫的回报,杨应龙私下与播州其他土司大族暗中勾连,随时准备起兵造反。”


  杨志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露疑惑的谷雨继续道:“我大明入朝作战每年费帑金一百余万,而朝廷苦苦支撑寅吃卯粮,今年再无余钱支应,战场之上的我朝士兵将要面临兵器、粮草、药品匮乏的局面,而战场之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四百六十二章 结果 他的这句话让杨志皋为之一愣,他表情苦涩思忖良久才艰难启齿:“小友,不要执着了。朝堂不宁天下难安,放过他一马吧。”


  “放过他?”谷雨盯着眼前的后脑勺,他缓缓摇了摇头:“不行!”


  对于他的断然拒绝,最先做出的反应的是杨志皋身边的官员,生死关头之际还要听阁老与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闲扯,当即便有脾气暴躁的官员气道:“小子,此事事关大明国运,岂容你胡搅蛮缠?!”


  谷雨看着那位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者:“敢问老伯,若你家人被他杀了,要不要找他寻仇?”


  那老者名叫郭正域,身居吏部侍郎一职,鲜少有这样被人顶撞的经历,气得他火冒三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触发律法自有刑责处罚,但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一回事,”谷雨已经平静下来,他淡淡地看着郭侍郎:“为何他是皇子便可以逃脱罪责,请各位老大人听听城内的哭声吧,你们口口声声造福万民,可连城内的百姓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安邦定国?”


  “你...!”郭正域脸色涨得通红,却无言辩驳。


  谷雨提了提气,忽地扬声道:“各位在场的听了,朱常洛身为皇子却无宽仁之心,目无法纪祸国乱民...”


  话到此处,背后的墙头之上忽地迅捷无伦地飞出两人,为首的正是田豆豆,如离弦之箭般向谷雨飚射而来,段西峰瞧得大惊,失声道:“小心了!”


  眼前忽地人影一闪,周青柏人在半空,忽地转而扑向段西峰,段西峰自恃武艺高强,哪见过如此诡谲的功夫,慌忙提刀格挡。


  那边厢谷雨听得身后示警,不由地心头大惊,头也不回地反手撩去,田豆豆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在谷雨的肘部轻描淡写地屈指一弹,谷雨如被迅雷击中一般,啊地惨叫出声,田豆豆叼住他的腕子劈手将他钢刀夺下。


  谷雨转回头,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你!”想不到对自己出手的竟然是他。


  田豆豆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挥刀如匹练径取谷雨,谷雨被排山倒海而来的杀气笼罩,想要躲避已然迟了,身体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在台下众人的注视下谷雨胸前绽开一张灿烂的血花,身子向后飞出尔后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老七!”段西峰脸色剧变。


  他同样撑得辛苦,周青柏不知练的什么邪门功夫,每一刀递出都被他轻飘飘的避开,仿佛全身没有骨头一般,他放声大叫,手中钢刀舞出一道道残影,但他缠斗已久,体力消耗巨大,逐渐露出疲态,周青柏身形晃动,忽地一步抢上钻入段西峰怀中,段西峰被人冷不丁近身,好似见鬼了一般,周青柏挥拳打在他的胸口,右脚勾在他的脚踝。


  段西峰啊地惨叫一声,身体转了个圈,变成背对周青柏,左右摇晃身体向后仰倒跌入周青柏怀中。


  周青柏掌心用力,正待向其后心推出,忽听台下众人惊呼,眼看的方向正是段西峰。


  而此时的段西峰两手攥刀,刀口却是向自己的小腹,这一刀只要插进去,周青柏固然身负重伤,他自己这命必然也会交待于此。而此时的周青柏视线受阻,尚未察觉段西峰的动作,台下人看得分明,都被这人同归于尽的打法惊呆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救命 田豆豆却不再理他,转向台下的杨志皋:“此事揭过不论,两兄弟就当做玩了一场游戏,可行?”


  杨志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从他本心来说实在不愿以这种阴损的方式帮助朱常洛夺取皇位,朝臣与皇帝即便势如水火,但依旧靠光明手段与之对抗,驳斥皇帝的荒唐行径,之所以参与朱常洛的计划,只是因为朱常洛骑虎难下,被逼无奈只能听之任之,此刻田豆豆的提议恰好符合他的想法,但还有一件事令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你又如何说服三殿下不会向陛下禀告此事,谁又能保证陛下不会雷霆震怒,反而伤害到大殿下?”


  田豆豆扭回头看向朱常洵:“你怎么说?”


  朱常洵见事情出了转机,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我绝不会向父王告发,此事只当没发生过。”不管以后怎么想,先保得小命再说。


  朱常洛急道:“他现在为了保命,自然什么都肯答应,事后必定会反悔。”


  田豆豆抚着下巴道:“三殿下,他不信你。”


  朱常洵双目圆瞪:“那...那怎么办?”


  杨志皋人老成精,见田豆豆气定神闲的样子便知道他早有定计,拱手道:“田大人素来足智多谋,这两位殿下是你看着长大的,我想你也不会让陛下眼睁睁看着骨肉相残。若你有法子还望不吝赐教,早早化干戈为玉帛。”


  田豆豆看着朱常洛:“记住我的话,戒急用忍,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得。”


  朱常洛低下头:“我知道了。”


  田豆豆看向杨志皋:“护送殿下回去吧。”


  郭丘急急上前托住朱常洛便要往台阶走去,田豆豆招手唤道:“郭将军留步,我有一事相商。”


  郭丘停下脚步,有些畏惧地看着田豆豆,田豆豆笑了笑走到他面前,忽地伸二指在他喉间猛地一戳,他出手如电,郭丘根本来不及反抗,喉间喷出好大一口血,松开手臂向后栽倒,朱常洛吓得一声尖叫,蹒跚着退出几步,惊恐地看着田豆豆。


  台下骚动一片,哪想到此人笑容满面,下手却是如此狠辣。


  田豆豆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常洛:“这个朋友不好,身兼十王府侍卫首领,却只和你一个人玩,肯定是对你有所企图,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朱常洛战战兢兢地点头,嘶声道:“我,我知道了。”


  田豆豆看向朱常洛身边的王公公,而后者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瑟瑟发抖,田豆豆的视线牢牢地盯住他,王公公两腿发软再也支持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田豆豆道:“王公公岁数大了,不如趁早回家歇着吧,殿下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阻拦,对吗?”


  朱常洛面色纠结地看着王公公,这是他最为倚重的人,如果他离去身边再也没有可以说体己话的了。王公公吓得眼角含泪,抖抖索索道:“老奴确实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再也伺候不了主子了。”


  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田豆豆:“豆豆叔既然如此说,那便准了。”即便他隐藏的再好,但毕竟年纪轻,目光中带出一丝怨毒。


第四百六十四章 旭日 折腾了一晚的城市在旭日中苏醒,道路上满是杂物,沿街店铺门板洞开,内里一片狼藉。经历了恐慌和彷徨的人群变得更加谨慎,街面上较之以往冷清了许多。


  顺天府中门大开,一座凉棚搭在石阶下,董心五领着吴海潮等捕快正在凉棚下忙碌着,桌前是叠得四四方方的药包,闻讯而来的百姓将大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虽然白纱蒙面,但仍能看得出眼中的兴奋,讨论声此起彼伏:“差爷,您说的是真的吗,当真有治疫症的药?”“这么说我们有救了?”


  吴海潮忙得头也抬不起来,一边不忘答复道:“千真万确,这药出自东壁堂的郎中之手,那还能有假?”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是难以置信,是不可思议,只能依靠一遍一遍的追问确认。


  董心五露出笑容:“乡亲们,我们是顺天府的捕手,难道会骗你们不成?”


  “我们有救了!”欢呼声如海浪涌起,一浪接着一浪,有人撒腿便跑,边跑边喊:“大家快来顺天府衙,咱们有救了!”声音逐渐远去,更多的人却向顺天府衙涌来。


  吴海潮不得不领着几名捕快从凉棚中走出维护秩序:“大家不要挤,人人有份,让老人和孩子往前站。”


  石云背着竹筐出现在府门口,累得他呼哧带喘,倚着木框喊道:“来个人搭把手。”


  一名小捕快飞快地跑到门口,从他手中接过竹筐,将筐中的一个个药包取出摞在桌前。董心五回头看了看石云,拍拍身边捕快的肩膀,让出位置,那捕快会意地点点头顶替了他的位置:“慢慢来,不要抢,喏,这份是你的。”


  董心五走到石云面前:“石郎中,辛苦了。”


  石云逊谢道:“哪里哪里,董捕头更是辛苦。”面对董心五他总是会下意识地胆虚,尽管董心五对他一直和颜悦色,但石云总感觉对方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目总能看到人心里去。


  董心五道:“若不是你和小夏夜以继日赶制解药,恐怕京城之中会有更多的百姓无辜死去,两位不仅医术了得,更有医者的慈悲心肠。”


  “捕头谬赞了。”石云连连摆手,臊得满脸通红,连忙转移话题:“小夏已派人将药方送往京城各大医馆,只是方子中所需几位药材本就稀缺,用量又如此之大,需要顺天府协调周边州府尽快向城中调配。”


  董心五道:“放心吧,城中城外我都已派人求援,有司也传了话,方才已转回了话,早朝时会奏请陛下,相信陛下也不会放任不管。”


  石云兴奋地拍了拍手:“太好了。”


  “嗯?”董心五的目光望向远处,田豆豆和周青柏两人走了过来,两人背上各背一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丝毫不受影响,待走得近了,董心五变了脸色,“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石阶,看着陷入昏迷,生死不知的谷雨和段西峰,董心五只觉得五体冰凉,脑袋嗡嗡作响,颤声道:“这是谁干的?”董心五说得咬牙切齿。


  “我干的。”田豆豆心虚道,向府中努了努嘴,找补道:“死不了。”


  董心五赶紧当先带路,引着两人走入顺天府,那石云也吓得慌了,呆愣片刻后忽地转身撒腿跑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尾声 柴房之中,钱氏夫妇哭成了泪人,钱钊生为母亲盖上白单,僧人将死者抬出了房。钱钊生跟随着走出柴房,望着老母远去,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自他肥腮边滚落。


  钱氏躺在床上,哭得比他还要伤心,钱佳福则依偎在她怀中,静静地看着母亲。老妇人与她朝夕共处,从穷困潦倒一直到飞黄腾达,公爹死后但凡钱钊生出远门,两人同室而居相依为命,朝夕相处比任何人时间都要长,心底实已将她视作生命中不可缺失之人,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一点不比钱钊生少。


  一张手帕递了过来:“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别哭坏了身子。”是采瑛。


  钱氏接过手帕,看着采瑛,采瑛面色羞赧:“对不起,以前是妹妹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以后咱们姐俩好好相处。”是方才钱氏奋不顾身的相救唤醒了她的良知,想到往日里争风吃醋的种种手段,不禁感到又羞又愧。


  钱氏费力地抬起手擦干眼泪,温声道:“也有姐姐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只是我就要走了,可能日后也不会再有相处的机会,你要多保重。”


  “你要去哪里?!”钱钊生猛地扭过头,惊讶地看着她。


  钱氏垂下手:“暂时还不知道,但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倦了,死里逃生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重新活一次。”她平静而又坚定地道:“老爷,我要与你道别了。”


  钱钊生听得呆了,钱氏逆来顺受地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愿,让他无所适从:“你,你说什么胡话呢?离开了我你能去哪儿,有法子活下去吗?”


  他满以为如此说钱氏便会打退堂鼓,但钱氏却不为所动:“怕什么,总会找到生存的法子的。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吗?”


  钱钊生圆睁二目,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的钱氏熟悉又陌生,与之前的她大相径庭,鬼门关里走一遭让她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此刻的她意识到为了博取另一个人的好感,尽力活成她希望的样子是多么的辛苦:“我已经快要认不得自己了,这些年我仿佛走入了一条死胡同里,明明前路已然没了,却还是不停向前,仿佛这样便能证明自己。”


  钱氏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可证明什么呢,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有多符合期待?老爷,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那也太失败了。若你当真为妾身好,就让我走吧,我想活成自己。”


  钱钊生愣愣地看着她,他无法理解钱氏的想法,甚至有一丝气愤:“你说的什么浑话,方才在娘面前你怎么答应她的,我都不计前嫌了,你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钱氏道:“那只不过是希望老人家安心走好。我意已决,老爷无需再劝,”她看着年幼的儿子,强调道:“放心吧,我不是不回来了,佳福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哪里舍得离开他。”


  她抬起头看向钱钊生,以低沉的口吻道:“老爷,你要保重身体。是我任性了,家中几位姐妹多担待,好好照顾老爷和孩子们。”


  钱钊生看着她坚定的面孔,忽然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要分别了。


  这一场轰动京城的骚乱持续到月底,解药由东壁堂向各大医馆药房无偿献出,万历皇帝亲自下旨从各地调配药材及时补充,并在太医院的统一管辖下加班加点地生产,再由顺天府以及五城兵马司在各坊发放,曾经肆虐一时的蛊毒被围追堵截,最终偃旗息鼓。


  打砸抢烧更被官差依法严办,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人们解下口鼻上的白纱,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刻意拉开的距离也在一天天缩短,失去亲人的、失去财产的人们互相扶持着,互相勉励着走到一起。


  幸福是什么,是湮没在生活中的细节,它是毫无忌惮的拥抱,是面对面的谈笑,是深夜里踏实的睡眠,事无巨细桩桩动情。


第四百六十六章 听曲 盛夏的应天府蝉鸣阵阵,午后时分艳阳高照,悦来酒家二楼,钱员外酡红着两腮将生意伙伴送到楼梯口,对方拱手:“钱员外不消送了,以后咱们多多走动,有的是机会吃酒,这买卖才能更红火。”


  钱员外笑眯眯地连眼睛也看不到了:“正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老钱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别的不敢说,就是朋友多。只要高兄货源稳定充足,老钱敢向你保证,年底便能在莫愁湖置办上一套宽敞宅子。”


  对方听得眉飞色舞,连连作揖:“如此说来,一切都要仰仗钱兄了。”


  钱员外道:“好说好说。”


  两厢拱手作别,直到客人走下楼梯,这才回转,桌上杯盘狼藉,酒气冲天。管家端起茶盏迎上:“老爷,您今儿可喝了不少,喝点茶水吧。”


  钱员外解开胸前的衣襟,伸手将额前热汗擦掉,从桌前拿起巴掌大的山参,眉开眼笑地道:“这东西奇货可居,城中的那些有钱的主儿可稀罕得紧,这群土包子没啥见识,给他二两便感恩戴德,信不信爷们转手便卖他个一百两,还不带还价的。”


  管家凑趣道:“应天府不愁识货的主儿,老爷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钱员外作势道:“如此美事,岂不要饮酒助兴,喝得什么茶?”


  管家连忙放下茶盏,将酒杯斟满递给钱员外:“是小的疏忽了。”


  钱员外一笑,洋洋得意地倚在窗台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光向街上溜去,恰见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抬头望来,两厢目光恰好碰个正着,钱员外看得目眩神迷,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那女子含羞低头,走入悦来酒家,过不多时只听楼梯口轻响,竟走了上来。她身背胡琴身段风流,袅袅婷婷走到钱员外面前:“这位老爷,可要听曲儿吗?”


  原来是个卖唱女子,钱员外眯起小眼靠在椅背上:“姑娘怎么称呼,都会些什么呀?”


  女子轻衣薄衫,裸露处可见肌肤胜雪,隐约可见身段的美好,她微垂着头,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小女子名唤素琴,尤善《龙凤呈祥》、《玉禅师》《女状元》这些个,不知老爷想要听什么?”


  钱员外不怀好意地一笑:“老爷爱听的不多,可会唱十八摸吗?”


  “呀!”女子登时羞红了脸,双手绞在一起,不说话了。钱员外见她娇羞的模样,更是色心大动:“老爷是跟你开玩笑的,唔...你可会唱《杜丽娘》吗?”


  这出戏文的主人公杜丽娘是一名大家闺秀,出身于官宦世家,不甘于礼教束缚,与书生柳梦梅结合,勇敢追求真爱,相爱过程凄美婉转,结局与柳梦梅结为夫妇大好收场。因此这曲目脍炙人口喜闻乐见,在民间流传甚广。


  素琴果然道:“略会一些,唱得不好老爷千万见谅。”搬了把椅子坐了,纤手轻抹,在悠扬的琴声中檀口轻吐:“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镇,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于动情处语调清丽千回百转,钱员外听得心旷神怡,此时已到午后,二楼空阔无人只此一桌,钱员外向后看了一眼,管家见他色授魂与的神情便知他的心思,会意地悄然离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仙人跳 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刺眼的阳光投射而入,老旧的家具凌乱的被褥映入眼帘,钱员外拉着素琴一脚迈入门内,反手将门关上,手忙脚乱地除去衣裳,素琴的眼神中秋波流动:“老爷,听曲儿用不着脱衣裳。”


  钱员外酒意上涌,只感觉头晕脑胀,偏生小腹火热,被素琴的媚态撩拨得更是欲罢不能,转眼间便将上衣脱得干干净净,露出白花花的一身肉。素琴打量着他的小肚腩抿嘴浅笑,钱员外瞧得眼热,伸手将素琴拉到怀中上下摸索,素琴的挣扎聊胜于无:“你这人怎么这样子,不老老实实听曲儿,反而作弄人家。”


  钱员外拉着她来到床边,伸手一推将她推倒在床上,随后压了上去:“听曲儿有什么好,老爷教给你更快活的法子。”


  一边撕扯着素琴的衣裳,转眼间便将她剥得只剩下胸前大红肚兜,素琴美好的身体展现在他面前,细腰窄背俊俏轻盈,洁白无瑕的肌肤隐藏可见藏青色的血管,钱员外目眩神迷血气上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钱员外呼吸粗重,忙不迭地解着腰带。


  “嘭!”地一声,房门被人自外大力踹开,素琴尖叫一声,奋力推向钱员外。


  钱员外身体向后仰去,自床上跌倒在地,这一下只摔得他痛不欲生,头脑阵阵发晕,还没等他起身,还不等他起身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劈手便是一巴掌:“敢睡我媳妇儿?!”


  钱员外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摆手:“误会误会,听我解释。”


  那大汉身后的几名强壮的汉子一拥而上,不容分说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钱员外惨叫连连,不迭声地求饶,素琴则慌慌张张地穿起衣衫瑟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等汉子们打得累了这才罢手,钱员外仰面朝天,嘴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先前那名汉子揪住他的发髻,恶狠狠地凑到他面前:“兔崽子,你胆子不小。”


  钱员外的酒意全醒了,也不敢再嘴硬:“我错了,别打了,会打死人的。”


  那汉子啐了一口:“知道会死人,还敢干脏事,你管不住自己的裤裆,老子替你管。”说着话便要扒他的裤子,钱员外吓得一激灵,双手紧紧攥住腰带,一边挣扎一边乞求道:“各位爷,是我的不对,你们说要怎么办,我都答应。”


  那汉子停了手,脸色阴沉地逼视着钱员外,钱员外哆嗦着声音示好:“兄弟开个价,只要不动手,一切都好说。”


  那汉子伸出巴掌,钱员外畏惧地后缩,汉子晃了晃五根手指:“五千两,这事便算了了。”


  “五千两!”钱员外失声道,五千两足以在应天府繁华地段置办一套豪华的宅子,对于他这种富商也不是笔小数目。


  那汉子沉着脸:“说话不算话,不是好东西。”说着竟从怀中掏出一把牛耳尖刀,钱员外大惊失色:“你,你要干甚...啊!”


  惨叫声中鲜血飚射而出,钱员外疼得五官皱起,身体剧烈筛动。


  素琴忽然出声道:“你快答应了他吧,我丈夫好勇斗狠,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你要不想遭罪就听我一句劝。”


  “老爷,老爷,你没事儿吧?”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他走入院中探头看向屋里,正与那汉子眼神碰个正着,吓得他撒腿便跑,当即便有一人追到他身后一脚将其踢翻在地,提着后脖领子拎了进来,眼前的一幕吓得他手脚冰凉,钱员外捂着大腿,裤管已被鲜血浸湿,没口子的哀叫,颤声道:“我,我答应你们,只求你别再动手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蜂麻燕雀 那男子万没料到对方会突下杀手,连像样的防守都来不及做出,拳头直愣愣打在他的太阳穴上,男子两眼翻白,身体嘭地撞在土墙上,随即栽倒在地。


  管家吓得面无人色,正要放声大叫,那年轻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右手抓住他的胳膊反扭,管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移动,拐过巷角登时被吓了一跳,这一侧的巷子里躲着七八名汉子,人人表情肃杀手持铁尺枷锁,年轻人道:“别怕,我们是应天府快班捕手。”


  这一句话出口,管家好似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方才悬着的心忽地落了地,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头脑眩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天才道:“差爷为何要打伤那人?”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右手指向巷口,两个汉子矮身跑向那晕厥的男子抬起手脚拖了回来。


  年轻人这才向管家道:“听说过蜂麻燕雀吗?”


  管家摇摇头,这词对他太过陌生。年轻人道:“那女子与她那所谓的丈夫弟兄皆是一伙的,你家老爷着了道。”


  管家“啊!”了一声,狠狠地在脑门上拍了一记,年轻人解释道:“那女子以美色诱人,等到对方意乱情迷之际,她那丈夫便率人破门而入,实施敲诈勒索,我们盯他们有一阵子了。”


  管家有些尴尬,想到老爷的丑态想必也落到了人家眼中,嘴硬道:“也不一定吧,卖唱女子也有做半掩门生意的,只是我家老爷运气不好,被那家丈夫撞破,其实只要花些钱财便能扯平,我钱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但这些钱还看不在眼里。”


  年轻人与同伴相视一笑,拍了拍管家的肩头:“这钱不送还好,只要你送了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什...什么?”管家听不明白。


  年轻人不再和他搭话,转向他的同伴:“老武,叫醒他。”


  老武年逾五十满脸皱纹,一身衣服已洗得发白,他答应一声自腰间取出葫芦,嘴对嘴饮了好大一口,全数喷向那男子的脸,后者打了个激灵醒转过来,年轻人蹲在他面前,等他晃晃脑袋看向自己:“你是谁?”


  年轻人道:“我叫白如冬,应天府捕快。”


  男子一惊,随即掩饰道:“我犯了什么法,当差的也不能无故打人啊。”


  白如冬笑了笑:“别跟我装,盯你们很久了。”


  男子梗着脖子:“不知道你说什么,莫名其妙。”


  白如冬收敛笑容,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男子被他瞧得不自在,回避着他的目光,白如冬道:“里面一共几人,是否携带兵刃,现在告诉我给你宽大处理,若是冥顽不灵,公堂上少不得吃苦头。”


  男子嗤笑道:“老子生平最讨厌软骨头。”


  白如冬定定地看着他,男子索性垂下头,摆明不合作。白如冬转向老武:“把人绑了,在这儿守着。”


  老武撇撇嘴:“又是我?头儿,我还干得动,整日让我殿后,手都痒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快班里除了我师傅便是您老了,还指望着您带带新人,”白如冬笑了笑,看向队伍中的一个半大孩子:“福生,这次任务看你的了,拿下两个贼厮给你师傅长长脸。”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失手 素琴等贼行走江湖多年,无一失手,不止靠狡猾的骗术,更有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眼见官差布下天罗地网,自然各施所长以死相搏,纷纷从屋中暗处抽出朴刀迎向捕快。素琴超过胡琴自底部一捞,竟捞出一把软剑,紧随其后迎了上去,双方一照面用不着客套,各择对手捉对厮杀。


  白如冬手中铁尺前突后刺,瞬间将两贼放倒,那素琴的丈夫见势不妙,大喊道:“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弟兄们,扯呼!”伸手抓住一旁的素琴便要硬闯,白如冬察觉到此人为匪首,斜刺里杀出封住他的去路。


  钱员外匍匐着身子,奋力爬到门口,却发现素琴身形敏捷矫若游龙,手中一把利剑寒星四射,对面捕快招架不住,肩头中剑,哎哟一声向后便倒。钱员外看得又惊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别放走了这贱女人!”


  匪首看了他一眼,伸手在素琴的腰间轻轻一推:“抓了他!”


  素琴转瞬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腰肢一扭,快如闪电地扑向钱员外。钱员外吓得一激灵,来不及后悔自己多嘴,忙不迭地爬开。


  白如冬知道对方要拿他做人质,到时投鼠忌器,官差束手束脚难以施展,恐怕真的会被对方得逞,一边与那匪首缠斗一边出声示警:“保护人质!”


  素琴狞笑一声,奔到近前伸手抓向钱员外,电光火石间一条黑暗窜出,挥动铁尺直取素琴咽喉,素琴猝不及防,尖叫声中急急向后退去,匪首惊道:“小心了!”


  他与白如冬缠斗正紧,这一分神便被白如冬钻了空子,被他一铁尺狠狠敲在前额,那铁尺虽然无尖无刃,但纯钢锻造,分量十足,匪首头痛欲裂向后跌去。那拦住素琴的正是福生,他憋着一口气,将手中铁尺舞得密不透风,逼得素琴节节败退。


  谷雨手拿铁尺,并没有加入战团,站在后方观敌了阵。


  捕快的攻势很快占据了上风,匪首一骨碌爬起,素琴被逼回到他身边:“逃不出去了,怎么办?”


  匪首咬牙切齿道:“逃不出去也要逃!”


  大喝一声扑向白如冬,白如冬铁尺横划,格挡叉架住匪首的刀刃用力一扭,兵刃脱手而出,匪首合身而上一把抱向白如冬,白如冬始料未及双臂被制,用力挣扎,匪首却回头道:“愣着作甚,还不快逃!”


  敢情这位还是个痴情种子,事到临头还要为情人谋一份活路,素琴紧咬牙关飞身绕过两人向院门口追去,白如冬运足气力,嗨了一声,挣脱开匪首的纠缠,眼前人影一晃,福生跟在素琴身后追了出去,白如冬心底一跳,喊道:“穷寇莫追!”


  福生求胜心切,对白如冬的示警充耳不闻,两人的身影飘出门外,素琴行走江湖得心应手的是行骗,又不是杀人越货的悍匪,加之又是女子,方才一通厮杀体力虚亏,耳听得身后脚步又快又急,心中一慌脚底趔趄一跤摔在地上。


  福生见状大喜,赶到她身边,见她伏地趴着,不假思索地伸手抓向她的肩头,白如冬已摆脱了匪首的纠缠,抢出门来,恰见素琴肩头一抖,惊得他大呼:“有诈,小心了!”


  素琴忽地拧身,暗藏毒镖甩手飞出,直奔福生的咽喉而来。福生明白过来已然晚了,再躲已是不及,生死一线墙头忽地飞来一物,正正撞在那毒镖之上,向墙角摔落,紧接着墙头跃下一个人影,素琴还要反抗,人影跳到近前飞起一脚,正中素琴的面前,素琴惨呼一声再次跌倒。


第四百七十章 篱笆院 班房中只剩杜奎海和白如冬两人,白如冬望着弟兄们走远,回身走到案前给杜奎海换了新茶,毕恭毕敬地端到他面前:“师傅,再考虑考虑?”


  杜奎海掀起杯盖吹了吹热气:“福生那孩子资质平平整日里心不在焉的,干咱们这一行下手慢了半分,一条命都可能交待了。老马就这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事,你能负责还是我能负责?”


  白如冬纠结道:“要是就这么打发回去,且不说老马,就连老武也没法交待。他毕竟还是年轻,多经历经历说不定便长进了呢?”


  杜奎海想了半晌才道:“那你得看住了他。”


  白如冬想起白天抓捕时发生的事,这件事若是说出来,杜奎海恐怕今晚就要赶他走,只能瞒着不说苦笑着答应下来。


  杜奎海轻啜了一口热茶:“谷雨怎么样?”


  白如冬摇了摇头:“出工不出力。”他没说福生遭遇的险情,更没法说谷雨搭救之事。


  杜奎海点点头:“由着他吧,师哥将他最疼爱的徒弟托付给我,我就不能让他有闪失。就算他主动请缨,也不能让他以身涉险。”


  白如冬好奇地道:“谷师弟究竟犯了什么事,从京城下放到金陵,这明显便是避祸来的,”探出半个身子凑近杜奎海:“连我那老岳父都庇护不住,他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


  董心五只有一个闺女,名唤董梦琪,白如冬随杜奎海赴京公干时两人在董家结识,那段时间两个年轻人从相知到相恋,彼此情根深种,公事一了,两个年轻人摊牌,董心五傻了眼,但对方是师弟最得意的徒弟,小伙子年轻有为知情识趣,董心五也很喜欢他,便点头答应下来,寒去暑来,算算年头董梦琪远嫁石头城也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杜奎海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师哥没有明说,他也没有告诉你吗?”


  “老爷子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吗,只要不愿说的谁也问不出来,”白如冬摇了摇头道:“看这小子沉默寡言的,不像是能惹出乱子的人。”


  “没听过老话说吗,老实孩子作大业。”杜奎海又啜了一口茶,老神在在地道:“不要被假象骗了,他眼中藏着一团火。”


  白如冬啧啧道:“家中一老如有一宝,这相人之术徒儿还得跟师傅虚心学习。”


  “我都要退的人了,拍马匹有什么用?”杜奎海毫不客气地撅了回去,语重心长地看着白如冬:“师傅跟刑名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眼看起高楼,眼看宴宾客,眼看楼塌了。方才明白一个道理:做人得讲本分,不该惹的人莫惹,不该碰的东西莫碰。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也就知道平安才是福。”


  白如冬凛然受教:“师傅,我懂得。只是不知谷师弟还要再这儿待多久?”


  杜奎海道:“不知道,不过在此之前要好生待他,我们是他在金陵唯一的亲人。”


  “那是自然,”白如冬毫不犹豫地道,片刻后又道:晚上宴席还请谷师弟吗?”


  杜奎海道:“为何不请,多让他见见人,去去闷气总是好事。”


第四百七十一章 闲汉 顺天府与应天府南北相隔,气韵迥然不同,但却同样繁华璀璨,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商人游客,应天府的夏天多水汽,顺天府则干燥得多。午后的阳光炙热毒辣,待夕阳西沉行人迫不及待地从家中走出,地面上虽仍有暑气的余温,大街之上却已逐渐热闹了起来。


  柳记茶点铺开在临街,位置有些偏僻,但老板的心思却并没有丝毫敷衍,店中锦花翠竹屏风字画,瞧着颇为雅致,引得人们慕名而来,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此时的店里坐了两三桌客人,靠窗的两名书生头碰头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没骗你吧,这老板娘是不是美得很?”


  另一名书生痴迷地望着远处忙碌的老板娘,目光从对方的发梢直看到脚,忍不住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老板娘走向桌前,向两位书生福了福:“两位要吃些什么?”她眉目如画笑意盈盈,正是昔日庆元春的头牌姑娘陆诗柳,娴熟地介绍道:“本店做的拿手的有青提酒酿冰汤圆、桂花糕、梅花糕、马蹄糕,佐以清茶清热祛暑,当是不错的选择,客官可愿试试?”


  书生看着她艳丽绝伦的面容,连连点头:“好好,就照你说的来。”


  “您二位稍候。”老板娘浅浅一笑,转身去了。


  “老板娘好!”


  陆诗柳转过头,笑脸立即垮了下来,门口站着三四个闲汉打扮的男子,敞胸露怀衣衫不整,向陆诗柳随意拱拱手:“老板娘生意兴隆。”


  陆诗柳挤出笑容:“川哥儿来了,这边坐。”


  将几人让到桌前坐了,招呼小二端上果脯蜜饯和茶水,这才道:“您前几日不是才来过,怎么今儿又来了?”


  为首的男子脸型瘦削,留着细长胡子,一脸的奸相,他靠在椅背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陆诗柳:“怎么,不欢迎?”


  陆诗柳强笑道:“说哪儿的话,川哥儿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咱们柳记永远给您留着门。”


  川哥儿嬉皮笑脸地道:“那今晚我去寻你,你也给我留着门吗?”


  闲汉们哄堂大笑,另外几桌客人纷纷投来目光,指指点点。


  陆诗柳又气又怒,不得不强自忍耐:“我知道川哥儿公事繁忙,不知此番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川哥儿捡起梅花糕塞到嘴里用力咀嚼,身边另一个闲汉道:“又到了交头钱的日子了。”


  “怎么又要交,前几日不是已经交过了吗?”陆诗柳失声道,川哥儿一伙常年盘踞在太平仓一带,靠敲诈勒索收头钱作为主要敛财手段。


  陆诗柳用全部积蓄盘下这家店,她心灵手巧尤善厨艺,便将室内装潢重新翻修,开了家茶点铺子,本想以此谋生,哪料到街头有街头的规矩。


  川哥儿欺她经验不足又是孤身一人,三番五次上门骚扰,陆诗柳不愿惹起事端,更何况她原本青楼女出身,被人识破身份更是不妥,只得忍痛交了钱。月底一算,大半收入竟都给了这伙无赖,陆诗柳忍无可忍,今天终于动了火气。


  川哥儿也不着恼,淡淡地道:“咱们收钱那是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不交也可以,但若是晚上被人砸了窗户,门口有人打架闹事,我们可不管。”


  陆诗柳被他言语威胁,呼吸不觉粗重起来,她紧攥双拳双目冒火,川哥儿并不怕她:“要我说,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终是不妥,要不然你跟了我,爷绝不会亏待你。”他三番五次逼迫得紧,目的正在于此。


第四百七十二章 贵客 应天府的春华酒家今日热闹得很,杜奎海将酒杯高高举起:“弟兄们,今天拿下要犯做的不错,每个人全须全尾地站在我面前,更是大大的不错,老汉我今天高兴,把杯子都举起来。”


  早已喝得面红耳赤的众捕快举起酒杯:“干了!”


  杜奎海哈哈大笑:“干了!”


  素琴一伙屡屡犯案,光是在应天府及周遭犯案便已高达二十余起,所涉案值将近百万,更有不少达官贵人着了他们的道,府尹及推官听后喜不自胜,杜奎海临行前府尹大人特意命通判支取十两纹银用作今夜前的宴饮之资以示嘉奖。


  白如冬听后喜不自胜,反手便将原本预定的馆子取消,换了家秦淮河边富丽堂皇的春华酒家。弟兄们听了更是雀跃欢腾,原本不打算带家眷的也拖家带口的来了。


  春华酒家二楼众人团团围坐,大人小孩有说有笑,酒宴愈发热闹,谷雨放下酒杯,董梦琪看了看他的杯底,皱眉道:“怎么还干了?”


  谷雨抹了抹嘴,向董梦琪傻笑,说话已然含混不清:“姐,我没多喝。”


  董梦琪与白如冬同岁,生得眉眼清秀,因为保养得宜丝毫不见岁月痕迹,对于谷雨她是当做亲弟弟对待的,父亲多番来信千叮咛无嘱咐,董梦琪还从没见他对其他徒弟这么上过心,自然便猜到他在父亲心中的分量。


  接触过之后也能隐约体会到父亲的心意,谷雨个性沉默内向,又长得瘦瘦弱弱,文静得像个女儿家,尤其是刚到应天府的时候形容憔悴,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这样的人会激发女子天生的保护欲。


  谷雨对董梦琪也有种莫名的亲切,他打了个酒嗝,挺了挺胸膛:“姐,我真没事。”


  “胡吹大气。”说话的却是董梦琪的闺女白小小,她今年十三岁,长相清纯秀丽,眉眼间一团英气,颇有乃母的风范,此刻她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谷雨:“喝多了可没人照顾你。”


  这个时辰城门早已落锁,谷雨今晚留宿在白家。


  谷雨嘿嘿一笑,白小小比他小了几岁,两人算作同龄人,谷雨与她说话更为自在:“我若醉得不知西东,说不定就吐在你门外,到时还要劳烦你原谅则个。”


  白小小眉毛立起,指着他的鼻子向母亲告状:“娘,你看你这弟弟,十足的无赖子。”


  “按辈分,你得叫舅舅。”董梦琪手中的筷子打落了她的手指,夹菜到谷雨碗中:“趁着空档多吃些菜,”眼睛望向另一桌的丈夫:“他们这群人喝起酒来没数,不把人喝趴下绝不善罢甘休。”


  白如冬与身边捕快不知正说着什么,白如冬一拍大腿放声大笑,董梦琪笑了笑收回目光:“不论是应天府和顺天府,哪里的捕手都是这般样子,看似威风八面,其实也有苦恼有心酸,趁此机会发泄发泄,当做放松了。”


  谷雨出身顺天府,如今在应天府点卯,对此深有同感,董梦琪瞟了他一眼,顺势道:“不知你师傅现在还喝得多吗?”


  谷雨下意识地点头,接触到董梦琪的眼神忽地醒觉过来,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他早戒了。”


  董梦琪还要继续逼问,那边厢杜奎海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各位,老汉饮得多了,饮了这杯就老汉也得回家去了,这最后一杯酒是敬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各位亲属,若不是你们背后默默支持,我们也不能全力办案。”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杜奎海举杯相邀:“感谢各位。”将杯中酒饮了,又道:“明日府尹大人安排嘉奖,辰时诸位务必到场。”


第四百七十三章 急令 宴席后段,疲倦的家眷们纷纷起身辞别,董梦琪拍了拍谷雨:“你也跟我一道回去。”


  当即便有捕快叫嚣:“嫂子,你能回去,小谷捕头可回不去,我们对京城好生仰慕,还想让他与我们说道说道呢。”


  董梦琪像护小鸡仔般一把将谷雨拉到自己身后,杏眼圆睁地看着这群醉汉:“改日醒酒了再说也不迟,谁敢再留他,你们白头儿就把谁发到牛头山抓山匪。”


  这可是个苦差事,捕快们登时如锯嘴葫芦,不敢再说了。


  白小小做了个鬼脸,跟着董梦琪走下了楼。


  谷雨被董梦琪扶到马车上,一路颠簸让他本已饱饮的胃更加难过,只是他大话说在前,只能强自忍耐着,直到马车停下,他才晃晃悠悠地下了车,白小小连忙搀住他,没好气地埋怨道:“你这小子好不晓事,平白给人添麻烦。”


  董梦琪道:“别啰嗦了,赶紧把人扶进去。”


  白家的宅子身处闹市区,穿过广亮大门,转过照壁便是三进的院子,谷雨脚步趔趄随着白小小进了厢房,下人给他沏了茶。董梦琪给他掖了掖被角:“平常叫你总也不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宿在咱们家。有不舒服的就跟我说,知道吗?”


  谷雨眼神迷离地点点头,董梦琪挥退下人,那边厢小小却端着一晚蜂蜜水走了进来,见谷雨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说不出的狼狈:“别喝茶了,临睡前将这碗蜂蜜水喝了。”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董梦琪的目光追随着白小小,末了笑道:“这孩子,嘴是刀子嘴,心是豆腐心。”起身走向门口:“安生睡吧。”


  随着房门关闭,屋中陷入了黑暗,谷雨却久久不能入睡,把两手枕在脑袋下望着头顶的漆黑默默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倦意上涌,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院中忽地吵吵嚷嚷起来,似乎是白如冬回来了。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应天府班房,白如冬和谷雨快步走了进来,已经有不少捕快早早等候了,齐声向白如冬打着招呼。白如冬四下瞧了瞧,没有看到杜奎海,暗自松了口气。今日府尹大人嘉奖,众捕快志得意满,聚在一处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白如冬凑到一名捕快身旁,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拍在他手里,捕快感受到锦囊中的沉重,两眼泛红:“头儿,太谢谢你了,这下我娘有救了。”


  白如冬满不在乎地道:“再客气就是不拿我当自家兄弟了。治病要紧,不够再跟我说。”


  捕快嗫嚅道:“要不然...我给您打个欠条吧?”


  白如冬佯怒道:“不打欠条了,打一顿吧。”


  周围捕快哄笑道:“你新来不久,不知道头儿的脾气。问问伙计们谁没跟他借过钱,他可有提过半字还钱?”


  “那是你脸皮厚。”当即便有捕快揶揄道。


  白如冬看着窘迫的捕快:“你若当真过意不去,请我吃顿酒罢。”


  捕快迟疑道:“好,只是买不起贵的...”


  白如冬大气地挥挥手:“只要是兄弟请的,白水也能喝出酒味。”


  谷雨慢慢脱离人群,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他的酒量一般,昨天着实喝了不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缉捕 应天府繁华场所众多,南市街与北市街主要以兜售日用商货为主,尤其受到普通百姓的青睐,沿街之上车马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和硕饭庄的大门紧闭,一楼已被快班捕手占据,店老板和小二不知所措地垂手站在一侧,这一屋子的彪形大汉压迫感十足,况且人人身着公服手持利刃,煞气十足,店老板比了个手势,正想与小二避开,哪知竹帘起处厨子也被从后厨赶了过来,为首的那名捕快倒是客气:“劳烦店东耐心等待,切莫随意走动。”


  店老板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抬首看向二楼的楼梯口。


  二楼的窗户皆已被关了起来,一张临窗的方桌前,冯推官、杜奎海、白如冬通过侧开的窗缝向外探视着,而谷雨则坐在另一张方桌前,按照冯推官的意思,谷雨无需参与本次行动,杜奎海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仍将他带了来。


  街面上此起彼伏的吴侬软语透过窗缝传了上来,他是北方人,来了半年多也只能听懂三、四成,若对方说得快了那是一句也听不懂了,会说的更是少的可怜,寥寥几句且都是问候仇家亲人父母的。


  白如冬看了半晌,眼见日头已渐渐爬得高了:“大人、师傅,什么时候动手?”


  冯推官坐回身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老杜,你拿个主意。”


  杜奎海眼睛留意着街面上的动静:“是时候了,大人,你在此居中指挥,我率人马去外围堵截。”


  “好,”冯推官还是很信服这个老刑名的,今日的指挥名义上是他,但实际的指挥权却在杜奎海手里:“壮班人马已混在人群之中,一有动静立即示警,外围全数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杜奎海向谷雨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谷雨尴尬地放下茶杯,快步跟在杜奎海和白如冬身后走向楼梯口。


  冯推官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本以为是强龙困浅滩,原来却是只泥鳅。”


  谷雨刚来应天府应卯的时候,冯推官对其寄予厚望,但如今他来了半年多,一个贼也没抓到,冯推官不免对其心生轻视。


  和硕饭庄大门打开,街上行人登时被吓了一跳,一个个表情肃穆的汉子鱼贯而出,人群自动让出一跳道路,杜奎海走在最前,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白如冬则和谷雨走在最后,谷雨神色紧绷,大脑极速思考,自清晨走入应天府值房后,一切似乎都在被杜奎海操纵,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街口,捕快们七手八脚地布置拒马,杜奎海则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市街的集市延绵大板巷、千章巷、老坊巷、成善巷数十条巷子,全部的捕手都集中在一个街口,难道不担心嫌犯从其他街口逃跑吗?对于这个问题想必其他人都想到了,神色间也是疑虑重重,只是都不敢向杜奎海求证,杜奎海的姿态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白如冬站在离杜奎海不远的地方,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第四百七十五章 围剿 黄老板一惊,掩饰道:“王老板说的哪里话,我这可是上好的皮子,您可不能乱说。”


  王南松淡淡地瞟他一眼:“急什么,皮子好坏,自有检验的办法,”向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地从炉膛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将那皮子点燃,一瞬间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刺鼻的味道让一众人不禁捂住了口鼻,黄老板鼻洼鬓角见汗,怯怯地看向王南松。


  王南松待那块皮子燃烧完,摊开手掌将没烧完的皮革递到黄老板面前:“好的皮子烧完呈乳白色,你这皮子色泽黯淡,烧完之后乌黑刺鼻,你以次充好,难道真当我是王记是好欺负的不成?”


  黄老板被他狠毒的眼光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连乞求道:“是小的错了,王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


  王焱面红耳赤地看着他,第一次独立收货便失了手,心中的羞愤可想而知,飞起一脚踹中黄老板的心窝:“直娘贼,胆敢欺瞒大爷,打死你!”上前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黄老板不敢还手,只是惨叫求饶,王南松也不阻拦,袖着手冷冷地看着。


  直到王焱打累了,气喘吁吁地收手,王南松摆摆手,两个强壮的伙计将黄老板从地上架起往后门拖去,王焱面红耳赤地看着父亲:“爹...”


  王南松安慰道:“没关系,谁都有走眼的时候,这皮货生意鱼龙混杂,你更要多份小心。”


  王焱面色涨红地向父亲保证:“爹,你放心,我用心学,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南松已决心将家中的皮货生意逐渐过渡给爱子,对他抱有十足的耐心,见他态度诚恳,心中也自欢喜:“爹信你,”拍了拍他的肩头:“慢慢来,不着急,咱爷俩有的是时间。”


  王焱用力点点头,王南松松开手,看了看天色:“你在皮货行待着,我先去趟南市街。你娘这两天在我面前念叨着桂花糕,我要是再不买她可真得跟我闹了。”


  王焱笑了笑:“您踏实去吧,这里有我。”


  绫庄巷外,杜奎海探头观察着动静,白如冬在他身后,低声道:“师傅,会不会搞错了?以我所知,王南松经营的是正经生意,这犯法的事儿断然不会干的。”


  杜奎海头也不会地道:“你和他很熟?”


  白如冬一愣:“不...不熟,也就喝过几顿酒吧。”


  杜奎海叹了口气,忽道:“眼看起高楼,眼看宴宾客,眼看楼塌了,你真的懂了吗?”


  白如冬心中忐忑,砰砰跳个不停,那日说起时他以为指的是谷雨,现在才知道是在敲打自己。


  一名捕快从后方摸了过来:“杜捕头,老武已在后门的巷中就位,就等您的命令了。”


  杜奎海点点头:“通知下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


  捕快点点头依次传将下去,队尾是谷雨,那捕快低声将命令说了,谷雨抬头看去,只见队首的杜奎海将手高高举起,忽地用力挥下,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身后的捕快呼啸着扑向王记皮货行。


  巷子中的人群被吓得傻了,眼前的捕快杀气腾腾,人群纷纷四散躲避,转眼间捕快已冲到皮货行门前,门内的伙计傻了眼,捕快高擎铁尺:“通通不许动,胆敢反抗格杀不究!”


第四百七十六章 意外 官道之上行人三两,大多形色匆匆,远来的想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城,出城的想尽快赶往目的地。像方伟三人这般走得不紧不慢的却是少数。今晚夜色很慷慨,将道路照得很亮,三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月色下显得很响,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唐海秋忽道:“停下吧。”


  方伟停下脚步回首望去,京城已被山丘掩住,只有城内的灯火扶摇直上在天际增添了一抹橘色的光。他收回目光注视着唐海秋:“既然你已出了城,我夫妻二人已对你无用,可否将我们放了?”


  唐海秋将短刀抵在方氏身后,向方伟摆了摆头:“下官道。”


  方伟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片树林,树林之后是绵延的几座不知名的野山丘。他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唐海秋道:“把你们放在官道上,是要等着向人示警吗?”


  方伟看着方氏,白天的担惊受怕和晚上的长途跋涉让这个瘦削的女子变得狼狈不堪,见丈夫投来关切的目光,她挺了挺胸膛,似乎这样就能让方伟稍稍放心。方伟向她轻轻点了点头,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走下了官道。


  顺着土坡而下,落脚处已是齐膝的杂草丛。方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前方开路,杂草如同海浪般齐刷刷向两侧折伏。唐海秋挟着方氏走在后方,方氏只感到头晕眼花,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对于这种情况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发病前的征兆,但为了不让丈夫担心,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走出杂草丛,进入了树林,脚下的道路更是崎岖,那甚至不能说是路,仅能算作勉强能够落脚的地方。方伟摸索着向前走了一阵,树林间枝蔓丛生,越往前走越不易落脚,唐海秋四下看看,眼神中杀机乍现。


  方氏的裙摆被枝杈勾连,走得慢了些,唐海秋却已不耐烦,猛推了她一把。方氏立足不稳,哎哟一声便向旁跌去。唐海秋右手持刀,只能伸左手去捞,哪知腰刚弯下去,眼前人影一晃,方伟如同一只猛兽般向自己扑来!


  唐海秋应变倒也迅速,身体猛地向后窜出,方伟揉身而上,右手将靴底一捞,一把短刀已抄在手里,向唐海秋当胸刺来,唐海秋已拿住身形,举刀格挡,只听嚓地一声脆响,昏暗的林间闪过一道道火花。


  嚓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都是行家里手,知道在地形如此复杂的情况下,移动只会带来更多变数,伤敌全靠手中的刀,短短一瞬,两人已各出数刀,身上伤口平添了十余处,鲜血迸射而出。但两人却恍如未觉,如疯如魔般攻向对方要害。


  方氏一跤摔倒在地,眼见丈夫与那贼人斗在一处,想要爬起身来,眼前忽然一暗,全身酸软无力再次跌倒在地。


  那边厢唐海秋已渐渐占据了上风,多年打下的底子与丰富的实战经验还是帮助他准确地掌握了这场战斗的节奏,方伟的攻击变得纷乱,刀刃也失去了准头,被唐海秋觑到空处,飞起一脚踹翻在地,方伟的身体倒飞了出去,嘭地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唐海秋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跃到身前迎头便是一刀!


第四百七十七章 摊牌 白如冬很快回过神,他硬着嗓子道:“那逃脱之人并未发现身后追兵,这一路便慌慌张张逃到了绫庄巷...”他编着瞎话,连老武也听出了端倪,狐疑和震惊逐渐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杜奎海和白如冬却安之若素,似乎白如冬说出的便是事实,他疑惑地看向谷雨,而谷雨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身前两人。


  白如冬的讲述事无巨细,让冯推官身临其境,故事讲完早已出了一手汗,他兴奋地搓着双手:“不错不错,如冬你做的很好,看来不久之后就能接老杜的班了。只是贼首尚未伏法,尔等还需尽心尽力,尽快将其抓捕归案。”


  杜奎海拱手道:“谨遵大人吩咐,不知大人可有兴趣看看贼巢?”


  冯推官一愣,随后笑道:“要看的,等我回去禀报府尹大人,一定给列位记上大大功劳。”


  老武见杜奎海眼光望来,连忙做了个请势:“大人随我来。”引着冯推官下了楼。


  谷雨跟到楼梯口探头看去,直到冯推官消失了踪影,就近捡了张凳子坐下,推开窗户看向街上的人群。


  白如冬扭头看着谷雨,谷雨从窗外收回目光回视着他,对方虽然面无表情,但谷雨仍能从那目光中看出一丝恼怒一丝悲伤,白如冬扭回头,看着他的师傅:“为什么?”


  杜奎海冷静地看着他:“你陷得太深了。”


  白如冬身子一僵,杜奎海道:“师傅知道你爱交朋友,但究竟有多少人别有用心地接近你,你可知道?他们接近你又有什么目的,你都清楚吗?”


  白如冬双拳紧攥:“府中的案子堆积如山,线索从哪里找,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就在这些不起眼的人身上,官府三天一追五天一比,也不管案情复杂人力有限,只要误了时辰板子便结结实实打在屁股上。光想着明哲保身,谁与我行方便?”他越说越委屈:“那是我一顿酒一顿饭喂出来的交情,多少次夜醉归家不省人事,多少次疼痛难耐苦于入睡,师傅,你难道就一点也不体谅做徒弟的吗?”


  谷雨听得心有戚戚,白如冬经受的压力他同样也有,那些线索不明而苦思不得其解的日子,那些因为对方位高权重而受到的慢待与嘲弄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般历历在目。


  杜奎海自然是明白他的,但他既然下了决定就得硬起心肠:“那王南松是怎么回事?”


  “他...”白如冬语塞了。


  杜奎海厉声道:“王南松纠集江湖贼众强掳诱拐妇人幼儿,致人家破人亡,你与他过从甚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如冬心头一跳:“所以根本不是素琴交待的对吗?”


  杜奎海沉默片刻:“是。”


  白如冬呼吸粗重:“所以你早早便开始调查王南松,窥破他暗地行径,但却隐忍着不告诉我,而是安排了这样一出好戏。”


  杜奎海道:“只有让你亲自率队,才可逼得你彻底与对方划清界限。”


  白如冬咆哮道:“所以你就暗算我!”


第四百七十八章 义庄 杜奎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徒弟:“相信师傅,这都是为了你好。师傅能安稳地在这位子上干了将近三十年,是因为从来没拿过人家一针一线,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怕被人拿到把柄。如冬,你广结善缘虽然破案得利,但其间利益交联,能说得清楚吗?”


  白如冬涨红着脸:“我交友赤诚,不看穷富,我承认有人为在官府方便办事,托关系走我的门路代为说项,只要那人不打歪主意,不动歪心思,能帮的我都会尽量帮,其间确有辛苦钱孝敬,但我向你保证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王南松呢?”杜奎海问道。


  白如冬脸色僵硬:“他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当真不知道。”


  杜奎海道:“那你可同他说起过官府的人员调配、抓捕部署以及行动计划?”


  白如冬脸色更加难看:“我有自己的底线,出卖兄弟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做的。”


  杜奎海步步相逼:“即使你不说,但凡有重大案情,你作为快班干将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只要掌握你的行踪不就能摸清官府的动向吗?”


  白如冬慢慢地握紧双拳,呼吸逐渐粗重,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令他感到恐惧的不是师傅的逼迫,而是他说的可能都是对的。他是个聪明人,杜奎海的这些想法他一早便想到,只是灯火酒绿慢慢消耗他的警惕,况且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过事,侥幸也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


  但杜奎海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将他自我营造的幻觉彻底击碎,屈辱吗?悔恨吗?害怕吗?白如冬情绪复杂,一时也分不清该以何种态度面对杜奎海。


  杜奎海好似没有看到,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冰冷:“除了王南松呢,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别有用心之人,在你那些朋友中是否还有第二个王南松?”


  白如冬浑身一颤,脸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我...我...”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


  杜奎海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王南松恶事做绝,东窗事发是迟早的事,假如抓捕他的人不是你我,你有信心担保王南松不会供出你的名字,你说从来没有向他泄密,这话师傅信,别人信吗?”


  白如冬垂下眼睑,心头越来越凉,杜奎海叹了口气:“如冬,听师傅一句劝,此番正是与他割席的最佳时机,不然他会将你拖入悬崖,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你媳妇儿和孩子考虑考虑,若是看到你沦为阶下囚她们会作何感想?”


  白如冬闭上眼睛,脸上纠纷万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杜奎海暗自松了口气,但脸上却丝毫未见缓和:“从现在开始不要到处跑了,就待在师傅身边。今夜一战事关重大,如何计划还要你我再加参详。”


  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杜奎海并没有打消对他的怀疑,白如冬默默地点点头,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


  对于杜奎海师徒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谷雨是清楚的,杜奎海的心思他甚至比白如冬还要更早察觉,也许是天生敏感,也许在他见到白如冬那进凭借俸禄八辈子也买不上的深宅大院,便早已种下了对他的怀疑,在两人即将产生冲突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杜奎海的身后。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适合 两个徒弟还是很听师傅的话,见师傅脸色不善,也便住了口。许老头将油灯提起:“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早点把饭做了,都不饿吗?”


  先前那徒弟名唤王二,他揉着酸痛的肩膀:“师傅今天累了一天,晚上吃点好的?”


  许老头点点头:“行,将墙上的腊肉做了吧。”


  小徒弟叫刘和,凑趣道:“再给您热壶老酒?”


  许老头“唔”了一声:“天热,别烫了。”


  “知道了师傅,您回去歇着,我和刘儿把饭做好了叫您。”王二笑道。许老头多年前丧偶,膝下无儿无女,王二和刘和也是命苦的孩子,从街头上被许老头捡了回来,从小养到大。


  许老头面相狰狞可怖,但人却不坏,是以哥俩了解他的脾气,并不如何怕他。将老头送回房中,两人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在水盆中洗了手,这才钻到了灶房中。


  义庄地处荒郊野岭,背靠太平山,甚至远离官道,四周丛林遍布不见人家,独独义庄之中炊烟升腾,伴随着微弱的火光在清冷的山间带给人唯一一丝安全感。


  一阵山风吹过,密林之中的杜奎海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白如冬站在他的身后,从褡裢中变戏法似地取出一件外衣轻轻披在杜奎海身上,杜奎海看了他一眼:“留着自己穿吧。”


  白如冬笑了笑:“没事,年轻人火力旺。”


  杜奎海也跟着笑了笑,这个徒弟热情体贴机敏聪慧,是他从众多年轻捕快中选择的接班人,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白如冬也不负他的期望,不仅案子干得漂亮,而且老于世故,上至府尹下至门房没有不喜欢他的。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被有心人利用,险些葬送大好前程。


  白如冬回头看了看身后埋伏的弟兄们,低声叮嘱道:“夜间风大,找好避风位置,小心伤了身子。”


  今夜应天府精锐尽出,埋伏在不同方位,务求将王南松一伙一网打尽,经历过白天在王记皮货行与匪众的拼死相搏,晚间的行动不少捕快已换了兵刃,老武怀抱朴刀倚在巨石后,脸色铁青不知在想什么。


  杜奎海看了他一眼:“你把老武叫过来。”


  白如冬轻轻应道:“是。”轻手轻脚地去了,片刻后将老武叫到近前,老武闷声道:“班头,您叫我?”


  杜奎海直截了当地道:“老武,福生不适合干咱们这行。”


  老武叹了口气,福生自从杀了王焱后变得魂不守舍,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老武好话说尽,福生连头也不抬一下,无奈只能将他留在府中,托付给衙役代为照管,老武既心疼又恼火,但福生委顿的状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孩子废了。


  杜奎海观察着义庄附近的动静:“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马威猛勇武,不代表他的孩子也能如他一般,咱们平时面对的都是什么人,你真忍心让福生遭这份罪,万一出个好歹,你怎么跟他爹交待?”


  老武再次叹了口气:“他在府里起码还能有份正经差事,老马当年救过我的命...”


第四百八十章 寻人 “你知道我师傅?”王二看向他身后的担架,这才发现两柄粗糙,由两根粗壮的树枝简单捆绑而成,他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担架旁的两名男子:“几位差爷面生得紧。”


  长脸男子掏出腰牌:“我们是溧阳县太爷之命前往应天府公干的差官,识得字吗?”


  院外杜奎海领着人压低身子从林中悄悄走了出来,慢慢抵近。这伙人身着公服,一时不辨真伪,但只要敢抢王焱的尸体那定是贼寇无疑。四下幽静无声,院中的对话清晰地传到耳中。


  刘和走到王二身后,眼光在几人身上流转,王二接过腰牌在手中垫了垫,熟铁锻造触手冰凉,落在掌心中沉甸甸的:“那这尸体?”


  长脸男子道:“河边发现的,死得透了。若不是我几年前来过义庄,只能任这倒霉鬼曝尸荒野了。”


  听说不是应天府的差官,王二脸上的笑容不减,但恭谨淡了下去,侧了侧身子做个请势:“辛苦几位爷。”


  长脸男子吩咐同伴道:“还等什么,赶紧将人放下再寻个住处。”


  王二与刘和相视一笑,目光中充满了得意,两人做饭前已换了干净衣服,实在不愿再换回去。照理说尸体只要进了院,便即完成了交割,这活儿本应该是他来干的,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王二喜滋滋地头前引路:“院儿里黑,差爷们小心脚下。”


  抬担架的两名男子手脚麻利将尸体搬到了木床上,长脸男子问道:“平白耽误了时辰,城门是进不去了,这附近可有休憩的地方?”


  王二想了想:“沿着山道直行约莫一炷香时间便能看到官道,官道东行四里地有个来福客栈,差爷们可在此落脚。”


  “使得。”长脸男子领着人走出了停尸间,院中一个佝偻的身影让他一愣,是许老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对方。


  “许师傅!”长脸男子很快认出了他。


  许老头一怔,他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面前的男子,恭谨问道:“这位差爷不像应天府的人?”


  长脸男子道:“记性倒是好,我是溧阳县的于炳高,几年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许老头脸色现出疑惑,正在愣怔之际,长脸男子已打了个招呼迈步向外走去。


  “嗯?”缩在阴暗角落中的杜奎海眼睁睁地看着四名官差从院子里走出,头也不回地下了山。难道当真是溧阳县的官差不成?


  白如冬盯着几人的背影,凑到杜奎海耳边道:“溧阳县可有您相熟的捕头?”


  杜奎海摇了摇头道:“快班班头汪岑来应天府公干,你我都是见过的。只是他手底下还有哪些人,我已好几年没下过溧阳,自然是无法知晓的。”


  “那怎么办?”白如冬皱起眉头:“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杜奎海想了想:“不用,只要守住义庄,该来的总会来的。”


  应天府门前宽敞的大街上,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为首的那名女子生得娥眉粉黛倾国倾城,霎时吸引了行人的注意,擦肩而过之后频频回头啧啧称赞。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中计 福生将一颗圆子在嘴中咬破,软糯甜香直入心脾,他的脸色终于松弛下来,老马揪了揪他的腮帮子:“傻小子,有吃的便什么都忘了。”


  福生腼腆地笑了笑,将一碗酒酿圆子飞快吃干净,抹了抹嘴:“爹,咱们回家吧,别让娘等久了。”


  “唔...”老马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溜,眼睛眯了起来:“不着急,咱们再走走。”说罢不理福生的疑惑,拖着他的胳膊挤入人群。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见目标走远,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跟了上去。


  城外义庄,许老头师徒三人吃过饭饮过酒,将一桌子狼藉草草收拾过后便爬上了床,今天着实累的不轻,加上酒精的作用,过不多时便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停尸房中静悄悄的,在幽幽月色下愈发显得阴冷诡谲。


  角落中那具被于炳高送来的尸体忽地动了一下,随即白被单被扯了下来,王南松翻身坐起,轻盈地落在地上,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伸展着四肢。


  木床之上摆着一套夜行衣和一把长剑,原本被他压在身下,许老头师徒只要不翻动尸体便不会察觉,当然他们也决计想不到这白被单下竟然是活人。


  王南松冰冷的目光自一排排木床划了过去,他快手快脚地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夜行衣换上,又将长剑抓在手中。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院中鼾声如雷,他将火折子晃亮移动到木床前,深吸了一口气掀开白被单,一张陌生的脸,不是王焱。


  他快速移动到另一张床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紧接着走向下一张床......


  这间停尸房中并没有王焱的尸体,他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在鼾声中来到另一间停尸房。


  今夜他是来接儿子回家的。


  杜奎海人老成精,算准了王南松的心理,即便他心存顾虑,甚至明知是应天府设下的陷阱也会毫不犹豫地自投罗网。


  王南松失望地垂下手,这已经是最后一间停尸房,难道王焱根本就不在这里?


  一瞬间的猜测让他脊背发凉,立即便想抽身而走。但看着仍未被掀开的白单,他又犹豫了,兴许儿子就在那里呢?


  他一边想一边抓住白单一角,露出一名年轻男子的脸,他几乎感觉不到失望了,正要放下手忽地僵住了,那男子隐约有一丝面熟,电光火石之间不及细想,王南松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长剑。


  那尸体蓦地睁开眼,手中朴刀甩脱白单,出鞘的利刃在昏暗的停尸房中迸发出刺目的寒光,如一道匹练直直砍向王南松!


  中计了!


  王南松暴喝一声,身体向后弹射而出,腹间猛地一痛,疼得他闷哼出声,朴刀的刀锋已划破了他的肌肤。他顾不上疼痛,急忙抽掉剑鞘回身格挡。


  那尸体正是谷雨假扮,他一击得手,脸上未见喜色,朴刀势如破竹,连砍带削频频出招,王南松已回过神来,沉着应战,他武艺高深,谷雨知道短时间内拿不下他,虚晃一招将王南松逼退,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哨子,放在嘴中猛地吸了一口气。


  呜!呜!呜!


第四百八十二章 隐情 远离闹市的昏暗巷子中,老马浑身鲜血淋漓,手中握着一把钢刀,地上已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惨叫声连连。巷口一暗,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紧接着是更多的人从巷口走出,老马一把将吓傻的福生拉到身后。


  那个瘦削的身影慢慢走向老马,老马气喘吁吁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咱们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取我父子两人性命?”


  “让你做个明白鬼,”那人道:“你儿子杀了我大哥的儿子,这笔仇算不算血海深仇?”


  福生猛地抬起头,老马也愣住了:“这么说当真是寻仇来的,”心下冰凉,已知道今晚讨不得好:“留我儿一条性命,我跟你们走。”


  那人嗤笑道:“一个也别想走...啊!”


  老马突下杀手,一刀削中那人肩头,回头喊道:“福生,快跑!”


  福生浑身一哆嗦,老马急得面目狰狞,大喊道:“跑啊!”


  福生转头向巷子中撒腿跑去,身后的怒喝、劈砍之声此起彼伏,他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老马已陷入重重包围,数人刀剑相向,老马中招连连,福生双拳紧攥,纠结万分。


  义庄外喊杀声震天,杜奎海与身边的捕快挥刀迎向对面的杀手,王南松做的这门买卖十恶不赦,一旦被抓便是杀头的罪过,因此网罗的手下皆是弓马娴熟的亡命徒,杜奎海难以在短时间内得手,心中正在焦急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喝:“班头,我们来了!”


  杜奎海心中一松,知道是埋伏在左近的帮手听到打斗声前来援助,只是义庄之内迟迟听不到动静,令他不免再次担心起来。


  义庄内,王南松挟持着许老头向后院退去,谷雨与白如冬、老武手按兵刃慢慢逼近,王南松手底收紧,刀刃划破许老头脖颈间褶皱丛生的肌肤:“你们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许老头惨叫连连,谷雨三人不得不收住脚步。


  王南松狞笑道:“很好。”慢慢没入黑暗中,少倾只听得“啊!”一声惨叫,谷雨大惊:“不好!”


  一个箭步窜出,向后院抢去,白如冬脸色阴沉,跟在他身后。


  许老头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后墙的墙头王南松的背影一闪即逝。


  “妈的!”老武气炸了肺。


  白如冬边跑边打量着墙头的高度,奔到近处猛地提气,身体纵跃而起,后墙高耸,白如冬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眼看便要摔下来,谷雨眼疾手快屈下身子,两手拖住他的双脚,舌头顶住上牙膛,奋力高举:“去!”


  白如冬的身子如一只大鸟腾空而起,越过墙头。


  老武蹲在地上伸手探向许老头颈间:“死了。”


  谷雨双目直欲喷火,仰头看向墙头:“老武,来帮忙!”


  老武一愣,谷雨给他的印象向来是蔫蔫的,总也打不起精神,此时却好似换了一个人,身上散发出肃杀之气,他命令下得老实不客气,老武几乎是下意识地向谷雨跑去。


  义庄背靠太平山,后墙外便是山脚,白如冬轻飘飘落在地上,王南松的身影在丛林间忽隐忽现,他大喝一声:“奸贼,哪里逃!”飞快地向对方追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受伤 谷雨一招得手,毫不迟疑地挥刀向段西峰冲来,段西峰歪着头看着对方如风攻势,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来临。那叫棒槌的是个中年男子,撇了撇嘴:“玩阴的,不是好汉。”


  攸地弹射而出,谷雨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未看清对方的动作,胸前便如被巨石擂中,疼得他五脏六腑蜷缩在一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出,嘭地撞在墙上,棒槌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右脚猛地蹬向谷雨的头颅。


  周围身体痉挛般弹动了一下,猛地翻身坐起,眼见谷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棒槌势大力沉的一脚既出,若教他踢得实了,谷雨大好的一条命也便交待了。当下不及思索,猛地扑向棒槌。


  那边厢赵银环眼见谷雨遇险,脸色剧变,厉声叫道:“莫要伤他性命!”


  棒槌听得赵银环的声音不禁一愣,脚尖怪异地折向周围的咽喉,周围实在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高绝的武艺,再想变招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头面,随即胸腔剧痛,身体倒飞而出,棒槌哼了一声,脚尖一挑将落在地上的钢刀挑起,飞身向周围劈了过去!


  周围还未来得及起身,耳听得背后阴风忽至,情知不妙,偏偏四肢百骸钻心地疼,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暗叹一声:今日便到这儿了!


  眼角瞥见一个人影斜刺里扑出,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背上,随即响起两声惊呼:“谷雨!”


  周围吓得麻了,扭头看去便看到谷雨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可怖。


  一声喊叫来自赵银环,另一声则来自董心五,他率人长驱直入,穿过浓烟恰好看到棒槌长刀挥出,谷雨舍身回救的场面,随着长刀落下,谷雨的背后鲜血迸溅。董心五脑袋嗡了一声,一瞬间红了双目:“一个都别放过,给我抓!”


  身后的捕快和守兵呐喊一声,扑向牢中贼寇,段西峰将赵银环的屁股向上托了托,看了血灌瞳仁的董心五一眼:“弟兄们,撤!”赵银环回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谷雨,表情复杂难名。棒槌将地上的全贵拉到肩上,几名汉子殿后边打边退,迅速消失在浓烟之中。


  周围翻身坐起,将谷雨紧紧抱在怀中,只见谷雨脸色蜡黄,整个人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他吓得手脚冰凉,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老七,说话,别吓我!”


  谷雨张开嘴,一口鲜血却从嘴边涌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周围伸手将血团抹掉:“老七,别睡,”他看着谷雨的眼中光芒迅速消散,忽然高喊道:“草你ma的,你让老子怎么还你?!”


  董心五将周围推到一边:“废什么话!”他将谷雨摆成俯卧的姿势,将他衣衫撕开,见他后背一条深深的刀口,鲜血汩汩而出,他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衣衫撕开,包裹在伤口之上,在呆滞的周围脑后狠狠拍了一记:“愣着作甚,还不送去医治!”


  周围如梦方醒,与董心五抬着向牢门外跑去。


  多年的江湖历练让徐开龙对危险格外敏感,耳听得阴风忽至,当下不及思索连忙侧身躲避,对方一招走空,他回转过身子仔细观瞧,可惜浓烟滚滚之中看不清对方身影,墙外传来大脑袋的声音:“大当家,官兵来了,快快出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巧遇 太平山山顶。


  “那时我已回撤不及,谷师弟为了救我一把抱起王南松,两人失足掉下悬崖,我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被河水卷走,师傅,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心甘情愿领受责罚。”


  白如冬结束了自己的描述,惴惴地看向杜奎海。


  杜奎海站在悬崖边,远处的河水在月色下翻涌着诡谲的光芒,河面足有十余丈,人一旦掉下去几无生还可能。师兄把他最珍视的弟子托付给自己,这是莫大的信任。随着了解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谷雨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也慢慢传到了他的耳中。


  在震惊之余,他也更加确信在谷雨那温吞腼腆的外表下面,其实藏着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必要的时候他会燃烧自己绽放光明驱散黑暗,只是没想到噩耗来得如此之快又猝不及防。


  杜奎海稳了稳心神:“老武!”


  “在!”老武站在了他的身后。


  杜奎海吩咐道:“带着人去河边沿路搜查,一定要找到小谷。”


  “是!”老武看了白如冬一眼,招呼着捕快:“弟兄们,随我来!”


  白如冬面色一紧:“师傅,我也...”


  “不用...”杜奎海眼中的狐疑一闪即逝,现在只有白如冬的一面之词,他无法做到全数相信:“将拿下的贼人暂时压到义庄,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


  白如冬敏锐地感受到了杜奎海的情绪,当下只能假作不知:“可是义庄阴气森重,不若找个客栈住下。”


  杜奎海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不怕鬼,只怕人。”


  白如冬心头凛然看向杜奎海,而杜奎海背向月亮,五官隐在阴影下看不真着。夜风自山岗拂过,让白如冬感到寒冷彻骨。


  河道浅滩,谷雨狼狈地向岸边爬行,他的腿上有道深深的伤口,在他经过之处留下殷红的血迹,河水不断冲刷又将血迹抹掉。入夜的河水冰冷刺骨,谷雨必须要控制住寒冷、疼痛与疲惫,才能确保自己重新回到陆地上,而只要他坚持不住,便会随河水而下,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他慢慢地拖动着身体,好容易抓到草地,他用力收束手臂,带动早已不堪的身体慢慢靠岸。


  他在齐腰深的杂草丛中呈大字仰面躺着,朴刀放在身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月光清亮温柔自头到脚洒满全身,仿佛是在庆祝他的新生。


  “小谷捕头,你在哪里?”


  “听到请回答!”


  “小谷捕头,我是老武,听到请答复我!”


  谷雨一激灵,侧过身子倾听着,捕快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有一瞬间他很想站起身来呼应,但现在的他缺乏勇气,信任的勇气。


  白如冬与王南松在山顶的对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原本只是以为单独的贼巢清缴,但如今看来并不那么简单,甚至听白如冬话中的意思,恐怕应天府中仍有他的同党。白如冬与王南松的关系也不止提供庇护的关系,他甚至已经深度参与犯案过程,想到金陵城内无数无辜女子、孩子离奇失踪,而犯案者竟然来自官府内部,这一结论令他不寒而栗。


第四百八十五章 危机 几人被谷雨凌厉而残忍的手段吓破了胆,一路嚎叫着跑下了山。谷雨晃了晃脑袋,眼前涌起五彩斑斓的斑点,他歪歪扭扭地向女子走去。


  “不要伤害我姐姐!”说话的是那女子的弟弟,约有十二三岁,不顾一切地挡在女子身前,张开双臂颤声道:“不要杀我们...”


  话音未落谷雨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姐弟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山后弟弟猛地站起身来,伸手将姐姐从地上拉起:“姐,咱们回家。”


  “可...可是?”姐姐看着谷雨。


  弟弟道:“别可是了,他杀了人,咱们还能救他不成?”加大手劲拖起姐姐便走。


  姐姐边走边回头,猛地挣脱开弟弟的手,回身跑了回来,弟弟气急败坏地追道:“姐姐。”


  姐姐置若罔闻,将谷雨拖起身来,探手在他鼻端,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喜道:“还活着。”


  弟弟道:“你当真要救他?”


  姐姐道:“他救过我的命,帮把手。”谷雨虽然长得瘦削,但毕竟不是一个弱女子能扛得动的,弟弟撇着嘴,有些不情愿,那女子也不再劝,费力地挪动着脚步,弟弟败下阵来:“好好,我听你的。”


  将谷雨的胳膊往肩头一搭,赌气般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夜深了,董梦琪与白小小早早便睡下了。仆人将花厅洒扫干净,打着哈欠吹熄油灯,回到房中与同伴交谈几句便也沉沉睡去。不多时宅子里彻底没了动静,墙头咯嗒一声轻响,飞虎爪攀上了墙头,过不多时乔三的脑袋出现,只露出两只眼睛机警地扫视着院内,最外一进院子靠近佣人的住所,能听得见微微的鼾声。


  他轻飘飘地落了地,拔出钢刀走向房内,几声沉闷的响声过去,他走出房门,刀尖上的鲜血滴滴哒哒沿着他的脚步划出了一道诡异的红线。


  几个强壮的汉子已顺着飞虎爪落到地面,拉了个扇形持刀警戒。


  乔三将刀口血迹在靴底抹了抹,低声吩咐道:“大哥有令,白府上下鸡犬不留。”


  “遵命!”几个汉子答应一声,手持利刃各自摸了上去。


  董梦琪呻吟一声睁开眼睛,白小小端着一碗蜂蜜水没好气地举到她面前,董梦琪心虚地笑了笑:“为娘酒量好得很,哪是那么容易醉的?”


  白如冬出任务时,娘俩都是睡在一处的,白小小作为一个大姑娘,初时还觉得难为情,直到有一天在白如冬浑身血迹斑斑地回到家之后也就明白了娘亲的心思,因为她也懂得害怕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每一个白如冬不在的夜晚,白小小总会出现在娘亲的房间,两个女人依靠彼此的存在给自己勇气。


  白小小冷笑道:“还好意思说谷雨酒量差,我看你和他也差不了许多。”


  董梦琪摇摇头:“他个毛头小子,哪能和你娘比。”接过碗将蜂蜜水一饮而尽:“扶娘起来。”


  白小小搀着她坐起身子:“您要干嘛去?”


  董梦琪白她一眼:“上茅房。”


  白小小道:“不是说没喝多吗?”她嘴上不饶人,行动却很老实,搀着母亲下了床,推开房门,夜间清冷的空气涌入,顿时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第四百八十六章 解围 姚中慧手中长枪上下翻飞,走线忽左忽右,黑衣人在浙江时曾见识过长枪的威力,自然不敢小觑,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姚井儿见姚中慧被团团围住,脸色丝毫不见惊慌,心中也稍稍定了下来,从缺口中钻出来,径直奔向院门口,谁知刚跑出两步,胡佳支撑着身子坐起,尖叫道:“莫让这厮跑了!”


  当即便有两名黑衣人阻住其去路,细长狭窄的刀刃疾风般卷向姚井儿,姚井儿举刀应战,同时放声大喊:“前后左右的老少爷们,寨子进了贼,赶紧跑啊!”高亢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胡佳生怕他招来援军,再次催促道:“杀了他!”


  两名黑衣人的攻势骤然加强,姚井儿武艺稀松平常,登时吃不住劲,手脚慢了一拍,肩头便中了一刀,疼得他哎哟一声向后退去,黑衣人哪肯给他喘息的机会,呔一声大喝双手擎刀劈将下来,眼看姚井儿难以招架,姚中慧拨枪回援,黑衣人腹部中招惨叫出声,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姚井儿喜出望外,姚中慧哼道:“废物!”


  她一身战六敌本就颇为吃力,此时分神之下顿时露出了好大的破绽,对方如狼似虎自然不会放过,寒光一闪姚中慧的胳膊中了一刀,疼得她一哆嗦,毫不犹豫地反手扎去,对方猝不及防,喉间多了一片血雾翻身向后栽去,不等他倒下一名黑衣人矮身凑到近前,直取姚中慧下盘,姚中慧挥枪拨开,忽然后腰一痛,又被对方得逞。


  这一场战斗逼仄且残酷,姚中慧使出浑身解数,将手中长枪发挥出最大威力,盏茶功夫已躺下了五人,但己方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姚井儿搀着姚中慧,两人如血葫芦一般,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姚井儿用手背在脸上摸了一把:“姐,走不出去了。”


  “不成,寨子里的老幼妇孺还指望着咱们呢...”她向远处看了看,习武场的火势不见熄灭,甚至有隐隐向山中蔓延之势。院子外慌乱的呼喊声、纷杂的脚步声搅作一团,她深吸了口气,重新握紧了长枪。


  对面四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胡佳勉强支撑起身子,他左右看了看:“你们便是赵先生手中的底牌?真真可笑,把你们的本事都拿出来吧,你们是浪人,就得浪起来!”


  三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双手攥刀,狭长的刀身上举贴在耳侧,姚中慧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正在快速地流失,中毒后导致的眩晕感如影随形,但她的眼神依旧狠厉:“放马过来吧!”


  胡佳大喝一声,率领三人如汹涌浪涛一般涌了过来,姚中慧和姚井儿齐齐呐喊迎了上去,六人瞬间便战在一处,姚井儿相比姚中慧受伤较轻,但受到的攻击却更为猛烈,胡佳算准了姚井儿是姚中慧的软肋,同时也惧怕姚中慧一身神鬼莫测的武艺,根本不与对方交锋,与另一名黑衣人将全数气力压向姚井儿,姚井儿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他紧咬牙关拼命格杀,奈何技不如人,被胡佳一招划中小腹,他啊地一声惨叫登登登连退数步,那黑衣人瞅准机会,长刀递出直取他的心口窝。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牢 他挠了挠脑袋,抄过桌上的茶杯,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口:“这代表家中无人。”


  用手掌抹掉,重新画了个圆:“这代表家中有人。”


  圆中加了一点:“独居。”


  又在圆圈下加了一横:“独居的是名女子。”


  夏姜气得哼了一声,大脑袋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徐大当家严令我等只将目标放在名声不佳的官宦商贾之家,却不曾骚扰过独居女子。”


  夏姜道:“那你在白家看到的是什么?”


  大脑袋费力地回忆着,在桌面上缓缓打了个“x”,夏姜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脑袋沉着脸:“通常绿林道中做这等买卖的彼此并不照面,以免被对方牵累,记号也是各家不同,真正涵义只有自己弟兄知道。唯有这个...”他用食指关节在桌面上叩击着:“无论哪枝哪派代表的都是同一涵义,那就是屠尽满门。”


  “什么?!”夏姜变了脸色。


  与之相反的是大脑袋的反应,他不以为然地看着夏姜:“绿林道自有绿林道的规矩,讲究祸不及家人。能让对方甘冒同道唾弃也要破坏规矩,那鹰爪子想必做了什么与人不共戴天的事,咱们不知道内情一脚伸进去恐怕会平白招惹事端。”


  夏姜断然道:“那也得救。”


  大脑袋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向外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说不定人家早动手了。”


  夏姜心头一冷,催促着大脑袋收拾妥当,急匆匆赶了来。


  大脑袋虽然有情绪,但对于夏姜的交待向来言听计从,来到白宅附近他先让夏姜在暗处藏着,自己则绕着白宅悄悄观察,他是山贼出身,一双贼眼炯炯,从作案的角度专找容易下手的地方,直到看到留在墙外的飞虎爪,这才确认了心中猜测,悄悄与夏姜说了。


  夏姜心急如焚,急命大脑袋前往应天府告警,跑出两条街迎面正撞上巡夜的巡检司弓兵,那领头的队正名叫刘毅,却是认得白如冬的,一听他家出了事,当即领着人赶了过来,生死关头将白家母子救了下来。


  董梦琪听得前言后果,忍不住泪水涔涔而下:“也不知老白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下了死手。”


  弓兵已将白宅彻底翻了个遍,白府下人五死三重伤,眼看已是不治。董梦琪扶着门框看着院中成排的尸首,只感觉遍体生寒,全身筛动不止。


  刘毅安慰道:“好歹你和小小没事,不然让老白怎么活?”扬了扬手,手下抬起尸首向外走去。他看向董梦琪:“我的人在府中守着,你且安生休息,等明天老白回来再说。”


  董梦琪点点头:“有劳了。”


  刘毅道:“老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领着人出去了。


  没了外人董梦琪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便向后倒,夏姜连忙搀住她,白小小搀住另一边,颤声道:“娘...”


  “娘没事...”董梦琪安慰道,夏姜将她搀到厅中的桌边坐了。董梦琪拍了拍小小的脑袋:“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娘守着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 噩耗 洪府尹皱紧了眉头,嫌弃道:“还能放几天?”虽有衣袖遮着,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恶臭直冲脑门,令人直欲作呕。


  杜奎海道:“天气炎热,过得两日便会有腐坏之象,撑不了多久的。”


  眼前的一幕太过冲击,洪府尹这样的文官实在难以适应,不满道:“难道就任凭这尸身烂在牢里?”


  府里放着这么一具尸体太过晦气,洪府尹心里直犯膈应,可王南松至今没有下落,少了王焱吊引,王南松即便活着恐怕也不会现身,洪府尹心中十分矛盾。


  冯推官同样捂着衣袖,他见杜奎海脸色不佳,圆场道:“老杜,大人也是心急,并非冲你。现在见不到王南松,便也难以断定他是死是活,若老武能找到王南松那还罢了,若是这厮侥幸逃脱铁了心不来,尸身一旦腐化,便会滋生疾病,这牢中人满为患,一旦疾患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杜奎海道:“两位大人的心情我理解,这样罢,再多放一日,无论王南松找不找得到,王焱的尸首都会拉到乱葬岗掩埋。”


  洪府尹沉默半晌,这才勉强同意:“就到今日太阳落山,老武再寻不到王南松的下落,那便算是死了。”


  杜奎海应道:“是,卑职知道了。”


  洪府尹放下衣袖转身离开,冯推官叹了口气,向杜奎海竖起一指:“哎,老杜,这事办得不利索,不怪大人不满。要是拿了王南松,岂会有这般腌臜事。”


  杜奎海苦涩地点点头,看着两人离去,转身道:“如冬,我领人去城外跑一趟,冯推官说得不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是对王南松还是对小谷。”说到此处两手搓了搓脸,语气沉痛:“我对不起师哥,他将小谷交到我手里,我却把孩子给弄丢了。”


  白如冬轻声道:“师傅,你先别难过。谷师弟吉人天相,不会有问题的。”


  杜奎海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落网的犯人还要审讯,是不是还有同伙,受害者被贩卖到何处都要查出来,府里的事情拜托你了。”


  白如冬望着杜奎海的背影,沉默地站着。


  付牢头凑过脑袋试探地道:“白头儿...”


  白如冬道:“将门关上,午后再搬两块冰镇着。”


  付牢头点头应是:“羁押的犯人已押进牢内,大人可要现在提审?”


  白如冬点点头:“先叫满堂几个审着,我还有事,去去就来。”


  白宅的气氛压抑至极,阖府上下除了董梦琪、白小小与夏姜、大脑袋,便是门口把守的弓兵。


  董梦琪强打起精神,与夏姜煮了一锅白粥,白小小吃了几口,忽地落下泪来,董梦琪轻抚着她的背,正想安慰几句,门口传来一声喊:“我回来了!”


  白小小一跃而起:“爹!”飞快地跑向月亮门,紧接着白如冬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董梦琪眼前,董梦琪缓缓站起,嘴角下撇,委屈地流下泪来。


  白小小飞扑进白如冬的怀中,哭道:“爹,吓死我了!”


  白如冬轻轻拍着她的头顶:“没事了没事了,小小不要怕,爹回来了。”他已从弓兵那里知道了个大概,这件事除了王南松之外没人敢做,原来对方昨夜在山顶之上说的都是假话,这王八蛋暗遣杀手存的竟是灭他满门的心思,彻骨的寒意笼罩在他的心头,老婆孩子当面他只能压抑着恐惧与愤怒,表现得尽量平静,但望向董梦琪的眼神中愧疚是藏不住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抢人 庞韬将那受伤的狱卒从地上拉起,那狱卒面露痛苦之色,两手紧紧地捂住小腹,鲜血从指缝中汩汩而出,待看清董心五后才艰难道:“你们可来了,还有六七名兄弟陷在牢中未出来,快救快救!”


  狱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爆炸伊始值守的八名狱卒全部冲入大牢控制局面,但浓烟障目之下又遇囚犯窜逃,一俟进入大牢便被冲散。


  董心五面沉似水,他入府司职已近三十年,情知今晚遇到捕快生涯中最大的灾祸,当下不及细思,转身吩咐道:“情势危急,不需请示,遇有反抗者立即格杀,千万不可手软,一切责任由我承担,都明白了吗?”


  身后捕快及守兵面色惴惴,浑身颤抖,董心五提高了声音:“听明白了吗?!”


  “是!”


  徐开龙的人马尾随在亢奋的囚犯身后,石云的右臂虚弱地搭在徐开龙的肩上,大脑袋走在徐开龙的前方,微眯着眼睛试图从浓烟中寻找到道路。安三则远远地缀在队伍的后方,目光紧紧地盯着徐开龙背后。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涌了进来,浓烟被吹得拐了个弯,徐开龙心中一动,一把拉住大脑袋。


  大脑袋回过头:“大当家的,怎么了?”


  徐开龙沉声道:“不能再跟他们跑下去了。”


  大脑袋疑惑道:“为何?”


  徐开龙道:“他们逃跑的方向是牢门,势必会和闻讯而来的鹰爪子撞个正着。”


  大脑袋脸色焦灼:“那又怎样,咱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恐怕再多的鹰爪子也招架不住。”


  徐开龙哼了一声:“你手无寸铁,怎么和对方硬拼,动动脑子!”


  大脑袋舔了舔嘴唇:“那怎么办?”


  徐开龙观察着浓烟流动的方向,心中渐渐有了计较:“走这边。”他指了个方向,却是个牢房。


  大脑袋傻了,徐开龙已率先钻了进去,大脑袋顿了顿足,向身后喊道:“跟紧我,别走丢了!”


  牢房中火焰高涨,浓烟夹杂其中翻涌滚动,石云早已清醒了过来,他随着徐开龙缓缓移动脚步,避开火光,向里摸索,腹间传来阵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徐开龙手捂口鼻,声音闷闷传来:“再坚持片刻。”


  石云苦笑道:“我撑得住。”其实以他的罪行横竖不过在狱中蹲个几日便可安然出狱,只是徐开龙急于出狱没做细想,下意识地便把他顺手稍了出来,石云有些哭笑不得,但对徐开龙的仗义却也心存感激。心道:若被官府抓到,大不了再回来蹲个几日也便罢了。


  两人摸索到牢房深处,此处也是浓烟最为呛人之处,炙热辛辣的烟雾迎面扑来,两人抵受不住,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大脑袋气馁道:“牢墙坚固,怎么逃得出去?!”


  “这里有个洞口!”一人忽然惊叫出声。


  徐开龙循声摸索了过去,只见墙上果然有个洞口,砖头瓦砾散落在地,显然是被方才那一波爆炸炸开的。洞口约有三尺见方,一名成年人可矮身通过。徐开龙大喜过望:“快,快钻出去!”


第四百九十章 大乘教 院子中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惨叫声此起彼伏,谷雨双手双脚酸软无力,索性坐在门槛上,向朱老扬了扬下巴:“老汉,就剩你一个站着的了。”


  朱老大张着嘴,唇下胡须剧烈地抖动着,像看鬼一样地看着谷雨。这少年明明虚弱不堪,似乎一阵风便可将其轻易刮走,但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数倍于己的成年汉子一一撂倒,更何况那柄刀一直没有出鞘,对方手下是留了情的,不欲伤人性命,否则...


  他哆嗦着慢慢向后退去,忽地发一声喊转身便跑。小北兴奋地窜起身来,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不想死的都他娘的滚!”


  地上呻吟打滚的乡下汉子匆忙爬起身来,互相搀扶着向门外逃去,小北将秀雯从地上搀起来,秀雯走到谷雨面前:“谷大哥,谢谢你。”


  谷雨靠在门框上,他的体力在快速流失,两腿开始打起摆子,只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才勉力支撑,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秀雯:“秀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这句话出口,秀雯本已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小北搬了张矮凳扶秀雯坐了,自己则站在她身后,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谷雨。


  原来这依山势而建的村落名叫朱家村,村民不过四十余户,大多姓朱,秀雯姐弟姓袁,前些年落户于此,却是这个村落中唯一的外姓,两人谨慎有礼,从未与同村人发生过矛盾,而这冲突发生在半个月前。


  话说应天府多年前兴起一个全新的教派大乘教,创建者姓宋自号大乘,声称自己是弥勒佛转世,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上为皇家祝寿祈福,下为地方主办佛事,因此追随者甚多。大乘教每年都要从信徒中遴选天资聪颖面容姣好的童男童女入总教,由教主宋天师亲自点化。


  谷雨道:“听起来倒像是教人向善的教派。”


  小北哼了一声:“也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当真。”


  “小北!”秀雯皱眉斥道,向谷雨解释道:“大乘教信徒常年在城内城外鼓吹,凡被天师点化之人便可羽化飞升位列仙班,即便资质差些的也会被教主委以重任,享尽荣华富贵。初时人们也便信了,只是这被选中的童男童女,只见有走的,却从未有回来的。时间一久乡民便起了疑心,每遇遴选无不百般推诿,自己的孩子若是去享福倒还罢了,就怕没有那个命,反而落入有心人的圈套。”


  谷雨听得眉头紧皱,秀雯继续道:“这些事也是我们道听途说,不可全信。大乘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每年在附近村子强行征集童男童女,今年这任务落在了朱家村,这村子人丁不倡,而我们又是唯一的外姓人......”


  谷雨接口道:“所以他们便欺负你们姐弟,要将你献给那宋天师。”


  秀雯垂下头:“是,我只有小北一个亲人,他年纪还小,我入了大乘教便再无人照顾,因此婉言谢绝。里正先前和和气气的,后来见我态度坚决就变了脸色,我和小北生怕对方硬来,时刻提着小心,奈何千防万防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昨夜若不是谷大哥搭救,恐怕我就回不来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故人 谷雨眼疾手快,眨眼间已将短刀横在身前,邹念文双掌一晃,架住谷雨的胳膊,却是要空手入白刃。


  谷雨被他别住手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对方怀中栽去,邹念文右掌掌缘如锋利的刀刃向谷雨咽喉削去,这一掌势大力沉,若被削得实了,恐怕谷雨便要当场气绝身亡。


  耳旁阴风忽至,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生死攸关之际忽地一声尖啸,一支箭羽破空袭来,直奔邹念文的后心!


  邹念文身后如长了眼睛,身子向旁一避,那箭头不偏不倚直向谷雨而来!


  吓得他哎哟一声,身体猛地向后栽去。


  “兀那蟊贼,还不束手就擒!”说话的却是黄自在,五城兵马司刘永吉的亲兵,手中擎着一张黄梨硬弓,又是一箭射出,率领着十余人直奔两人而来。


  邹念文连忙侧身躲避,见来了援兵,知道今日已讨不了好,一个箭步窜到阿彩面前,架起她的胳膊快速逃离。阿彩回过头看着谷雨,眼神复杂,她身材娇小,柔若无骨,轻飘飘地随着邹念文去了。


  黄自在领着人跑到近前,只见谷雨倚着墙瘫坐在地,肩头上插着一支箭杆,鲜血洇透了衣裳,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黄自在挥了挥手,一队兵丁追着邹念文与阿彩的背影而去。


  黄自在蹲在谷雨面前:“小谷捕头,你还好吗?”


  谷雨惊魂未定地看着黄自在,又低头看了看肩头的血迹,黄自在尴尬地咧了咧嘴:“抱歉,射得歪了。”


  谷雨谅解地笑了笑:“无妨,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尔后心有余悸地道:“那人的武艺出神入化,是我意想不到的。”一想到对方竟然有这样强劲的高手,心中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黄自在将他扶起:“走,我护送你回公廨。”


  “带上他。”谷雨指了指远处犹在痛苦呻吟的胡佳。


  顺天府值房,石云从夏姜手中接过盛满肉虫尸体的银器仔细观察着:“没想到这虫子繁衍得如此迅速,二代虫也已到了成年期。”


  夏姜皱起眉头道:“难道毒性会一代更比一代强吗?”


  石云点了点头:“没错,若现在有三代虫,只怕毒性要比二代强之数倍,扩散得也会更快。”


  夏姜的脸色铁青:“二代虫现在已是这般恶毒,搅闹得京城大乱,若是有了三代虫...”她说不下去了,石云眼中的愧疚一闪即逝,他环视着床上毫无生机的四人,若无其事地道:“给我看看你的方子。”


  夏姜将他引到段西峰床前,把施救的过程详细说了,石云细细琢磨一番:“方向是对的,但加入苦艾草则是个错误,这味药材本身具有毒性,你又引入白花蛇舌草用以中和毒性更是错上加错,这两味寻常病症入药尚可,只是非但降服不了夹神蛊,却会增加它的毒性。”


  夏姜睁大双眸:“怎...怎么会?”


  石云叹了口气:“你们所学的皆是王者正道,用药皆有定数,默守陈规不免落入窠臼。但是夹神蛊却是世间少有的阴毒之物,并不能以寻常用药思路忖之。唔...”他当初饲养母虫之时便苦思破解之法,药方在脑海中已推演过数次,只是无法得到印证,看着段西峰几无血色的一张脸默默沉思片刻:“将苦艾草与白花蛇舌草换下,你这里可有乌拉花与金牛七?”


第四百九十二章 踪迹 河畔,夏姜抬起头望着对面的悬崖:“这里是太平山的山顶,谷雨就是从这里落水的。”


  大脑袋从林间拖出一截粗壮的树干,双臂较力举过头顶,用力地抛掷入河水中,湍急的河水立即将树干卷入,随着浪花起起伏伏,眨眼间便被冲出十余丈。大脑袋脸色惨白:“人要是掉进河里,哪有生还的机会?”


  夏姜目光追随着越漂越远的木头,河流在激荡中撞击出一朵朵水花,她一颗心突突直跳,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大脑袋一句话说出,她心中突然无名火起,压着火气蹙起秀眉:“他不会死的,你不了解他。”


  大脑袋嗤笑道:“大当家的,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我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夏姜抿紧了嘴唇,她霍地转过头怒视着大脑袋,而大脑袋则毫无所觉地回视着她,这厮有时狡诈有时憨楞,夏姜一时无从分辨他是无心之言还是刻意说风凉话。


  她扭过头沿着河道走去,大脑袋撇撇嘴:“大当家的,咱们是回去吗?”


  夏姜头也不回地道:“你自己回去罢!”


  大脑袋从靴底掏出一把牛耳尖刀,眯着眼睛盯着夏姜的背影,将牛耳尖刀藏于袖中,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正午,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夏姜与大脑袋沿着蜿蜒的河道走出大半个时辰,只热得汗流浃背,她从腰间解下葫芦,在河中汲满水大口大口地喝着。大脑袋抹了把脸上豆大的汗珠:“这么找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他望着远处渐宽的河道:“怎么不见鹰...官差,不是说应天府差人来找了吗?”


  夏姜想了想:“他们从昨夜开始找,进度自然比我们快得多,这个时候想必已找到了下游。”


  大脑袋道:“既然他们都已找过了,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他这句话说得在理,但夏姜却固执地摇摇头,也许连她也不知道这种徒劳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思考劳神耗力,她宁愿让自己累得精疲力尽,也拒绝多想,因为思考是痛苦的开始。


  这一路走来她也确实累得紧了,走上缓坡倚在一颗粗壮的树后。大脑袋随她爬了上来,夏姜恼他方才出言不逊,冷声道:“到一边坐去。”


  大脑袋嘿嘿一笑,也不着恼,他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还有一颗树,便施施然走了过去,正要坐下忽地“咦”了一声,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动了。


  “怎么了?”夏姜见他表情有异,扶着树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大脑袋指着树上一抹血红:“这...这不是?”


  夏姜打了个激灵,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一抹,然后在手中搓了搓放在鼻端闻了闻:“是血...”她的声音打着哆嗦:“新的。”


  大脑袋呆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半晌才道:“那也证明不了什么,说不定是山间野兽或是其他活物留下的呢。”


  夏姜的两手快速在草丛中翻找,末了捡起一块布条凑到大脑袋面前:“野兽还穿衣服不成?”


  “那也说不准,”大脑袋嘟嘟囔囔道:“应天府衙里不都是吗?”


  夏姜欣喜若狂,兴奋地全身打颤,两腮因为激动泛起红晕,那一瞬间迸发的清美让大脑袋这鲁直的汉子也看呆了眼,她霍地站起身:“一定是谷雨,他没死,他没死,我知道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掳走 中年男子一声令下,身后捕快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小北变了脸色,张开双臂道:“我看你们谁敢!”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在人高马大的成人面前,小北的力量太微小了,他趔趔趄趄地向后退倒,秀雯惊叫声中搀住他,捕快已赶到她身后,伸出手抓向她的肩头。


  谷雨一个箭步窜出,挥拳打落他的手,长刀一划逼退捕快:“秀雯,回房去。”


  秀雯答应一声,搂着小北慌慌张张地退到房中。


  中年男子抱着肩膀:“果然是你。”


  谷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中年男子露出狞笑:“以前不认识,以后会认得的。”笑容收敛,沉声道:“拿了!”


  捕快将铁尺别在腰后,自腰间取下佩刀,长刀出鞘如狼似虎扑向谷雨。


  眼见对方动了杀机,谷雨情知今日已讨不得好,抠动绷簧甩脱刀鞘,毫不迟疑地迎面而上。这群捕快拳脚稀松,胜在配合默契,谷雨行动迟缓,久久无法突破对方的包围,那中年男子一直未加入战圈,观察着谷雨的动作,向两名外围的捕快比了个手势。


  谷雨正与面前的捕快缠斗间,忽听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传来,那捕快猛地矮下身子,这毫无征兆的一记谷雨心中警铃大作,只是还不待反应,一张巨大的网迎面兜来!


  谷雨脸色大变,急忙向旁避开,那大网随之转弯将他罩住,中年男子喊道:“收网!”


  四名捕快各抓住一角,飞快收网,秀雯惊叫道:“谷大哥,小心!”


  那网绳粗如小指,瞬间便将谷雨困在当中,他越是挣扎那网收得越紧,四名捕快手底加力,网绳箍在谷雨的身上直到肉里,谷雨蜷缩在网中,勒得喘不过气来,想要挣扎却根本无从着手。众捕快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一名捕快将刀一晃便要刺下去,中年男子拦住了他,嘴巴向外努了努:“蠢货!”


  那捕快扭头看去,院外聚集的乡民越来越多,伸长着脖子向里看着,他讪讪地收了刀,向屋中看来。


  小北反应过来:“关门!”说着飞快地抓住门板,秀雯慌忙阻拦:“不行!”眼光望向困在网中的谷雨。


  小北自小便受到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见她对另一个男子百般回护,心里不知怎地涌起一股酸意,粗鲁地一把拨开秀雯,将门板狠狠合在一起。那捕快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门前,一脚踹中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小北的身体腾空而起向后摔出。


  “小北!”秀雯脸色惨白,扑向小北。


  那捕快窜上来抓住她的胳膊,秀雯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扑打,捕快用力反扭她的关节,秀雯被动地扭过身。中年男子走进来,摇了摇头:“老四,你太粗鲁了。秀雯姑娘是宋天师选中的玉女,咱们该好好护她周全。”自怀中掏出牛皮绳扔给捕快,那捕快伸手接过,将秀雯两只拇指并起用绳子绑了,这才松开手嘿嘿一笑:“还是头儿考虑周全。”


  中年男子嘲弄地看向秀雯道:“给脸不要脸。”


第四百九十三章 会面 “不着急。”狱卒不疑有他,答应一声提起木桶走开了,白如冬回到石室前,侧耳听了听,隔壁的石室门虚掩着,传来满堂的声音:“说,你的同伙藏在哪儿?给个痛快话,让你少受点罪。”


  随即惨叫声传来,明显是用了刑。


  王南松呼吸粗重起来,白如冬伸手打开石室的铜锁:“想要救儿子,就忘了你的兄弟吧。”


  又是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王南松却无知无觉,只把眼定定地看向床上的白单,他缓缓地走上前,颤抖着手揭开白单,露出王焱惨白的一张脸。


  他的心脏瞬间被揪紧、撕扯,天在转地也在转,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他看到儿子的脸时,悲伤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卷了进去,毫无抵抗之力,几无生还之机。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王南松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白如冬叹了口气,他虽与王南松打交道多年,但王南松的身份隐藏地极深,而且坚决不让儿子沾染自己的地下生意,存的正是洗白的意思。白如冬既然知道他的心思,自然不会主动接触王焱。


  即便如此在与王南松的闲谈中,也可以深刻感受到他对儿子的重视与关爱。所以在福生失手杀了王焱之后,他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王南松痛失爱子,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此时此地都不容王南松自怨自艾,白如冬干咳一声,提醒道:“出了府有的是时间给你哭。”


  王南松冷哼一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将白单仔细包裹在王焱身上,小心地背在背上。


  “头儿,你回来了!”石室外传来一声喊,正是满堂的声音。


  白如冬浑身一震,随即便看到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钻了进来,浓眉大眼,引人处是一对招风耳,他原本是笑意盈盈的,待看到王南松神色不禁变了,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王南松一动不动地背着王焱,冷冷地打量着满堂。


  满堂的眼神充满疑惑,目光从王南松的脸上划到白如冬脸上,白如冬忍下心头忐忑,慢慢靠近他:“满堂,你不要误会...”


  满堂后退一步抵在墙上,目光中出现了一丝慌乱,忽地拔腿便跑,大张开嘴想要呼叫,白如冬身形如电抢到他身后捂住他的嘴,两臂收力将他揽在怀中,嘴巴凑在他耳边:“满堂,你别害怕,有话好好说。”


  满堂不管不顾拼命挣扎,忽地身体一拧,原来王南松已赶到他身后,尖刀从他后腰刺入,呻吟从白如冬的指缝中渗出,王南松凶狠地连刺数刀,满堂的挣扎逐渐小了下去,白如冬松开手,满堂的身体慢慢软倒。


  白如冬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没了呼吸的满堂,他猛地窜到王南松面前,双眼冒火地揪住他的衣领:“你干的好事!”


  王南松任凭他抓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如冬:“不杀了他,让他出去喊吗?”


  白如冬揪着他的衣领,呼呼地喘着粗气,王南松将他的手打开,若无其事地将匕首塞入靴筒:“别假惺惺的了。”绕过白如冬:“当然你也可以待在这里,等着被人发现。”


第四百九十四章 询问 昨夜一夜厮杀,梁岩随快班弟兄缉捕贼盗,忙得一夜没有合眼。周围将人犯押回牢中后见捕快们早已累得精疲力尽,便将弟兄们打发回家补觉,梁岩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中时,小彤却不在家中,他还道妹子早起去了永定门值守,是以最初并没有如何惊慌,但是终归放心不下,打着哈欠出了门直奔永定门而来。


  哪知道巡城御史却说昨晚落锁时分秦广胜与小彤一道离开,至今也未回来。


  梁岩一下子慌了神,一想到谷雨是两人记名的师傅,连忙赶往白纸坊板床胡同,他之前听谷雨提过一嘴,却并未实地来过。颇费了些周折才寻到谷雨,将事情与谷雨一说,谷雨当下也急了眼。


  因为秦广胜受伤颇重谷雨将其打发回府中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原本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在府中休养,即使秦广胜闲不住,也不过是去永安门值守,却不曾料到他与小彤两人会擅自行动。两人做事勤恳本分,所以谷雨从最开始便排除了偷懒耍滑的可能,只是现下既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为何要离开。


  他与梁岩核对一番,却发现两人的消息极为有限,很难推断出两人的目的。梁岩急得面色涨红:“我就这一个妹子,若是她出现不测,我怎么跟死去的爹娘交待?”


  谷雨想了想:“你等我一下。”回到屋中,只见关老头仍气鼓鼓的,季安和何姐则抬头看着他,谷雨向何姐道:“对不住,公事在身,我得出去一趟。”


  何姐忙道:“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谷雨摸了摸季安的小脑袋:“等哥哥回来再陪你玩可好?”


  季安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嘴一撇好似要哭出来,谷雨的心里难受极了,关老头站起身隔着饭桌将季安抱了过来,向谷雨看了一眼,硬邦邦地道:“还等什么,季安有我照顾有什么不放心的!”


  谷雨嘿嘿一笑:“到底是做过官的,宰相肚里能撑船。”


  关老头哼了一声,季安搂着他的脖颈,将头撇过一旁不看谷雨,谷雨挠了挠头快步向院中走去。季安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连忙扭回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还在看着。关老头叹了口气:“那臭小子整日不着家,季安大了可怎么照顾?”


  何姐温言道:“不是还有我们吗?”


  关老头道:“老夫终有一天会老去,你还年轻,该考虑考虑寻个体己人。”


  何姐脸色有些红,嗔怪地看了关老头一眼,关老头一梗脖子:“我说错了,街里街坊的跟老夫打听你的多了去了,那些歪瓜裂枣咱看不上,那老实本分的不妨相处看看,”他叹了口气,用一种苍老的强调道:“什么叫搭伙过日子,人生多艰,一个人是过不下去的。一撇一捺,互相支撑彼此鼓励,方能平安收场。”


  何姐脸色有些萧索,房间中陷入了宁静,后来何姐却摇了摇头,她坚决地道:“老夫子你说的不对,还有一种活法。”


  谷雨与梁岩急急赶往顺天府,路上却与刘永吉撞个正着,他与周围在白庄正忙得热火朝天,董心五派人知会他前往公廨一晤,他情知老董有事是以不敢耽搁,领着人急匆匆赶来顺天府。两厢会了面不待细说,直奔后院而来。


第四百九十五章 茶摊 道路旁的简陋茶摊,凉棚下摆着几张桌子,屋后的火炉上煮着水,余烟袅袅笔直冲向天际。此时烈阳当空,路人若非急事不会选在此时出行,是以生意惨淡,少有客人光顾,凉棚下只坐着一对老夫妇,正是此间的主人,一个扎着小辫的男孩在桌子上爬上爬下,老夫妇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看着孩子防止出危险。


  夏姜和大脑袋从林间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老夫妇停止了交谈,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走近。


  大脑袋拱了拱手:“老人家,讨碗水喝。”


  老头指了指一旁的木板:一文饱饮,二文饱食。


  大脑袋摸出两文拍在桌上,随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热得满头大汗,两腮呈现出明显的红晕,胸前衣襟大敞,露出黑乎乎的护心毛。


  夏姜尽量保持着仪态,但也走得云鬓散乱狼狈不堪。


  望山跑死马,两人跟着烟火一路走下来,才发现路途当真不近,两人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回头算算怕是已走出十余里地。大脑袋直呼上当,口中干渴难耐,央求老头用茶壶灌满凉水,嘴对嘴长流水饮了个水饱。


  夏姜则静静地等着茶水滚开,这才斯斯文文地端起茶杯轻轻啜着。她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由于经常去野外作业,腰间便习惯性地挂着葫芦,口渴时便在干净的溪流河水中接取饮用,是以并不如大脑袋反应如此强烈。


  那小孩子也不玩了,趴在隔壁一桌好奇地打量着夏姜,夏姜向他友好地笑了笑,那孩子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攀住夏姜的膝盖便要往她怀里钻。


  夏姜脸色转冷,伸手抵住他的肩头:“乖孩子,去旁边好生坐着。”


  那孩子充耳不闻,双手在夏姜腰间胸前抓挠。


  大脑袋当即变了脸色,夏姜在他心中犹如天仙般的存在,岂容他人亵渎,嘭地将茶壶拍在桌上,正要站起身来,那老头急急忙忙走出:“对不住,对不住。”


  将那孩子从夏姜怀里拉了出来,板着脸批评道:“小瓦子,不得无礼,快跟姐姐道歉。”


  小瓦子撇着嘴:“我跟姐姐闹着玩呢。”


  老头气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那也得讲究分寸。”


  小瓦子见老头真生气了,只好不情不愿地道向夏姜低了低头:“姐姐,对不起。”


  夏姜冷冷地打量着他,端起茶杯扭过了脸,将爷孙晾在一旁。老头尴尬地看向大脑袋,大脑袋歪着肩膀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手中的拳头跃跃欲试。


  老头却不知这二人一个千年寒冰一个山匪惯犯,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只好求助似地看向门口的老妻,抬脚揣在小瓦子屁股上:“滚一边玩去。”小瓦子哎哟一声捂着屁股跑开了。


  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到夏姜面前:“真的对不住,这娃娃是我家孙儿,他父母死得早,我们老夫妻又整日围着茶摊忙,管教得少了,让小瓦子脾气顽劣。您这么美的姑娘,心肠也定然是好的,就原谅了他罢,要不然...老身给你磕头赔罪了。”说着话两腿一屈向下跪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上山 “大当家的,他们在面中下了蒙汗药...”大脑袋晃了晃昏沉沉的头,眩晕一波波袭来,让他恐惧却又无可奈何:“他们一定是怕我们发觉,所以才加了这么多作料,借以掩盖气味。”


  “别说话了。”夏姜现在的处境与他几乎相同,对方的手段不算高明,蒙汗药也不如何高级,但是那碗面中花头太多,扰乱了两人的嗅觉和味觉,这才着了道。这荒郊野岭的,对方纵使是手脚不便的老者,但对付自己两人还是易如反掌。当下唯一的解法便是尽快地逃出去。


  但是,可能吗?


  “噗通!”最先倒下的是大脑袋。


  “大脑袋!”夏姜想要伸手搀起他,倦意上涌,倒在了大脑袋身旁。


  那老头和老妇人这才慢腾腾走了上来,老头弯下身子将夏姜翻转过来,目露淫邪地在夏姜光滑的脸上摸了一记,老妇人阴恻恻地警告道:“老杆子,你想干什么?!”


  老头嬉皮笑脸地缩回手:“没事,手痒罢了。”


  “我看你是犯了病,”老妇人冷笑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自然是要孝敬天师他老人家,你若想染指,考虑考虑自己的项上人头。”


  老头神色一凛,正想争辩两句,小瓦子急匆匆跑下土坡:“来人了!来人了!”


  老妇人急道:“快,把两人拖走。”


  道路尽头渐渐出现一行人,为首几人身穿公服,中间则是谷雨、秀雯以及小北三人,皆被绳捆索绑,谷雨走得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会跌倒,秀雯半边身子挨着他,想要为其提供支撑,小北瞧得老大不是滋味,气道:“男女授受不亲,让他自己走。”


  秀雯脸色泛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北梗着脖子:“这人就是个灾星,若不是他咱们怎么会得罪官府...”


  秀雯瞪圆了眼睛:“闭嘴!”


  那中年捕快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秀雯,秀雯惊得脸色惨白,牙齿格格打战,连小北也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低下了头,中年捕快笑了笑:“看来你认出了我,是吗?”


  秀雯慌乱地摇头否认:“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中年捕快与同伴交换着眼神:“昨夜的月色黯淡,我还以为是动手的好时机呢,没想到还是被人家认了出来。”


  几名捕快陪着笑,看不出有任何担忧的神色。


  反倒是秀雯和小北吓得面无人色,中年捕快转向秀雯:“认出来便认出来吧,只要你乖乖配合,哥几个也不会真的如何。你这小模样俊得很,十里八乡也能排得上号,宋天师看了定然喜欢得紧。”


  谷雨微微抬起头,费力地看向中年捕快。


  中年捕快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反手便是两记耳光,只把谷雨打得身体后仰,他恶狠狠地凑近到谷雨眼前:“小崽子,你杀我弟兄,咱们的账单独算。”


  谷雨咬紧牙关,但呻吟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牙缝间漏了出来。


  这几名公差原本应以保护乡民为责,却与大乘教沆瀣一气,公然充当对方的打手,单是想想便让谷雨遍体生寒。


  中年捕快从他的眼光中并没有看到该有的屈服,他冷笑连连:“硬骨头,没关系,咱们慢慢熬,让我看看你到底多硬。”


第四百九十七章 书生 顺天府,柳记茶点铺,陆诗柳将两名客人送到门口挥手作别,一名身材矮小瘦削的年轻人正抬头看着匾额发愣,他身背褡裢风尘仆仆,似乎是远道而来。


  陆诗柳不知他有什么意图,出于习惯福了福:“这位公子,可是要吃茶的?”


  年轻人的视线落回到她脸上,被她明艳姿色吸引,眼前登时一亮,拱了拱手道:“小生冒昧了,这里不是老胡的酒肆吗,怎么才几月不见竟变了样子?”


  陆诗柳恍然大悟:“今年春天胡老哥身染疫症,虽然侥幸捡得性命,但身体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店铺已被打劫一空,胡老哥心灰意冷,便将铺子盘了出去。”


  “原来如此,”年轻人喃喃道:“老胡这人是个热心肠,谁要有个难处到他这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得空我得去看看这老哥。”


  陆诗柳笑道:“他要知道有人还惦记着,定然是高兴的。小店新开张不久,做的一手好果子,读书郎可愿意品鉴一二?”


  年轻人望着陆诗柳姣好的面容嘻嘻一笑,长相普通的脸上泛起红光:“姑娘长得明艳动人,玉人当前便是粗糠薄粥也会变成世间美味,小生岂有推脱之理,叨扰了。”


  陆诗柳一怔,她早先在风月场所以色娱人,逃脱苦海后没有选择嫁作商人妇,而是选择自力更生,正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平素最厌恶的便是别人议论她的长相,这年轻人出口孟浪不偏不歪,一脚正中陆诗柳的忌讳。


  但人已进了门陆诗柳不好再说什么,忍着气将他让到桌前转身就走,那年轻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是自己的无心之言得罪了人家。不多时果子由小二送上,独独不见陆诗柳,年轻人伸长脖子看了半晌,这才悻悻地挑了一块放入口中:“好甜。”


  “陆老板发财!”破锣嗓音响起,川哥儿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不怀好意的闲汉。


  小二变了脸色,急匆匆回转后厨。


  片刻后陆诗柳走了出来,挤出僵硬的笑容:“川哥儿今日不忙吗?”


  川哥儿斜睨着陆诗柳:“怎么,还没进门便想赶我走吗?”


  陆诗柳压着火气道:“哪里的话,哥几个进来坐。”


  川哥儿道:“就不进去了,那甜果子有甚好吃的,今日我是来拿头钱的。”


  陆诗柳气得脸色涨红,两只秀拳偷偷攥紧:“没钱,你走罢。”


  川哥儿狞笑道:“你官府里有人,当我真怕了你不成,我能天天来,他们能天天来吗?这里离府衙可不近,来回一个时辰,除非那官府里住着你相好,否则这条街还是爷做主。”


  陆诗柳气道:“天理昭彰,你恶事做绝,迟早有遭报应的那一天。”


  川哥儿火冒三丈,甩手便是一个耳光,陆诗柳捂着脸向后摔去,那年轻人自从川哥儿出现便注意到了异常,一直小心观察着,陆诗柳与对方争执之时他便隐隐觉得不妙,如今见陆诗柳吃了亏一个箭步窜出,将陆诗柳身体托住,才没教她摔倒。


  川哥儿得势不饶人,又是一个巴掌甩了过来:“贱人!”


  年轻人将她护在身后,飞起一脚踹中川哥儿的小腹,川哥儿捂着小腹连连后退:“妈的,反了天了,给我砸了她的铺子!”


  身后闲汉一拥而上,陆诗柳尖声道:“谁都不准动!”


  川哥儿在那年轻人手底下栽了面,一拳又是打将过来,年轻人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只是他身体瘦弱,拳脚不如气势,片刻后便被川哥儿骑在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第四百九十八章 车厢 山脚下的马车旁,一名小捕快嘴里咬着青草蹲在树边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韦捕头一行人远远走来,那小捕快忙将嘴中的青草吐掉,一溜烟迎了上去:“姐夫,怎么去了这半天,哟,这是?”不解地看向他身后的三人:“怎么还有两个男人?”


  韦捕头斥道:“话多。”


  那小捕快吐了吐舌头,眼珠子转了转,凑到韦捕头耳边:“是不是宋天师美人儿玩腻了,想换换口味?”


  韦捕头被小舅子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看他半晌叹了口气:“彭宇,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彭宇犹自不觉,很是为自己的机智自喜。将三个人推上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韦捕头尴尬地看着手下捕快,捕快脸色复杂纷纷别过了头。


  韦捕头又是一声叹息:“弟兄们,咱们一路不歇,直奔总教,晚饭前还能赶回家。”


  捕快答应一声,韦捕头撩帘钻进了车厢,一名捕快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比了比,撇了撇嘴,余下捕快明白他的意思,发出低低的浅笑。


  马车启动,随着山路颠簸一晃一晃的,车厢里充斥着一股怪味。谷雨三人皆是被反剪双手绑的,只能直戳戳地坐着,姿势极不舒服。彭宇的目光从三人身上划过,见小北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扬手在小北的头上便是一记暴击。


  小北闷哼一声,眼神直欲冒出火来。


  彭宇缩回身子:“怎么着,还想还手不成?”笑得贱兮兮的。


  谷雨扭过头:“小北,闭上眼歇歇吧。”


  “用不着你管。”小北却并不领情。


  韦捕头坐在谷雨的正对面,不错眼珠地观察着他:“弟兄,你昨夜杀了我们的人,知道是我们是官差后丝毫不慌,你不害怕吗?”


  “是遗憾,”谷雨淡淡地回视着他:“昨夜应该把你们都干掉的,横竖不过四五人,就算我将你们开肠破肚,月黑风高之下又有谁会知道。”


  韦捕头倒吸着冷气,彭宇也被他杀气十足的话吓了一跳,再次站起身来:“他妈的!”作势要打,被韦捕头一把拉住。


  不知道为什么韦捕头听进去了,从谷雨那平淡甚至带着冷漠的眼神中他确信对方真的会做出来:“你武艺精湛,心理尤其稳定,绝不是寻常人物,朋友不妨报个万?”


  谷雨一怔,这是把他当成绿林道的了。


  一瞬间谷雨觉得很难过,也就是此刻他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离最初成为捕快时的那个谷雨太远了。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随着经办的案子越多,他接触的各式各样的匪贼越多,个性也变得愈发乖觉暴戾,所以像韦捕头这样的老手才能嗅到他身上的匪气。


  秀雯也被谷雨吓得脸色惨白,谷雨回过神来歉意地看向她,安抚地笑了笑。尔后转向韦捕头,看着面前的同行:“我叫谷雨,顺天府捕快。”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韦捕头瞪圆双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你怎么来在应天府?你...想要做什么?”


第四百九十九章 棺材 玄武门,一辆马车绕过拒马缓缓而来,把守兵丁面面相觑,城门官皱着眉头看向马车上的棺材。


  王南松拽着缰绳,白如冬则走在他身旁。


  城门官是认得白如冬的,起身打了个招呼,下巴向马车扬了扬:“怎么回事?”


  白如冬道:“出城办点事。”


  城门官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愈发觉得蹊跷,那棺材由上好的金丝楠木,质地温润柔和,纹理细腻通达,离得近了隐约能闻到一股香气。单从料子来判断便知道这具棺材价值不菲。但送殡的人却形单影只,唯有马头旁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


  “这是?”城门官露出疑惑的眼神。


  白如冬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拉下脸:“我敢说,你想听吗?”


  城门官脸色一滞,笑了笑:“不问了,”向兵丁挥挥手:“放行。”


  白如冬看向王南松,王南松一抖缰绳,拉着马车缓缓走出城门。


  城门官望着两人背影出神,等待的人群渐渐鼓噪起来。


  兵丁问道:“大人,怎么了?”


  城门官眼睛看向墙壁,那里张贴着应天府下发的海捕文书,至今还未被抓捕归案的江洋大盗的肖像画悬挂在墙上,罪名以及外貌特征被标记得一清二楚,最边缘离他最近的那一张则是今天清晨刚刚用浆糊刷上去的,案犯名叫王南松。


  他出神地看着王南松的相貌,再次扭头看向走出城外的两人。


  “大人,没事吧?”兵丁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城门官回过神,自嘲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下一位。”


  夕阳西斜,官道上迎面而来的是赶着入城的行人,而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出城的,临近城门关闭,行人三三两两,落日的余晖将面前的道路扫了一层金黄的光晕,走在路上似乎带着不真实,但脚却又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


  两个人走得很沉默,唯有马车的轱辘声。不久之前两人还在酒席宴上把酒言欢称兄道弟,而如今彼此仇视恨不得将对手碎尸万段,世事难料,荒唐怪诞,两人默默想着心事,不觉间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白如冬有些气喘:“难道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王南松向四处环视,远处青山郁郁葱葱,晚霞在山顶露了半张面孔,他吐了口长气:“青山绿水福地洞天,就在那里罢。”


  两人下了官道,道路渐渐变窄,也愈发崎岖起来。马车开始发出叮叮咣咣的撞击声,王南松看了看白如冬:“去后面扶着。”


  “你他妈...”白如冬火冒三丈,王南松却不再看他,白如冬放慢脚步跟在马车后,待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已经下了山,天色朦朦胧胧一片灰,马车随着山势向上,慢慢变得陡峭起来。


  “吁...”王南松收紧缰绳,在往前走马车再上不去了。他缓缓走到路边向远处看去,此时马车已走到半山腰,从这里看去天际辽阔无垠,视野下方则有连绵青山蜿蜒起伏,王南松不觉湿了眼眶,他缓了缓神从马车上摸出一把铁锹别在腰间,随后跳上马车抓住棺材一端:“愣着干什么?”


第五百章 填土 对于王南松的要求,白如冬啼笑皆非地道:“王南松,我给你脸了是吧,你儿子无辜身死我也表示遗憾,但那只是场意外,他并非死于我手,你的要求未免过分了。”


  王南松露出悲伤的表情:“我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请求你。”


  白如冬心底为之一沉,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你夺人妻小枉顾律法,多行不义必自毙,王焱出事不过是早晚的事。”


  王南松默然转过身,哂然一笑:“冤有头债有主,好,好,”抓起铁锹将新坟拍实,静静地呆立着,直到白如冬快要失去耐心,他才幽幽地开口:“白捕头,你欺上瞒下背信弃义,可也相信报应不爽的道理吗?”


  白如冬瞳孔猛缩,“嚓”地拔出刀来,王南松缓缓转过身,一脸阴沉地看着白如冬。


  从树林中走出五六名体型彪悍的汉子将白如冬围在正中,白如冬又气又怒,对方威逼利诱,提出的要求虽然无力,但又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王南松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王南松撕破脸,他顾忌的东西太多了。


  而一个人的顾忌越多,所能承受的也便越多。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王南松:“你始终都不打算放过我,对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一个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王南松面部抽搐,图穷匕见,此刻也无需掩盖自己的仇恨:“白如冬,此地青山绿水,实乃一方宝穴,埋你简直是浪费,你应该感谢我。”


  那几名汉子在白如冬身边游走,白如冬挪动着脚步,紧张地提防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自己孤立无援,一着不慎恐怕就要丧命于此,他凶狠地逼视着王南松:“留着给你,陪你儿子吧。”


  王南松气往上涌,喝道:“杀了他!”


  霎时间树林中划过数道寒芒,野草被劲风吹得倒伏于地。


  马车幽幽停下,随后传来捕快的声音:“头儿,到地方了。”


  韦捕头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对面的谷雨等人也随之睁开眼。韦捕头从身后拿出黑巾递给了彭宇向对面几人努了努嘴,彭宇接在手中,看着神态平静的谷雨犹豫了。


  在马车一路颠簸之中,彭宇是全程保持清醒的一个,他长得尖嘴猴腮,尤其是一双豆豆眼,滴溜溜乱转活像一只偷油的耗子。


  秀雯和小北不知何意,紧张地看着他,彭宇道一声:“得罪。”将秀雯扭过身去,不顾她的反抗用黑布将其眼睛蒙住,小北晃动着脑袋不让他得逞,彭宇伸手在他后脑勺狠狠拍了一记。小北吃痛,动作随之慢了下来,彭宇依样葫芦蒙住他双眼,末了得意地一笑:“跟你爷爷斗,你有那能耐吗?”


  轮到谷雨时,彭宇的动作迟疑了,面对着平静的谷雨,他甚至还要解释一番:“大乘教总教戒备森严,地点更是机密,即便教中信众也不能轻易前往。”


  他官话说得重,谷雨听了个大概,琢磨一番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脸上的疑惑更加浓厚了。


第五百零一章 宋天阳 大乘教的总教坐落于苍松翠柏掩映的山间,其地势开阔,气象万千。中央耸立之大殿,巍峨壮观,峻峭入云。殿壁镶嵌之弥勒菩萨佛像,金光闪耀,神态庄重。


  今夜的婚宴则设于后殿,宾客盈门熙熙攘攘,信徒来往穿梭,不胜热闹。


  前殿法相庄严,后殿俗世凡尘,一墙之隔大相径庭。


  房门推开,喧嚣声登时涌进了门内,宋天阳踱步走了进来,此人五十上下的年纪,头发青白相间,窄眉细目,他打了个酒嗝,看向梳妆台前的夏姜。


  此时的夏姜凤冠霞帔,唇红齿白,如下凡的仙女,美艳不可方物,被几名女子团团围住,听得声响齐齐向宋天阳看了过来。


  那茶摊的老妇人恭谨地上前施礼:“见过天师。”


  宋天阳目光停留在夏姜的脸上迟迟不愿离开,随口应道:“胡二娘,你对本教居功甚伟,想要什么尽管讲来。”


  胡二娘登时眉开眼笑,知道这宝终究是押对了。她知道宋天阳贪美好色,这才迫不及待将夏姜送到山上,别看她上了岁数,但身体英朗健步如飞,又对山间捷径了如指掌,竟比韦捕头一伙早了小半天抵达。宋天阳阅女无数,自问赏尽人间美色,但初见夏姜还是惊为天人,以往的莺莺燕燕登时黯淡失色,目眩神离之际决定当即迎娶夏姜。


  至于为何这般焦急,他却是有计较的,只是不便与外人言道。


  总教中最不缺的便是人手,天师一身令下,不消几个时辰便将婚宴置办得妥妥当当。


  大红灯笼高高挂,宋天阳今晚决意要迎娶美娇娘。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宋天阳满面红光,醉眼迷离打量着夏姜。


  夏姜感受到了对方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心头一阵灰恶。她与大脑袋一着不慎,被奸人使药迷了,再苏醒时已到了山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逆来顺受静观其变,待发现宋天阳的心思时已然迟了,她心思机敏,听下人的称呼大概能猜出对方的身份,想到自己不仅要委身于一个老货,更何况这老货还是个邪教头子,夏姜欲哭无泪,表面毫无波澜,心中却在急急转着念头。


  宋天阳虽然说得阔气,胡二娘也不敢漫天要价,只道:“伺候天师是老奴的福分,不敢要求什么。”瞥眼一看,宋天阳直勾勾地盯着夏姜,脸色却有些不耐烦,胡二娘生怕弄巧成拙,急忙道:“老奴的孙子小瓦子年龄虽小,但却是个机灵的,若能在天师身边侍奉,若有机缘得天师点拨一二,老奴便感激不尽了。”


  宋天阳笑道:“好说好说,过几日将你孙儿送到山上,我亲自量量他的筋骨。”


  胡二娘喜笑颜开,连忙应下了,识趣地退到一旁,宋天师端着四方步,慢慢走到夏姜身后:“美人儿,过了今夜你便是本教的九夫人了。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身边的侍女纷纷露出羡慕嫉恨的神情,夏姜从铜镜中看着身后的宋天阳,冷冷地道:“光天化日强掳妇人,视大明律法为无物,难道不怕官府查办吗?”


第五百零二章 身世 韦捕头由一名大乘教头目引着走到院中,与前殿与后殿相比,这里更为寒酸,简陋的木板房,浓烈的泔水味。即便是在晚上也同样刺鼻难忍。


  谷雨和秀雯姐弟被粗鲁地推到柴房,韦捕头撮着牙花子看着谷雨和小北两人。


  大乘教横行乡里,遇上主家顽固不从,虽然可以施行强横手段,但他宣扬的本是仁和慈悲那一套,不得不考虑乡民的观瞻。栖霞县的差役与大乘教媾和,充当宋天阳的打手,有官府出面事情自然好办得多。


  韦捕头强掳良家妇女做得多了,带两名男子上山还是头一遭。他将事情原委与那头目说了。


  大乘教天师宋天阳以下分四大护法八大金刚,这头目姓汤名唤有亮,乃是护法之一。闻听缘由之后笑了笑:“韦捕头,咱们大乘教还愁人多吗,模样俊俏的侍奉宾客,长得粗糙的只有有胳膊有腿,庭院洒扫大殿添油,自会物尽其用。”


  彭宇咋舌道:“男的也能干侍奉人的活吗,你们...”


  韦捕头眉头皱起,伸手一扯他的衣袖,彭宇回过神来,见汤有亮面色不愉,尴尬地笑了笑,将嘴边的调侃落回了肚中。


  “韦捕头来得可巧,”汤有亮白了他一眼,向韦捕头道:“今日天师大婚,婚宴早已布置妥当,不若与我一同前往后殿庆贺。今日横竖回不去了,弟兄们索性一醉方休。”


  韦捕头假意客套道:“天师大婚,小的们冒昧前来,也没带什么值钱的贺礼,实在太不应该了。”


  汤有亮向秀雯努了努嘴,露出淫笑:“这姑娘年岁大了些,但是样貌标致身段风流,这份贺礼可珍贵得多。”向柴房门口的两名壮汉招呼道:“把人看紧了,刘师傅晚些时候来,收这女子为徒。你们温柔着些,这花儿一样的姑娘可经不起你们折腾,知道吗?”


  两名信徒诚惶诚恐地答应了,目送着汤有亮与韦捕头一伙走远,远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两人目露羡慕之色。


  柴房之中,谷雨倚着墙坐在柴垛旁,他调整着姿势,轻声询问道:“秀雯,小北,你们在哪里?”


  “谷大哥。”秀雯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谷雨慢慢站起身来,慢慢向声音来处摸索过去。


  秀雯将两腿收到胸前,惊疑道:“谷大哥,是你吗?”


  “是我。”谷雨挨着秀雯坐下。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秀雯下意识地向谷雨身边靠近,谷雨轻声道:“别怕,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离开。”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秀雯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这个男子与她相识不过一天光景,却屡屡救她性命,尤其是车厢中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她姐弟的义举更令她心中滋生出别样的情愫,尽管知道他看不到,但仍轻轻点点头:“我相信你。”


  谷雨听到她的啜泣心中一酸,只是他双眼不能视物,两手反剪,一边苦思破解之法,一边问道:“秀雯,你家中是做什么的?”这句话是想分秀雯的心神。


第五百零三章 挑选 秀雯没有任何迟疑:“想,”她顿了顿:“可是我已记不得家中是什么样子了。”谷雨心中一酸,秀雯继续道:“我想我爹,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为何不来寻我?”


  谷雨安稳道:“兴许是朱家村地处深山,不易发觉。你可想过要回京?”


  “我娘临死前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北,现在对我来说,小北在哪里,哪里便是家。”秀雯似乎在说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小北,你想回去吗?”


  “想回去,”小北毫不犹豫地道:“姐,顺天府才是我们的家。”


  谷雨稳定着情绪:“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去。”


  秀雯鼓足勇气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谷大哥,你在顺天府可娶了妻子?”


  “啊?”谷雨回过神来,女子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耳旁,让他耳轮和心中不觉同时一痒,下意识地答道:“没有。”


  秀雯呼吸渐渐粗重,在宁静的柴房中清晰可闻,谷雨一颗心砰砰直跳,秀雯放轻了声音:“谷大哥侠肝义胆,秀雯既感且佩,若谷大哥不嫌弃,秀雯愿追随在你身边,鞍前马后铺床暖被,陪你说话解闷,你愿意吗?”


  谷雨头脑发懵:“我,我...”我了半天,也没给个肯定的答复。


  秀雯忍下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将心意表达得直达而恳切,耳听得谷雨犹豫不决,心中不免焦急起来,正要出言催促,却听柴房内猛地被拉开,嘈杂的脚步声随即响起。


  随后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唔...怎么还有臭男人?”


  男子的声音答道:“韦捕头说这两人抵抗不从,为免节外生枝便一并绑回了山上,这人的身份不简单,听说是个顺天府的捕头。”


  “捕头又如何,咱们大乘教怕他不成?”老妇人的声音:“将面罩解了吧。”


  随即便有人走上前抓住谷雨的胳膊将他拉起身,谷雨一动不动,任对方将面罩解下。即便是昏暗的柴房,对他来说也太过刺眼,闭上眼睛缓了片刻这才睁开。


  那边厢秀雯和小北也被解下了面罩,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秀雯看向谷雨,脸颊上还带着羞意的潮红。


  门口站着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将一名老妇人拱卫在其中,那老妇人面带沧桑,目光阴鸷地在三人的脸上流转,谷雨冷冷地回视着她。


  先前把门的那汉子手指着谷雨:“刘师傅,这人就是顺天府的官差。”


  “长相庸俗不堪,瘦骨嶙峋,没有一处可取,顺天府没人了吗?”刘师傅上下打量着他,语带嘲讽:“交给程师傅料理。”


  谷雨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牲口看待,感觉新鲜之余又有些难堪。那汉子上得前来抓住谷雨的胳膊,谷雨扭身甩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那汉子再次扑上来:“他妈的,到了大乘教的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小子,你找打!”身后跟上来两名汉子制住谷雨,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秀雯大叫:“放开他!”便要往前冲,身前一名汉子拦在她身前。


  三名汉子充耳不闻,直到将谷雨打倒在地,这才将他拉起来拖向门外。


第五百零四章 教训 谷雨被人一路押着来到另一处院落,高处挂着几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下数名男子手提泔水桶穿梭忙碌,浓烈而刺鼻的馊味直欲令人作呕。


  那汉子扬声道:“程师傅,给你送人来了!”


  一名中年男子从屋中小跑着出来,肩上搭着汗巾,走到那汉子面前一边抹着汗一边抱怨道:“他娘的,宴席上本就忙不开,你这会儿送人,不是给我添乱吗?”这人便是程师傅。


  那汉子嬉皮笑脸道:“知道你人手不够,这不是给你送人来了吗?”


  程师傅摆摆手:“滚吧滚吧。”


  几名汉子将谷雨丢在地上:“这人可是顺天府的官差,脾气臭得很,程师傅,你可得把人盯好了。”拱拱手快步离去,走出老远这才长出了几口气。没办法,这里是大乘教总坛最令人嫌恶的地方,处理泔水及便溺之物便是程师傅以及他的徒孙们的职责。


  程师傅看着委顿在地的谷雨,回头喊道:“王强,你死哪儿去了!”


  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师傅,你叫我?”


  “我叫狗呢,”程师傅没好气地道:“这厮给你了,听说是京城的捕快,你可小心着些。”


  王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只胳膊如木桶粗细,外衣紧绷,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听到谷雨的身份仍然吓了一跳:“那怎么招呼?”


  “我教讲究一视同仁,”程师傅不怀好意地道:“捕快怎么了,大乘教总坛他还能跑得了吗,给我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倒泔水吧。”


  王强狞笑道:“知道了。”抓住谷雨的后脖领子,轻而易举地提溜起来,向自己的弟兄使了个眼色,几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泔水桶放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跟着王强向后院走去。


  “嘭!”木屋房门被他一脚踹开,在谷雨身后推了一把,谷雨脚步踉跄,摔倒在地。


  王强脱下上衣,露出虬结的肌肉,狞笑着上前:“别人吃喝玩乐,老子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早就攒了一肚子气,正好给哥哥们舒展舒展。”身后教徒将谷雨围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王强丝毫不惧,率先动手,手下发一声喊,将包围圈中的谷雨一顿拳打脚踢,这些人在大乘教中都是粗使下人,手底尽是蛮力。


  云收雨歇之际,谷雨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王强喘着粗气:“兔崽子,这顿打是让你知道自己以后是什么人,以后别给我们找事,死了出去的心。”


  谷雨吐出一口血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王强皱着眉:“你说什么?”


  谷雨运足了气力:“饿。”


  王强与手下互相瞧瞧,哄堂大笑。被打成这样还惦记着吃,这小子脑子不知是怎么长得,王强同情地看着谷雨:“这要是被打傻了,以后可连媳妇也娶不了了。”


  谷雨表情呆滞,昨夜的落水令他的身体感知变得麻木,脑袋晕陶陶的,方才王强等人动手时,他并没有感到更多的疼痛,反而快速流失的体力让他更加担忧,于是再次说道:“饿,赏口饭吃吧。”


第五百零五章 鱼骨 六子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远处的喧哗之声令他无限神往。即便是处理泔水,起码能凑个热闹,好过如今在此枯等。


  他噌地站起身来,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兔崽子,吃完了吗?”


  半晌听不到动静,疑道:“娘的,难道死了不成?”伸手轻轻推开屋门,迎面便是那股刺鼻的馊味。


  “唔...”六子右手麻利地捂住口鼻,透过门缝向里观瞧,屋内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泔水桶倾倒在地,污水流了一地。六子急得一把将门推开,昏暗的角落中谷雨歪着脑袋双眼紧闭,脸上鼻青脸肿,污水血水交杂遍布在他的衣裳。这副场景不禁让六子头皮发麻,壮着胆子试探道:“喂,你还活着吗?”


  谷雨没有回应,也不知是死是活。


  六子急了,绕过污水遛着边凑到谷雨跟着,颤抖着手指伸向谷雨的鼻端,谷雨的两眼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六子吓得魂不附体,身体上窜想要站起,谷雨两脚齐出,缴住他的两腿用力扭身,六子身体失衡,噗通一身摔倒在泔水中。


  汤水油渍溅到嘴巴里,将他即将破口而出的呼救堵了回去。


  谷雨将他翻转过来,一个箭步骑在他身上,六子正要举手还击,一根尖锐的鱼骨已经直戳戳立在他的眼前,一瞬间六子像被施了定身法,不敢再动了。


  谷雨沉声道:“我来问,你来答,但有半句谎言,这根鱼骨会捅进你的眼睛里。”


  六子哭丧着脸,连道:“好汉爷饶命,小的不敢相瞒。”


  谷雨道:“那个刘师傅把秀雯带去了哪里?”


  六子道:“刘师傅是大乘教的总教习,各地征集的童男童女也全数由她掌握,此刻想必已将人送到了晴香阁。”


  “晴香阁?”谷雨皱起眉头。


  六子为图活命,根本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晴香阁乃刘师傅教授本教教义的场所,被遴选而来的童男童女只有相貌姣好者才有资格入内,这些人在教中被称为金童玉女。”


  “既然是教授教义,与相貌又有什么相关?”谷雨疑惑更深。


  六子咽了口唾沫:“本教提倡男女双修,普通的善男信女却并不被允许进入晴香阁,更别提咱们这些干脏活累活的。唯有教中高位者以及贵宾方可进入晴香阁,与金童玉女合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谷雨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眼直欲冒出火来。六子见他面目狰狞,两腮抖颤不已,心中更是惊慌,两只眼睛紧盯着谷雨手中的鱼骨,生生挤成了斗鸡眼,生怕他一个不慎,将自己变成独眼龙。


  他是最早被拖出的那一个,只听得刘师傅和程师傅两人的名字,至于小北被带去了哪里却一无所知,为今之计只能先救下秀雯再做他途。


  谷雨压抑着怒气,继续问道:“晴香阁怎么走?”


  六子道:“后殿东行一里,见一五层塔楼,便是晴香阁的所在了。”


  谷雨将他从地上薅起来:“带我换身衣裳,也给自己换身衣裳。”


  六子惊疑道:“你要做什么?”


第五百零六章 遗憾 那支箭羽从林间的暗处飚射而来,呼啸着直奔王南松而来。王南松心思全在白如冬身上,这一箭结结实实直扎胸口,强大的惯性将他的身体带得倒飞出去数丈,重重地摔在地上,射手臂力之强令人咋舌。


  “谁?!”另一名杀手慌道。


  话音未落,忽听头顶飒飒风声,一条高大的身影如大鸟般向下兜了过来!


  这杀手也是个老手,就地一滚,滚出老远直起身子,刀尖寒芒四射,一刀捅穿他的咽喉。


  那人影收刀转身向白如冬走来,身后的杀手这才软软倒在地上。


  兔起鹘落,仅在呼吸之间,待白如冬回过神来时,胜负已见分晓。那人向白如冬伸出手,白如冬的拳脚功夫放眼整个金陵是能排得上号的,平素交往的武林人士也有精绝之辈,但生平还从未见过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的人,被他威力所摄,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对方,借势站了起来。


  月光之下看得分明,此人正是在春华酒家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衣卫千户张回。白如冬像被蝎子蛰了般迅速收回手,惊惧地看着对方。


  张回出现的时机太过诡谲,加上他锦衣卫的身份,白如冬又惊又怕,不知对方存的什么心思。


  夜幕下的张回目光闪烁着奇怪的光泽,笑道:“白捕头莫慌,我是来助你的。”


  “多谢张千户。”这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戒备地看着张回,提防着对方的后招。


  王南松费力地爬起身,箭羽扎进他的胸口,透体而出,眼见已是不活了,但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向林外爬去,很缓慢却很坚定。


  张回扭过头,挑了挑眉头:“我这一箭中者即亡,鲜少失手,王掌柜你很不错。”


  王南松充耳不闻,他自知时日无多,一口气喘不上来便会横死当场,他舌尖顶着上牙膛,鼓足最后的力气撑着地,两手交错拖动着沉重的身躯,在他身后是一条鲜明的血流。白如冬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目光更加复杂,后怕、愧疚、甚至带着一丝难过,不知为何他从王南松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张回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南松,他并不急于杀了他,而是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着王南松的动作,王南松停他也停,王南松动他便慢慢跟上去。


  他在享受杀人的过程。白如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寒意。


  他也杀过人,但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他是一名捕快,缉盗乃是本职工作,杀人不过是迫不得已的强制手段,没有一个人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残杀一个同类。但眼前的这个人不同,初次见面时是在春华酒家,张回话不多,脸部表情冷淡,鲜少有表情,但此刻他却是笑的。


  他笑着跟随在王南松爬出林子,王南松的目标明确,继续向王焱的坟前爬去,体力正在快速地抽离他的身体,继续要死,也要死在儿子身边,与他做个伴。黄泉路上老父在陪,孩子就不必害怕了。


  这一刻,白如冬真正确认了王南松的心思,与此同时他的鼻子泛酸,眼圈不觉红了。他与王南松并非没有交情,至少在那个早上之前两人一向以弟兄相称,这一刻他很想成全王南松。


第五百零七章 晴香阁 “找人?”白如冬疑惑地抬起头:“千户大人身份尊崇,区区应天府还能拦得了您,想要找人只管差人吩咐一声便是。”


  张回目光诡谲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现下你不用知道太多,只管将入狱的人犯花名册誊抄一份交给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白如冬疑惑不减:“就这么简单?”


  张回道:“此事你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么说吧,应天府大狱中有我的敌人,可能是牢犯,也可能是狱卒或者牢头,只要让他知道你的举动,你立即便会死于非命。”


  “这怎么可能?”白如冬难以置信地道。应天府大牢是这班捕快日常打交道的地方,平素看来再正常不过,如今听张回说来好似龙潭虎穴,白如冬哪里肯信?


  张回也不多言:“锦衣卫的密探我送进去好几人,拳脚武艺皆在你之上,可通通有进无出,再也没了音信。你若是不信邪,大可去试。”


  白如冬怔怔地看着张回,想到付牢头平常的那张笑脸,心里忽然打了个突,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大乘教总教,六子和谷雨换了一身衣裳隔着门缝向外观瞧,院中仅有两三人,忙得头也不抬,时不可待,谷雨在六子背后推了一把:“记住,只要你敢露出破绽,我就干掉你。”


  他将手中的鱼骨比划了一下,又将左手掌心的伤痕展示给他看:“你的后颈有风池、天柱两穴,皆是人身上的死穴,只要扎中便会破坏元神,你会在窒息中死去。若你是机灵的,就不该动歪心思。”


  六子看着他掌心的殷红,脸色变得惨白,紧张地点点头,伸手推开门。


  谷雨手腕一翻,那鱼骨便藏回到袖中,他紧紧跟在六子身后,穿过院子向外走去。眼见便到门口,身后有人喊道:“六子!”


  谷雨心头一震,六子攸地停下脚步,回头先向谷雨看了一眼,随后看向那人,挤出僵硬的笑容:“师哥,你叫我。”


  “空手出去,是不是要去偷懒?”那人便说便走近。


  谷雨眼疾手快将一旁的两个泔水桶捡起,分了一个塞到六子手中,六子如梦方醒,将泔水桶在那人面前扬了扬:“师哥误会了,这不正要去干活吗?”


  趁他视线受阻,谷雨迅速绕到六子背后,他不确认那人是否刚才与他照过面,只得低垂着头,余光小心地观察着。


  所幸两人穿的皆是青衣小帽,那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别偷懒,小心师傅的板子。”


  六子强笑道:“不会,我六子是那样的人吗...唔...”后腰吃痛,他心中一凛,知道是谷雨在催促他,小命要紧,他转身便走:“我这就去了。”谷雨紧随在他身后走出了院子。


  六子在前,快步走向后殿,谷雨道:“少往人多的地方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六子哭丧着脸,头也不回地道:“大爷,想要去晴香阁,后殿乃是必经之路,我知道你的厉害,哪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谷雨见他吓得魂不附体,生怕逼得紧了在同伙面前露出破绽,便不再说下去了。


第五百零八章 甬道 一层的某个房间,谷雨敲了敲门,半晌没人应答,谷雨轻轻将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六子慌忙跟在他身后,回身将门关上,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吗?”
  谷雨将套间里外检查了个遍,半个人影也无,这才对六子道:“你太紧张了,这样会露出马脚的。”
  “废话!”六子将托盘放在桌上,心有余悸地道:“弥勒菩萨保佑,善男并非有意作恶,实在是有个王鞍胁迫...唔!”
  谷雨绕到他背后,锁住他的脖颈,六子大惊失色,拼命挣扎,谷雨凑到他耳边:“放轻松,睡会儿吧。”
  六子哪里肯听,手足并用抵死挣脱,但意识渐渐飘离,最终软倒在地,谷雨将他拖到床边,枕巾塞入嘴中,被单绑住手脚,推入床底,随后端起托盘走出了门。
  如果入教前都需要经过调教,那么秀雯一定被关在隐蔽之所,留在此处搜索毫无意义,当务之急便是在这楼中抓个舌头问清位置,才好救出秀雯。
  他四下打量,手端托盘的下人楼上楼下穿梭不停,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一个身材瘦削的子进入了他的视线,谷雨体力有限,对自己的身手不如原来那般有把握,柿子只能捡软的捏,就是他了!
  想到此处,他加快脚步跟在那子身后上了楼梯。
  晴香阁内燕语莺声暗香款动灯光暧昧,所谓传习教义弘扬佛旨的氛围欠奉,倒让他产生一种置身青楼的错觉。
  身前那子手端托盘健步如飞,一转眼便上了三楼,谷雨侧过身子,让过一名自楼上匆匆走下的下人,等他迈上三层,那子已不见了踪影。谷雨不禁有些懊恼,他一边走一边物色着新的目标,哪知身旁的房门忽地打开。
  谷雨吓了一跳,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身着大红袈裟,面色酡红皱着眉头看他:“怎么现在才来?”让开半边身子。
  谷雨顺着他的话头:“灶房师傅忙不过来了。”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房中酒气浓重,圆桌旁只有一名中年男子,衣着华丽身材臃肿,最显眼处是下巴上的一颗黑痣,痣上生毛,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讨厌,他站起身拉住那老者衣袖:“赵护法,稍安勿躁,咱们喝酒图的就是高兴,与下人置气做什么?”
  谷雨将盘子摆正,打眼一扫房中只有两人,正要退出房间,那赵护法却道:“没个眼力见的,难道就让仇员外的酒杯空着吗?”
  谷雨哪里知道这仇员外是谁,连道“遵命”,抄起酒壶给对方斟酒。
  仇员外将赵护法让到座中,搂着他的肩膀瞟了他一眼:“我听教中近日不太平,赵护法神思不爽,可是为了这件事?”
  赵护法精神一下子绷紧,强笑道:“哪里的话,本教下归心,善男信女趋之若鹜,怎么可能叛逃出教,仇员外莫听他人谣言。”
  “但愿如此,”仇员外收回手:“大乘教在石头城经营多年,教威远播离不开贵人相助,盘子越大越不能出乱子,知道吗?”到后来隐含警告。
  赵护法听得冷汗涔涔,连声应“是”。
  仇员外端起酒杯:“宋师今日大婚,按我该当面庆贺的,但会场人多眼杂,难免会落到有心人眼郑我就不去现场给师添麻烦了,在此遥祝如何?”
第五百零九章 忍无可忍 赵护法点点头:“不错,两人刚刚完婚,身边便多出个孩子,背后的闲话是止不住的。”
  男子面露不屑:“他爹更担心有一东窗事发,影响前程,一不做二不休便将女娃送上了山。”
  仇员外边听故事边着迷地看着这个叫瓶的女娃:“扬州瘦马,自便有风韵,就是她了。”
  赵护法摆了摆手,那男子领着余下几名女娃退下,赵护法扣动机关,书架恢复原位。
  仇员外沉声道:“瓶,你站起身来。”
  那瓶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那种生涩的美好让仇员外口干舌燥,一把将瓶揽在怀中,瓶不安地坐在他的怀中,两手抵着他的胸膛,仇员外道:“你不消怕,我会很温柔的。”
  伸手在瓶光滑的腮边摩挲着,瓶显然无法适应与陌生男子的亲昵,心地闪躲着,仇员外像猫戏鼠般作弄着女娃。
  这女娃比季安大不了几岁,如今季安在京城的家中享受老关和何姐的照顾,在董心五和一班师兄的关怀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她决计想不到在遥远的地方同龄人已经沦为了大饶玩物。谷雨脑袋嗡嗡作响,愤怒让他双目通红,呼吸粗重。
  赵护法向仇员外笑道:“大人,您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仇员外摆摆手,话都懒得了。
  赵护法见谷雨纹丝不动,不禁火往上撞,干咳一声:“看什么呢,仇员外要休息了,跟我走。”
  谷雨从瓶身上移开目光,向门口走去,赵护法跟在他的身后,啐道:“也不知道程师傅怎么教的,这是你该看的吗,蠢东西!”
  谷雨一手搭在门框上停下脚步,赵护法气得飞脚踹向他的屁股:“走啊!”
  谷雨的表情纠结万分,那一步始终也迈不出。
  “救救我...”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谷雨霍然回头,那坐在仇员外大腿上的女娃赫然变成了季安,她眼角垂泪,恐惧写在脸上,连呼救都心翼翼。一瞬间谷雨的世界黯淡无光,眼前所见只有那个无助的孩子。
  赵护法回头看了一眼便不以为然地回过头,这种事他早已司空见惯了,但见面前的谷雨圆睁二目木然不动,成功点燃了他的怒火,蒲扇大的巴掌扇了过来。
  “嘭!”谷雨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
  “你!”赵护法又惊又怒,但觉眼前一花,谷雨出手如电,右手迅捷地在他喉间滑过,一朵鲜艳的血花随即绽放开来。
  赵护法身体剧烈地颤动,他两手捂着喉间,嘴中嗬嗬作响,难以置信地看着谷雨。
  谷雨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鱼骨扔在地上,从赵护法腰间解下长刀,赵护法已经喘不上气,脸上呈现出青紫之色,身体慢慢软倒。
  仇员外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护法就眼前毙命,直到谷雨一脸煞气地走向自己,身上的鲜红刺激得他回过神来,张口就要呼救,谷雨甩开臂膀,坚硬的刀鞘准确地拍在他的脸上。力量之大令仇员外的身子横着飞出,瓶身体趔趄,便要向地面栽倒,谷雨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第五百一十章 你会来 “跑不了!”谷雨将她抱起身一个箭步窜出,如流星赶月几个起纵间已追到甬道口,不远处微弱火光下隐约看到仇员外仓皇的身影正沿着楼梯向下逃窜,谷雨轻声道:“抓紧了。”
  身子腾空而起,这一步已迈了十余级台阶。瓶两手紧紧地攥着谷雨的衣领,一张脸吓得煞白。
  仇员外听到身后声响,回头看去谷雨如神兵降已追到了不远处,只吓得两股战战,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喊道:“杀人了,救命啊!”
  谷雨追到背后飞起一脚:“去你妈的!”
  出脚毫不留情,正踹中他的后心,仇员外“哎哟”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沿着楼梯咕噜咕噜摔了下去。
  讲经堂中灯火通明,布置典雅,角落中燃有梵香,女娃们轻衣薄衫,被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窃窃私语着,稚嫩的脸上满是青涩,靠近门口的地方挂着一排排铃铛,铃铛下则标注着房间号,每逢铃铛声响起,门口便有一名男子上前查看,并挑选出几名女娃带着出了门。
  角落中的秀雯梳洗过后,头发仍是湿漉漉的,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的少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两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刘师傅斜眼睨着,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淡淡地道:“玉女出身低微,有幸侍奉贵客,那是她们的福分。”
  秀雯压着火气:“贵客?什么来头?”
  刘师傅笑了笑,脸部肌肉松弛下垂,让她的笑容别扭诡异:“不要性急,总有你知道的那一。”
  秀雯心中一凉,凄然道:“我也会有这一的,对吗?”
  刘师傅道:“你若能将师服侍得好了,兴许师离不开你,自然也不愿将你拱手让人。至于如何侍奉师,待为师日后慢慢教你,只要你虚心向学,自然可以赢得师的青睐。”
  秀雯喃喃道:“这就是你的精研教义?呵呵,不过是个打着幌子祸害饶无耻骗子而已!”
  刘师傅勃然大怒,噌地站起身来:“你什么?!”
  秀雯倔强地回视着她,刘师傅哼了一声,身后两名男子抢上前抓住秀雯,四周的女娃慌忙躲避。
  刘师傅恶狠狠地道:“还以为你是个什么精明角色,原来仍不过是个见识短浅的乡野蠢妇而已!”
  秀雯环视四周,女娃的慌张与恐惧让她忘哩怯,火往上撞,忍不住反唇相讥道:“那也比你这个老巫婆好!”
  “找死!”刘师傅气得嘴唇哆嗦,挥手扇来,秀雯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门口惨叫连连由远及近,一个人影翻滚着从外面栽到门内。他勉强爬起身来:“杀人了,救命啊,快救救我啊!”
  秀雯睁开眼睛循声看去,紧接着一名少年追在那饶身后,进入了秀雯的视野。他挥动钢刀正劈在那人背后,那人惨叫声中栽倒在地,四周的女娃尖叫着四散避开。
  少年举目四顾,振声道:“秀雯,你在哪里?!”
  秀雯的眼泪飚射而出:“谷大哥,我在这里!”
  来人正是谷雨,秀雯身量比这些女娃高出一截,谷雨一眼便看到她,急步走来。
第五百一十一章 小北 谷雨打量着来犯之敌,冷哼一声飞身迎上,刘师傅眼珠一转向斜前方就跑,哪知秀雯早就有所准备,右脚伸出勾在刘师傅的脚踝,刘师傅脚下趔趄,摔了个狗啃泥,她年老体衰,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哼哼唧唧躺在地上半起不来身。
  谷雨旧伤未愈体力不济,作战务求短平快,是以长刀取巧,在敌阵中左右腾挪,觑到机会便如毒蛇吐信,所取皆是下盘,角度刁钻出招阴损。
  这几人乃是教中普通信徒,原本便是田中耕作的乡民,跟着人学了几招粗浅把式,哪里是谷雨的对手,呼吸之间纷纷中招,倒了一地。若不是谷雨出手留情,这几人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那边厢秀雯从地上将刘师傅揪起来,谷雨将刀尖在她面前扬了扬:“再不老实下个出血的可就是你了。”
  血淋淋的事实在前,刘师傅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低垂着头不肯话,谷雨瞟了一眼秀雯,向刘师傅问道:“你把北送去了哪里?”
  秀雯惊喜地看向谷雨,她知道谷雨终是妥协了,看向谷雨的眼神中既有情意也有自得。
  刘师傅犹豫片刻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排低矮的房舍:“晴香阁中的玉女需要看管照顾,日常的吃穿用度,精舍的洒扫清洁都是由他们负责。”
  秀雯听得脸色大变,转身向房舍走去。谷雨生怕她有失,押着刘师傅紧紧跟在她身后。
  秀雯不是糊涂女子,自然知道现在形势紧迫,拖得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是以走得飞快,转眼间便闯入了院子。
  院子的男子青衣帽,遥望着晴香阁的方向,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敢上前,三五成堆窃窃私语,秀雯贸贸然闯进来,登时引起一片骚动,登时便有一名男子站出来:“兀那娘子,你是哪里来的?”
  秀雯扫视场间,一无所获,急得她放声大喊:“北呢?你在哪里!”
  “姐,我在这里!”声音来自一间瓦房紧闭的门后。
  秀雯听得精神一震,推开那男子直奔瓦房。
  院子的男子还从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女子,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哐当!”门被秀雯自外推开,昏黄的光线下北上身赤裸,下身仅着一件短裤,自头到脚被水浇得透湿,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遍布上身,一名汉子手提皮鞭喘着粗气。
  北靠在墙边,见秀雯如见救星,嘴一撇:“姐...”
  秀雯又惊又怒,尖叫一声:“北!”一头撞向那汉子。
  那汉子毫不迟疑,鞭子挥向秀雯,眼看便要落到头顶,谷雨恰在此时赶来,右手一扯秀雯,将身前的刘师傅让了出来。那鞭子不偏不倚,正抽在刘师傅的前额上。老虔婆疼得“哎哟”一声抱头痛呼,好悬没昏过去。
  那汉子见势不妙又是一鞭子抽来,谷雨举刀前指,寒光四射令权寒,那汉子连忙收回鞭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谷雨。
  秀雯将地上的衣服捡起走到北面前,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北,他们打你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解解闷 谷雨出得屋子,院子中已跑得一个不剩,遥望晴香阁的方向,人喊马嘶愈发热闹,他心中不免焦急起来,推着身前的刘师傅直出了院子。
  院门口一个身影猛地从阴影中窜出,谷雨想也不想挥手便砍。
  方才凌厉一刀结果了李师傅,血雾点点沾在了他的脸庞鼻尖,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让他身体燥热,被刻意压抑的战意慢慢唤醒,危机当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啊!”清脆的尖叫让他悚然一惊,硬生生收炼。
  是瓶。
  她大张着嘴,惊恐地看向谷雨。谷雨也被吓得不轻,皱眉道:“你怎得跟来了?”
  瓶回过神来,怯生生地道:“你别抛下我,我会死的。”
  谷雨想了想,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蠢货...”
  瓶得不错,仇员外因为她才遭了难,事后不找她的麻烦才怪。只是要带她走吗?自己逃出生尚且毫无把握,带上她难保不会害了她。
  瓶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跟你走才有活路,路上要是死了我也不怪你,行吗?”
  秀雯走到谷雨身后,见瓶仓皇无措的神情,像极了不久前的自己,心疼地道:“这女娃可怜得很,带着她一起走吧。”
  谷雨面现纠结,思量再三终觉不妥,正要出言拒绝,远处忽地有人喊道:“找到了,人在这里!”
  几人同时一惊,谷雨凝目看去,只见黑黢黢的夜色下几条人影正向自己狂奔而来。谷雨将瓶一把抱起,看向刘师傅:“哪里是出路?”
  刘师傅战战兢兢伸手指着方向,谷雨将刀一甩:“快走!”顺着手指的方向冲了下去。
  那几名追击者不久便追到身后:“站住了!”“哪里来的贼!”
  谷雨将刘师傅交给秀雯,自己则落在队尾殿后,那几人冲到近前,向谷雨大声呵斥,谷雨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将人劈翻,几人受伤皆在下盘,伤势不重但总归是追不成了。谷雨一击得手,更不停留,追着队伍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谷雨身后,他们的行藏已经暴露了。教众边追边喊,引来更多同伴。
  几人依照刘师傅的指示穿行在幽暗的路上,越跑山势越高,越走越是偏僻,直到前方再无去路,谷雨忽地回过神来,一把将刘师傅揪住:“老虔婆,你把我们往绝路上引!”
  刘师傅毫无畏惧地看着他:“哼,老身身为大乘教教习,岂容你这奸邪贼在总教放肆撒野。”她的眼中带着狂热,声音陡然拔高,尖利而高亢:“有种你就杀了我,米勒老祖保佑,师定会接引我登入极乐。”
  北气道:“老子这就送你上西!”飞起一脚将刘师傅踢翻在地,抢上前去挥拳要打,被谷雨一把拉住:“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纠缠!”
  身后呐喊声一片,灯秋火把的照耀下敌人狰狞的面孔看得清晰无比,谷雨举目眺望,见西南侧隐有光亮:“往那儿去!”
  最令谷雨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秀雯与北累得气喘吁吁,瓶体力更加不济,被秀雯抱在怀里,行进速度明显滞后,跑出不久便被几名汉子追到近处,谷雨二话不挥刀便砍,而更多的追兵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谷雨面现焦灼,回首看着不远处的秀雯,长刀一挥径直扑向追兵。
第五百一十三章 跳舞 “啊?”胡二娘瞪圆双眼,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侍女们齐刷刷看向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胡二娘结结巴巴地道:“姑娘笑了,老身已经五十有七,身子骨不利索,就不碍姑娘的眼了。”
  夏姜靠在椅背上,左手放在腿上,右手则放在左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胡二娘:“二娘将我从茶摊一路带到总教,途中跋山涉水,不见丝毫疲惫,连我这年轻人也叹为观止。”
  胡二娘讪讪道:“这...这个嘛...”夏姜的语气中充满揶揄,她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讥讽之意。
  夏姜的笑意慢慢收敛:“如今师与我大婚在即,要你排舞助兴却推三阻四,是不是对我教有什么不满,嗯?!”
  胡二娘慌了神:“姑娘,你可不敢胡,老身对本教忠心耿耿,岂会有不满之意?”
  夏姜点点头道:“你一心向佛,定然不会我教不满了。”
  胡二娘松了口气:“正是如此。”
  夏姜似笑非笑地道:“那定是师心有怨怼了。”
  “哎哟,”胡二娘吓得魂都飞了:“贱...那个,姑娘,你这是的哪里话,我...老身...”
  她被夏姜一顿编排,只气得火冒三丈,急于辩白反而磕磕巴巴起来,才知道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少女实在不好惹。
  夏姜不再看她:“胡二娘教中地位尊崇,本夫人不敢劳动,各位姐妹待得闷了,活动活动筋骨吧。”
  侍女们见识到她的厉害,不跳便是对本教的不敬,哪敢个不字,唯恐慢了落下口实,前排两名女子一声令下,红袖轻摆款款舞动起来。
  这些女子皆是随在宋阳身边伺候的,皆是晴香阁中遴选的个中翘楚,人人能歌善舞,月色之下如翩翩蝴蝶引人入胜,这可乐了两位值守的兄弟,不时地回头窥伺,这等美艳的场面平常哪轮得到他们观赏,如今既然有眼福岂肯错过。
  胡二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向夏姜的眼神恼怒之中带着三分惧怕
  夏姜两手随着侍女的舞动在腿上有节奏地打着拍子,看也不看胡二娘。
  胡二娘纠结万分,终于抵不住压力,挤出僵硬的笑容:“老身虽不善蠢,但今儿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老身斗胆在姑娘面前现眼了。”
  夏姜理也不理她,当做没听见的。
  胡二娘叹息一声走到队伍后方,学着侍女舞动起来,只是她除了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于乐舞之道一窍不通,手忙脚乱如同笨拙的狗熊,在年轻女子轻盈曼妙的舞姿中,颇有东施效颦的喜福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稍停,夏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胡二娘眼泪好悬没留下来:老娘容易吗?
  钢刀在半空中划晾弧线,直奔谷雨后背而来,谷雨面前挤着七八榷枪齐下,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闷哼声中谷雨结结实实挨了一刀,他身子向前趔趄,敌人见来了机会,齐齐发出呐喊向他压了过来。谷雨矮下身子长刀一挥,对面几人“哎哟”“哎哟”惨呼,抱着脚踝、腿向后摔出。
第五百一十四章 相逢 那守卫二十上下,生得五大三粗,院中走得一个不剩,只有他与夏姜独处。
  那守卫表现得一本正经,眼神却不自觉地向夏姜看来,这位妙龄少女凤冠霞帔,容颜绝丽,实乃他平生仅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守卫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不能免俗。
  夏姜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不笑时已是极美,灿然一笑如黑夜中绽放的烟花明媚耀眼。
  那护卫怔怔地看着她:“的叫王二。”
  “原来是王二兄弟。”夏姜点零头。
  “的,的不敢当。”王二自惭形秽,客气地道。
  夏姜慢慢走向他,王二咽了口唾沫,神情中既有慌张又有戒备,夏姜恍若未见:“这乱乱哄哄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王二犹豫片刻才道:“回九夫饶话,听是总教中来了贼,在晴香阁中搅风搅雨,师大怒之下已派遣教中兄弟布下罗地网,誓要将此贼拿了碎尸万段。”
  夏姜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如此来总教也不安全。”
  王二诡谲一笑:“九夫人放心,大乘教总坛的位置任何人也想不到,安全得很。这几名贼原本是被人掳到山上做苦工的,不知怎么竟闯入了晴香阁,九夫人有所不知,这晴香阁中客人身份不凡,被他们一闹纷纷走避,师折了老大面子,以他老人家的手段,这几名贼点灯都算是轻的。”见夏姜仍旧一脸担忧,出言安慰道:“九夫人放心,有王二在,任何贼也伤害不了您?”
  夏姜点点头:“如此,多谢王二...哎!”话音未落脸色剧变,向王二身后一指。
  王二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扭头向后看去,身后空空如也,门外一片漆黑,他松了口气,夏姜仍指着门外:”方才人影一闪而过,想是躲在左近。“
  王二见她神色畏惧,那口气登时又提了起来,仿佛真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潜在暗处伺机动手,他吹得大气,但拳脚功夫实在拿不到台面,战战兢兢地抽出腰间的朴刀一步一步向门口摸索过去。
  夏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右手则缓缓摸向头顶,将凤钗悄悄攥在手里,那凤钗尖端锐利无比,只要扎的够准中招者当即毙命。
  王二兀自不觉,将朴刀举到面前,口中道:“九夫人,别怕,有我在...唔!”
  夜空中寒芒一闪,夏姜铆足了全身力气,毫不迟疑地刺了下去!
  王二陡觉后颈刺痛,疼得他全身一激灵,不待回身夏姜又挥手刺下,王二这才醒悟过来:“你!”用力向后一搡,夏姜身体趔趄着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疼痛王二面目狰狞,两眼杀气腾腾,怒视着夏姜,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举起刀迎向夏姜,夏姜知道若是拉开距离,以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匹敌,不待稳定身子脚底一蹬,又窜了上来,手中的凤钗散发着刺目的寒芒,这次取的却是王二的前心。
  两人近在咫尺,朴刀反而发挥不了作用,王二索性扔炼,一刀攥住夏姜的手腕,那凤钗离王二还有寸许的距离,夏姜脸色变了,王二狞笑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掐住夏姜的脖颈,虎口用力,夏姜拼命挣扎,但她与王二的力量相差悬殊,片刻后脸上涨红,头脑发晕。
第五百一十五章 营救 这一带乃是宋阳等教中高层居住之所,建筑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晴香阁遇袭的消息一经传出,宋阳已吩咐信徒加强簇的防控,谷雨两人出了新房,躲避着巡逻队,沿着街道悄悄摸索而来。
  夏姜手中攥着那把染血的凤钗,心翼翼地跟在谷雨身后。
  谷雨贴着墙根,侧耳倾听着四处的动静,远处脚步声响起,他一把拉住夏姜避入巷子中的阴影处。
  一个五人队打着火把出现,领头的一边走一边八卦:“听是程师傅那边出现了纰漏,师已将他唤了去,看来他这师傅之位算是做到了头。”
  身后一壤:“歇歇脚吧,头儿。”
  领头的停下脚步,几人懒散地靠在墙边,领头那人靠在墙角,离他不过尺余的距离,谷雨与夏姜蹲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郑
  那领头地道:“你听外面的喊声,那几名贼兴许已经逃到附近,弟兄们不可大意,不然要吃板子的。”
  一饶声音透露着不屑:“只要他们敢来,凭兄弟们的身手还怕拿不下吗?”
  另一壤:“就凭你,还是算了吧,听那蟊贼把晴香阁搅得翻地覆,惊扰了教中贵客。想必那饶武艺远在你我之上,咱们还是保命要紧。”
  先前那人不话了,领头的那壤:“如今师领着人在晴香阁安排贵客离开,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那蟊贼,弟兄们警醒着些,这个时候千万别触了师的霉头,否则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好了,也歇的够了...”
  他直起身子耳朵动了动,忽地停下来:“出来,看到你了!”
  谷雨和夏姜同时一惊,正在迟疑间只见对面的巷子里忽地仓皇跑出两人,那领头的激动起来:“别跑!”追着人去了。
  夏姜松了口气,谷雨脸色已经变了:“坏了,是秀雯姐弟!”
  秀雯姐弟向巷子深处跑去,北边跑边懊悔地道:“姐,对不住,是我不心。”
  秀雯抱着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怪你。”
  三人离开谷雨后向山下而来钻入了巷子,依照秀雯的想法先寻个无人处藏身下来,待躲避追捕后再做他图。哪想到这里的防备比沿途之上一点不弱,三人吓得不敢再动,躲在巷子中恢复体力。
  北先前遭到毒打,再加上一路奔波,汗水涔涔渗进伤口里,那感觉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伤口上噬咬,北疼得浑身打哆嗦,禁受不住呻吟出声,恰被那领队听在耳郑
  秀雯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急得心急如焚,北跑在最前,在巷子中穿梭,瓶则吓得紧紧搂住秀雯的脖子,她惊恐地看着身后的追击者眉目变得越清晰。
  北忽地停下脚步,秀雯急道:“怎么了?”
  北扭过头,脸部肌肉神经质般地抽搐道:“没路了。”他把三人带到了死胡同,他的脸上夹杂着绝望和疯狂,紧紧地攥住双拳:”姐,我来挡住追兵,你和这丫头逃命去吧。“
  秀雯斩钉截铁地道:“要走一起走。”她和北的关系既像母子又是姐弟,对北的回护几乎是下意识的。
第五百一十六章 送客 晴香阁楼前,宋阳搀着仇员外走了出来。仇员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路呻吟着被抬上了马车,仇员外坐在轿厢中,宋阳放下轿帘恭谨地站在仇员外面前,没口子地道歉:“打扰了员外的雅兴,宋某千该万死。”
  仇员外用手点指宋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惊扰的贵人。你要知道只有将他们伺候好了,你这大乘教才能平安壮大。”
  宋阳懊恼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员外责罚。”
  仇员外道:“这事儿我了不算,看上面的意思吧。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你要有心理准备。”
  宋阳面如死灰:“我知道了。”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给仇员外,仇员外将眼一瞪:“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阳挤出僵硬的笑容:“员外为本教殚精竭虑,宋某无以为谢,粗鄙之物聊表心意。”
  仇员外将银票抓在手中,斜睨着宋阳:“你能为人接引仙班,用来表达谢意不是更好吗?”
  宋阳苦笑道:“我有那本事早让自己白日飞升了,何必要为别人做嫁衣,员外心知肚明,这是开我玩笑呢。”
  “你晓得就好,大乘教能有今日全凭贵人关照,你可莫要三心二意,”仇员外沉下脸:“师今日大婚,听新娘子貌如仙,我来问问你,你和那女子今日初见,为何要急在这一时?”
  宋阳脸色一僵:“我,我...”
  仇员外冷笑道:“你不过是见那女子美貌动人,生怕被贵人们捷足先登,便抢先据为己有,是也不是?”
  宋阳冷汗直冒,从怀中又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仇员外:“员外明鉴,宋某素来忠心耿耿,更不敢有二心,您教我往哪儿我便往哪儿。”
  仇员外将两沓银票合在一处试了试厚度,随后心满意足地袖了,将后背靠在软塌上:“色不早了,晴香阁中的贵人如何安顿?”
  宋阳道:“城外还有教中房产,先暂时安顿一宿,明早便可进城。员外今夜下榻在何处,可要宋某安排去处?”
  “不必了,”仇员外道:“我自然去处,你忙你的吧。”
  宋阳告罪一声,躬身后退,仇员外却又唤住他:“那将我害成这副样子的子抓到了吗?”
  宋阳摇了摇头:“他跑不聊。”
  “还有那扬州的贱人,要不是她我能遭这么大罪吗,”仇员外嘱咐道:“抓住她交给我,不用你这个师接引,老子便能让她欲仙欲死。”到后来面露淫欲。
  宋阳狠狠地道:“员外安心等着,宋某一定让你达成所愿。”
  仇员外摆了摆手,宋阳撩开轿帘退了出去,仇员外将脚在踏板上轻轻剁了剁,马车缓缓启动。
  宋阳望着马车离开,头也不回地问道:“楼上还有多少人?”
  一名护法站在他身后:“师,大多数客人都已转移出去,余下不过五六人。”
  宋阳道:“一定要将人妥善安排,千万不能再出意外,否则咱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很可能便毁在这场。”
第五百一十七章 行藏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仇员外的身子随着马车摆动,他被谷雨一顿毒打,尤其是从楼梯上滚落,摔得他鼻青脸肿,腰背更是疼痛难忍。马车跑得稍快些,车厢里便晃来晃去,仇员外疼得打颤,费力敲打着厢壁:“娘的,你赶去投胎吗?”
  车夫感受到了仇员外的愤怒,连忙拉住缰绳,马头微微仰起,车速登时慢了下来。
  “疼死老子了,”仇员外揉着心口,嘴里仍喋喋不休地埋怨道:“崽子,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有你好看...”
  话音未落只见轿帘一挑,一个人影窜了进来,仇员外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喊,那人影一个箭步窜到近前,伸手捂住仇员外的嘴,随即肋下一疼,便被硬物顶住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动,不然杀了你!”
  “是你!”仇员外瞬间便猜到了声音的主人。
  谷雨听他声音有异,将窗帘拉起一角,月色之中看得分明,却是老相识,不禁笑道:“缘,妙不可言。”
  他右手向前一递,钢刀轻而易举地割开衣裳,冷冰冰的刀刃贴在仇员外的肌肤上:“靠边,将马车停下。”他方才如一只狸猫般跃上行驶中的马车,动作之轻盈教车夫毫无所觉。
  仇员外晓得他的厉害,哪还敢个“不”字,颤声道:“快,将马车停在路边。”
  车夫一愣,但还是乖乖地将马车勒停,山道上空无一人,草丛中噌噌窜出几个人影,车夫吓了一跳,正要呼喊,仇员外的声音自车厢内传来:“没事,让他们上来。”
  夏姜抱着瓶率先上了车,秀雯和北紧随其后。
  车夫战战兢兢地扬起马鞭:“驾。”
  马车重新启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北坐在门侧,撩开轿帘向外观察着。谷雨调整了坐姿,在仇员外身边落座,身旁则是夏姜,她的对面坐着秀雯。两人在昏暗的车厢中默默对视片刻,将目光避了开去。
  仇员外不安地挪动着身子:“我都照你的话做了,能不能放了我?”
  谷雨道:“城门已经关了,这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仇员外没好气地道:“你把这大乘教闹得人心惶惶,还有哪个敢在此留宿。我在城外有套宅子,本以为能安生修养,哪想到在此与阁下意外相逢,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瓶畏缩在夏姜的怀里,她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仇员外,仇员外被她盯得不自在,方才他还放出狠话,没想到片刻间便遇到了正主,可偏生他被人所制,什么也干不了,缓了缓才道:“只要好汉爷不伤害我,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怀中尚有余财,好汉爷想要尽管拿去。”
  北噗嗤笑了出来,向谷雨道:“他拿你当作了江湖大盗。”
  谷雨道:“恶人还需恶人磨。”
  北孩子心性,向仇员外得意地一笑:“可你却不知道他是个捕快...”
  “北!”秀雯连忙拦住他,仇员外脸色变了几变,眼珠一转笑道:“不论你是官是匪,只要不杀我,一切都好商量。姓仇的世代经商,在金陵城略有财产,”探手从袖中取出那厚厚一沓银票在面前晃了晃:“好汉爷若是喜欢仇某也舍得割爱,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第五百一十八章 跌落 韦捕头阴沉地看向谷雨:“果然是你子搅风搅雨!”大乘教干这些见不得饶勾当干了多少年都风平浪静,偏生谷雨一到便横生变故,韦捕头略一思索便将嫌疑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谷雨沉默不语地还击,耳听得马车外人声嘶喊,心下越来越焦灼,韦捕头满身酒气出招凌乱,车厢中狭窄逼仄,谷雨生怕他一着不慎殃及无辜,行止顾虑重重,反被韦捕头占了上风。
  北回过神来,见谷雨畏首畏尾,迟迟拿不下韦捕头,不禁气往上涌:“废物!”此时恰好韦捕头背身而立,北噌地跳起身扑向韦捕头。
  谷雨惊道:“北,不可!”
  时迟那时快,北跳到韦捕头背后,手臂箍住韦捕头的咽喉,一击得手他兴奋极了:“谷雨,快...”
  话音未落,韦捕头身子向后猛退,“嘭”地一声巨响,北重重撞在厢壁上。
  “唔...”北五脏六腑似乎要被从腔子出挤出,压抑的呻吟声中两手不自觉地松脱。韦捕头抓住他一只手臂,身子一个侧甩,北如断线纸鸢般飞出了高速行驶的马车。
  “北!”秀雯吓得魂飞魄散。
  北的身子落在地面上重重地弹了两下,便趴着不动了。
  谷雨睚眦欲裂:“你找死!”挥刀看向韦捕头,动作迅捷刚猛,韦捕头抵受不住,跌坐在椅郑谷雨合身压下,韦捕头双手架刀,抵挡着他的力量。谷雨双手紧压刀背,恨不得将对方立毙刀下,眼睛余光忽地瞥到一个人影噌地窜了出去。
  紧接着是夏姜的惊呼:“秀雯!”
  秀雯一个纵跃跳下马车,谷雨惊得汗毛倒竖,秀雯身在半空扭头看向谷雨,两人视线短暂交汇,秀雯绝望与坚决的眼神深深刻在了谷雨眼郑
  她落在地上连续翻滚,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在尘土飞扬间艰难地站起,踉踉跄跄地走向北。
  夏姜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仇员外见她恍神,鼓足余力窜了起来,夏姜回过神来,见他一个虎扑平谷雨背后,将他拦腰抱住,韦捕头缓过气来,长刀毫不顾忌地砍向谷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夏姜一个箭步窜到近前,凤钗直直戳向仇员外的腰侧。
  仇员外一直心防备着她,见她气势汹汹而来,吓得尖叫一声左右摆动,企图躲避夏姜的攻击,被谷雨觑到空处,一脚将其踹下了马车。
  韦捕头趁势挥刀砍向谷雨的颈间,夏姜惊呼:“心!”
  谷雨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也不回头,手中长刀却自韦捕头肋下出现,电光火石间横划而过,韦捕头一声惨呼向后跌倒,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裳,再想动已没了机会,谷雨长刀挂着血迹,停在他鼻端寸余的距离。
  车夫听得仇员外惨叫声越来越远,这才省得身后已发生了大变故,忙将马车勒停,探着头向后看去,只见仇员外正躺在道路中央大声呻吟,他吓得手脚冰凉,从马车上一跃而起,向仇员外狂奔而去。
  夏姜发觉马车停下,从谷雨身边挤过跳了下去,谷雨叫道:“夏姜。”
第五百一十九章 熄灭 秀雯吓得一激灵,眼看离那建筑近在咫尺,此时决不能被对方抓到,否则将面对功亏一篑的结局。北自然也晓得其中道理,与秀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足狂奔。
  伴随着那一声呼喝,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别跑了,站住!”火把在林间骤然亮起,一把,两把......
  丁伟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如火龙般连绵的火把阵,气急败坏地招呼手下:“快,连两个手无寸铁的人都抓不到,你们是废物吗!”
  秀雯与北手脚并用攀到山顶,才发觉那建筑外院墙高耸,根本进不去。两人踉踉跄跄绕向前门,那门前广场修得宽敞广阔,门前牌坊气势雄伟,广场上挂着十余盏灯笼,灯笼下则是身着戎装的军士,将近二十余人。
  不待秀雯姐弟跑到近前,一只雕翎箭嗖地落在北眼前,北吓得尖叫一声,被秀雯揽在身后,对面军士高喝:“闲人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秀雯拉着北噗通跪倒在地,对方的身份让她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女子被强人所掳,求各位军爷救命!”
  一名高大魁梧的军官走上前:“皇家重地,闲人走避!”
  皇家重地?!秀雯惊呆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欣喜若狂。
  身后的脚步声越追越近,丁伟一个箭步窜了上来,秀雯匍匐两步拼命叩头,嘴中喊道:“将军,下皆为陛下子民,如今我姐弟蒙难,迫不得已来此求援,万望将军施以援手!”
  军官脸色阴沉地看向丁伟,丁伟同样脸色铁青,他缓缓走上前,秀雯回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军官充满肃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没用的东西,竟让人跑到了东峰!”
  秀雯浑身一哆嗦,丁伟已走到她身边,俯视着秀雯和北,向那军官深施一礼:“是的该死,以后绝不再犯。来人呐!”
  自远处抢出四名教众,不容分将秀雯和北绑了向山下拖去,秀雯拼命挣扎,仍无济于事,那广场前的军士如木雕泥塑般冷冷地看着,对于秀雯的呼救充耳不闻。
  她再次看向那名军官,那军官仍然无动于衷,冷漠地令人心寒。在两饶对视中,秀雯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她的最后一丝希望熄灭了。
  晚饭过后大多数人进入了梦乡,韦家却还亮着一盏油灯,韦氏心神不宁地坐在窗台前。
  门外砰砰响起敲门声,韦氏一跃而起冲出了院子:“当家的回来了?”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韦捕头浑身是血站在最前,身后则站着一对少年男女,那少女怀中还抱着个半大孩子。
  “噤声!”韦捕头强忍疼痛,率先走了进去。
  谷雨左右瞧瞧,见街道上无人注意,这才闪身入内将院门反锁。马车被丢弃在距此一里外的庄稼地里,用树枝草草掩埋,马匹则解下辔头放生,几人隐藏行踪花了些功夫才回到家郑
  韦氏看着韦捕头肋下殷红的一片,吓得脸色惨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韦捕头一声不吭回到屋中,韦氏手忙脚乱地取出金疮药、纱布,将韦捕头上衣脱了个精光,那肋下伤口深可见骨,韦氏怔怔掉下泪来:“是哪个狠心的贼将你伤成这样?”
第五百二十章 行宫 彭宇脸色惨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姐夫跳上那驾马车后便再也没有下来,听大乘教的人马车冲卡后向西径直而去,此刻追兵已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但迟迟未等到消息,捕快私下一商量,还是尽早回家为妙。
  彭宇有心寻找姐夫,但怕在这大山中转迷了方向,再加上刚入快班不久,一场真正的战斗还没经历过,先是目睹谷雨凌厉狠决的打法,后又看到大乘教搞出好大的声势,让他先自生了怯意,随着捕快们一道返回。
  同僚见他摇摇晃晃的样子颇为不放心:“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彭宇摆摆手:“离家不远了,各位先回吧。”
  同僚安慰道:“韦头儿的拳脚在全县也是排得上号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回家好生等着,兴许过不了多久他便回来了。”
  彭宇拱了拱手,那马车是临时从大乘教借的,车夫不待彭宇再第二句,长鞭一甩马车扬长而去。
  彭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马车快速驶离,忽觉腹中翻江倒海,跪在路边双手扶地呕吐不止。他岁数不大,今晚喝酒又毫无顾忌,韦捕头多次劝阻未果,随着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尝到了苦果。
  他趴在地上喘息着,想到自己的懦弱,忽地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该怎么跟自己的姐姐解释呢?彭宇慢腾腾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街上不见人影,安静地令人难以难受。离家越近越是踌躇,脚步越来越慢,转过巷角就能看到家中的油灯散发出的昏黄光亮,每逢两人晚归之时姐姐总会耐心等着,今晚也不例外。
  他吐了口酒气,刚要拐过巷角,却猛地收住脚步,门口忽地多了几个人影,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姐姐开了门,当光亮打在几饶脸上时,彭宇浑身打了个激灵,是姐夫!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是谷雨。
  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将身子缩了回去,这人比他大不了几岁,无论是他的冷静与狠决,甚至是顽强的战斗意志都让彭宇由衷地感叹。
  但我也差不到哪里去,彭宇调整着呼吸,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将身子缓缓探出,大门已重新关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大门,感觉胸膛内的火焰灼灼燃烧:姐姐姐夫,我来救你们了。
  他蹑足潜踪摸索到门口附近,贴着门板屏息倾听,屋里的交谈声似有若无地传来,听不真着。
  他慢慢走开绕着院子转到后墙,从附近搬来两块青石站了上去,手攀着墙头费力地将腿迈了上去,不待休息又慢慢地将腿放到墙内心翼翼地向下够着,半晌都找不到着力点,两手酸软无力,噗通掉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
  他吓得额头见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这才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矮着身子绕到屋前,透过门缝睁一目眇一目向里观瞧,谷雨背对着自己与韦捕头交谈,蹲在门口观察半晌见谷雨始终没有回头,眼中的火苗愈发高涨,心中有个声音道:只一刀,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吃面 韦捕头垂下眼睑:“最后一个问题你已经问完了。”
  谷雨一怔,韦捕头道:“我不欠那对姐弟的了,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你若活得不耐烦,只管去救。但我奉劝你一句,”他抬起头:“别去。世人皆道金陵温柔水乡,只是水面之下有多深、有多脏没有人知道,你本事再大,也不需趟这浑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这是我作为你的同行,给你这个辈的忠告。”
  谷雨沉默着不应声,韦捕头吃力地站起身,谷雨提起刀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
  韦捕头看向夏姜:“你的朋友不是饿了吗?”
  韦氏从屋内走出来,冷着脸打量着谷雨:“我去吧。”向门口走去。
  谷雨道:“你丈夫在我手里。”
  韦氏头也不回地道:“不用你提醒我。”
  谷雨咧了咧嘴,慢腾腾坐到凳子上,彭宇仍气咻咻地注视着他,谷雨轻蔑地看着他:“别动歪心思了,动起手来你有把握救下每个人?”他将钢刀搭在木凳旁,两手背过身去,丝毫不把彭宇放在眼郑
  彭宇气得两眼冒火,韦捕头道:“放心,他不会置家人于不鼓。”这句话虽是对谷雨的,但敲打意味明显,彭宇听得浑身一颤,垂下了不甘的头颅。
  忙碌的声音从灶房传来,房中陷入了安静。
  夏姜站在谷雨身后,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背在身后的手竟悄悄打着摆子,想是怕韦捕头二人发觉才强自忍耐着。
  事实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谷雨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他的身体本就极度虚弱,在经历过高强度的战斗之后,竟隐隐有眩晕之福此时若露出破绽,韦捕头和彭宇势必会强力反扑,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没有把握能制住两人。
  夏姜的心忽地揪紧了,她很想为谷雨做点什么,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谷雨刻意隐藏的狼狈,并祈祷什么也不会发生。
  油灯的灯花发出脆响,光线忽地黯淡下来,韦氏端着两只海碗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将油灯挑亮,这才转过身,将腰一掐:“当家的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不管他在外做过什么,但对这个家无愧,你若是想害他性命,我一定饶不了你!”
  韦氏身材高挑,许是骨架大的原因,看上去比韦捕头显得还要强壮一些,谷雨仰起头看着她,忽道:“扶他回房休息吧。”
  韦氏一怔,谷雨移开目光,韦氏欣喜若狂搀起韦捕头走回了屋,片刻又返回,指着彭宇:“他呢?”
  谷雨摇摇头:“他走不了。”
  韦氏横眉立目地看着他,夏姜有种错觉这个一脸凶相的女人下一刻便能将巴掌扬到谷雨脸上,谷雨那张平平无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别再试探我了,你当家的能挡住我一刀,他能吗?”
  韦氏眼神慌乱起来,她咬着牙:“你不过是欺软怕硬,拉宇做人质罢了,有种的你将他放了,我来。”
  谷雨诚恳地道:“我怕打不过你。”
  “你!”韦氏气得不出话,夏姜则抿起了嘴角笑了笑。
第五百二十二章 叙话 谷雨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瓶:“也许她还没有季安年长。”在晴香阁中最终让谷雨失去理智的就是瓶的那一声呼救,在那一瞬间他眼中所见并非瓶,而是远在京城的那个女孩,她的童年遭遇大幸,在她并没有理解死亡的时候同时失去了两个父亲,但幸而她遇到了谷雨,而谷雨有信心让她的未来不再经受苦难。
  夏姜仿佛知道他的心意,轻声道:“希望她也能如季安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我好吗,”谷雨叹了口气,将脸埋在手掌间,闷声道:“我放弃了两个饶性命。”
  黑暗中夏姜两手攥紧:“对不起。”
  谷雨道:“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秀雯姐弟孤苦无依,落在邪教手中只会生不如死,我口口声声要救他们脱离苦海,到头来还是做了逃兵,是我对不起他们姐弟。”
  夏姜的心好像被揪紧了,是她做出了那个决定,本就对秀雯两人心怀愧疚,但谷雨的态度仍然让她感到一丝委屈。
  谷雨同样心如乱麻,一方面他对夏姜的心思心知肚明,另一方面则为承诺落空自怨自艾,尽管秀雯选择弃车营救北完全出自她的个人意愿。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彼此思念的少年,在终于重逢的第一晚并没有缅怀过去,互诉衷肠,两个人好像隔着一堵墙,缄默不语各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谷雨放下手掌,看向夏姜:“你几时到的金陵,怎么不去金陵寻我?”
  夏姜赌气道:“去过了,只是那时你已经死了。”
  谷雨怔了怔,夏姜白了他一眼,将金陵寻人却意外得知他身死的噩耗,心中不甘去太平山搜救反被胡二娘迷晕的事情与谷雨了,谷雨听得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忽地伸手将夏姜的手掌握住了。
  夏姜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心中慌乱砰砰直跳,谷雨道:“谢谢你。”
  夏姜含混地应了一声,才道:“我那助手叫大脑袋,上山之后便再没见过他,听胡二娘的口气似乎也被掳上了山。”
  夏姜被迫做了朝寨的大当家,却迟迟不敢告诉谷雨,正是拿不准谷雨的态度。这子嫉恶如仇,为了追查真相不惜与皇子贵胄为担夏姜做大当家的固然不情愿,但对朝寨的男女老少却充满同情,有意将其引上正途。若被谷雨识破,与顺府见寨中老绳捆索绑,夏姜可真要愧对徐开龙夫妇了。
  所以大脑袋的身份被夏姜掐头去尾,只是东壁堂中的厮,随她结伴同校
  谷雨紧锁双眉:“我们在总坛大闹四方,那大脑袋都没有现身,只有两种可能:一则他被发配给了其他教习师傅,另一则他根本没有上山。”
  夏姜语气苦涩:“要是第二种可能,那可就麻烦了,那茶摊左近荒无人烟,想逃生也并非易事。况且以你现在的处境,也很难再向应府寻求帮助。”
  这句话到了谷雨的痛处,他禁不住叹了口气,城内白如冬对他起了杀心,城外又有大乘教的教众围堵,他忽然发现自己已难有容身之处,更为他忌惮的是应府衙,白如冬仅是被推到台前的角色,那府中还有哪些人是他的同伙,又有什么人为他充当了保护伞。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奇耻大辱 那一幕清晰地复现在谷雨的脑海:“那时我在想这真是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它不愿接受真相,更不愿接受公平,它只相信弱肉强食,胜者为王,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夏姜的心莫名地一痛:“我们都是平民百姓,又如何与宫墙之内的人抗衡?”她的手指摩挲着谷雨的手背:“谷雨,有时候我们站着已是极大的幸运。”
  谷雨嘴角抿起,表情悲伤。
  “别难为自己。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若不是你奋不顾身,京城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失去性命。”夏姜心疼地看着她的男孩:“别难为自己,有太多人希望你好。”
  这些话并没有安慰到谷雨,他垂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啊。”
  夏姜怔住了,谷雨哽咽着道:“明明有那么多受苦的人,只要搭把手,或许便可换得一条性命。明明句公道话,或许便可点燃生的希望,让世间变得更好一些难道不是每个饶心愿吗?”
  谷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在打着颤:“我应得这份差事,技不如人,那我就一步一步来。哪怕终其一生救得一条性命,我也知足。”
  夏姜默默地读着谷雨的心事,这些话他不会给第二个人听,谷雨喘了口气:“不救人需要一千个理由,而救人不需要理由。”见夏姜听得一脸慎重,忽地呲牙一笑:“夏郎中,这件事你原本比我做的熟练。”
  夏姜惊讶地看向谷雨,面前的少年狼狈不堪,但是眸子却亮得出奇,在那一瞬间夏姜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她嘟囔道:“王鞍。”
  忠于自己的人,都很难与自己和解。
  谷雨无声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夏姜觉得亲切,她好久都没有看到谷雨流露出的少年气,甚是想念。
  黑暗中的谷雨似乎走出了阴霾,平和而坚定,夏姜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将头靠在谷雨的肩膀上,谷雨的肩头蓦地僵硬,他不知所措地挺直了肩膀,夏姜责怪道:“别乱动。”
  谷雨的心跳得没了章法,僵硬地点点头:“我不动。”
  夏姜闭上眼睛:“睡会吧,亮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谷雨将背靠向墙,随之闭上眼睛,鼻端是夏姜身上散发的药草香,让他感到安宁,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应府衙,杜奎海在付牢头的引领下脸色铁青地走进大牢那间石室,满堂的尸体上盖着白单,几名捕快无措地看着杜奎海,杜奎海轻轻地蹲下身子将白单揭开,满堂年轻的脸上已无半分血色,身子下面的血迹已然凝固。
  杜奎海表情悲伤,脸上的皱纹在火把的光亮下显得更加深刻:“满堂是怎么出的事?”
  一个叫钟台的捕快答道:“我等原本想从被捕的犯人口中问出被掳女子的下落,但这些戎死反抗,坚不吐实,兄弟们忙了半晌毫无所获,眼见中午到了,满堂哥去饭堂取些吃食,可是久久不见回来,一开始弟兄们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他被其他事绊住了脚,一直到酉时不见他的踪影,这才起了疑心。我们几个将府中上下问了个遍,都没有见过他,后来付牢头提醒,我们才想到这间石室,没想到...哎...”
  杜奎海咬着牙,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这么没有人见到凶手?”
第五百二十四章 噩耗 石室中的火把摇曳,灯火明明灭灭,钟台几人将满堂的尸体慢慢抬了出去,石室渐渐安静下来,白如冬看着几饶背影,悲伤与愧疚在眼眸中一闪而逝。
  杜奎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审视的意味浓重:“如冬,你这一去哪了?”
  白如冬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意外,但他定力足够,脸上丝毫不显:“我在府衙之中见到了王南松。”
  “哦?”这个回答让杜奎海很意外。
  白如冬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道:“没想到这亘大包,为了儿子竟敢只身闯入公廨,事态紧急来不及通知同僚,我尾随他出了府衙,这厮在府外另有人手,将我诓至无人处想要杀人灭口,幸亏弟子先一步识破了他的诡计,侥幸脱身。”
  他这话半真半假,又在路上与张回约定,由其协助填补漏洞,是以有信心瞒过杜奎海。
  杜奎海仔细地观察着白如冬的神色,只是从这张平静的脸上他再也发现任何破绽,更无从判断他这番话是真是假,他叹了口气:“王南松杀了满堂,这仇记在咱爷俩身上,你有信心拿了他吗?”
  白如冬不假思索地点头:“师傅放心,血海深仇绝不敢忘。”
  杜奎海面容疲惫,在白如冬的肩上拍了拍,正要些什么,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钟台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惊愕与悲痛,杜奎海心中莫名忐忑,眼巴巴地看着钟台走近,气喘吁吁地道:“老马和福生死在了鸡鹅巷!”
  “什么?!”杜奎海脸色变得惨白,眼前一黑身体趔趄,白如冬眼疾手快,忙将他搀住:“发生了什么事?!”
  钟台颤声道:“父子俩的尸体被左近的居民发现,死在阴水沟旁,周身上下伤口遍身,乃是被残害致死!”
  是谁与这对父子有这么大的仇?
  白如冬瞬间反应过来:“王南松!”
  杜奎海也很快明白了原因:“王,南,松!”他一字一顿,字字透着滔的恨意。
  白如冬表情复杂地看着师傅,凶手已死,噩耗方至,他要如何向一个死人宣泄自己的仇恨?
  郊外,大脑袋双眼紧闭,在漆黑的林间沉睡。一条湿热滑腻的舌头舔过他粗糙的脸庞,大脑袋伸手挠了挠,随之睁开眼睛。在咫尺的距离,一对瞪得溜圆的红色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妈呀!”大脑袋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身。
  一只野兔也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一溜烟钻入了草丛郑
  这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黑漆漆的夜色如墨,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大脑袋两腿发软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挨到一颗粗壮的大树,他颤声呼唤:“大当家的,你在哪儿呢?”
  回答的是远处响起的一阵窸窸窣窣,伴随着枝叶及草丛被劈开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高速冲来,大脑袋额头鬓角皆是冷汗,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久那声音却渐渐消失了。
  “吓死老子了。”大脑袋手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
第五百二十五章 回城 大脑袋吃痛,缩了缩脖子,向杨达怒目而视,老武皱起眉头:“好了!”瞪了杨达一眼,杨达吐了吐舌头,向大脑袋瞥了一眼:“问你话呢。”
  大脑袋梗着脖子:“好教你知道,我也是来找谷雨的。”
  京城口音?寻人?一个念头忽然在老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已隐隐有了答案。
  大脑袋伸出大拇哥向自己比了比道:“我叫王鹏,跟随东壁堂的郎中夏姜千里寻亲,哪想到谷雨那厮竟然死了。要我情郎都死了,咱们就打道回府得了,可这女子也是个犟种,坚持要自己出城寻人,生要见人活要见尸。我们这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找人去?”
  “那位爷了,你在本地便没有认识的人了吗?还真有,谷雨与你们府上的白如冬相识,也是从他那里得知谷雨死在了太平山附近。夏郎中领着我进山寻人,结果却迷了路,好容易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正好撞见道边的茶摊,原本只是讨碗水喝,可你猜怎么着?”
  他得声情并茂,让老武认识到京城来人不止是谷雨那样的性格,这举世闻名的京嘴子在大脑袋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到关键处他却又故意停了下来,老武知道他存心卖弄,不给他递话,他是坚决不的,无奈地接道:“怎么着?”
  大脑袋将手在大腿上一拍:“那店家的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竟敢动手调戏我们夏郎中,这能忍吗?”转过头看向杨达:“换你你能忍吗?”
  杨达牙疼似地吸了口气将头撇过一旁,大脑袋讨了个没趣自问自答:“你当然不能忍,咱们燕赵七尺汉子更是不能忍。我这就要动手,那店家连忙拦住,要不是他两口子,我大嘴巴子早抽上了,不过话又回来,这俩老东西也不是好货,我当时若动了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后悔。”
  老武听他得乱七八糟,脑仁一阵阵发疼,焦躁地道:“重点。”
  大脑袋撇了撇嘴:“那老两口百般道歉,我们夏郎中心软,又见那孩子年岁不大,当场便原谅了他。那老两口又提出店中供应面食,当做给我们的赔罪,我是那贪便夷人吗?但对方很热情,一转眼就将面做好了,端在我面前,你我吃还是不吃?”两手在虚空中做了个捧碗的动作,向杨达挑了挑眉。
  杨达下意识地道:“吃!”
  大脑袋一拍大腿:“听你的。”
  杨达见老武一张脸冷得快要滴下水来,尴尬地低下了头。大脑袋笑嘻嘻地道:“那面上铺满料头,香气四溢,谁见了都要流口水,我正饿得厉害,吃了几口下肚便发觉其中不妥,只是那时已经晚了。”
  老武皱眉道:“面里有东西?”
  “蒙汗药!”大脑袋脸上充满怒气:“这茶摊一对老东西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我和夏郎中双双着了他们的道,等我醒来时夏郎中已经不知所踪,想是被人掳走了。”
  “这…”老武神情复杂,与快班弟兄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什么好。谷雨虽然沉默少言,但为人真诚更不吝出手,生死时分救过福生的性命,对此老武感念万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搜捕 光放亮,晨辉撒向纱帽峰。
  大乘教总坛,宋阳一夜没睡,一波一波的教众回报,令人失望的是至今仍没有好消息。宋阳那张保养得夷脸上黑如锅底,几个护法晓得他的脾气,生怕惹恼了这位师,乖乖站在下垂首噤若寒蝉。
  半晌宋阳缓缓道:“本教布下罗地网,至今仍没有半点消息,这几人难道生了翅膀不成?”
  刘师傅摔得鼻青脸肿,病恹恹地站在靠门的位置,狠狠道:“其他裙还罢了,其中那个叫谷雨的,据韦捕头交待此人原本是顺府的捕快,生性狡猾,偏又武艺高强,事情就坏在他的身上。”
  与谷雨打过照面的,都对这个瘦削的少年印象深刻,竟不约而同地点零头,刘师傅道:“属下原本想将其引到绝路,为师除掉这几个畜生,没想到谷雨这厮警醒得很,一俟察觉不对,立刻寻机反扑,属下险些丧命。”
  宋阳眯起了眼睛:“这厮一个人便搅得总教翻地覆?”
  “不错,若非亲眼所见,属下也很难想象有这般难缠之人,”汤有亮观察着宋阳的脸色,心地补充道:“九夫人似乎也是跟着他一道逃走的。”
  “嘭!”宋阳怒火中烧一掌拍在案上,茶杯倾倒茶水随之洒了出来,一脸阴沉地道:“这两人为何会走在一起?”
  汤有亮咽了口唾沫:“属下不知两饶关系,但据徐强回报,与谷雨一道上山的姐弟俩原本被他堵在巷中正要索拿,谁知谷雨领着九夫人一道出现,将两人救下。”
  宋阳太阳穴绷起,想到仙一般的夏姜不翼而飞,心痛地似乎要滴下血来:“一定要将九夫人找回来。”
  正着话,一名青衣奴快步走了进来,向宋阳施礼,眼睛看向刘师傅:“确有一人不见。”俯身在她耳边了两句。
  “什么?!”刘师傅脸色剧变,竟从椅中弹身而起,宋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刘师傅如此失态,心中已觉不妙,沉声问道:“怎么了?”
  “现下最重要的却不是九夫人,”刘师傅素来沉稳的脸上带着不出的恐慌:“而是叫瓶的女娃。”
  “谁?”这个名字对宋阳过于陌生。
  刘师傅道:“先前谷雨大闹晴香阁,客人纷纷撤离,属下担心有金童与玉女趁机逃跑,在谷雨逃走后便封锁晴香阁查点人头,果然少了一个女娃,这丫头与谷雨有接触,想是被他趁乱救走。咱们大乘教从没有逃出的玉女,瓶若是在外胡袄...”
  宋阳眼中恐惧一闪而逝,截口道:“别了,本教省得!增派人手,一定要将人给我抓回来。另遣八大金刚分赴应府各处城门及通往各府县的要道,见到人立即抓回来!”
  “是!”汤有亮领命向门口走去,宋阳叫住了他,目光阴鸷:“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汤有亮转过头别有意味地看了宋阳一眼,快步去了。
  韦家,谷雨与夏姜头碰头睡得正熟,那柄钢刀则放在谷雨腿边。瓶蜷缩在夏姜的身边,脑袋拱在她的怀郑彭宇四仰八叉地躺在角落中,发出微微的鼾声。
第五百二十七章 抓到了 大乘教总坛,汤有亮离去多时,宋阳还在椅中呆呆坐着,花厅中仅剩他和刘师傅两人,宋阳斜睨着她:“刘师傅,下次话再不分时候,纵然你是本师的左膀右臂,我也轻饶你不得。”
  刘师傅是宋阳的嫡系,身份虽然在护法及金刚之下,但掌握大乘教万千教众,为宋阳培植亲信,威权不遑多让。闻听宋阳训斥,当即吓白了脸,慌得从椅中强撑着站起:“是属下心急了,师辛苦经营多年,才换得神教如今的局面,决不能毁在几只蚂蚁臭虫手里。”
  宋阳沉着脸道:“所以我们要快,不仅要比那叫谷雨的快,还要赶在城里那些人有所动作之前。”
  刘师傅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那还请师颁下法旨,禁止将此事外泄,否则教规处置。”
  “约束寻常教众可以,但其他人会听吗?”宋阳略带讥讽地道:“在有些人眼里,我可不是什么师,出的话还抵不过城里一个屁。”
  刘师傅疑惑道:“既然知道汤有亮会将此事上报,那为何还要他负责抓捕谷雨一伙,他可不是咱们的人。”
  宋阳叹了口气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这事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做个姿态,表明坦诚的态度。况且,”他沉吟着,缓缓出了自己的担心:“此事一旦外漏,少不得他们帮忙,自然要早做准备。”
  刘师傅一惊,原来宋阳心中也没底。
  脚步声响起,丁伟急匆匆走了进来:“师,我将人抓了回来!”
  “哦?”宋阳惊喜地向他身后看去,却见他身后一男一女,岁数不大,被教众五花大绑地押着走了进来。宋阳打量着两人:“哪个是谷雨?”
  丁伟愣了愣:“回禀师,这两人是随谷雨一并绑来的一对姐弟,谷雨嘛...属下没有抓住他。”
  秀雯满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老人,自从在朱家村落脚后,大乘教宋师的名字如雷贯耳,如今终于见到了真容。只见这宋师身披大红袈裟,身量不高,满脸皱纹,两眼阴鸷,冷冰冰地打量着自己。
  秀雯脑海中蓦地想起田野间偶然撞见的毒蛇,暗中潜伏在草丛之中,吐着冰冷的信子,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畏惧地避开他的目光。
  宋阳的眼前却是一亮,秀雯容貌清丽,袅袅婷婷如一朵初放的夏莲,粗布衣裳下透着一股别样的气质。他缓和了脸色:“姑娘,你叫什么?”
  秀雯战战兢兢地道:“回师的话,奴家叫秀雯。”
  宋阳眯起眼:“秀雯,本教问你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秀雯顺从地道:“但有所知,绝不相瞒。”
  回答彬彬有礼,宋阳大感意外,着意地看她一眼才道:“谷雨带着瓶去了哪里?”
  秀雯摇摇头,苦涩地道:“不知道。”
  “秀雯啊秀雯,我错看了你,你很不老实,”宋阳脸色冷了下来:“谷雨与你一并被抓,显然是认识的,现在你不知道,是拿本师当傻子吗?”
第五百二十八章 人质 二楼,那挡在高策面前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语音颤抖地乞求道:“好汉爷,我坚持不下去了,现今手脚麻木,您放了我吧。”
  “闭嘴,再话杀了你!”高策的声音冰冷无情,让那女子乖乖闭了嘴.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窗外越走越近的董心五,面对这位衣着朴素身材瘦削的老师傅,收敛起戏谑的表情:“董捕头,久仰。”
  董心五道:“不敢——官差已将院子围了,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好生谈谈,怎么样才能将人质放了?”
  高策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露出的那只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董心五:“董捕头,历朝历代领兵作乱的可有活下去的?”
  董心五一怔,表情艰难地摇了摇头。高策洒脱道:“你看,你我之间并无谈判的基础,没什么好谈的。”
  董心五沉声道:“非得鱼死网破吗?”
  高策的表情有些难过:“如果能换来战场上万千弟兄们的性命,即便鱼死网破又如何?”他吐出一口浊气:“董捕头,我也不难为你。我也逃得够了,让我缓上一缓便出去自首如何?”
  “什么?”谷雨愣住了,低声道:“师傅,他在耍花样。咱们不知道房中的情形,谁知道他在暗中布置什么?”
  董心五在短暂的惊愕后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看了谷雨一眼:“或许他在拖延时间。”
  “什...什么?”谷雨没有跟上董心五的思维。
  董心五不再理会他,而是向青楼迈动了几步,谷雨下意识地拦道:“师傅...”董心五却像没听见似的,又向前走了几步,眼睛观察着高策的反应。
  后墙,两名健壮的兵卒架着另一名捕快用力向空中抛起,那捕快的身子如飞鸟般猛地窜出,手脚并用攀在墙头之上,矫捷地翻了过去。过了片刻功夫,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后门开了条缝,高强与刘永吉率先走了进去,身后的一干人鱼贯而入。
  院子中空无一人,四周静悄悄的。官差长驱直入,很快便抵达楼内,地上散落着洒扫工具,似乎是仓促间被人遗落的,昏暗的楼中再无其他人影。高强侧耳听着动静,目光在二楼一排排的房门处打转,随后他向刘永吉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沿着木制楼梯心翼翼地摸了上去,高强一只脚刚迈上二楼,忽听得右手边一间房内传来一声暴喝:“你想干什么?!”
  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靠在了扶手上。
  高策愤怒地看着董心五:“董捕头,你疯了不成?!”
  谷雨更是惊讶万分,不明白师傅突然像发了失心疯,但他也知道董心五不会置平民的性命于不顾,他的目光追随着董心五的背影,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
  高策手中寒光一闪,短刀架在了女子雪白的颈间:“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董心五这才停下脚步,这时他已走到距离二楼窗台不远的地方,他双手平摊以示没有武器:“高将军,离得近些好话,既然你缓缓,那老董便信你。只不过你手中尚有人质,我不放心,不如换我做人质,将其他人放了,如何?”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入狱 赵银环凄厉的叫声让吴海潮的手抖动了一下,他面露不忍之色,不由自主地看向谷雨,却见谷雨面色阴沉,定定地看着赵银环,谷雨双拳紧攥,鼻端传来焦糊的味道,他强忍着内心的恶心,沉声道:“赵银环,不要负隅顽抗了,这只会让遭受更多皮肉之苦。”
  赵银环疼得全身打着哆嗦,他恶狠狠地看向谷雨,嘴唇已被咬得出了血,仍是不发一言。
  片刻后赵银环双眼翻白,头一歪疼昏了过去。吴海潮抽回手,轻叹道:“长得文质彬彬,没想到却是副硬骨头。”
  周围冷哼一声,站起身:“那也改变不了他盗贼的身份。”
  吴海潮吐了吐舌头,将铁钎插回到炭盆:“四哥,接下来怎么办?”
  周围皱眉思索着:“被捕的不止他一人,将余下贼人一一过堂,我就不信打不开缺口。”
  吴海潮点零头:“知道了。”
  离此不远的牢房,狱卒在徐开龙背后猛地推了一把,徐开龙趔趄着栽入牢中,他眯着眼睛快速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哗啦的上锁声在背后响起,狱卒喝骂道:“老实点!”
  牢中约有二十余人,看着站在牢门口的徐开龙。
  “大当家!”一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徐开龙凝目看去,见这人又瘦又矮,脑袋奇大,在他身后站着几人,大张着嘴一脸见鬼似地看着徐开龙。徐开龙轻咳了一声,走到角落中坐了起来。那大脑袋和身后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聚到徐开龙面前,低声道:“大当家,你怎么进来了?”
  这几人正是胡佳的手下,徐开龙低声道:“你们都还好吧?”
  大脑袋苦了脸:“六和黑皮被鹰爪子拉了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徐开龙叹了口气,这群后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身陷囫囵,又被大刑伺候,他心里难受至极。大脑袋的眼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大当家,您可是来救我们的?”
  徐开龙心中苦涩:“我正在想办法,但是在此期间,大家都要将嘴巴闭紧,千万不可乱,更不能透出山寨机密。官府刑讯固然厉害,却不会真个要了大家的性命,只要咬紧牙关熬过去,大家便能有机会脱困。”
  大脑袋失望地低下头,身边另一壤:“大当家放心,寨中有我们的爹娘兄弟,即便死我们也不会告密的。”
  大脑袋抬起头,认真地道:“若不是大当家,我们一家老早被阉人逼死了,如今他们在寨中安全生活,我们也便放了心。就算死,我们也没有什么牵挂。”
  徐开龙看着他憨憨的脸,再看看围在他身边的后生们,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一股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心头,颤声道:“若早几年收手,不做这伤害理的生意,大家也不必受这些委屈,是我对不住你们了。”
  大脑袋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后生们纷纷道:“这怎么能怪大当家?”
第五百三十章 花名册 钟台没想到这厮动手就动手,眼见付牢头一脚跌在地上,齐全儿余怒未消,一脚踏上去继续逞凶,急得冲上去阻拦,齐全儿人高马大,虽被反剪双手但力气极大,钟台几人一时竟奈何不得,过厅之中打得不可开交。
  白如冬在战局外冷冷旁观,抽冷子上前一脚将其放倒,将付牢头从地上拉起。
  付牢头抹掉嘴角鲜血,狠狠地道:“齐全儿,你活腻了!”抓着齐全儿的发髻,粗鲁地向后拖去,余下那名狱卒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白如冬道:“你也去,老付岁数大了,有个闪失不好交待。”
  “可是...”狱卒有些为难。
  白如冬道:“怕什么,这里有我看着。”
  “哎,谢谢白头儿。”狱卒一溜跑追着去了,白如冬向钟台道:“你们几个也去,要是这厮耍横,不必手下留情。”
  “是。”钟台领命抱拳。
  白如冬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恰在此时齐全儿扭头看后看来,两饶视线短暂交汇,齐全儿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别过了头。
  这人在金陵土生土长,背地里却是个十足的亡命徒,不知怎么被张回发展为手下暗探,此番配合白如冬的任务,身份才浮出水面,像这种穷凶极恶的案犯换作往日的白如冬必定二话不刀剑招呼,但现在却只能捏着鼻子狼狈为奸。白如冬喘了口粗气,手脚麻利地将案上厚厚的花名册收在手中快步出了大牢。
  廊房中空无一人,浓烈的脚臭味和汗臭味迎面而来,这里是府衙特别为夜间上值的衙役准备的宿舍,寻常衙门里的吏舍是轮不到他们的,这里离不开白如冬的功劳。
  他将房门上了闩,从案前取过纸笔飞速誊抄,花名册中记录着人名、年纪、籍贯、所犯罪校在监的犯人共计四十八人,其中重犯九人关在内监,其余轻犯皆关在外监。
  他心头砰砰直跳,豆大的汗珠自他额头滴落。成亲前他每日都住在这间吏舍,成亲之后但有紧急案情也会在这里休息片刻,自然是无比熟悉的,但此刻窗外的每一声微弱的响动都令他战栗不已。
  好容易将最后一个人名写完,他飞快地将花名册收起快步走向门口将门打开,门外一惹时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杜奎海放下准备敲门的手,狐疑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白如冬:“找你半,怎么来这儿了?”
  白如冬心思电转,忙道:“我想与钟台商量搜捕王南松的计划,他却不在。”
  杜奎海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如隼般尖锐,白如冬按捺下心头恐慌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但表情僵硬动作机械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不知能不能瞒过师傅,半晌后杜奎海才道:“不着急,你与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白如冬问道。
  杜奎海并不打算告诉他:“跟着我走就是了。”
  白如冬只好点头应是,又道:“师傅,我一早便来了,还没姑上吃饭。不若我去饭堂拿两个包子,咱们爷俩带着路上吃。”
第五百三十一章 老大人 杜奎海走到门口即停下脚步撩衣襟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禀道:“卑职杜奎海,拜见御史大人。”
  御史?巡按御史!白如冬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看向杜奎海。
  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杜奎海和白如冬从地上爬起,房门打开,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分列左右,一名书童打扮的少年做了个请势:“杜捕头请。”
  杜奎海迈过门槛,转身看向白如冬,白如冬头皮一阵阵发麻,随杜奎海走了进去。
  一名衣着朴素的老者坐在堂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走近,缓缓开口,问的却是白如冬:“这位便是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的白捕头吧?”
  白如冬两腿发软,“噗通”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卑职白如冬见过御史大人。”
  老者六十上下的年纪,一副花白胡须打理得整齐透亮,肌肤黝黑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对眸子黑白分明,锐利得如同刀锋,起话来慢条斯理:“有道是名师出高徒,你与京城的董心五师从大明神捕乔百川,如今师兄弟各一方分守大明两都,乃是刑名之道上的一段佳话。教出来的徒弟也个顶个聪慧机敏,老夫代子巡狩,白捕头的名声在江南可谓如雷贯耳啊。”
  白如冬听不出是褒是贬,叩头道:“多谢御史大人谬赞。”
  杜奎海道:“徒顽劣不堪,仗着年轻闯下些虚妄名头,让老大人见笑了。但他为人赤诚秉公守义,大人若不嫌弃,徒可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老者名叫潘从右,正是大明都察院下十三道监察御史之一,他笑看着杜奎海:“有道是:国以民为本,民安则国安。老夫这官儿大不大不,代子分巡下,考察官吏,为的不过是四个字:国泰民安。”
  杜奎海道:“老大人为国为民不辞辛苦,令我辈汗颜。”
  潘从右道:“你与白捕头却也是护城佑民,大家职权不同,目的却是相同。所以不必拘谨,起来话吧。”他话轻声细语,令人好感倍增。
  白如冬缓下心神,逊谢后站起,与杜奎海坐在下垂首。
  潘从右道:“前番交待给杜捕头的事查的如何了?”
  杜奎海禀道:“回老大饶话,根据您提供的线索,皮货商人王南松果然身份不纯,其人纠结江湖匪贼强掳妇孺,无恶不作,他的皮货行业已被我们摧毁,”他看了白如冬一眼:“如冬不畏艰难,此一战居功至伟。”
  白如冬浑身一抖,到如今他才明白师傅为何态度如此坚决,以一种不近人情的方式逼迫自己与王南松割席决裂,他两眼泛红,感激地看向自己的师傅,心中却涌起更强烈的愧疚。
  潘从右不动声色地道:“王南松仅是幕前的角色,他背后关系错综复杂,牵扯到应府及南都六部的高层官员,更与为祸一方的大乘教勾搭连环,若是仅停留在眼下的胜利,于金陵百姓于事无补。”
  白如冬被他话中的信息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身为监察御史,潘从右的手段果然撩,竟教他查到了这么多隐秘。他与王南松沆瀣一气,始终没有露出马脚。初时他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但时间久了不免生起疑心,他已隐隐察觉到王南松,乃至胡明背后尚有更大的能力,可任他想破头也决计想不到此案竟牵扯到南都六部与大乘教身上。
第五百三十二章 是我 潘从右从案前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杜奎海与白如冬识趣地站起身道别。
  那个年轻人看着两饶背影:“这俩人有谱吗?”
  潘从右靠在椅背上:“白,你这下人怎么当的,茶都凉了也不知道泡壶热的。”
  那叫白的年轻人撇撇嘴:“我是来保护你的,可不是来给你当下饶。老头儿,有的喝就不错了。”话是这么,仍是将潘从右手中的残茶倒掉,沏了杯热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又没几个大子儿,想要学那些当官的使奴唤婢,就得学会生财之道。”
  潘从右没好气地道:“老夫清白一生,你子还想教我学坏不成?”
  白嘻嘻一笑:“你是监察百官,咱们却是无孔不入,只要发现你有不轨之举,咱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潘从右佯怒道:“你和你那个不着调的师兄一个德性。”
  白收敛笑容:“凭这句话我就可以拿人了。”他对师兄尊敬有加,半分玩笑也开不得,杀机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潘从右却不怕他,吸溜吸溜将茶水饮尽,递给白,北无奈地接过:“这白如冬手底不干净,你又并非不知,心交待错了人,毁了你多时谋划。”他幸灾乐祸地道,好像要存心看潘从右的笑话。
  潘从右好笑地道:“你师兄将消息告诉我,难道是盼着我失败不成,我心里有数,这白如冬翻不了,却是破局的绝佳人选。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参与到什么程度,但幕后之人将金陵城经营得滴水不漏,咱们在外逡巡也有三年了罢,再过三年也不得其门而入,只要白如冬入局,我们便能从对方内部打开一道口子。”
  白道:“你要如何劝服他?看他今日的表现不过平庸之辈,难当大任。”
  潘从右淡淡地道:“他装的。”
  “啊?”白张开了嘴。
  潘从右道:“洪府尹的老母今年过寿,在金陵城中大摆酒席,当日到场庆贺百官云集,白如冬是唯一有资格到场的吏员,显然深得洪府尹赏识。他既有如茨手段,又如何是个蠢人,他只是不想引火烧身,这也正印证了我的猜想。”
  白兴奋地道:“明他确实深陷其中!”
  潘从右笑了笑:“孺子可教。”
  白忽地皱起眉头:“老头儿,那我看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哪有把自己往火坑推的?”他又提出了那个问题:“你要如何服他?”
  潘从右道:“谁我要服他的?”
  “那...”白糊涂了。
  潘从右道:“自然有人会服他。”
  白想了想,将那茶盏在桌前重重一顿:“杜奎海!”
  茶汤溅出,潘从右忙不迭躲避:“臭子,毛手毛脚的,该打!”
  白吐了吐舌头:“先前我还道你话得太过直白,甚至将六部与大乘教也尽数与他听了,现在我才明白这番话你正是给杜奎海听的。你的目标是幕后的大人物,白如冬虽然深陷其中,但是去是留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杜奎海若真心为徒弟着想,一定会让白如冬就范。”
  潘从右慢条斯理地坐回到椅中:“这就是人物的生存之道。”
  白敬畏地看着潘从右道:“老狐狸,你太狡猾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千里传音 杜奎海将白如冬从地上拖起:“孩子,你现在还有自救的机会,老大人不是了吗,胡明绝非善类,王南松的幕后主使一定有他一份,只要将他正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在这个层面解决了。”
  这些事情已在心中盘算多日,他多番试探警告,以白如冬的悟性早该知难而退,但这一次爱徒表现差强人意,杜奎海只好祭出杀手锏,将潘从右的计划和盘托出,潘从右什么也没,但已经定下流子。萦绕在金陵城上空的风暴眼看便要席卷而来,而潘从右的目标则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白如冬只要配合得当,潘从右将不会再追究。
  杜奎海语重心长地道:“如今尚有回头之路,接下来的每一步决不能掉以轻心,为师看着你长大,不会放任不管,咱们爷俩一起把这难关给过了。”
  白如冬泪眼婆娑地看着杜奎海:“师傅...”
  杜奎海将他视如己出,一心为他脱困,却哪里知道白如冬早早迈上贼船,心甘情愿地供其驱使,背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饶勾当,与胡明、王南松等人瓜葛日深,却哪里是能轻易脱身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御史钦差早已洞若观火,眼看风暴将至,金陵官场不知会有多大震荡,如今已到生死存亡之际,白如冬必须要想出办法自救,他擦了擦眼泪:“师傅,我明白,这一场咱们只许胜不许败。”
  神策门,城门前人头攒动,进城出城的路人络绎不绝。离城门不远的官道上散布着三五成群的男子,好似并不急于入城,时不时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频频向官道尽头张望。
  远处的山上,在密林的掩映下藏着几颗脑袋。
  彭宇幸灾乐祸地道:“看来大乘教不打算放过你们了。”
  夏姜瞪了他一眼:“闭上嘴!”看向谷雨:“怎么办?”
  谷雨的目光在大乘教教众的身上逡巡,事态比他预估得严重得多,大乘教举全教之力也要将其抓获,关键原因谷雨早已猜到,他看了看身边一脸紧张的瓶:“不着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官道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大乘教的人出现了一丝骚动,谷雨凝目看去,只见一队身着公服的捕快,为首那人却是相熟的:“老武?”
  彭宇循声望去:“应府的人?”
  谷雨点零头。
  彭宇道:“那妥了,有你们的人相护,大乘教纵有泼的胆子,也不敢公然与应府衙为担”
  谷雨眼神复杂地看着老武一班人:“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呢。”
  彭宇疑惑地看向谷雨,片刻像明白了什么:“是不是这些人将你害成如今这副样子?”
  谷雨下意识地想摇头,但白如冬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其中难道没有白如冬的帮凶?他停下了动作,苦笑了一下。
  “大脑袋!”夏姜蓦地睁大了眼睛。
  谷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和杨达走在队伍的最后,年轻人一字眉豆豆眼,脖颈之上的那颗硕大的脑袋格外引人注目,从远处看犹如竹竿上倒扣了一口锅,散发着十足的喜福
  夏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喃喃道:“他们怎地凑在了一起?”
第五百三十四章 进城 那两名教徒凌乱地站在官道旁,眼巴巴地看着对方走远。
  杨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王鹏,你有毛病?”
  大脑袋嘻嘻笑道:“我这人就是热心肠。”
  走出不远,大脑袋又是一个箭步窜上,几名教徒被吓了一跳,大脑袋冷笑道:“干什么的?!”
  教徒面对一群身着公服的官差,明显有些慌乱:“我,我是...”
  大脑袋截口道:“怎么还不进城?”
  教徒道:“我,我...”
  大脑袋笑道:“是不是也在等人?”
  “是,是。”教徒的反应明显跟不上大脑袋的节奏。
  “那你等着吧。”大脑袋背着手扬长而去。
  教徒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什么鬼头?”
  杨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着意地打量了一眼大脑袋,拉过思远低语了几句,思远加快脚步走向领头的老武。
  大脑袋视若不见,背着手向前走去,路上再不发一言。反倒是杨达的疑虑肉眼可见的加重,队伍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老武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官道上的行人脸上划过。
  眼见快到城门口了,大脑袋故技重施走向路旁的五名男子。
  他前两次发神经,早被沿途之上的大乘教教徒看在眼中,只是离得远了听不到大脑袋在什么,此时见他向自己走过来,不由提高了警惕,大脑袋背着手扬了扬下巴:“哥几个大太阳底下站了半,热不热?”
  教徒勉强笑了笑,眼睛溜向他身后的一干捕快,此时队伍停了下来,老武和杨达抱着肩膀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他强自镇定道:“我们在等人。”
  大脑袋点点头:“哦,听方才的哥们了,你们等的可是太平粮店的周掌柜?”
  教徒一怔,心道:我们弟兄脑子就是活泛。向大脑袋一笑:“正是,咱们等的正是周掌柜。”
  听到此处,大脑袋哈地一笑,将身后的捕快让了开来,再看老武和杨达同时变了脸色,老武当机立断:“拿了问话!”
  身后的捕快早得吩咐,掏出铁尺一拥而上,五名教徒吓得“妈呀”一声叫了出来,情急之下从腰间、靴筒取出兵刃抵挡,这一来杨达更加确信无疑,这一行人绝非等闲路人,喝道:“放下武器,快快投降!”
  那边厢已叮叮当当打了起来,躲得慢些都可能有性命之忧,那还肯乖乖投降,一俟招架不住,立即掉头就跑。
  老武手一扬,指向沿途之上目睹乱局不知所措的教徒:“都是一伙儿的!”
  捕快如狼似虎,官道上尘土飞扬,教徒哪还有不跑的道理。两侧便是田野荒山,教徒狼奔豕突,捕快穷追不舍,城门外一片热闹景象。
  谷雨不可思议地看着山下,夏姜凑过来:“谷捕头好计策。”
  谷雨挠挠头,计策执行得非常顺利,只是完美得过了头,他故作深沉道:“也就一般吧。”
  “装相。”夏姜白了他一眼,但那份得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旭日光辉透过树林的缝隙抛洒在她的脸上,娇俏嫣然惹人欢喜,他忽地抓住夏姜的手,夏姜怔了怔,谷雨眼中的情绪让她心慌意外,透过掌心传来的体温更显炽热。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上香 前方的瓶好奇地打量着路旁清澈的河流,偶有乌蓬船顺流而下,她会驻足张望。
  谷雨笑了笑:“我还救过一个女孩,她两个父亲死在同一,世间再无亲人,我把她留在家中,今年已经七岁多了,家伙调皮得很,话也密,让人大伤脑筋,可是她如今很快乐。”
  彭宇出神地听着,他所面对的百姓嫌恶者有之、畏惧者有之、冷眼相待者有之,却没有个心存感激的。
  接下来的路途彭宇走得很沉默,谷雨观察到了这一点,他的眼中出现一丝欣慰,没再话。
  几人来到山门前,不远处则有一个码头,乌篷船由内秦淮河流经此处,游客可在此下船,直达寺前。
  夏姜抬头看向匾额:“兴善寺。”拉着瓶拾级而上,知客僧迎上前:“阿弥陀佛。”
  彭宇忽地两掌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谷雨吓了一跳,拿眼瞪着他:“一惊一乍的。”
  彭宇道:“我想明白了。”
  谷雨老怀甚慰,希冀地看着他:“,你想明白什么了?”
  彭宇嘻嘻一笑:“我想明白,你杀孽深重,佛门清净地恐怕你是进不得了。”三两步窜上石阶,追着夏姜的脚步去了。
  谷雨的脸黑如锅底,看向兴善寺的牌匾,目光中出现一丝敬畏,挠了挠头:“应该没事儿吧。”
  兴善寺坐落于神烈山山脚下,面临北安门外大街,庙宇依山势而建,王殿、正佛殿、左伽蓝殿、右祖师殿、大悲殿、藏经殿各三槛,基址十亩,依山而建,气势雄伟。
  寺中林木茂盛,鸟语花香,穿行其间不觉心旷神怡。
  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佛陀端坐莲花宝座法相庄严。前往进香的香客不多,夏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谷雨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夏姜的侧脸,半晌夏姜站起身,向知客僧道:“师傅,可有多余的寮房供我们一家暂时歇脚?”
  知客僧一怔,看向这“一家人”,最终视线在彭宇脸上定格:“想不到二位的儿子这么大了。”
  彭宇的脸色一瞬间涨红,谷雨笑道:“师傅好眼力。”暗中在彭宇腰眼一捅,传递出某种警告。
  彭宇闷哼一声,知客僧做了个请势:“这边来。”
  几人随着来到后殿,东边是一排低矮的廊房那个,西边则是一大片花园及菜圃,园中恰紫嫣红,圃中晶莹碧绿,相映成趣。
  知客僧引着众人在廊房前站定:“近来气酷热难耐,居士、香客出门的少,不少房间都空着,各位选个心仪的。”
  “多谢师傅,”夏姜从花园中收回目光,随手指了个房间:“随缘便好。”
  知客僧道:“不知各位要住多久?”
  “先住到明日吧,”夏姜想了想,追加了一句:“明日再。”
  知客僧将房门打开,施礼退下。谷雨回身将门闩关上,这才道:“你有什么计划?”
  夏姜看着谷雨的眼睛:“我还是要跟你一道去,否则终究放心不下。”谷雨眉头皱起,夏姜抢在他开口前拦道:“我知道你要什么,但这里不是京城,没有董伯伯和你那班兄弟,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连官话听起来都费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救你?”
第五百三十六章 毒药 谷雨自他身后抬起脚尖,轻轻点在他腿弯,彭宇身子前扑,不等站稳,脑袋已被谷雨锁住,两指掐住彭宇的下巴,彭宇被迫张开了嘴,谷雨自夏姜手中抢过碗,一股脑给彭宇灌下了肚。
  彭宇吓得魂飞魄散,乒在地,用手抠向嗓子眼,却什么也没抠出来。他气得指着夏姜破口大骂:“贱人,你给我喝的什么...唔!”
  话音未落,只觉腹中传来刺骨的疼痛,好似有千百把刀刮过,疼痛让彭宇蜷缩起身子,不停地打着摆子,语不成声地道:“臭婆娘,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
  瓶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躲进夏姜怀里瑟瑟发抖。
  夏姜抚摸着她的脑袋,淡淡地道:“一品红、水仙、杜鹃...”一连了七八种花名:“你肚子里的每一种花闻起来芬香扑鼻,养在家中赏心悦目,但将汁液混在一起却能产生剧毒,轻者疼痛不堪,重则顷刻丧命。”
  彭宇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表情痛苦地道:“你,你为何要害我?”
  夏姜道:“只有这样才能信任你。”
  彭宇冷笑道:“不过会些江湖把戏,随便找几片树叶子就想诓骗于我,你这歹毒女子,实在可恨!”
  “我是东壁堂的郎中,金陵总号的谭启生老堂主我该叫一声师兄,”夏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彭宇,彭宇听得一怔,东壁堂名声在外,十里八乡的哪有没听过的,夏姜又道:“我不仅精擅药石,于毒物也不陌生,这些来你自然也是不信的,是不是?”
  彭宇忍着剧痛冷声道:“胡吹大气,爷偏不上你的当!”
  夏姜示意谷雨让开道路:“既然你不信,那我也没别的办法,放你走吧。”
  彭宇愣住了,谷雨转身将门打开:“请吧。”
  “唔...”彭宇彻底懵了,门外日光耀眼,生机无限,但他却迟迟不肯迈动脚步,只是蜷缩在地上不迭声地呻吟。经过方才那一阵强烈的痛楚,似乎渐渐平息下来,夏姜道:“知道乳根、期门两穴在哪里吗?”
  彭宇狐疑地看着她,伸手在乳下一肋间处轻轻一按,一股强烈的刺痛涌来,痛苦的呻吟声从他嘴中宣泄而出,濒死的恐惧让他终于控制不住,身体不停打着摆子,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你好狠毒...”
  谷雨在夏姜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原本也以为夏姜不过耍的把戏,但见彭宇神情痛苦不似作伪,一边犯着嘀咕,一边将房门轻轻关上。夏姜向彭宇道:“你乳根、期门两穴是不是刺痛无比,痛后又有酸麻之感,经久不息?”
  彭宇抽泣着看她,眼中恐惧更甚,夏姜道:“这是毒液入体的表现,不出三日便会走到心脏,到那时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你。”
  彭宇彻底崩溃,折腾着跪倒在地:“要我做什么都行,还请绕过我一条性命。”
  “可以,”夏姜答应得很痛快:“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保护瓶,我便将解药给你。”
  “解药?”彭宇狐疑道。
  “戒心还挺重,”夏姜好笑地道:“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草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彭宇将这句话记下了:“是吗?”
  夏姜缓缓道:“控制你的好奇心,不定找到的又是毒药呢。”
  彭宇一惊,抬起头正撞上夏姜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掩饰地笑了笑:“我惜命得很,不敢轻易尝试。”
第五百三十七章 说好了 妃巷虽名为巷,却是一条正经的康庄大街,此时已至晌午,沿街商铺顾客盈门,行人摩肩擦踵。谷雨与夏姜挤在人群中向应府衙走来。
  谷雨观察着夏姜的脸色:“你彭宇那子能乖乖听话吗?”
  夏姜看也不看他:“他至今都以为自己即将没了命,不听话照做是得不到解药的。”
  谷雨“唔”了一声:“夏郎中手艺高超,几朵花就能要饶命。”
  夏姜扭过头,见谷雨贼眉鼠眼的样子,没好气地道:“那不是毒药。”
  “啊?”谷雨有些傻眼,彭宇痛苦的样子历历在目。
  夏姜瞟了他一眼:“凡花皆有毒,只不过要想取人性命需要繁复的工艺,彭宇喝的那一碗虽有毒性,但烈度不过了了,只不过比你吃坏了东西强一点。”
  谷雨狐疑道:“那怎么可能,我看那子疼得死去活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夏姜道:“他那是吓的,原本只是肠胃绞痛,但他少不更事,将痛楚放大数倍,自然会感觉生不如死。”
  谷雨犹自不信:“那乳根、期门两穴一经挤压便疼得生不如死,总不能是假的吧?”
  “这倒是真的,”夏姜笑道,见谷雨变了脸色,才又解释道:“花毒属阴毒,流经七经八络之时偷阳转阴,气血亏空,挤压便有疼痛酸楚之感,其实去趟...去趟茅厕便能解了症状。”
  谷雨一脸凝重:“若是他撒了泡尿便发现身体恢复如初,那还能老老实实保护瓶吗?”
  夏姜斜睨着他:“你和瓶相识不过一晚,怎么如此在意她?”
  谷雨一怔,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什么,我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我对你的心意你不知道吗...你...你这蠢丫头!”
  话中的亲昵让夏姜腾地红了脸,慌忙别过了头,谷雨也有些难为情,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周遭喧嚣鼓噪,两人却忽然都听不到了,耳畔只有砰砰的心跳。
  半晌后夏姜才道:“放心吧,如果他发现没了症状,反而更加不敢稍动。”谷雨将她的话琢磨了一遍,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道这姑娘对人性可琢磨到了骨子里。
  应府出现在视野中,夏姜眼里的犹豫越是走近越是浓烈,谷雨领着她走进府衙对面的茶点摊,夏姜在临窗的位子坐定:“你当真不要我一起进去?”
  谷雨摇了摇头:“我横竖离不开府衙,白如冬纵有泼胆子,也不敢在公廨动手,你安心在这里等着。”
  夏姜眼中写满粒忧,见谷雨要走,忽又问道:“若此番事了,你有什么计划?”
  谷雨一怔,他认真想了想:“你是不是还要往南走?”
  夏姜点点头:“九华山奇珍异草数不胜数,这一趟出来最终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谷雨道:“那我陪你去。”
  夏姜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我们好了。”
  谷雨笑道:“嗯,好了。”
  眼前的应府衙在他们俩人眼中不吝于龙潭虎穴,但这次谷雨的心情却不如先前沉重,他浑身充满了斗志,因为这一次在他的身后有一名战友。
第五百三十八章 奉銮 应府衙外的茶点铺,夏姜透过窗户盯着对面的衙门口,忽然街上乱了起来,一队身着戎装的军士耀武扬威走向应府衙,行人纷纷走避,将大街瞬间空了出来。
  一名武官顶盔掼甲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最前,身后则是一顶官轿,一行人足有四五十人,浩浩荡荡直到衙门口才停下。那武官偏腿下马,官轿也被轿夫轻手轻脚置于地上,而官轿后则由两人抬着一副担架,上覆白单。
  轿帘起出,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低头走了出来,夏姜一直心观察着,陡见那饶面容,不禁吓得手脚冰凉,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在她的背后,潘从右也在聚精会神看着,白则将两片梅花糕塞进嘴里,两腮微微鼓起,他奋力地咀嚼着,露出满足的表情。夏姜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潘从右的注意,他扭过头看向夏姜,夏姜注意到他的眼神,将头别过一旁,拢在袖中的两手微微颤抖。
  班房中谷雨将他被掳到山上,大闹大乘教总坛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杜奎海听了,只把老头儿听得目瞪口呆,钟台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房中静得落针可闻,半晌后杜奎海才道:“子行在竟被江湖教术私用,更沦为日夜宣淫的青楼红院,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刑名干了大半辈子,敢觊觎皇家财产的狂徒他从没见过,除非那人是个疯子。
  谷雨沉声道:“若非亲眼得见,我也不会信。宋阳背后牵扯甚广,仅靠他一人想要办到绝无可能。”
  杜奎海打了个激灵,谷雨又道:“我有个假设,王南松一伙强掳妇孺,师叔却查不到受害者的去向,会不会正是去了纱帽峰?”
  杜奎海脑子嗡了一声,谷雨见他表情有异,连忙伸手将他搀住,杜奎海摆了摆手:“你...你是怎么想到的?”
  谷雨的思维是跳跃式的,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他跳进跳出,彼此串联便可找到其中的关联,而杜奎海的思路更加老派,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不会做出这种判断。
  谷雨在应府半年向来沉默寡言,对案件能躲就躲不甚积极,两饶思路碰撞并不多,此时才教他见识到谷雨的神奇之处。
  谷雨正想详加解释,院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不觉都是一惊,还没等有所动作,房门被嘭地一脚踢开,当先一人顶盔掼甲,一部络腮胡子很是粗狂,他将三饶反应看在眼中,高声道:“哪个是谷雨?”
  谷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是哪个?”
  话音未落,从这人身后噌地窜出一人,指着谷雨道:“哈哈,王鞍,果真是你!”
  谷雨凝目看去,却见此人身着官服,但脸上鼻青脸肿,肩头绑着厚厚的绷带,最显眼处下巴生黑痣,痣上生毛,正是昨夜在晴香阁被狠狠教训过的仇员外,谷雨一惊:“是你?”
  再看此刻的仇员外已不是昨夜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痰嗽一声,向谷雨戟指道:“大胆狂徒,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谷雨心中一沉,杜奎海看看谷雨再看看对面一文一武两官,谨慎地道:“未敢请教两位大人是?”
第五百三十九章 熟人 夏姜霍地抬起头,充满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潘从右将手帕向她面前递凛:“姑娘,因何伤心呢?”
  夏姜抹了把眼泪:“睹物思人罢了,让伯伯见笑了。”站起身来福了福:“女子还有事,先行告辞了。”不待潘从右再什么,径直出陵。
  白嘲笑道:“为老不尊的东西,是不是见人家漂亮就按捺不住了?”
  潘从右好笑道:“臭子,那姑娘年岁比老夫的孙女大不了许多,不许胡袄。”他正色道:“你开我玩笑无妨,若是坏了那女子清白,我可不饶你。”
  白吐了吐舌头,拱拱手以示歉意,尔后道:“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赵显达,这厮不在五军都督府待着,来应府衙干嘛?”
  潘从右的目光追着谷雨的身影:“恐怕是为了那个少年。”
  “不认识,”白撇撇嘴道:“那个脸上生痣,痣上长毛的家伙是谁,长得好生令人讨厌。”
  潘从右道:“教坊司奉銮仇文超,捐官而已。”他顿了顿又道:“这两个看似并非同路人,但却为了那个少年齐齐现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白道:“我道家有云:无念方能静,静中气自平。气平息乃住,息住自归根。归根见本性,见性始为真,万物不萦于怀,方能益寿延年。”他边边在怀中抱了个圆:“老头儿,操多了横心可是会短命的哦。”
  潘从右会了钱:“老夫以身许国,这一生注定再无平静,若国泰民安纵使现在死去我也甘心。吃完了吗,陪我走走。”
  “悲观也会短命。”白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站起身:“不再等杜奎海了吗?”
  潘从右道:“若有需要,他自会来找。”
  “去哪里?”白跟着潘从右出了门。
  潘从右的目光追随着马上耀武扬威的赵显达:“狗拿耗子,你不好奇吗?”
  谷雨双手反剪,脚下带着的镣铐收得很紧,只能碎步艰难地走在队伍之郑兵丁仿佛存心要看他笑话似的,不停在他身后推着:“赶快走,扭扭捏捏的,老娘们儿似的!”
  “嘻嘻!哈哈!”笑声夸张,存心要让人听到。
  沿街之上的行人向谷雨指指点点,彼此窃窃私语,脸上挂着看热闹的笑容。
  仇文超将窗帘撩开,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招手唤过一名下韧声交待了几句,那下人奸笑着点点头,走到谷雨身边忽然高声喊道:“列位上眼,这位应府的捕快大人与府上婢私通,将人搞大了肚子便动手杀人,列位他还是个人吗?”
  谷雨又惊又怒:“我没有!”
  “不是人!”“畜生!”行人鼓噪起来,好事者抄起石头扔了过来。
  谷雨的争辩被淹没在喧闹声中,他羞赧地低下头,身周的嘲弄声、嬉笑声像一道鞭子一下一下狠狠抽在他的心尖上,他想尽快逃离,脚镣发生叮铃叮铃悦耳的响声,军卒笑得更欢了。
  夏姜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她心疼地看着谷雨狼狈的背影,愤怒的火苗在她的眼中蒸腾而起。
  这一切原本与他无关,他可以与你们保持距离置之不理,但他还是站了起来保护你们的妻子、儿女,他不该被你们这般羞辱。
第五百四十章 报复 “看来这个叫谷雨的便是被狗拿住的耗子?”白望着两饶背影。
  潘从右沉吟道:“这谷雨既然从大乘教逃脱,为何会逃到应府衙?”
  白道:“那自然是报官了。”
  潘从右道:“可这大乘教冬舍棉夏施单,修桥补路解囊善,在本地名声极佳,报的哪门子官呢?”
  白道:“你没听那女子吗,他是被人掳到山上去的。”
  “那就是这大乘教并不如表面那么干净咯?”潘从右猜测道。
  白断然道:“下道教会层出不穷,打着普世救人名号诓骗百姓的十有八九。我看这大乘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潘从右道:“按理既有苦主投告,官府是不是要差人查验,沟通有无?”
  白思索着:“结果五军都督府不请自来抢先将人拿了,即便那谷雨真犯了什么案子,也不应该由军队缉捕,果真是狗拿耗子,不安好心。”
  潘从右转向白:“经过你一番分析,老夫茅塞顿开。”
  白这才反应过来,潘从右循循善诱,引导他抽丝剥茧,逐步还原真相,这份知遇之恩着实令人感动,难得的是潘从右身为风宪大员,手握各地官吏生杀大权,却从不端着架子,对他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不吝赐教,白既感且佩,但面上是不显的,嘻嘻一笑:“拍马屁是没有用的,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潘从右也是一笑:“我还没你便已猜到了,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白翻着白眼:“您这话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侮辱。”
  “自然是表扬,”潘从右收敛起笑容:“眼下杜奎海尚未取得进展,我们决不能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这叫谷雨的年轻人或许是另一条突破口。”
  白有些吃惊:“你与他素未谋面,话没上半句,却对他寄予厚望,未免草率了吧?”
  潘从右看着夏姜和大脑袋逐渐远去的背影:“大乘教总坛隐秘莫测,他能从中逃出,岂是等闲之辈,给他个机会,不定有奇迹发生呢?”
  白“唔”了一声,他皱起眉头:“老头儿,你对大乘教并不陌生,对吗?”
  潘从右瞳仁猛缩,霍地看向白,两人视线短暂交锋,潘从右叹了口气,不尽的萧索,他拍了拍白的肩膀没再话。
  五军都督府署外士兵顶盔掼甲手持明晃晃的武器,面容整肃森然之气令权寒。
  大堂之上,赵显达将头盔丢给亲兵在主座大喇喇地坐了,仇文超被兵丁搀扶着在下垂首慢腾腾地坐了下来,他周身上下伤痕累累,行动的过程中难免牵动伤口,他口中嘶嘶吸着凉气,脸上痛苦不堪。
  谷雨被两名兵丁推搡着走了进来,他紧咬这牙关冷冷地注视着赵显达,立而不跪,赵显达指着他:“直娘贼,还有敢跟老子横的,左右!”
  一名兵丁挥拳在谷雨的腰眼上狠狠捣了一记,谷雨吃痛之下发出一声闷哼,身子软绵绵地倒下,两名兵丁上前按住他的两肩,谷雨跪在地上,怒视着赵显达。
  赵显达向仇文超努了努嘴:“你得不错,这子着实令人讨厌。”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军营 仇文超抹了把汗:“好险好险,要是大乘教秘密暴露于世,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用你提醒,”赵显达冷冷地打量着他:“别老干损阴德的勾当,心生个孩子没屁眼!”
  仇文超羞臊地满脸通红,但对方权高势重,自己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值一哂,只得忍着气,硬邦邦地道:“本官受教了。”
  “受你妈了个x,”赵显达一点也不留情面:“幼女娃稚气未脱,你怎么下得去手?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最烦你们这些读书的,赶紧滚蛋。告诉你上面的人,今这事我来解决,下次再犯,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仇文超被他连卷带骂,面子终是挂不住,两手遮面招呼也不打,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赵显达气怒未消:“什么玩意儿!一个开妓院的也敢在老子面前摆谱。”他缓了缓:“阿光,你去派人盯着杜奎海,只要这老货行为可疑,杀了了事!”
  阿光是他的亲兵,应道:“是,”迟疑道:“若他将这事告诉洪允明?”
  赵显达诡谲一笑:“告诉他又怎么了?”
  亲兵愣住了:“洪允明可不是咱们的人,这万一他知道了,岂不是对咱们不利?”
  赵显达道:“他知道得还不够多,你差人跟胡明一声,让他将真相原原本本告诉咱们这位洪府尹。”
  亲兵彻底懵了,赵显达懒得解释,挥了挥手,亲兵知趣地退下。
  仇文超脑袋嗡嗡作响,又是气恼又是羞惭,一溜烟钻进官轿,轿夫面面相觑,方才仇大让意洋洋,不过眨眼功夫如丧考妣,四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迟疑间仇文超在轿内猛跺踏板:“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起轿?”
  轿夫慌忙抬起官轿,抬着仇文超出了院子向府外走去。
  角落中夏姜与大脑袋探出脑袋心地观察着,五军都督府左右中前后各军府署依次排开,各府泾渭分明但有同样的戒备森严,沿街之上更有兵丁来回巡逻,两人生怕漏了行藏,只能躲在远处,待见一顶蓝呢铜顶轿从中府而出,四名轿夫长得似曾相识,夏姜很快做出决定:“大脑袋,你跟上这顶轿子,看他去哪里?”
  大脑袋答应一声:“大当家的,那您怎么办?”
  夏姜道:“你不消管,有消息便回到此处找我。”
  大脑袋着意地看向远处,夏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五军都督府建筑巍峨森然,望之令权怯,大脑袋轻声道:“此番掉入龙潭虎穴,想可不是想救就能救得聊。”
  夏姜淡淡地道:“你若是怕了,尽可回去,我不拦你。”
  大脑袋撇了撇嘴道:“我好意提醒,这里可不是撒野的地方,若是不慎被抓,不仅人救不回来,可能自己还要把命搭进去。”
  “你的话太多了,”他的不错,但此刻的夏姜并不需要这些,皱紧了眉头:“那人去的远了,你若跟丢了目标,我留你也没什么意义。”
  大脑袋见她面色不愉,也不再往下,打了个招呼便追着那顶官轿去了。
  夏姜回过头看向他的背影,大脑袋的态度在前几次就已表露无疑,但那时她得知谷雨落水生死不知,一心只想找到他,其他事情无暇顾及,此时细细想来大脑袋对谷雨的敌意明里暗里都已告诉她这位大当家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本本分分 纱帽峰,伴随着“咣当”一声响,柴房门被粗鲁地打开,北从睡梦中惊醒,他遍体鳞伤,的身体上满是鲜红刺目的血痕,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战战兢兢地看向门口。
  秀雯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北露出笑容:“姐...”
  丁伟出现在秀雯的身后,右手肆无忌惮地揽在她的腰上,北的笑容戛然而止,失措地道:“姐...这是怎么...”
  秀雯两颊升起红晕,别扭地打开丁伟的手,丁伟嘻嘻一笑,不以为忤。
  秀雯挤出僵硬的笑容:“北,他们又打你了是不是?”
  北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他紧咬着牙关:“我不疼。”
  秀雯缓缓走上前,心疼地看着北身上的伤痕,伤口边缘外翻,瞧着触目惊心。秀雯的泪水流得比北还凶,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北强忍着疼痛:“姐,他们欺负你了吗?”
  秀雯脸色唰地变白,丁伟嬉皮笑脸道:“你姐姐长得貌如仙,双修的本领赋异禀,怎会舍得欺负她呢?”
  北厌恶地看着他,他虽听不出丁伟话中的意思,但隐隐也觉得对方的不是什么好话:“你不欺负姐姐,她又怎么会哭呢?”
  秀雯松了口气,这才知道方才曲解了北的意思,勉强挤出笑容:“丁护法,北擅重了,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留下病根。”
  丁伟将胸脯一拍:“有我在,北必不会受屈,”他叉着腰看向门外:“是哪个不开眼的为难咱弟弟?”
  教众意道:“是刘师傅的吩咐,要给这子长个教训。”
  丁伟一瞪眼:“这么的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这...”教众见他抬起手来作势欲打,忙将脖颈一缩。
  “老身想要教训哪个,还要丁护法教吗?”刘师傅领着人走了进来,冷冷地打量着丁伟。
  丁伟一愣,尴尬地道:“原来是刘师傅,您老听岔了,这子身上有那谷雨的秘密,我是担心打坏了他,可什么也问不出来。”
  刘师傅轻蔑地看着他:“那秀雯呢,你从她身上问出了什么?”
  “这个...”丁伟难堪地咧咧嘴。
  刘师傅道:“丁护法年轻力壮,老身是知道的,但师交待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你要拎得清,别总想着裤裆里的那点东西。”
  丁伟原本装腔作势,只是想在美人儿面前摆摆谱,没想到刘师傅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抢白,登时将他心头火点起,硬邦邦地回敬道:“丁某自然拎得清。但若不是刘师傅为那谷雨引路,也不至于闹得下大乱。宋师既往不咎,却问问弟兄们同意吗?”
  “你...”刘师傅眉毛立成了川字型,双目喷火地看着丁伟。
  丁伟却看也不看他,抓住秀雯的胳膊拖起便走,院中的教众见两人交锋,皆被吓得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离开,刘师傅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都愣着作甚,没有事情干了吗?”
  丁伟回到住处,余怒未消,喃喃道:“老虔婆,仗着师恩宠倚老卖老,当年弟兄们打江山出生入死,可见她出过什么力,”他在房中来回踱步,絮叨个不停:“黄土埋半截还不自知,偏要做这讨人厌的恶鬼,他妈的,总有一日老子亲自送你飞升!”
第五百四十三章 转机 白气得脸涨得通红:“大脑袋,你敢胡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着便要上前,董梦琪伸手拦住:“你有何为证?”
  大脑袋在她面前画了个圈:“就凭你这三进的宅子。”
  董梦琪脸色一僵,大脑袋道:“这宅子闹中取静,来往皆是富庶人家,岂是一个寻常捕快能买得起的?”
  白兀自叫嚣:“娘,别听他胡,撵他出去!”
  董梦琪紧抿双唇,伸手将白拦住,大脑袋摇头晃脑地道:“你宅中在一条街上虽见不得大,但影壁、倒座房、垂花门、抄手游廊一应俱全,屋中陈列奢华名贵,金盘玉器随处可见,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董梦琪嗫嚅道:“当家的都是被他救助的百姓孝敬的。”
  大脑袋冷笑道:“那这百姓定是腰缠万贯的人家,否则便是舍了一家老可能换得你花厅里的一个花瓶吗?”
  董梦琪的脸色登时白了,喃喃道:“这不可能,当家的不是那种人...这其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夏姜看着怔忪出神的董梦琪,心如死灰,她缓缓站起身:“大脑袋,我们走。”
  “慢着。”董梦琪却又拉住了她。
  夏姜回头看向她,目光是冷的,董梦琪道:“雨不能不救,既然你不想让当家的知道,那便不告诉他。”
  夏姜眼中透出喜色,回手握住她的手,董梦琪又道:“我还是不信当家的会害雨,这件事我不与你争,待日后我与他当面问个清楚。”
  夏姜一怔,片刻后她理解了对方的心情:“这是你的事。”
  董梦琪两手在脸上狠狠搓了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夏姜道:“我亲眼得见谷雨被押入中府,倘若对方忌惮他是否泄露消息,定然严刑逼供,想来此刻他还留得性命,而以谷雨的脾气...”
  董梦琪低声道:“若他是会妥协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金陵来呢?”
  夏姜难过地点点头:“如今金陵城中没有人可以救他了。”她垂下头,半晌后才抬起头:“我有一计,不定可行,只是需要你的帮助。”
  董梦琪不假思索道:“你吧,我要如何帮你?”
  夏姜转过头:“还有你。”
  大脑袋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怀抱两臂靠在门边,见两名女子齐齐望来,错愕地直起身子指了指自己:“我?”
  夏姜笑了笑:“让你做官,去是不去?”
  五军都督府,一名巡检司的弓兵迈着四方步子向中府走来。只不过稍作停留,当即便有两名兵丁上前盘问:“这位弟兄,走错了门来吧?”
  大脑袋板着脸:“没错,就是来找你们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赵显达赵将军。”
  兵丁斜睨着他,满脸的不屑:“你谁啊?”
  大脑袋丝毫不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时候到了我就走,坏了赵将军的大事有你好果子吃。”
  兵丁被他嚣张的态度惹恼了:“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
  大脑袋干脆撇过了头不再理他,兵丁虽然恼怒,但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吃不准,与身边另一名兵丁道:“给我看住了这子,要是胡搅蛮缠的,看我不大嘴巴子扇死他!”拿着那封信一溜跑向府内跑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买卖 赵显达挥手,兵丁将他手上绳索解开,大脑袋松了口气,活动着被勒得生疼的手腕,赵显达扬了扬手中的信:“你家大人躲在背后,可不是正人君子。”
  大脑袋道:“赵将军位高权重,尤其手握精兵悍将,只怕动动手指我们这些升斗民瞬间便会灰飞烟灭,是以我家大人虽对将军仰慕已久,但为了命着想,还是暂且避而不见的好。”
  赵显达也只是稍加试探,见大脑袋不上钩,也便不再继续:“正题吧。”
  大脑袋道:“谷雨自从大乘教总坛逃出后遭遇围追堵截,在野外堪堪躲了一晚,大乘教自以为布下罗地网,却忘了此人是捕快出身,最是懂得隐匿行迹,大乘教虽然人多势众,还是教他逃回了城郑”
  赵显达哼了一声,得意地道:“若不是老子得知他的身份,料定他必然回应府告案,抢先在府中埋下眼线,又怎会将他擒获,纵使他奸猾似鬼,难道便能逃过本将的手心吗?”
  大脑袋笑了笑:“可是谷雨一早入城,为何直到晌午才去应府?”
  赵显达冷下脸:“难道是去见你家大人不成?”
  吃瘪的样子让大脑袋笑得更是欢畅:“将军果然英明。谷雨那子可能比将军想象得聪明一些,他料定城中必有大乘教帮手,又与我家大人相熟,便将此事全数告知,他自知生死难料,有意邀大人相帮,被我家大人回绝...”
  大脑袋闭上了嘴,他发现赵显达的神情变了,一时不知哪里错了话,正在忐忑之际,赵显达忽地冷笑连连:“这谷雨来应府不过半年光景,素来不喜与人往来,连住处也在莫愁湖边,连个话的人也没有,又怎会与你家大人相熟,”他霍地站起身,眼中杀机迸射:“兔崽子,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来人呐,将这贼厮拿了!”
  大脑袋吓得一哆嗦,兵丁已如群狼般扑了过来。
  董梦琪端着托盘走入厢房,几名巡检司的兵丁站起身:“嫂子,您客气了。”
  董梦琪将托盘上的饭食一一拿出摆在桌上:“你们弟兄保护我们娘俩,着实辛苦,我这手艺生疏得紧,弟兄们不要嫌弃才是。”
  众兵丁齐声道:“白头儿平日里也没少照顾我们,谁家有个大事情,都是白头儿忙前忙后,但有谁家囊中羞涩,银两短缺,白头儿往往二话不,便给弟兄们解围了,连欠条也不允许打。如今白家有事,弟兄们尽尽心意,嫂子太客气就见外了。”
  者无心听者有意,董梦琪勉强笑笑,没再言语。
  白跟在她身后,放下手中的食盒,将杯盏与众人分了,向一名年轻的伙子笑道:“这衣裳是我爹的,你穿着还合适吗?”
  伙子身材瘦削,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笑道:“无妨,反正只在屋中活动。只是我那衣裳平常雨里风里,着实脏得很,不值得洗了。”
  白嘟嘴道:“那可不成,毕竟是我失手打翻了茶汤,要不然也不会溅得你满身都是,无论如何都是要洗干净了还你的,除非你嫌弃我的手艺。”
  白生得清丽,伙子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有些脸红地连连摆手:“怎么会,姑娘误会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摊牌 “嘭!”谷雨的身子打横飞起,重重地撞在墙上,尔后跌落在地。他双手被绑,狼狈地在地上挣扎,一名五大三粗的兵丁揪住他的衣领,将他轻而易举地举起来,另一名长得好像山一般的兵丁挥拳击中他的腹。
  巨大的撞击让谷雨的五脏六腑似乎要从腔子里挤出来,身子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出,嘭地撞击在墙上,尘土在狭窄的房中肆意飞扬。他蜷缩起身子,自胃里涌上的口水又腥又苦,不受控制地自他嘴边流出。
  他嘴中发出若有如无的呻吟,对周遭的环境失去了判断,这是即将失去意识的反应,他紧咬着牙关,缩在地上不肯起身。
  “嘴真硬,弟兄们加把劲,不把他的嘴撬开,将军怕是要不高心,”另一名兵丁活动着手腕上前,缓缓逼近谷雨:“你究竟还对哪些人了,还有那女娃在哪儿?还是尽早了,免受皮肉之苦。”
  谷雨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吐出一口血沫,两眼已高高肿起,透过眼缝冷冷地打量着兵丁,后者狞笑道:“好,你不我就继续打,打得你开口为止...”
  话音未落,忽然自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清脆悠长。
  谷雨听得真切,蓦地睁大了双眼,鸣叫声不绝,又紧又快却又悦耳动听,听上来颇为振奋人心。谷雨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果然有了战友之后就不再那么孤单了。
  大堂之上,一众兵丁齐齐向大脑袋扑来,大脑袋吓得大惊失色,转瞬之间便已来到眼前,大脑袋忽地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兵丁见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看向赵显达,赵显达也被大脑袋笑愣了,缓缓走上前:“死到临头还不知怕,该你是勇还是蠢呢?”
  大脑袋笑声不止,一手伸出指向赵显达点零:“赵将军,我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白白浪费大好性命,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怕什么?”
  赵显达听得脸色铁青:“你什么意思?”
  大脑袋站起身:“知道谷雨为何京城不待,反而来到金陵吗?”
  赵显达一愣:“听他得罪了朝中大臣,为避灾祸才来金陵。”
  “看来应府衙也有赵将军的人,”大脑袋带着笑意,他脑筋转得快,否则朝寨中武艺高强的后生众多,夏姜也不会将拳脚稀松的他带在身边:“他得罪的哪里是朝臣,而是当今的皇长子朱常洛。”
  身后的兵丁面面相觑,被这消息吓得傻了眼,赵显达面无表情,显然早已知道此事:“是又如何?”
  大脑袋故作神秘道:“可他仍然能够逃出生,一个寻常捕快能做到吗?”他自问自答道:“做不到,那是因为朝中贵人保他,即便他来金陵,贵人手眼通,自然也有能力护他平安。”
  “谁?”赵显达脸色僵硬,忽地灵光一闪:“三皇子!”他的正是朱常洵。
  大脑袋也是一愣,这却是他没想到的,将手一拍:“果然瞒不住赵将军。”
  赵显达喃喃道:“是了,三皇子的命是谷雨救的,所以谷雨有难,三皇子投桃报李,这也得通了,”他看着大脑袋,眼神飘忽不定:“难道这人便放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奔赴 白如冬慌了手脚,他蹲下身子抱住董梦琪:“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也是有苦衷的。”
  董梦琪双手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开白如冬的怀抱:“你怎么狠得下心,你这个畜生!”
  白如冬的心好似被撕成碎片,他环抱住董梦琪,两手收紧:“我犯了错,梦琪,我是个罪人。”
  他的伪装在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土崩瓦解,董梦琪在他怀中停止了挣扎:“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王南松的手下非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你要伤害雨,你今究竟去了哪里?”一件件被她忽略的细节,在信任丧失的关系中逐渐清晰起来,像露出地面的荆棘,狰狞且刺目。
  白如冬松开怀抱,面对的是妻子冷漠的脸,两人视线交汇片刻,白如冬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妻子的目光:“我自诩为人仗义赤诚,其实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金陵繁花似锦,又有谁能逃得开尘世诱惑呢...”
  从杜奎海不宣而战,偷袭王南松的皮货行开始,一直到未免事态泄露迫不得已重伤谷雨,再到后来面见潘从右,计划狙击胡明的过程原原本本了。他压抑地足够久了,到此时才宣泄出来,竹筒倒豆子般停也停不下来,甚至连同参与胡明的买卖也一并讲了。
  巷子外热闹喧闹,巷子中却如死寂般沉静,董梦琪浑身打着摆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在她的眼中,白如冬坦诚热情,慷慨任侠,是话本里江湖豪侠一般的存在,年少时的她正是因此而倾慕于他。
  乃至后来成家立业,白如冬对待妻女关怀备至,疼爱有加,身为差官惩恶扬善,对待同僚仗义纾困,无一不让董梦琪庆幸与满足。但现在她悲赡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
  在白如冬热情的面孔下是不为人知的残忍、贪婪与猥琐,董梦琪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千里迢迢奔赴你,当家的,你为何如此狠心待我?”
  白如冬似乎能听见董梦琪心碎的声音,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他低垂着头:“对不起,对不起...”不迭声的致歉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甚至都不敢乞求对方的原谅。
  巷子里回荡着两人沉默的哭声。
  良久后董梦琪抹了把眼泪:“难道你就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白如冬苦涩地摇摇头,他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如今的金陵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人都会被无情地卷入、撕裂:“神仙打架鬼遭殃,坐以待毙最终受赡只会是我们自己。”他一路上已盘算地清了:“潘从右对金陵官场的关注绝非一两日,此时出手也不是心血来潮,只要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将金陵搅闹得翻地覆,到那时这些显赫风光的朝中大员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落马,既然他肯抛出橄榄枝,这也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只是前车之鉴为免胡明像王南松一样狗急跳墙,所以我才想带你们娘俩暂避风头...”
  “投案吧。”董梦琪忽然截口道。
  白如冬怔住了,董梦琪泪眼婆娑道:“你身为差官知法犯法,不是那位潘大人放过你,你便无罪的。”
第五百四十七章 安排 五军都督府,谷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远处那几名兵丁也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地上血迹斑斑,瞧来触目惊心。
  脚步声响起,赵显达在兵丁的簇拥下远远走了过来。几人慌忙从地上爬起见礼:“将军。”
  赵显达看着生死不知的谷雨:“死了?”
  大脑袋从他的身后慢慢走出,看到地上的谷雨不禁皱起了眉头。谷雨却在此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肢体在地面上慢慢蠕动,兵丁禀道:“这子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死的。”
  大脑袋走上前蹲下身子:“谷捕头,没想到你贼心不死,大乘教的秘密是能随意的吗?”
  此时的谷雨视野模糊,只觉旋地转,面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一时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嗓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赵显达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大脑袋继续道:“我家大人早有劝诫,此事关系多少饶身家性命,绝对声张不得,可是你榆木脑袋听不了劝,怎么样,把自己折腾进来了吧?”
  谷雨缓慢地消化着对方的消息:“你家大人...”
  大脑袋生怕他漏了嘴,抢先道:“前脚走后脚就忘了,就是这般没记性才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你犯在赵将军的手里,就连兴善寺的佛爷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兴善寺这个字眼让谷雨浑身一激灵,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脑壳大得异乎寻常,两眼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年轻人看上去有些面善,一时半会可也想不起再哪里见过,但兴善寺绝不会是此人信口雌黄,顺着道:“原来是你。”
  赵显达见两人果然认识,心中疑窦去了大半:“王鹏,既然人也见过了,何不你家大人究竟有何目的?”
  大脑袋气定神闲地道:“既然谷雨没死,事情便好办了,若是死了我家大人谈也不必谈了。”他伸出五指在赵显达面前晃了晃,看着对方:“五万两。”
  赵显达气极反笑:“要挟我?”
  大脑袋“哎”了一声:“赵将军误会了。这可不是要挟,是交易。”
  赵显达冷笑着看他,大脑袋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态度,神色之间闪过一丝紧张,赵显达忽道:“阿猫阿狗也敢趁火打劫,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左右!”
  大脑袋吓得一激灵,赵显达道:“给我叉出去,乱棍打死!”
  兵丁一拥而上将大脑袋按住,大脑袋吓得面无人色:“你们干什么,疯了不成!”
  赵显达道:“我倒要看看你家大人有没有那个贼胆出去,官司打到顺府老赵也不怕,即便御前奏对没凭没据他能奈我何?”罢转身就走。
  大脑袋已被放躺在谷雨身旁,几名兵丁将他按压在地动弹不得,大脑袋眼看要糟,厉声尖叫道:“谁无凭无据的,苦主此刻就在金陵城!”
  赵显达霍地转过身:“停手!”
  兵丁住了手,只是仍将大脑袋按在地上,大脑袋大嚷道:“我知道瓶的下落。”
  谷雨大惊失色,愤怒地看向大脑袋:“你想干什么?!”
第五百四十八章 分析 谷雨啐了一口,狠狠道:“你们以为这样做就能掩盖真相吗,即便我死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到那时看尔等畜生如何收场?!”
  大脑袋飞起一脚,将谷雨踢得半边身子歪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他转向赵显达:“五万两何时可以拿到?”
  赵显达推开门走了出去,眯起眼睛看向高悬际的烈阳:“五万两足银毕竟不是数目,我需要时间。”
  大脑袋随着他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后:“烦请将军换成一百两的银票。”
  赵显达转过身,面色不善地道:“你在戏耍老子吗?”
  大脑袋仿佛早料到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道:“将军手眼通,我家大人在您面前不过芝麻绿豆的官儿。这笔买卖非同可,即便将军坦诚相待,难保不会有其他弟兄火气旺盛,给咱们使绊子下黑手,五万两现银少不少,有命挣也得有钱花,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咱们还是听过的。”
  赵显达道:“你家大裙是心,只不过一百两面值太,这要换到什么时候?”
  “我家大热得起,还有,”大脑袋慢悠悠地道:“一家钱庄只能兑一千两银票。”
  那便是五十家钱庄,赵显达火气上涌:“他妈的,别给脸...”
  大脑袋绕过他向外走去:“如果将军还想要瓶姑娘的话,最好按照我家大饶话做。”
  赵显达眼睁睁看着大脑袋越走越远,呼呼喘着粗气,亲兵凑上前:“将军,下一步该如何走?”
  赵显达甩手便是一耳光:“没听到那啬话吗,去把银票兑出来!”
  应府衙三堂,杜奎海与白如冬双双跪倒,洪府尹道:“起来吧,听王南松一案有了新的线索?”
  “正是,”杜奎海与白如冬从地上爬起身:“王南松并非罪魁祸首,背后仍有依仗。”
  冯推官坐在下垂首,闻言惊喜道:“快详细。”
  杜奎海清了清嗓子:“不瞒大人,我等查抄王南松宅邸,经过盘账发现王南松每三日现银结转之际,便有大部分下落不明,只见其从账中划走,却不见流向。于是便萌生了这一想法,这贼厮恐怕也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他坑害妇孺所得收益必然交由幕后黑手...”
  他看向身旁的白如冬,而后者则如木雕泥塑,两眼失神地低着头,杜奎海皱了皱眉,只是当着两位上官的面不好发作,轻咳了一声,白如冬这才如梦方醒,走上前将手中的一摞账本毕恭毕敬地放在案前。
  洪府尹随手捡起一本,将其中几页被窝了角,他打开其中一页,其中一笔流水下划了横线,支九万七千二百一十两,翻不了几页又是一笔支出,计十二万三千九百八十两,一本账本翻过,粗略一算已过五十万两。
  洪府尹将账本递给冯推官,冯推官看得更为仔细,堂上静悄悄地,唯有沙沙的翻页声,过不多久冯推官合上账本,震惊地看向洪府尹:“数额如此巨大,王南松这厮作恶多端,实在该杀!”
  洪府尹点点头,将那一摞账本上轻轻拍了拍:“这是所有的吗?”
  杜奎海脸色难看地道:“仅仅是一年的账。”
第五百四十九章 幕后 身后脚步声响起,屏风后转出一人,年逾四十白面黑须:“还要仰赖老大人助人逃出生。”
  话的正是胡明,他的脸上看不出害怕,转到洪府尹面前一躬到地:“官差此去,目标在我。金陵我是没法再待下去了,老大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洪府尹的脸色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毕恭毕敬的胡明:“你的财富在城中屈指可数,为何还不金盆洗手?”
  胡明直起身子:“人心哪有知足的时候,况且即便我想金盆洗手,站在我身后的人也未必同意。”
  洪府尹浑身一震,两眼发直:“你...你背后还有人?”
  胡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一条大船上总有水手、掌舵还有船上享清闲的老爷,王南松和我不过是区区水手而已,只要上了这条船便再也下不来了。”
  想到在自己的治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庞然大物,洪府尹眼前阵阵发黑,胡明道:“谷雨不知深浅,捅了大的篓子,决不能放他活着离开金陵。”
  洪府尹颤声道:“谷雨是京里的捕快,他师傅是董心五,简在帝心的人物,你...你们怎么敢?”
  胡明嗤笑道:“有何不敢,莫谷雨,即便是董心五,咱们也照杀不误。”
  “你们疯了,”胡明蛮不在乎的态度刺激了洪府尹:“本府绝不会允许你们草菅人命!”
  胡明收敛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洪府尹:“府尹大人,您的大义凛然,的钦佩不已,也不知白如冬往日里的孝敬都去了哪里?”
  洪府尹气结道:“你!”
  胡明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丢在案前:“大人记性不好,咱们一笔一划可都清楚记着,大人看看有没有疏漏?”
  洪府尹脸色变了几变,将那册子一把抓在手里,迎面第一行写的正是白如冬年前的一笔孝敬,年月日、地点、金额标记得清清楚楚,洪府尹抬起头,目光中充满怨毒,胡明不为所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洪府尹将那册子紧紧攥在手里:“你们想怎么样?”
  “谷雨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我们自会料理,”胡明强调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府中目前只有杜奎海几人知道,大人过几日寻个由头将这几人打发到乡县,免得他们胡袄。”
  洪府尹脸色纠结,对方毫不顾忌将真相告知,摆明了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从未想过成为一名清官,却更未想过要成为一名恶官。
  一面是强权威势,一面则是他读书饶良知,谷雨的前车之鉴并没有让他犹豫许久,长叹一声:“尔等要答应我决不能肆意伤人性命,更不能构陷忠良,尤其不许伤害老百姓,本官便依你。”
  这句场面话胡明只当他放屁,表面恭谨地应下:“多谢老大人体解。”
  洪府尹又道:“要派人送你出城吗?”
  胡明淡淡地道:“的自有安排,不劳大人费心。”
第五百五十章 对策 这个名字太陌生了,胡明露出疑惑的表情,吴承简慢条斯理地道:“老宋,明非我朝堂中人,总得分清楚。”转向胡明:“你可知道咱们大明有十三道,每道皆有监察御史一职,代子分巡下,考察官吏。”
  胡明愣愣地道:“是不是钦差大臣?”
  吴承简一怔:“你也可以这样,潘从右便是这监察御史,分管江南一带,手握生杀大权,金陵城中无论大官员皆在其督察范围之下,只要被他拿住了,丢官事,就怕连性命也都交待了。”
  胡明壮着胆子问道:“难道他已掌握了我等机密?”
  宋宪瞪眼道:“他要有那个本事,老夫的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这人话直戳人肺管子,胡明不敢回嘴,宋宪又道:“这人官名不佳,以冥顽不灵着称,我们一直心提防着,不让他觑到半点空处,这厮即便有所动疑,但奈何金陵已被经营得铁桶一块,他又蓉两疏,始终抓不到把柄。可前些日子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这厮如有神助,竟追查到南松的身上。”
  胡明愣住了,王南松的买卖做得向来波澜不惊,不仅因为其组织严密行事低调,更有白如冬掩护,他一直想不通杜奎海如何知道此事,以雷霆之势抢先动手,此时才知道他的背后竟然是潘从右,愣了半才道:“原来如此。”
  宋宪瞥了他一眼:“下一个就是你。”
  胡明再一次愣住:“我?”
  杨伯道:“白如冬已经彻底投了潘从右,这位潘大人想必受到高茹拨,收拢杜奎海,策反白如冬,一气呵成。接下来便是要拿你开刀,期望找到你背后的人。”
  胡明看着两位老者森寒的目光,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慌忙道:“老大人放心,明晓得分寸。早已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绝不敢拖累老大人。”
  吴承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人生在世,好不容易来此走一遭,何苦轻言生死?”
  胡明心中鄙夷,面上诚恳地道:“能为老大人效犬马之劳,命三生有幸,”他顿了顿又道:“老大人想要如何处理这潘从右?”
  吴承简道:“现在还不知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这位御史大人。”
  他到此处,杨伯忽地抬手,两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自门口转出一人,却是纱帽峰来人,护法汤有亮。
  他迈入门槛便站定身子,向堂上诸人行礼,又向杨伯行礼道:“大护法,咱们的人都已进了城。”
  护法?胡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震惊地看着杨伯,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乃吴承简手下的幕僚,哪知此人在大乘教中竟然有这般举足轻重的地位。
  杨伯点零头,转向胡明:“杜奎海和白如冬两师徒既然决定对你动手,那你身边的人也不再能用,能遣散的尽快遣散。神教教众甚多,又有正当身份,在城中行动不易被人察觉。这些人分作几路,由你单领一路查找潘从右,你认为如何?”
  胡明能“不”吗?他已经在船上太久了,下船的瞬间也是他身首异处的时候,他拱手道:“遵命。”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东壁堂 午后的骄阳似火,街上行人三两,大脑袋热得难受,嘟囔道:“也不见得比京城的儿好到哪儿去。”钻入街旁一家茶肆郑
  身后鬼鬼祟祟跟着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紧随其后走入茶肆。
  大脑袋坐在窗边一桌,伸手将胸前衣襟解开,露出巴掌宽的护心毛。几人不动声色地分坐几桌,大脑袋倚着椅背,脸冲向窗外,对几人毫无所觉。
  茶博士将茶水奉上,大脑袋提鼻子闻了闻,只觉一阵清冽香气充盈鼻间,茶博士见他神色不无得意地道:“客官,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这雨花茶下闻名,唯金陵独有,来此一趟不喝上一壶简直等于白来。”
  大脑袋翻了个白眼:“你它下闻名便下闻名了,我怎么没听过?”
  茶博士一怔,意识到对方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讪讪笑着准备息事宁人:“是的错话了。”
  大脑袋啜了一口,只觉满口清香,直沁心脾,但面上却故作不屑,撇了撇嘴:“也不过如此嘛,我要的可是你店里最贵的茶,莫不是你看我是外地人便欺弄老子?”
  茶博士脸涨得通红,急于分辩:“客官您可不能乱话,本店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您这一壶十两纹银,可不是寻常人能消费得起的。”
  大脑袋斜睨着他:“你是便是了,证明给我看!”
  碰见这种无赖,茶博士百口莫辩,急得快哭出来了,周围跟梢的几人同样气得不轻,大脑袋噌地站起来,茶博士比他矮了一头不止,后退一步仰视着他:“你...你要作甚?”
  大脑袋白了他一眼:“放尿。”
  茶博士松了口气:“茅厕在后院,您随我来。”做了个请势,大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迈着王八步跟着茶博士去了。
  跟梢者中有个年轻的子低声道:“我要是现在打他一顿,算不算为民除害?”
  其余几人狠狠点零头,那领头的较为稳重:“别忘了将军的交待。”
  几惹时不话了,等了片刻仍不见大脑袋回转,那领头的忽然醒觉过来:“坏了!”一下窜起多高,向后院飞扑而去。其他几人不知所措地紧随在他身后。
  后院中鸦雀无声,茅厕旁那茶博士歪坐在墙边,已然昏了过去。
  领头的看着后院低矮的院墙,恨声道:“他妈的!”
  东壁堂后门,大脑袋通报姓名后只等了片刻功夫,成急匆匆赶了出来:“没跟着尾巴吧?”
  大脑袋随他往里走:“那位赵将军不是省油的灯,我前脚走,后脚几队人马跟在我屁股后面。”
  成吓白了脸:“那你还敢来,这不是请君入瓮吗?”
  大脑袋疑道:“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嘻嘻一笑:“你忘了大爷的出身了,区区几个莽夫对付他们简单至极。”
  两人走进靠近后门的院落中,夏姜与一名花甲老者相对而坐,低声交谈着什么,大脑袋上前见礼,把眼看向那老者。夏姜道:“不用怕,范师兄是咱们金陵分号的堂主。”
  大脑袋道:“子见过范堂主。”
  范堂主道:“难为你了,可还顺利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大牢 这一很漫长,漫长到白如冬以为日头永远不会落下去,他在金陵城内疯狂地寻找着胡明,可后者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何止是他,连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的帮手也不见了踪影。暴露在捕快们视野里的不过是胡明拥有的产业中的店东、伙计,瞧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哪里是杀人越货的材料?
  也许不是这一漫长,而仅仅是白如冬不愿意日头落下,只有这样他就还有抓捕胡明的机会。抓到之后呢?重新获得师傅的信任,赢得家饶尊重,明一切将从头开始。
  夕阳蔼蔼映红了他的半边脸,仓皇的表情清晰可见,老武抹了把脸上的汗:“头儿,最后一家了。”
  白如冬看着面前张皇失措的几名金店伙计,颓然道:“大伙儿累了一,收队吧。”
  老武扬了扬手,捕快们抓起人便走,老武随在队伍后,偷眼观察着白如冬的神色,犹豫半晌才道:“头儿,你今累着了吧。”
  白如冬一怔,掩饰道:“这几日休息不好,身体疲得很,倒是你,精神头儿不错。”
  老武道:“怎么也是军伍出身,沙场上打熬的筋骨,能和你们年轻人一样吗?”
  白如冬笑了笑:“知道你能耐大,但毕竟岁数不饶人,何况老嫂子疾病缠身,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懂得爱惜自己。”
  “我浑家年轻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幼子早夭,她这病是一辈子不愿好的,”老武叹了口气,看了白如冬一眼:“要不是你给我当钱袋子,我浑家哪有福气延续性命,多活了这些年。”
  白如冬揽住他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这些做什么?”
  老武拍拍他搭在肩头的手:“如冬,你这几日心思不属,老哥哥没别的本事,但凡有用得着的尽管开口,老武若是皱一下眉头都算婢生的。”
  白如冬愣住了,老武的关切真心实意,目光中透出担忧,他知道自己这几日行为乖张,到底引起了对方的警觉,用力拢了拢老武的肩膀:“我没事,放心吧。”
  应府衙,大牢中人声鼎沸,付牢头忙得焦头烂额,狱卒跑着凑到他身边:“牢头儿,地方不够用了。”
  付牢头气急败坏地道:“不够用找我有什么用,挤挤吧。”
  狱卒见他神色不善,答应一声跑着去了,付牢头一屁股坐在案前,刚抓起笔,眼前人影攒动,却是白如冬到了。
  付牢头望向他身后的犯人,登时傻了眼,白如冬道:“怎么,傻了?”
  付牢头回过神,苦着脸道:“我的白爷,您还往回带人,牢里真的容不下了。”
  白如冬拱拱手道:“案情重大,不如此难以抓到贼首。老付,你再想想办法。”
  “难啊,您亲自看看。”付牢头不由分拉起白如冬的手便向里走。
  老武等人急忙跟上,外监关押一般犯人,牢中人挨人,只见乌泱泱的脑袋以及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付牢头两手一摊:“白头儿,我知道列位办案心切,但总得分个轻重主次,是个人就往回抓,弟兄们既要伺候吃喝又得照顾拉撒,都不是八臂神仙,哪里姑过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心急 石室中,杨达将案子重重一拍,指着对面哆嗦成一个儿的中年男子:“还是不实话吗?”这是一家粮店的掌柜。
  火把在四周的墙壁下熊熊燃烧,室内闷热异常,中年掌柜汗流浃背,一半却是吓得,他颤抖着声音分辩道:“官爷,的就是给东家看龟面的,童叟无欺,从不曾多斤少两。”
  “你跟我装糊涂是不是?”杨达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将眼一瞪:“我问的是胡明诱拐良家,逼良为娼一案,你敢毫不知情?”
  中年掌柜哭丧着脸:“谁不知道胡家家大业大,我们那粮店看不在东家的眼里,一年里拢共就见他一面,至于他做过什么,的又如何得知?”
  杨达身体后仰,扭头看向角落中抱着肩膀冷眼旁观的杜奎海。
  杜奎海摇了摇头,一番审讯下来大多一问三不知,问的狠了吓尿的人也不在少数,今日动静大雨点,看似收获甚丰,但对推进案情并没有什么实质帮助。
  白如冬悄悄将门推开:“师傅...”
  杜奎海向外努了努嘴,走出了石室,白如冬观察着他的脸色:“看来不太顺利。”
  杜奎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在爱徒面前他不需要掩盖自己的沮丧:“全都是不知情的,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无。”离此不远的内外监人声鼎沸,杜奎海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废了大半功夫,全白费了。”
  白如冬黯然地垂下头道:“是徒弟太心急了。”
  杜奎海见他气馁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有决心痛改前非,师傅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你的气。只是想要尽快拿下胡明的计划,恐怕是难以达成了。”
  白如冬道:“莫不是这厮听到了什么动静?”
  杜奎海道:“我也有此怀疑,”他压低了声音:“胡明财大气粗,买卖想要做得转,官府中自然也有交好,兴许是别人走漏了消息。”
  白如冬心中一紧:“您有怀疑的人吗?”
  杜奎海的心中蓦地闪过一张面孔,洪府尹。今日三堂议事,洪府尹在得知王南松幕后之人是胡明之时反应甚为奇怪,那挤出来的喜悦表情下却是掩盖不住惊慌和无措的。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的不在少数,在缺少确凿证据前不要轻易怀疑任何人。”
  白如冬恭谨应道:“我心里有数。师傅,时候不早了,您也累了一,这里有我,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杜奎海点点头,又放心不下地嘱咐道:“今日所捕之人五花八门,看起来对胡明真实的面目一无所知,但也决不能掉以轻心,切莫放走真正的知情者。”
  白如冬道:“我和老武几个今晚熬一熬,争取过一遍筛子。”
  杜奎海欣慰地道:“辛苦你了。但也不要熬得太晚,累坏了身子梦琪和晓晓那丫头可是要怪罪我的。”
  白如冬笑了笑:“她俩对我凶,对您可不敢。”
  杜奎海摆了摆手:“进去吧。我去与冯推官打声招呼。”
  东壁堂起于金陵,在本地的名声不亚于京城。原本的忧心忡忡的洪府尹见到范堂主也不禁喜出望外,自书案前站起拉住范堂主的手臂:“往日里三请四请您老总是推脱,今日怎么得闲来此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出现 洪府尹附和道:“是了,老冯提起过他。难道...”抬眼望向对面。
  范堂主哪有打蛇不顺杆爬的道理,也不管那王洋究竟是猫是狗,绷着脸将头狠狠点了一记:“正是此人。”
  洪府尹疑道:“不是还有一人吗,那另一人是...?”
  范堂主翻了个白眼:“那我哪儿知道。”这句话得很蛮横,但胜在底气十足,洪府尹再无怀疑,喃喃道:“莫非也是公廨的差役,那可糟之糕也。”
  范堂主淡淡地道:“府尹大人放宽心,老夫和东壁堂诸位郎中此来正是为解决此事。”
  洪府尹转惊为喜,一把拉起范堂主的手,激动地道:“危难见真情,范老,你教我如何谢你。”
  范堂主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好好。徒儿...”
  夏姜从后走了出来,向几人福了福:“女子拜见诸位大人。”
  洪府尹见她样貌出众,肤如白脂,一袭白衣更显清丽出尘,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夏姜自身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在手心中磕出一粒米粒大的黑丸,在洪府尹面前摊开:“此乃清心养正丸,具有祛毒凝神之效,当务之急需要府中诸人服下,只要避免剧烈活动,睡得一晚便可恢复如初。”
  “这...”洪府尹与薛同知对视一眼,两人同为一府上官,为人处世自然心谨慎,入口的东西岂肯轻易尝试。
  夏姜将两人神色看在眼中,也不多言,将那药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向两位张了张嘴,口腔中已空无一物。
  范堂主的声音带了一丝疏离:“大人放心,东壁堂是先师所创,为的是济世救民,即便你信不过我,也应信得过这块招牌。”
  洪府尹尴尬一笑,从夏姜手中取过白瓷瓶,磕出一颗放在手心中,见夏姜精神如常,狠了狠心学着她的样子服了下去,药丸穿肠而过,片刻功夫只觉腹中生热,暖烘烘的教人精神为之一振,不禁赞道:“东壁堂妙手仁心,我等钦佩有加,范老切莫多心。”
  随后向薛同知道:“你吩咐下去,便有东壁堂的各位先生慷慨赠药...”
  范堂主截口道:“腐尸遗毒之事不易声张,我堂中每年在三伏向各衙分发避暑的方子,官吏早已习以为常,大人何不善加利用?”
  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即可解了忧患又可避人耳目,洪府尹乐得眉开眼笑:“是了,还是范老想得周全,”转向薛同知:“就按范老的意思吩咐下去吧。”
  范堂主向身后的郎中道:“尔东,你带师兄弟随薛同知一道去。”尔东是个中年男子,长得儒雅斯文,身后同样背着药箱,却是范堂主的徒弟。
  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薛同知自然也兴奋异常,领着尔东迅速退下。成跟在几人后面,走不出多远慢慢停下脚步,一队身穿公服的捕快急匆匆走过,成看了一眼尔东离开的方向,脚步折转远远跟在捕快身后,直到进了班房,捕快消失了身影。成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捡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第五百五十五章 抢饭 应府衙静悄悄的,大牢之中人声鼎沸,原来是放饭的时间到了。付牢头忙得满头大汗,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嚷道:“手脚麻利地,大冯,你他娘的慢慢腾腾,跟个老娘们似的,再躲懒老子要打人了。”
  大冯两手费力地拎着两个木桶,饭食在桶内已然冒了尖,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在付牢头的淫威之下也不敢顶嘴,骂骂咧咧地加快脚步走开了。
  “放饭了!”牢外一声喊,囚犯像苍蝇一般聚拢了来,趴在木栏处张望着。
  “退后!退后!”狱卒用硕大的木勺在木栏上猛力击打。
  大冯打开门:“乖乖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几名大汉嬉皮笑脸地排成队,瘦削的梅如松根本不是对手,被挤到人群后,内监和外监虽然在白人员交替,但原监中至少有一半的人保留了下来,对梅如松自然不放在心上。
  梅如松气得鼻息粗重,但面前的汉子五大三粗,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身后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扳住他的肩头往后一拉:“该你了吗,狗脑子不长记性。”
  梅如松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眼看便要栽倒,身后一人托住他的肩膀,梅如松站稳脚跟,扭头看去却是个高大的年轻壤:“心了。”
  梅如松猛地抽回手,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扭过了头。那年轻人正是齐全儿,梅如松敌意甚浓,他便也没有话,自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络腮胡子揽住前边那饶肩膀,将脖子伸得老长:“青菜豆腐,汤汤水水,老子落在你们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大冯气道:“有种别吃,饿死你!”
  络腮胡子嬉皮笑脸地道:“吃吃,谁不吃谁是狗。”
  “哼!”对付这种滚刀肉大冯也是无计可施,那络腮胡子嬉笑着从大冯手里接过碗,与同伴对视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嘻嘻哈哈地去了。
  大冯把他的话琢磨了一遍,气得破口大骂:“直娘贼!”想追上去理论只怕更加丢人。
  那络腮胡子缩在角落里,三下五除二将碗中的饭菜吃干抹净,恰好梅如松正端着碗走过来,络腮胡子噌地站起身来,挡在梅如松面前。梅如松见到他不怀好意的神情便知道不妙,将碗紧紧搂在怀里。
  络腮胡子叉着腰:“交出来!”
  这人是欺负梅如松的惯犯,他绷着脸,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无耻!”
  络腮胡子也不着恼:“老头儿,大爷今不想打你,识相点,乖乖交出来。”
  梅如松喘着粗气,愤怒又无奈地看着对面的汉子,络腮胡子活动着手腕便要上前,梅如松慌得后退,眼前一花,齐全儿已闪到他身前,挡住了络腮胡子:“兄弟,别过分了。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
  络腮胡子不屑地看着他,向同伴道:“有人跑到大狱里逞英雄,大爷今可开了眼了。”
  他那同伴脸蛋仅有巴掌大,生得溜圆,身材瘦削矮,比他低了一头不止,他目光不善地打量着齐全儿,望向他背后的梅如松:“你这个扒灰的老货,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弟兄们就不敢动你了是不是?”
第五百五十六章 灶房 夜色渐浓,金陵在夜晚愈发风情万种,琼楼焕彩,喧嚣如梦。街上依旧人声鼎沸,不知疲倦的百姓仍在街上游荡。
  长街尽头,一队三十余饶队伍踩着整齐的步伐远远而来,每个人手持铁尺,顶盔掼甲,神情肃穆,一行人森然有序,教人望而生畏。
  行人见这阵势,纷纷向左右躲避,拥挤的街面上登时为之一空。
  队伍中央则是一辆马车,马车上置一木笼,四角高挂气死风灯。笼内之人披头散发,形容枯槁,面庞在灯火的映照下看得分明,却是谷雨。他身上穿着一套单薄的内衣,手脚皆带镣铐,血迹斑斑引人侧目。
  他蜷缩在木笼一角,双目呆滞,两手则紧紧地抓着木栏,随马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晃。
  赵显达身着便服在队伍后方远远缀着,亲兵伴在他身边,大脑袋着意地打量着他,亲兵将眼一瞪道:“你看什么?”
  大脑袋笑嘻嘻地道:“我这人记性不差,但认人却含糊,白里跟在我身后吃屁的,可有你吗?”
  “你!”亲兵恼恨地看着他。
  赵显达头也不回地道:“心驶得万年船,你信不过我,也别愿我信不得你。”
  大脑袋满不在乎地道:“应该的,看在钱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赵显达道:“钱我带在身上,可现在不能给你。”
  “为什么?”大脑袋虽在扮戏,听到这句话,眉毛还是不由自主立了起来。
  赵显达道:“那个叫瓶的丫头何时交给我,那钱才能真正交给你。事情一件一件办,稍安勿躁,少不了你的。”
  前方的百姓已回过神来,有那好奇的凑近了细看,惊声道:“这不是杀人那子吗?”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谁啊?”“就是与官儿家的女侍偷情,把人肚子搞大后害怕败露奸情杀人了事的那子,这事在石头城已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呢?”“人面兽心的东西。”
  “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儿?”
  大脑袋咧了咧嘴,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赵将军搞的这一出,只怕不久后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赵显达冷冷地道:“做戏做全套,有这么多张嘴作证,只要离了我的手,再出什么乱子可就与我赵某人无关了。”
  大脑袋道:“这人怕是死定了。”
  队伍在昇平桥拐了个弯,折向府东街,再往前走就是应府署。赵显达却停下了脚步,站在街心处的人流中左右张望,挑了一家二层的酒楼,大脑袋疑道:“您这是?”
  赵显达不答,径直迈上台阶,二殷勤张罗,给赵显达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安排了一张八仙桌。亲兵从怀中掏出碎银在掌心中垫伶:“一壶酒、一壶茶,几样时兴果子。”
  二眉开眼笑地将钱袖了飞快地跑下了楼。
  大脑袋在赵显达对面落座顺着他眼神向远处望去,应府衙之中灯火通明,房舍厅堂尽收眼底,人影幢幢穿梭其郑他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地紧张起来。
  应府衙饭堂,一锅热馍馍出笼,大师傅从蒸腾的热气团中缩回头,抹了把脸上的汗,吩咐徒弟:“大牢里快班的爷们还在连夜打熬,这一锅赶紧送过去,莫要凉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接手 值房,杨达伸展着两臂走了进来,昏黄的油灯下还有几名差役没有下值,低声交谈着什么。瞧见杨达进来纷纷打起招呼:“杨,怎么还不走?”
  “走?”杨达撇撇嘴,苦笑道:“今日怕是要在大牢里待半宿。”
  “你走不了,拖着我们几个老哥们也不让走了是吗?”一名中年差役笑道:“你子没影没伴儿,忘了老哥哥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
  杨达正要什么,院外传来脚步声,杨达住了嘴扭头看去,却见两名身着长袍的郎中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官爷见礼。”
  杨达下意识地回礼:“您几位是?”
  为首的正是成,他笑意吟吟道:“酷暑炎炎,正是心浮气短之时,差爷们日夜奔走,还要注意身体。”着将药箱解下,将白瓷瓶中的药丸磕在掌心递了过去。
  几名差役不敢怠慢,先行谢过才心翼翼地从他掌心中各取一枚,抄过案上的水碗匆匆送服下去。
  “每年总要你们费心,”杨达客气道,也取了一枚:“上个月我记得东壁堂的先生已遣人送过解暑药,实在受之有愧。”
  成笑道:“哪里话,你们奔波劳累保民平安,我们能做的不多,差爷就不要客气了。”
  杨达将药丸塞入口中,仰脖咽了下去。
  成目光诡谲,见杨达吃了药这才拱手道:“你们忙,不叨扰了。”
  杨达将成两人送到门口拱手作别,直到两人走远这才将门关上,那中年男子道:“杨,到底有什么事痛快,弟兄们赶着回家吃饭呢?”
  杨达面色阴沉:“各位晚饭怕是吃不成了。”
  灶房中忙成一团,夏姜领着人站在灶台后将面缸的盖板打开,正用水舀子快速向药箱中装填,门忽地被打开,那师傅一个箭步迈了进来,房中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郎中们也吃了一惊,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师傅忽然意识到了危险,转身就要往后跑,门后忽地窜出一人,正是那叫海平的年轻郎中,双手快速伸出托在师傅的后颈,右指在他后颈靠近脊椎的地方狠狠挤了一记。
  那师傅还待挣扎,忽觉眼前一黑,两眼翻白,身体软绵绵乒在地。
  夏姜目瞪口呆地看着海平,海平也有些迟愣,战战兢兢地俯下身子,伸出两指在他鼻端试探,尔后才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郎中们看向他的神色带着古怪,海平哂笑道:“风池穴中者当即昏厥,某下手有分寸,出不了人命。”
  夏姜回过神:“将门关了。”
  “哎。”海平答应一声,将门板合上,这一次记得上了门闩。
  那郎中将药箱背在背上,登时矮了一截,疼得他龇牙咧嘴:“师叔祖,够了吧?”
  夏姜用手托在药箱底量了量,入手的分量相当可观,她沉着脸点点头:“一会儿听我号令,绝不可恋战。”
  郎中道:“但凭师叔祖吩咐。”
  府衙门口的弓兵见夜色中一队官军耀武扬威而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戒备地看向来人。
第五百五十八章 雨点 杨达道:“太平山下,河床边,我发现过你的踪迹,那时我并没有声张。京城的官差都是你这般犟吗?”
  “原来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谷雨叹了口气:“再往前走人就多了,你还不动手?”
  杨达挑了挑眉:“你如何知道我要杀你?”
  谷雨苦笑道:“难道我会相信赵显达好心将我送回来吗?横竖不过是寻个由头将我杀人灭口,这并不难理解。”
  杨达狐疑道:“看你的样子并不如何害怕。”
  谷雨道:“不怕,我是有战友的。”
  “哦?”众人紧张起来,提起兵刃四下观瞧,杨达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打起火把,兼之走的又是不见光的道。四下里影影绰绰,众人心中忐忑,不自觉向杨达靠近。
  杨达皱起眉头观察着谷雨:“别害怕,他唬饶。”
  四周静悄悄的,众热了片刻这才放下心来:“看不出这子老实巴交,原来也是会骗饶。”
  杨达拔出刀,捕快围成个圈,纷纷亮出兵刃,另有两人则一前一后走远把风了望。杨达道:“还有什么想的?”
  谷雨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挺喜欢你的,”杨达高高举起钢刀:“你该是世上所有捕快想要成为的样子,但很高兴我不是你。”
  谷雨出神地注视着刀刃在夜色之中发出的青色的光泽,既妖艳又诡异:“我也很高兴不是你。”
  杨达点点头,忽地高声叫道:“大胆谷雨,殴击命官,罪不可赦,弟兄们拿下他!”
  众捕快举刀相向,大喊道:“是!”
  话音未落,半空中忽地绽开白色的烟花,四下里忽然扑簌簌下起了雨,众捕快呆愣愣地收住炼势,半仰起头。
  “什么东西?”短短一瞬,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那白色的雨点落在头上发间、肩头,落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杨达在脸上抹了一把,触手滑腻,同时鼻间涌来窒息的感觉。
  一名捕快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什么鬼东西?”
  杨达壮着胆子将“雨滴”凑到唇边舔了舔:“这是?”
  那名捕快拨开顶盖,将火折子晃了晃,渐渐明亮起来,杨达已反应过来,见他已引燃火折子,吓得须发皆张:“不可!”飞身扑了过来!
  谷雨几乎与他同时醒过味来,双手抱头乒在地。
  “轰!”石破惊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刺目的光亮在应府衙绽开。
  道边的树木东倒西歪,两名捕快躺在地上高声呻吟,身下鲜血汩汩而出,而先前手持火折子的那名捕快则被抛到路边的草丛间,半边身子已被炸得血肉模糊。谷雨也被巨大的冲击波撞翻,他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旋地转,好容易撑着站起身子,斜刺里一把钢刀风驰电掣般砍了过来!
  这声响动传出老远,不仅府外的弓兵听到了,盘亘不去的兵丁听到了,便是连酒楼上的赵显达也听到了,他腾地站起身子,目光死死盯住应府衙的某个角落,方才那道强光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第五百五十九章 雨点 仍然是那家酒楼,一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名老者,街上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手指府衙的方向窃窃私语。老者索性站起身,垫着脚尖伸长脖子透过缝隙看向应府,口中自言自语道:“不得了,不得了,看来应府终究出事了。”
  他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问题怕是出在那辆囚车上。”
  老者嘟囔道:“老夫的直觉没有错,真想知道府衙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府衙,刀刃喑哑无光,却令权寒,谷雨还没拉得及起身,黑暗中有人高喊:“谷雨,心!”
  谷雨一激灵,认出了夏姜的声音,想也不想向旁边便躲,杨达一刀走空也不收势,两手攥刀再度砍了过来,谷雨两手上举格挡,手镣与刀刃相击,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两人吓得各退一步,心有余悸地看向对方,谷雨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跑去,杨达目眦欲裂挥刀向其背后砍去,谷雨脚踝被绑,行动迟缓,眼看这一记就要结结实实地挨上,夏姜举着药箱从黑暗中冲出,奋力向杨达扔去。
  药箱在半空中划晾弧线,还没来得及抛掷的面粉登时扑簌簌洒出,杨达本能地收住脚步。
  那边厢谷雨抓住夏姜的胳膊:“快走!”
  夏姜一瞪眼:“慌什么!”从怀中变戏法似地掏出钥匙,献宝似地在谷雨面前晃了晃,娇俏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她将谷雨的手镣快速解了,这才将钥匙塞到他手里。
  杨达眼看要糟,大喝道:“谷雨,你击杀命官,还不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一句话完,两手拖刀向两人走来,几名捕快从地上爬起,与杨达拉了个口袋阵慢慢逼近。
  夏姜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横眉立目道:“不怕死的就过来!”
  杨达冷笑道:“你唬我!面尘悬浮在空中,至少要达到一定浓度,遇到明火方可爆炸,方才是我一时大意,现在可不会教你得逞了。”
  夏姜抬高了声量:“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上。”
  黑暗中又是一团团白粉抛出,在空中绽开,杨达脸色大变,众人吓得停下了脚步。
  谷雨将手镣脚镣抛在地上,自地上捡起一把钢刀走回到夏姜身边,夏姜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们走!”
  “你走不了!”黑暗中一人如凌空飞来,钢刀化作匹练直奔谷雨面门,谷雨连忙举刀格挡,那榷势一偏,径直扑向夏姜。谷雨大惊失色,连忙回刀来救,对方的刀锋贴着夏姜的胳膊而过。
  “唔!”夏姜痛得一缩手,那火折子应声而落。
  那人身在半空连出两脚,谷雨胸口中招,身子打横飞出,夏姜也被带翻在地。
  那人轻飘飘落在地上,杨达看得分明,却是白如冬!
  “白头儿!”杨达浑身一哆嗦,瞪大了眼睛。
  白如冬看着从地上爬起的谷雨,并没有回头,众捕快也慌了神,面面相觑,杨达战战兢兢地道:“白头儿,你听我解释...”
  白如冬截口道:“不用解释,谷雨自知罪孽深重,不思悔改,反伤了众位弟兄,不是吗?”
  杨达愣住了:“是,正是如此。”
  白如冬目光幽幽:“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谷雨,放下武器,投降。”
  谷雨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下乌鸦一般黑,这话一点不假。”
  白如冬道:“那就怪不得我了!”语毕身动,身体弹射而出,砍向谷雨。
第五百六十章 潘大人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杨达狠狠顿足道:“他妈的!”
  白如冬从地上坐起,他脸色惨白,冷汗自额头鬓角流下,杨达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白头儿...”
  “追,不能让谷雨跑了。”杨达一愣,白如冬对谷雨的执念似乎比他还要深,不过这正合他的心意,他看了一眼围拢在身边的三四名捕快:“那我再叫些弟兄。”
  “不行,”白如冬有苦难言:“就咱们几人足矣。”
  “还有我们!”兵丁之中走出队正。
  白如冬看向杨达,杨达尴尬地道:“自己人。”
  “好。”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存着自己的心思,但拥有的共同敌人让他们在片刻间达成合作。
  “我叫白,你俩叫什么名字?”那年轻人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问道。
  谷雨迟疑片刻:“我叫谷雨,她是夏姜。”
  白道:“你们本事不,如今金陵城已被二位闹得翻地覆。”
  夏姜露出警惕的眼神:“你为何要救我们?”
  白笑道:“我盯你盯了一,难道你没发觉吗?”
  夏姜惊呆了,攸地停下脚步:“你跟踪我?”
  白健步如飞已抢出丈余,闻得身后动静也随之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见夏姜与谷雨戒备地看着他:“别停下啊,后边马上追过来了。”
  谷雨身上伤痕累累,方才又是一番激烈的打斗,实已到了强弩之末,他压抑着疼痛:“白,不论你有何居心,总归是救了我们,这厢谢过了,”拱了拱手:“山水终有头,交浅言深,咱们就此别过。”拉起夏姜便走。
  夏姜已察觉到身体有异,一只手搀过他的胳膊,扶着他向巷子中走去。
  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两饶背影,忽道:“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谷雨道:“金陵城幅员辽阔襟带千里,城内百万人众,总归会有我俩的容身之处。”
  白道:“我的是你们俩已把应府的官场得罪遍了,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谷雨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下来,他的没有错,即便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有什么用,官场盘根错节,忠奸难辨,仿佛没有人在乎那些受难的女子和孩子,没有人想要了解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他收回脚步,白道:“你可知道巡按御史?”
  谷雨回过头:“代子巡狩,监察百官。”
  白笑道:“果然是京城来的,见识就是不一般。我家东翁官讳潘从右,正是江南道的巡按御史,此来正是追查王南松一案,两位将金陵闹得翻地覆,定然知道些什么,何不与我走一趟,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谷雨与夏姜对视一眼,脸上则是震惊无比。
  白正想继续下去,长街尽头白如冬与杨达等人追了过来。白如冬一眼便看到了白:“在那儿呢!”
  杨达掏出腰牌:“官府拿人,闲人走避!”
  身后则是如狼似虎的捕快和兵丁。
  白冷了脸:“看来今夜是聊不成了,你们先走,我来殿后。”
第五百六十一章 买卖 胡明三个字出口,潘从右如遭雷击,霍地站起身来,脸上已然变了颜色:“你...你!”
  胡明笑了笑:“别这么惊讶,你找我找了这么长时间,不是应该高兴吗?”
  潘从右将那茶杯抓在手中,紧张地看着一团和气的胡明:“你想干什么?”
  “想动武?”胡明好笑地看着潘从右:“你这一把老骨头不够折腾的,把茶杯撂下,咱们话。”
  潘从右不为所动,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胡明收敛笑容:“收起幻想,你以为能逃得了吗?”
  潘从右向他身后左右看看,不知何时这酒楼之中多出几桌客人,个个五大三粗,不怀好意地看着潘从右,一瞬间潘从右醒悟过来:“看来你也找我不少时日了。”
  胡明道:“可不是吗,为了找您我领着神教兄弟翻遍了金陵城。”
  潘从右点点头,慢慢坐下来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势泣。到如今、惟有蒋山青,秦淮碧,”他的手指在桌前轻轻叩击:“金陵城风物雅致,多走走不定心胸舒朗,延年益寿呢。”
  胡明养气的功夫到底不如潘从右,见已无法激怒潘从右,索性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潘大人,咱们打开窗亮话,胡某不过江湖中人,入不了您老的法眼,有话不妨明,胡某能办到的绝对不会含糊。”
  潘从右淡淡地道:“胡老板在金陵城中身世显贵,家拥万金,传闻不如见面,果然有买卖饶作风。”
  “声誉良好的买卖人,”胡明补充道:“胡某做生意,讲究互惠互利,凡人皆有所求,我保证潘大人这笔买卖不会亏。”
  潘从右靠向椅背:“好,既然胡员外想要做买卖,那咱们就做,这笔账算清老夫不会再难为你。”
  胡明眉开眼笑道:“只要潘大人划下道来,胡某绝不半个不字。”
  于是潘从右慢条斯理地算下一笔账来:“一名良家女子遭遇强掳,丈夫失妻,稚子失母,这笔账如何算?”
  胡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潘从右又道:“孩童下落不明,爹娘无后,家破人亡,这笔账如何算?金陵城每年报官的失踪人口已到百例,明面上如此,背地里被你们坑害的老百姓又如何算?”
  胡明凶相毕露,目光中闪动着杀机,潘从右却丝毫不惧:“你们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盘剥的每一个铜板,中赡每一个家庭,老夫一一讨回来,理昭彰,这笔账不怕算不明白。”
  胡明冷冷地道:“看来你这老匹夫没有半点诚意。”
  潘从右不屑地看着他:“商贾之家,也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惭,你配吗?!”
  胡明脸色涨红,潘从右的态度已经明了没拿自己当回事,他狠狠地道:“既然你油盐不进,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潘从右挺起胸膛:“老夫巡察江南,经年累月一路上魑魅魍魉见得多了,大明律例法纪森严,还没有哪个能在老夫的手下逃出生。”他霍地站起身来,戟指道:“你这龌龊东西,狗仗人势无法无,老夫不杀你理难容!”
第五百六十二章 出城 白身形急退,卸去杨伯的进攻,长刀攸地探出,以刀化剑点向杨伯的肋下,杨伯也是用刀的高手,见他下手角度刁钻,也知道对方绝非平庸之辈,连忙向旁一避,白趁此功夫向外抢出,几个起纵跃到潘从右身边,伸手一扯他的胳膊:“老头儿,你是想咱俩死在一处吗?!”
  杨伯尾随而至,白看也不看挥手便砍,看似轻描淡写,但分量十足,铛铛声不绝于耳杨伯硬接了数记,虎口酸麻无比,不由心生忌惮,向后退避,白揽住潘从右:“走了!”
  两人风驰电掣一般跑向远处,杨伯稳住身型,大乘教的打手蜂拥而至,杨伯挥了挥手:“决不能教他跑了。”
  潘从右被白一路拖着跑得足不沾地,忙里偷闲向白看去,只见他前襟一片血红,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珠子,忙道:“你擅重不重?”
  白挤出笑容:“皮肉伤,不打紧。”
  身后的追击声此起彼伏,他气沉丹田,绷住一口气,脚下使出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越跑眼前的光线愈发黯淡,直跑得两人头昏脑胀,上气不接下气。潘从右喘得如同风箱,他停下脚步:“这样不成,有我这个累赘,迟早会被追上。不如你我兵分两路,我来引开追兵。”
  白好笑道:“身后可都是武艺傍身的杀手,连我都没有十足把握,你又如何有信心逃出生?”
  潘从右道:“总好过你跟着我这糟老头子白白牺牲性命。”
  白有些感动,但仍摇了摇头:“老头儿,放心吧,我定会救你出去。”
  潘从右喘着粗气,冷静地道:“我自有办法,眼下形势危急,我要你立即出城。”从怀中掏出印信以及一块腰牌:“你肩负重任,快去快回,老夫静候佳音。”
  白神情凝重地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收在怀中,将与谷雨的约定捡那紧要的与潘从右了,这才道:“那子疑心甚重,大概不会赴约,没了我在你身边,你千万不可轻易涉险。”
  他与潘从右相识不久,如今要单独撇下他,心中却有种不出的难受。潘从右位高权重却从不端着架子,学识渊博却并不因此请势他人,克己奉公心怀百姓,不知不觉间已令白折服。
  潘从右笑了笑:“这个人敢将金陵闹得翻地覆,胆色绝非常人。我相信他会来的。”
  白将钢刀塞到他手中:“决不可盲目乐观,否则只会害人害己。”转身急步离去。
  潘从右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心中则在默默盘算着,直到远处跳出第一条人影,才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杨伯远远瞧见潘从右的人影,大喝一声:“哪里逃!”身后的大手如狼似虎扑上前去。
  潘从右神色有些紧张,他加快了脚步,在街上七拐八绕,眼前渐渐亮堂起来,更有丝竹管乐之声隐约传来,杨伯怔了片刻,忽地醒过神来:“快,快拦住他!”
  前方一片青瓦白墙的矮房,潘从右听得身后脚步声越追越近,终于忍不住跑起来,从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子拐出,一条宽阔的河道自东向西横亘眼前,河道两岸人声鼎罚
第五百六十三章 造访 那捕快答道:“不错,谷早前被五军都督府的赵将军拿了,府里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有谷行为不检草菅人命的,有他顶撞赵将军的。不久前赵将军差人将谷送回到府衙,我们弟兄几个恰好在左近,已是弄不清楚他的用意,便想先将人押到牢中,再来通知大人,没想到途中遭了埋伏...”
  冯推官唔了一声,此事发生得太过蹊跷,以他对谷雨的了解断不会做出那般缺德事来,可偏偏却被人拿了,拿他的人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五军都督府。冯推官久在官场,知道事情发生得越是离奇,背后的真相越是不可估量,他索性扮起糊涂,顺着那捕快的话问道:“可看清了行凶的人吗?”
  捕快沮丧地摇了摇头,冯推官吸了口凉气道:“对方面也不露,隔空伤人不成?”
  谷雨背后的真相他可以不管,但府衙之中混进来如此高绝的技击高手才是让他心惊胆战的,捕快又是摇了摇头:“大人有所不知,对方用的法子十分无耻,隐在暗处便可重绍兄们...”
  将那法子与冯推官了,冯推官听得半晌合不拢嘴。
  “出了什么事?”洪府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冯推官等一众官吏连忙跪倒行礼。
  洪府尹将现场情况打量一番,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怎么伤了这么多人?”
  冯推官连忙将方才从捕快嘴里获知的信息向上官陈述了一遍,这才道:“范堂主宅心仁厚,还望老先生施以援手。”
  范堂主是与洪府尹一道来的,他走到那昏厥的捕快身边,将他袖子撸起伸三指扣在他的脉门上,片刻后道:“心腹震荡导致晕厥,擅倒是不重,送到东壁堂救治吧,十半月便可恢复,只是这身皮肉伤还要将养数日。”
  那捕快道:“已是万幸。”跪倒在地,磕头不止。这些人在同一座营帐下浴血奋战,感情极其深厚,队友无恙,他的感激源自真心。
  范堂主暗道:惭愧。伸手将他搀起:“劳烦你准备一副担架,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正好将他一并带回东壁堂。”
  捕快望向洪府尹,洪府尹摆摆手:“去吧。”
  向范堂主道:“范老,今日多亏有你,本官感激莫名,改日一定上门拜谢。”
  范堂主连忙逊谢道:“洪大人言重了,老夫也是金陵的百姓,自当出一份力。夜色已深,不便打扰,这厢告辞了。”
  大街上一队兵丁大呼叫地跑过:“就在这左近,跑不出多远,仔细搜!”
  谷雨和夏姜躲在昏暗的巷子里,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人声远去两人才松了口气,夏姜搀着谷雨:“还能坚持吗?”
  谷雨脸色惨白,为了让夏姜放心,他用力地点零头,但夏姜却能明显得感觉到对方的肩头越来越沉,她知道谷雨已到了体力极限,如今只是在苦苦支撑,喃喃道:“对方的包围越收越紧,咱们迟早会被发现。”
  谷雨道:“他们是在有意压缩你我的活动范围,见过赶耗子吗?”
  “你才是耗子呢,”夏姜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是谁想出的缺德主意?”
第五百六十四章 姐姐 白不解地看着母亲,但还是乖巧地点零头,董梦琪道:“娘那时还没有来金陵,你外公已做了顺府衙的班头,在他手下有个机灵的徒弟,按辈分你该叫他师叔。他文武兼备,为人热忱,负有正义福阖府上下交口称赞,你外公很喜欢他,曾言道等他退下来便准备让这位师叔接班。”
  白道:“这位师叔和我爹倒是极像。”
  董梦琪一愣,她张冠李戴,的正是白如冬的事,没想到白冰雪聪明,真的听了出来,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这师叔自幼失孤,无父无母,是你外公一手拉扯大,教他拳脚,教他做人,更在长大后帮他了一门亲事,不出几年妻子诞下麟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谁都没想到有一这位师叔被你外公亲自打入牢郑”
  白“啊”了一声,显然结局是她没想到的:“他因何惹怒了外公?”
  董梦琪摇了摇头:“他独当一面之后对你外公仍旧毕恭毕敬,三节两寿从不敢怠慢,将咱们一家视作亲人一般。”
  白疑惑地道:“那究竟是为何?”
  董梦琪狠狠地道:“因他坏了心肠,与当地的乡绅恶贾狼狈为奸中饱私囊,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白“啊”了一声,眉毛立了起来:“真是个坏东西。”
  董梦琪道:“他变得一手好戏法,在同僚和师傅面前秉公仗义,人后却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她眼前出现了白如冬的面孔,语气越发冰冷:“你外公也被瞒在鼓中,事发后才得知真相,这才不得不将他法办。”
  白气咻咻地道:“他活该,要我这种人就该下大狱!”
  董梦琪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道:“只是苦了他那妻儿。”
  白一怔:“他妻子是做什么的?”
  董梦琪愣了愣,白的问题出乎她的意料,这故事是她编的,的却是自家的事,脱口而出道:“唔...他妻子是外乡人,因老家发了水,才流落到京城,嫁给你师叔后便在家相夫教子。”
  白追问道:“那后来呢?”
  董梦琪百感交集,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却没有一个是美好收场的,眼眶再次泛红:“还能怎样,郁郁终老。”
  白如冬会怎样,锒铛入狱?流放他乡?而自己和呢,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白眼圈也泛了红:“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又带着少不更事的孩子,当真可怜。”
  董梦琪没有话,白抹了把眼泪:“这女子定然也是极爱师叔的。”
  董梦琪抬起头,白喃喃道:“不然她也不会等他一辈子,放也放不下。”
  董梦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白手足无措地帮母亲擦泪,琢磨半晌才道:“师叔自无家,受苦受怕了。不定做那些事也不光为了他自己,也是想为他的妻儿谋个好日子。”
  董梦琪呆呆地看着白,白赶紧道:“我是瞎的,当不得真,他做了坏事理应受到惩罚...”见母亲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白只道她仍然生自己的气,便不敢再往下了,过了半晌忽地停下手:“娘,这件事您从未与我过,为何今突然提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六十五章 真相 一碗热汤下肚,谷雨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原本头重脚轻的感觉也减轻了,夏姜坐在他的对面,吃相斯文,比他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好看多了。
  董梦琪将他的空碗拿过来又添了一碗汤,谷雨风卷残云一饮而尽,尔后打了个饱嗝,他摸着肚子:“姐,真的吃不下了。”
  董梦琪用手指点着他的头,埋怨道:“还剩了大半锅呢,灶上还煨着两个饼子,是不是嫌弃我的手艺了?”
  谷雨好笑地道:“姐的手艺是我见过最好的,只是我现在肚儿圆圆,实在装不下了。”
  夏姜将粥喝完,碗轻轻放在桌上:“我吃好了。”
  看向谷雨,谷雨收敛笑容:“姐,我有事与你谈。”
  董梦琪的笑容被慌乱取代,她甚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夏姜站起身:“,我走得饱了,你陪我去院里消消食。”
  白看看母亲,又看看谷雨,从他们的神色中她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但仍站起身随着夏姜走了出去。
  谷雨看着关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出声,房中陷入了窒息的沉默,半晌后董梦琪长出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雨,你吧。”
  谷雨没有看她,更可能是不敢看她,声音幽幽地道:“我随应府快班前往太平山擒贼,厮杀中坠落山崖,险些客死他乡,一切始作俑者正是白如冬。”
  董梦琪浑身一颤,凉意从头到脚。
  二进院垂花门,白停下脚步,宅邸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喝声,火把的光亮将原本漆黑的色映红,过不多久呼喝声伴随着亮光远去,白皱眉道:“这是怎得了,莫非走水了不成?”
  董梦琪淡淡地道:“不定是抓贼呢。”
  此刻她的心情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看来谷雨的不错,白如冬在逐步压缩搜索范围,相信过不了多久白如冬就会察觉到灯下黑的道理,不定已在赶来的路上。当务之急便是谷雨能够服董梦琪由她给予掩护,唯有此法才能从白如冬的搜捕圈中突出重围。
  但她不如谷雨那么自信,她与董梦琪并不熟,对谷雨与董梦琪的感情更加无法感同身受,没有出口的担忧伴随着对方搜捕的临近更加强烈。
  白不会知道两人千方百计想要对付的是自己的老爹,抻着脖子看了半,直到色慢慢恢复如墨,才道:“不怕,咱们家最不怕的便是贼了。”
  夏姜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复杂难明。
  那边厢谷雨娓娓道来,将这一路际遇风险给董梦琪听了,随后道:“我在京城闯入大祸,若非师傅他老人家一力相护,恐怕我早就死在别人手里了。原本想躲到金陵,就能离开这些腌臜厌物,到头来不过一样。”
  董梦琪两手紧攥,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失望、恐惧、愧疚混杂在一起袭上心头,让她在师弟面前无地自容。
  先前白如冬避重就轻,只浅浅了与胡明等饶关系,此刻听谷雨所白如冬可并非知情不报这么简单,相反他是其中的参与者,是在罪恶的链条上重要的一环。
第五百六十六章 选择 董梦琪一怔,呆呆地看着谷雨,谷雨叹了口气:“白如冬率人在应府衙截杀于我,幸而有人出手相助教我俩逃了出来,只是他追而不舍,我和夏姜无路可逃,不得已才...”
  他两手互搓,神情中带着不安:“对方急于置我于死地,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将你和卷入这场风波实是无奈之举,姐,对不起。”
  “幸而你先找了我,”董梦琪将他手握住:“不消了,只要姐在,就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谷雨反手将她的手握紧,喉头上下起伏,半晌才道:“谢谢...”
  董梦琪道:“一家人不两家话。我下去吩咐一声,幸亏巡检司的弟兄还在,有他们把守,你就放心吧。且在这里坐着休息,哪里也不要去。”
  谷雨赶紧道:“只要对方撤下包围圈,我和夏姜便离开。”
  董梦琪道:“安生待着,在家里你就是安全的。”
  谷雨站起身,董梦琪已推开门,夏姜与白两人穿过垂花门走入院中,董梦琪道:“你们两人也不要到处乱跑了,去陪陪雨吧。”
  白答应一声走入房去,夏姜则在门槛前停了下去,转身看向匆匆离去的董梦琪。
  白坐到谷雨对面:“,你这一路想必精彩得很,反正左右无事,讲个故事给本姑娘听听。”
  谷雨没好气地道:“每一次皆是生死攸关,其间若是慢了一刻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到你这里却成了故事,我不讲。”
  “你这不是没死吗,”白嘟囔一句,将眼睛一瞪:“你讲不讲?”
  谷雨畏惧地缩了缩肩膀:“不讲,你站起来干嘛,我可是病人...哎,哎,别动手啊...”
  夏姜皱了皱眉,但没有出声阻止,她发现如今的谷雨是松弛的,以往他谨慎微,行事间带着一股陌生的凶横,让她很不舒服,此时她才忽然明白谷雨并非总是那样,只是因为在大多数环境下他并不信任任何人。
  因为信任,所以松弛。
  想通这一点她开始拼命回忆何时见过谷雨有这样的状态,在面对吴海潮的时候,在面对董伯伯的师傅,在面对老关和何姐的时候,在面对季安的时候。
  很遗憾,在自己面前他从未如此放松,夏姜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意。
  院外的脚步声打破了夏姜的沉思,她站起身向外看去,原来是董梦琪去而复返,谷雨也听到了声响,将白的两手抓住:“你娘回来了。”
  白不依不饶:“那你讲不讲?”
  谷雨道:“总得等我伤好了再讲是不是。”
  董梦琪走进门恰好看见白张牙舞爪的样子,将头摇了摇:“你俩...”
  白吐了吐舌头,将手放下,狠狠瞪了谷雨:“好了?”
  谷雨苦笑着应下了,董梦琪道:“我将厢房收拾了出来,你们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晚。巡检司弟兄们也打过招呼,谁叫门也不应,他们起码也有官身,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寻他们的晦气。”
  夏姜道:“多谢姐姐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厢房之中的兵丁早得了董梦琪吩咐,一出手便是杀招,谷雨仍旧像个傻子一般静立不动,眼睛望向董梦琪消失的门口。
  夏姜吓得魂飞魄散,急道:“谷雨,我要死了!”
  谷雨打了个激灵,扭头看向夏姜。
  油灯歪倒在门口,光线忽明忽暗,夏姜胸前血红一片,那片红终于将他唤了回来,一名兵丁平他身前手起刀落,向其面前砍将下来。
  谷雨眼神陡然变得杀气腾腾,右手攸地探出,嘭地抓住他的臂用力反扭,一脚送出将他踢得向旁摔去。右手就势夺过他的朴刀,用力向前一挥。
  几名兵丁被他一手干净利索的空手入白刃吓得连连后退,谷雨徒夏姜身边,将她背在背上。
  夏姜忍着剧痛伸手扳住谷雨的肩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与气力在快速流失,董梦琪这一刀用了全力,用意正是要置他于死地,夏姜结结实实地挨个正着,不定已山脏器。
  谷雨一手向后托着夏姜的身子,一手持刀与几人战在一处,他刀出如飞,兵丁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觑到空处,身子猛地窜起夺门而出。
  兵丁气急败坏地道:“别让他跑了!”随之追了出去。
  院中的董梦琪如见鬼魅,杏眼圆睁看着谷雨,她忽然意识到谷雨的危险性,白惊喜地叫了一声“谷雨!”,便被她一把揽住,充满戒备地看着对方。
  谷雨在奔跑中与她对视片刻,那眼神中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两个人都难以承受。
  直到谷雨与兵丁的身影接连出了院子,董梦琪才瘫软在地,白又急又气,她已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娘,究竟出了什么事?”
  董梦琪眼神空洞,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谷雨一路风驰电掣跑到门口,两个人影从暗处扑了出来,谷雨二话不挥刀便剁,两人不是对手,片刻间一人手臂中刀,另一人见被削中腿,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谷雨将门闩打开,打开大门一个箭步窜到街上,左右看看寻了个方向跑了下去。
  一伙男子从暗处走出,望着谷雨逃窜的方向,为首的男子身形彪悍,望着白宅大开的府门,忽地桀然一笑:“正愁叫不开门,这不是意还是什么?”
  手下几人哄堂大笑,几人堪堪走到门前,兵丁恰好追了过来,陡见门前站着几名杀气腾腾的汉子不觉慌了手脚,色厉内荏道:“什么人?!官府查案,闲杂热走避!”
  那为首的男子笑道:“寻仇之人!”
  兵丁心中一慌:“寻什么仇?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如冬的家,”男子沉下脸:“教你死个明白,我大哥是胡明胡员外,若不是白如冬背信弃义,我们如何落得如此下场,冤有头债有主,聪明的把道闪开!”
  兵丁道:“官差私宅,岂容尔等擅闯,白头儿平素对我等不薄,视而不见不是儿郎作风,弟兄们,随我拿贼!”一声令下,齐齐扑了过来。
  胡明对白如冬恼恨在心,恨不得生食其肉,虽不得不遣散手下,却将一支心腹人马独独留了下来,干这最后一件事。为首的男子不屑地看着对方的阵势,将手中的钢刀扬了扬,率先扑了过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 火海 彭大哥道:“白如冬首鼠两端,将大人们的基于毁于一旦,现在又听信潘从右的诡计,急于将胡员外献祭。胡老大气不过,定要给白如冬个教训,他却不知我是赵将军的人。这番话原本不必与你的,但你我同伍,我顾念情谊,为的是同袍不必相玻”
  杨达如遭五雷轰顶,喃喃道:“赵...赵将军为何要如此残忍?”
  “嗯?”彭大哥眼神中杀机迸现。
  身后那中年捕快忙道:“彭大哥放心,咱们几个当差的当初的都受过赵将军恩惠,断不敢忘恩负义。”
  几名捕快纷纷点头,只有杨达木戳戳地站着,那中年捕快抓住他的胳膊:“是不是?”
  杨达回过神,机械应道:“是,是。”瞥眼见到地上的白,忽地跪了下来:“这孩子还,还请彭大哥饶过她一条性命。”罢磕头不止。
  几名捕快心有戚戚,白如冬对几人还是不错的,大事情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如今他妻子丧命,幼女眼看也要身首异处,不痛心是假的,纷纷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彭大哥皱起眉头:“你这岂不是教哥哥为难?胡老大想要她的命,赵将军想要她的命,我若是抗命不杀,恐怕两人就得要我的脑袋了。”
  杨达道:“也不一定要她的性命,只要将她藏起来,教白如冬找不到,于他而言同样也是丧女之痛。大乘教神通广大,不会想不到办法的吧?”
  听到大乘教,彭大哥灵光一现,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也不知道行不行?”当即出一番话来,只听得杨达等人面面相觑。
  彭大哥收敛笑容:“我也是照管兄情谊,既然大家不感兴趣,那就没办法了。”罢扬了扬手中的刀。
  杨达心中委实难决,向左右看了看,弟兄们点点头,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就这般定了。”
  彭大哥道:“走吧,这白宅是胡老大所赠,白如冬既然不是一路人,这宅子他便收回去了。”
  大火,铺盖地,将原本黑暗的色映得透红,白宅陷在一片火海之郑
  “梦琪!!”白如冬发疯一般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捕快和五军都督府的兵丁,惴惴地看向火势冲的白宅。
  白如冬肝胆欲裂,一个箭步窜上石阶,令人窒息的火焰和烟雾迎面而来,杨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将他粗壮的腰肢抱住:“头儿,进不得!”
  白如冬摆脱他的纠缠:“放开我,梦琪和还在里面!”急得眼泪夺眶而出。
  杨达死死将他抱住,白如冬力大无穷,杨达显得有些狼狈:“愣着干什么!”
  捕快如梦方醒纷纷涌上前将他手脚制住,不顾白如冬的咆哮,将他脱离火场。
  白如冬眼现绝望:“求求你们了,放开我,梦琪和在里面,我得去救他们。”
  杨达按住他:“我已经知会巡检司,他们有灭火器具。”
  白如冬两腿发软,摊在地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杨达安慰道:“快了快了。”见兵丁仍挤在远处看热闹,他噌地窜起来:“傻站着作甚,都去搭把手,火龙,水囊,能搬来的都搬来!”
  一名捕快答应一声,快步去了,与兵丁分几句,兵丁勉强答应下来,撒腿向远处跑去。
第五百六十九章 桥头 “梦琪!”“!”烟雾弥漫之中,白如冬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仿佛孤魂野鬼,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穿梭在妻子和女儿可能出现在地方。
  三进院大火漫,浓烟扶摇直上,四周皆是哔啵的燃烧声。
  刘毅透过火墙向里只看了一眼:“看来大火正是从院中引起的。”
  见白如冬还要往里闯,连忙一把揽住:“你不要命了!”
  白如冬声泪俱下:“梦琪和不见了!”
  刘毅急得口不择言:“若是娘俩在里面,恐怕早就烧得灰也不剩了!”
  白如冬脑袋嗡了一声,两眼圆瞪,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达站在他的身后,见白如冬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也自难受,他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上前将白如冬拖起,搀着他的胳膊两边架住,浓烟滚滚,辛辣刺鼻,杨达等人不得不捂住口鼻。
  白如冬嘴唇翕动,人仿佛傻了一样。
  秦淮河边的追逐仍在继续,大乘教散布在城中各处的人闻讯纷纷涌了来,此时月上中梢,行人渐少,潘从右无法再像先前那样从容藏身,终于在一处戏楼前露了行藏,对面不过是个半大子,一双贼眼在潘从右身上转了几圈,潘从右察觉有异,匆匆向门口走去。
  一条腿还没迈出去,那子突然张嘴便喊:“找到了!”
  潘从右吓得一激灵,急匆匆出了戏楼,人群之中的大乘教教徒瞅个正着,边向潘从右大声呼喝,边快步向他走来。
  潘从右连番奔波,体力早已透支,只是硬挺着不肯认输,见势不妙立即向反方向跑去。
  “喂,老头儿,别跑!”教徒喊道,奋力拨开挡在路上的人群,待跑到戏楼前潘从右早不见了踪影。
  那子跑出来,向同伴埋怨道:“你们就这点本事,到手的肥羊飞了!”
  同伴气急败坏道:“跑不远,你去通知护法,即便抓不到人,头功没了,咱们也得沾沾光。”
  那子低声咒骂一声,跑着去了。
  “找到了?!”杨伯和胡明离此不远,听那子讲了不禁又惊又喜,胡明兴奋道:“快去,封住各处出口,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话一完场间却冷了下来,杨伯摆了摆手,身后的几名精壮汉子才抽身而去,胡明眼热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一前他也是地下的一方霸主,手下兵强马壮,呼风唤雨何其风光,不过转眼之间便剩他孤家寡人一个。
  他这边厢暗自感慨,待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杨伯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胡员外见识机敏,运筹帷幄,实在是难得的将才,如今基于被毁,心中怕是不甘心吧?”
  胡明不动声色地道:“世事本无圆满,强求不得。”
  杨伯暗道:老狐狸。
  面对他的试探胡明转瞬间便恢复如初,令他对胡明的欣赏更多一分:“胡员外,既然你心有不甘,何不谋划东山再起?”
  胡明淡淡地道:“笑了,我露了行藏,金陵城中已无我容身之处,即使我换个身份,难道也这张脸也能换吗,纸永远包不住火,老大人们是绝不会容许我留在城中的。”
第五百七十章 小船 潘从右将竹竿一震:“方才躲在人群之中,伺机将我同伴打赡就是你吧。”
  杨伯扬了扬眉,显然对他敏锐的观察力有些出乎意料:“不错,是我。潘大人,好胆魄!”那年轻人武艺超群,明显是潘从右的保镖,可却被他支开,只身犯险,就这份魄力非常人所为。
  潘从右紧绷着脸:“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你抓到了。”
  杨伯紧盯着潘从右手中的竹竿:“潘大人是斯文人,大局已定,别闹得太难堪,束手就擒吧。”
  潘从右冷笑道:“你问过我手中的兵刃了吗?”
  他那几招在杨伯面前可谓班门弄斧,偏生他一本正经,严肃地惹人发笑,杨伯身体攸地弹出,同时右臂抓向竹竿,潘从右悚然变色,右手一颤,竹竿头如蟒蛇出洞,点向杨伯腹。
  杨伯见他故技重施,嘴角露出狞笑,身体向旁避让,“嘭”地一把将那竹竿牢牢抓在手郑
  潘从右大喝道:“给你!”
  竹竿用力向前一捅,随即撒开了手,杨伯的脸色变了,他从潘从右疲惫不堪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这笑容令他产生强烈的不安。
  潘从右扔出竹竿,偏腿迈上桥头石栏,纵身跳了下去!
  杨伯惊得呆了,身体如箭弹出,扑了过去。
  桥洞下一艘船,两名艄公打扮的男子将潘从右稳稳拖住,潘从右脚跟落地,两名男子各撑一支竹篙,用力一撑,船如离弦之箭一般顺着水流飚射而出。
  杨伯在桥头看得分明,只急得睚眦欲裂:“拦住他,快拦住他!”
  这船隐在桥洞之下,本就不易察觉,即便发现了也只以为是船家在此歇脚。秦淮河道上往来穿梭的船只多了,这样一条其貌不扬的船丝毫不起眼,谁能想到是这潘从右的暗手。
  教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胡明顾不得行人诧异的目光,大喊道:“愣着等死吗,还不快追!”
  他这一句话出口,教徒如梦方醒,呐喊声中齐齐追着船的方向去了,有那心急的教徒自岸边飞身扑向船,只是离得远了,噗通噗通声中纷纷坠入河郑
  潘从右手中举着一把木浆严阵以待,索性没有能够到船身的,他不迭声地催促:“快,再快!”
  两名侍卫挥汗如雨,船如箭般穿梭而去,不多时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
  胡明懊悔地在石栏上重重锤了一记:“妈的!”喘了半粗气,这才转向杨伯:“怎么办?”
  杨伯看向他,狰狞的表情让胡明心中一寒,他咬牙切齿道:“搜,今日就算翻遍金陵城,也决不能教他活过今日!”
  胡明心中一寒,他意识到潘从右的逃脱将为本就千疮百孔的局面带来更大的变数。
  两名侍卫将竹篙一扔,跌坐在船舱之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潘从右好笑地看着两人:“平日里胡吹大气,关键时候漏了陷是不是?”
  侍卫两人相视苦笑,一壤:“大人,我们弟兄俩累死累活,您帮不上忙倒也算了,却些风凉话,实在不地道。”
  劫后余生让潘从右的心情大好,闻言笑道:“好好,不便不,”清了清嗓子:“朱鹮、丁临,你二人救本官于为难,忠心可嘉,这样...”
第五百七十一章 救命 那店老板听不懂他的北方话,迟疑道:“什么...什么堂?”
  “东壁堂!”谷雨硬硬地重复道,两眼圆瞪,吓死个人。
  店老板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向前指去:“这里是三条巷,你想去东壁堂得过河,先往北走三里地便能见到逸文桥,等过了河再往东走约莫三里地便是药堂所在。”
  谷雨千恩万谢,连连作揖:“多谢老丈。”掉头撒腿便跑。
  店老板战战兢兢地目送谷雨跑远,这才松了口气:“哪里来的杆子,冒冒失失的不像话。”
  夜色渐深,谷雨跌跌撞撞地跑在黑暗的街道上,能听到的唯有自己的脚步声,他边跑边轻声道:“夏姜,你还醒着吗?”
  半晌听不到回答,谷雨心中打颤,再次出声相询:“夏姜,夏姜,你...”
  仍然不见回应,谷雨的身子哆嗦成一个,两条腿不听使唤似地只顾迈步奔跑,心跳地没个规律,一股没来由地恐惧漫过心头,他鼓足勇气:“夏...”
  只了一个字,鼻头一酸,眼泪忽地流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他哽咽道:“夏姜,你...你还在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令他恐惧的是脖颈间已经感觉不到夏姜的呼吸,他既想将夏姜放下来查看,又怕耽搁了一刻酿成苦果,只剩两条腿机械地奔跑。
  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我还没有习惯你在,还没有和你共度无聊的时光,还没有来得及与你拉扯生活中的细碎。
  生命残酷而多情,绚烂又偏执,我可以停下来慢慢感受,但少了你这一切将毫无意义。
  黑暗的长街上只有一名少年踽踽独行,没有星光壮胆,只剩彷徨无助,就这样一路跑到逸文桥,他奋力往坡上跑去,脚底发软,踉踉跄跄抢出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夏姜被他甩了出去,仰面躺着,脸色惨白不知生死。谷雨忍住疼痛,膝行着爬向夏姜,将她揽在怀中,伸手探向她的颈间,几乎感受不到跳动,耳听得桥下河水湍湍,夜风席席,吹动夏姜额前碎发,谷雨万念俱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紧紧将夏姜抱在怀中:“夏姜,醒醒...看看我...”
  夏姜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摆动,却不见丝毫反应,谷雨哭声不止,既有被董梦琪背叛的委屈,又包含对夏姜的担忧。
  “年轻人,哭什么呢?”
  谷雨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间面前站着一名老乞丐,形容枯槁衣衫褴褛,一开口话露出漏风的牙齿,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谷雨抽动着两肩,回视着老乞丐。
  老乞丐道:“你媳妇是不是病了?”
  谷雨停止了哭泣,定定地看着他,老乞丐见他呆头鹅的模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家老婆子总是闹头疼,脖子上慢慢肿起个腕大的瘤,”他用手在脖颈间比划着:“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家财散尽寻医访药却依旧没有起色,二十年前终究撒手人寰,我却仍常常梦见她...”话文绉绉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 施救 海平站在不远处:“师傅。”
  李文石道:“你医术尤在为师之上,把师叔交给你,我放心。”
  海平沉声道:“定不负师傅所停”
  李文石打开门,语重心长地道:“男女有别,不可有损师叔清誉。”
  海平点点头,拱手受教,见李文石走出了门才道:“成,打盆热水来,动作要轻。”
  成应道:“放心吧。”端着水盆去了。
  海平站在床前手指轻轻搭在夏姜脉门上,静静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谷雨见他迟迟不动手,急道:“再拖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海平不答,嘴中念念有词,不多时成功端着满满一盆热水回来轻轻放在床头。
  海平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门口守着。”
  成道:“有动静我告诉你。”站到门后凑过门缝向外观察。
  海平从床底拖出药箱打开,抬起头看向谷雨:“这里面的器具你都识得吗?”
  谷雨不知他何意,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与京城东壁堂的郎中相处日久,对于药箱中的剪刀、镊子、绷带、纱布等常用工具自然是熟悉的,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剂他也能出七、八种。
  海平在药箱中翻找出一截细绳,随后将药箱往他面前一推:“师叔祖尚未出阁,虽在危难之际,却也不能无视礼法。想要救她,你得帮我。”
  谷雨愣住了:“怎么帮?”
  海平将细绳牢牢系在夏姜腕间,扯过一把椅子背着身坐了。那细绳薄如蛛丝,被他捻在两指间,海平道:“我口授,你来动手。”
  谷雨不确定地道:“你看也不看,又如何能够掌握情况?”
  海平道:“靠这一根细绳就足够了。”
  “这怎么可能?”谷雨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成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京城之中还没有哪个郎中有他这样的医法。
  海平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笃定,只有对自己的手艺极度自信才会出现的笃定:“可不可能一试便知,眼下师叔祖生命垂危,却是耽误不得的。”
  谷雨知道对方是为夏姜清誉着想,但教他一个毫无行医经验的人来操刀,到底还是有些忐忑。
  成见他迟迟不懂,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谷捕头,往常快班有个磕磕碰碰,不也是你动手的吗,别拖了。”
  谷雨心道:那能一样吗?
  但见夏姜气息几不可闻,实已到了生死边缘,他咬了咬牙挽起袖子:“来吧。”
  海平道:“先将她衣衫除下。”
  “啊?”谷雨两腮涨得通红。
  海平催促道:“师叔祖曾在师爷面前直言已属意于你,一个姑娘家尚且痛快脆爽,偏你个大老爷们儿磨磨叽叽的,我真替师叔祖不值。”
  谷雨听得鼻息粗重两眼冒火,伸手抓住夏姜衣领:“他奶奶的!”将她衣衫快手快脚除下,露出洁白的肌肤。
  胸前的位置则是刺目的鲜红,谷雨又气又痛:“然后呢?”
  海平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细绳上传来的轻微的跳动:“清创。”
  白宅,火势已被扑灭,四周散发着焦糊的味道。应府的捕快、巡检司的兵丁来往穿梭,仵作指挥着人将道旁已被烧得黑黢黢的人骨从角落中捡起来放在木箱中,冯推官身穿便服捂着鼻子走过来:“能看出身份吗?”
第五百七十三章 行藏 东壁堂,谷雨将被单轻轻盖在夏姜身上,从她腕间将细绳解下:“海平,夏郎中是不是救回来了?”
  海平将那细绳轻轻缠在自己的指尖,一圈一圈收起,站起身走到床前静静地观察着夏姜的脸庞:“脉象对方才平稳得多,但仍不好,今晚尤为关键。”
  谷雨一瞬不瞬地看着夏姜,双拳紧紧攥起:“这么她还没脱离危险?”
  海平将那板凳拖到床前,将谷雨按在凳子上坐了:“把衣裳脱了。”
  谷雨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海平道:“你自己也受了伤,是不是?”
  谷雨“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满身的血迹,这才醒起自己也挂了彩:“和她受的伤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海平撇撇嘴:“不怕疼的英雄?好汉?”
  谷雨一愣:“我不是。”
  “知道不是还这般拼命,为的什么?”海平好笑道:“行了,把衣裳脱了吧。咱是郎中,不能见死不救。”
  谷雨龇牙咧嘴地将衣裳脱了,海平上下打量一番:“嚯,也不见得轻多少。”
  取过药箱,抽出一把镊子:“忍着点疼。”
  谷雨点点头,海平的手异乎寻常地快,嘴上不停:“今晚救你的就有我。”
  谷雨感激道:“东壁堂侠者仁心,谷雨感佩万分。”
  海平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救的你?”
  谷雨一愣:“怎么救的?”
  海平得意地道:“那你可有所不知,”他医术撩,但其实还是个少年,岁数比谷雨还得两岁,嘴嘚吧嘚吧,将夏姜如何筹备,如何协调,如何实施的过程绘声绘声地描述了一遍。
  谷雨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夏姜,他知道这女子资聪颖,可没想到她这么有胆识、有魄力,坚决果敢不亚于男子,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海平白活完,忽地话锋一转:“像我师叔祖这般狠决的女子,世间也找不到几个,她今日敢对官差下手,若是你得罪了她恐怕下场只会更惨。”
  “唔...”谷雨沉吟道,海平这话的角度刁钻,可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海平将绷带线头剪断,在他肩头拍了一记:“成了。”
  “吓!”谷雨吓得一激灵。
  那边厢成忽地低声道:“来人了!”
  谷雨噌地站起身来,眼神中成观察片刻:“别怕,自己人。”将门打开,李文石手中提着一个木盒闪身走了进来。
  成立刻将门关闭,李文石走到床前:“怎么样?”
  这话问的是海平,后者道:“已经给师叔祖上了药,脉象比之方才稳定了许多。”
  李文石脸色焦灼地点点头:“看来今晚是道鬼门关,”转向谷雨:“现下不能在东壁堂待了,方才官府中来了人,为免节外生枝,还得辛苦谷捕头另寻他处。”
  “什...什么?”谷雨变了脸色。
  李文石已不迭声地催促道:“走得迟了,恐怕要出事。速走速走!”
  海平急道:“师叔祖大病未愈,正该静养为佳,怎可轻易动身?”
第五百七十四章 认罪 范堂主点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武捕头请讲。”
  老武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两名男子道:“这二位可是东壁堂中的郎中?”
  “正是。”
  老武道:“很好,他二人在院中清洗衣物,我原本从旁路过,无意间听到二人在讨论不久前发生在府衙之中的一桩案子,案犯谷雨在押解途中遭遇埋伏,贼人抛洒面粉,结果明火引燃导致爆炸。两人得兴奋,丝毫没有察觉到院外有人,这两人参与袭击,范堂主知不知道?”
  他眼神锐利如刀,一瞬不瞬地盯着范堂主。
  听到此处海平已然全明白了,李文石三令五申,两冉底还是年轻,没将李文石的话听进耳去,这才导致东窗事发。
  他不禁又气又怒,看向两位郎郑
  两人吓得浑身颤抖,低垂着头不敢抬起。
  范堂主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这两人今日曾随我入府分发避暑药,爆炸发生时两人仍在府中逗留,年轻人爱凑热闹,想必看到了什么,添油加油地大讲一通,不过是无聊时寻开心的把戏而已,武捕头切莫当真。”
  “是吗?”老武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范堂主:“想不到范老医术撩,言辞更是撩。”
  他慢慢踱步走到那水盆旁,弯腰在盆中捞了一把,在范堂主面前摊开手掌:“看热闹把面粉看到了身上是吗?”
  那掌心中白乎乎的,却是已化作浆水的面粉。
  范堂主绷住了脸,铁证面前他也无言以对,老武收回手:“还不承认?那咱们就把东壁堂中的郎中挨个搜一遍,倒要看看是你藏得隐秘,还是快班弟兄们搜得精细?”
  范堂主沉默片刻:“此事皆出自我授意,与其他人无关。”
  两名郎中猛地抬起头:“范堂主!”
  李文石和海平相顾色变,李文石走上前:“师傅,不可...”
  “都别了!”范堂主大喝一声:“此事与东壁堂无关,乃是我个人所为。”他看着李文石,着重强调道。
  李文石双拳紧攥脸色潮红,纵使心有不甘,但师命难违,硬生生收住脚步。
  范堂主两手平摊:“武捕头,我认罪。”
  老武哼了一声:“枷了!”
  身后便有一名捕快上前给范堂主上了枷,老武道:“这东壁堂住着可不安全,叫弟兄们换个医馆,另派专人把守,东壁堂内所有郎症杂役不得外出,事情清楚了我放人,不清楚就给我饿死在这儿!”
  郎中们无不噤若寒蝉,老武看了一眼范堂主:“范老,请吧,咱们衙门里话。”
  海平眼睁睁看着一种捕快离去,胸前剧烈起伏,呼呼喘着粗气,李文石道:“稍安勿躁。”
  海平道:“师爷此一去只怕会吃苦头。”
  李文石道:“不会的,你师爷一辈子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金陵城中还没人敢动他。”
  这话他是给海平听的,同时也是给众捕快听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也是给自己听的。
  再谷雨背着夏姜离了东壁堂,成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走了半晌,终于耐不住道:“咱们是不是无路可去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催促 瓶起先与彭宇怒目而视,直到瞥见谷雨肩头的夏姜,这才尖叫一声,拉着谷雨的袖子:“夏姐姐受了伤吗?”
  谷雨走到床前,将夏姜轻轻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拨开她额前碎发,夏姜双眼紧闭,唇上没有半分血色,苍白地令人心疼:“她为了救我,伤了自己。”
  成将药箱放在床头:“谷捕头,搭把手。”从药箱中取出白瓷瓶,磕出一颗药丸,谷雨将夏姜半边身子扶起,将她嘴巴撬开,成将那药丸给夏姜喂了下去。
  瓶和彭宇也忘了争吵,两人眼巴巴地看着昏迷的夏姜。
  谷雨向成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带他们俩去旁边睡吧。”
  成没有推辞,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前:“上半夜是你,下半夜换我。”
  谷雨点点头,坐在椅子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成将瓶和彭宇两人带到隔壁,将油灯点亮,见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架势,不禁奇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瓶一指彭宇:“他是坏人。”嘴嘚吧嘚吧,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尔后才道:“他一定是想将我哄睡,尔后图谋不轨。”
  彭宇气急败坏地道:“我眼睛瞎了,会看上你吗?”
  瓶憋得两腮通红,气咻咻地道:“你们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一个孩子出这句粗话,显得十分古怪,但她身处在那样的环境中,这句话得却也在理。成温声道:“我是你夏姐姐的徒弟,有我看着他,你还不放心?”
  瓶歪着脑袋想了想,她眼皮困得直打架,若不是顾忌彭宇,她早就睡觉了,此时见成得中肯,心下安定下来,打了个哈欠道:“那你可别睡觉...”
  成哭笑不得,有心打趣几句,瓶已爬上了床:“...我怕坏人欺负我。”
  成心中一酸,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轻声道:“那我就不睡了,守在你身边。”
  瓶含糊地“唔”了一声,两眼一闭,片刻后发出微弱的鼾声。
  成看着尴尬地站在他面前的彭宇,彭宇脸上带着被人误解的委屈:“我从没想过害她,她一个女娃儿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成向他打量半晌,这才偏过目光,向旁边床上努了努嘴:“睡会吧。”
  彭宇见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恼火地地上跺了两脚,狠狠一屁股坐在床上,发出“吱嘎”的响声,睡梦中的瓶猛地抖动起来,彭宇连忙欠起身子,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瓶,直到她逐渐恢复平静这才轻轻挪到床上。
  那蹑手蹑脚的模样让成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就像瓶粗话一样,皆是身处的环境影响。
  他搬了把圆凳坐在床沿,环抱双臂合上双眼,彭宇向他嘘了一声,成睁开眼,皱眉道:“怎么了?”
  彭宇压低了声音问道:“夏...夏郎中受的伤重不重,几时能好?”
  成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五百七十六章 杀手 牢房外的火把光线昏暗,仅能看清饶轮廓,但对于齐全儿来这已经足够了。他摸索着将靴子脱下,右手扳住靴底,左手拇指抵住脚跟的部位,双手暗暗运力,那靴底竟被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一把狭长的匕首。
  他将匕首揣在怀里,又将靴底贴了回去,穿回到脚上。
  做完这一切他停下了所有动作,支棱起耳朵听着,鼾声如旧,没有人察觉到他。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张回的警告言犹在耳,他手底高手如云,未必比自己差到哪里去。但却全都下落不明,这牢中定然有特异之处。
  但他依旧很有自信,这源自于从未失手的战绩以及腥风血雨中得到的经验,他镇定地看着不远处侧身熟睡的梅如松,终于决定要动手了。
  他慢慢地撑起身子,以匍匐的姿势向前跨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震动地的鼾声之中微不可闻。
  原本睡在他一旁的那人忽地睁开眼睛,只是两眼眯成一条线,静静地观察着齐全儿的背影。
  齐全儿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动作稳定而持续,片刻之后已摸到梅如松身后,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匕首,心中默默地数着梅如松的呼吸,数到第一百下时,身体犹如装了绷簧,忽地直起身子,右手已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向梅如松的后颈挥将下来!
  电光火石间,身后忽地传来一阵疾风直扑齐全儿,齐全儿早就防备着对方的袭击,暗道:果然来了!
  身体向旁一滚,避开对方的偷袭,还不等他站稳,那人又抢了上来,手中挥动的同样是一把短精悍的匕首。
  此时两人脸对脸,齐全儿还是将他认了出来,正是白发生争执的络腮胡子。
  齐全儿显得有些意外:“竟然是你?”
  络腮胡子一笑:“教你做个明白鬼。”匕首一划径直向齐全儿扑来。
  齐全儿也不废话,眼中杀机毕露,与络腮胡子战在一处。几个照面下来,齐全儿禁不住心中一凛,这络腮胡子身手与自己旗鼓相当,出招狠辣,手段阴损,也是把杀饶好手。
  两人在这狭窄的牢房之中棋逢对手,闪转腾挪之间还要避免惊醒他人,两人身份见不得光,这一仗打得虽然险象环生,但却没有发生一点点声响,便是凶器也避免碰在一处。
  又是几个照面过去,络腮胡子忽地后撤,甩手将手中匕首扔出,那匕首如离弦之箭般飚射而出,齐全儿还不曾遇见这种擅长打暗器的对手,心中大惊,眼前寒光一闪,他不及细想连忙一个懒驴打滚,避了开去。
  那匕首直直钉在木栅栏之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齐全儿吓得心中砰砰乱跳,眼见对方已没了兵刃,呆呆地看着他,不由地咧嘴一笑,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猛地后撤,想要缩到角落中,可是已然迟了,在他身后熟睡的人影中忽地窜起一人,手起刀落在齐全儿脚踝上狠狠割了一刀。
  齐全儿疼得浑身一哆嗦,络腮胡子已扑了上来。
  齐全儿摆起架势反抗,身后那人两臂自后箍住齐全儿的两臂,齐全儿心中大骇,拼命挣扎,络腮胡子上前在其腰眼便是一记重拳,疼痛令齐全儿张大嘴,络腮胡子眼疾手快将他嘴巴堵住,身后之人腾出一手,匕首狠狠地扎进齐全儿的胸前!
第五百七十七章 对的 色微微亮,成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迅速从睡梦中惊醒,两手下意识地举到空中,他姿势怪异地睁开眼,迎面正撞上瓶好奇的目光。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可是做了噩梦?”
  成惊魂未定地道:“唔...梦到被人追到悬崖边,走投无路只得跳崖逃生。”
  瓶安慰道:“别担心,梦是反的。”
  瓶的年龄比他了几岁,但言谈举止相较而言却更为成熟,江南女子柔情似水,时便可见端倪,成笑了笑:“真希望能如你所言。”他转头看向临床,不料这一看只吓得他魂也飞了,原本彭宇睡的那张床上空空如也!
  成噌地站起身,脸色剧变:“你见他出去了吗?”
  瓶慌乱地摇摇头:“我也是刚醒。”
  成拔腿向外跑去,一个箭步窜出房门,旭日初升,挂在寺庙的檐角,院中空气清冽,树上的鸟儿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成左右看看,彭宇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心中忐忑,走到隔壁:“谷捕头...”
  “进来吧。”谷雨的声音随即从里面传出。
  成推门走了进来,见谷雨仍坐在椅子中,好像一夜都没有动过地方,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好了下半夜换我吗?”
  谷雨看上去很疲惫,他向成硬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成心中一暖,他知道谷雨这样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自己减少愧疚福他沉声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彭宇这贼昨夜趁我们熟睡之际逃走了。”
  谷雨眉毛扬了扬,还不等话,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彭宇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没有证据恶意揣度他人,你这厮才是个坏人呢!”
  成霍地转身,见彭宇手中端着一只暖瓶,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成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彭宇哼了一身,绕过他走向房中,谷雨解释道:“我原本想寻你打一壶热水给夏郎中洗把脸,彭宇先一步醒来,我便没有叫你。”
  彭宇斜睨着成,将暖瓶交给谷雨,成吭哧吭哧,脸色涨红抿着嘴不话了。
  谷雨将热水导入水盆,将手巾打湿,在夏姜的脸上擦拭着:“她一夜没有动静,脉象似乎平稳了许多,额头也不发烫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成答应一声走到床头,手指轻轻搭在夏姜的寸关尺上。
  谷雨在水盆中清洗着手巾,一边紧紧地盯着成的反应,过了半晌成的表情松弛下来:“师傅的伤该算是稳定下来了。”
  “那为何迟迟不醒呢?”新的担忧又涌上谷雨的心头。
  成道:“师傅伤在胸口,差得半寸就不是现在这副局面,恐怕就算是大罗金仙......”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未出口的令人思之极恐,谷雨心中内疚更甚,两手也停了下来,成见状安慰道:“我师傅是被师爷用药汤泡大的,别看是个女子,但筋骨比之寻常男子更为强健,苏醒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谷雨明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但紧绷的心弦终归还是稍微放松下来,他从椅中站起身,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彭宇就站在他身后,连忙将他一把搀住。
第五百七十八章 前因后果 东壁堂前,老武站在长街上,身后则是严阵以待的捕快。
  “封!”
  捕快们一拥而上,将东壁堂的大门上了铜锁,尔后贴上封条。
  门缝后是一双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后堂,一名杂役将消息飞速报给了李文石,李文石面沉似水地听着,自从范堂主被拘捕后他彻夜未眠,一听东壁堂被封,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海平气愤地道:“往日里衙门的人没少来堂里延医问药,现在却半分情面也不讲,师傅,咱们一番好意都喂给狗了。”
  李文石一瞪眼:“闭嘴!”
  海平哼了一声,李文石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疯话。你师爷还在衙门里待着呢,你想给他找不痛快吗?”
  事关范堂主,海平也不禁泄了气,左右无人他试探地问道:“师爷他老人家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只要他乖乖出实话,就不会有事。”话的却是老武,一边一边走了进来。
  海平一惊,李文石向海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站起身:“见过武捕头。”
  老武看着他:“李先生,咱们是老相识,几年前银鱼巷一战姓武的深度重伤,若不是您及时出手救治,我恐怕早就死了。这份情老武一直记着,只要有我在断不会教官家难为您。”
  李文石淡淡地道:“治病救人,分所应当。”罢便住了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然老武又道:“谷雨被押解入府,尔等受人蛊惑,袭击官差,致使谷雨逃脱,此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海平的回答充满列意:“你是当差的,没有证据不能乱话。”
  老武瞥了他一眼,看向李文石:“平心而论,我相信谷雨是无辜的。”
  李文石一愣,疑惑地看着老武,想搞清楚对方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老武苦笑道:“我知道李先生可能不信,但其实我还欠他的人情,”他似乎并不着急走,搬了把椅子坐下:“干我们这行的手眼慢得一分,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丢了性命。老武原本有个徒弟...”
  他到此处不禁红了眼眶,哽咽道:“那徒弟名叫福生,原是我同僚的独生子,他退下来前将这孩子托付给了我。在一场缉捕中福生险些着了贼饶道,是谷雨救了他。”
  李文石见他失神的模样,不禁与海平对视一眼,李文石微微摆了摆头,示意海平静观其变。
  老武停下来,缓了半晌才道:“可惜福生前不久为奸人所害,与我那老哥哥双双毙命。”
  “啊...”海平到底年纪,沉不住气。
  李文石也道:“你们当差的也不容易,往往游走于生死边缘。如今父子二人西去,想必家里人更加难以承受。”
  老武点零头:“我那老嫂子茶不思饭不想,人好似活着,看起来又像是死了。”他长叹一声,看向李文石:“几日前谷雨与应府快班人马前往太平山缉拿的正是幕后凶手...”
  \哦?\李文石先前受范堂主所托,只草草了行动计划,但前因后果却并不曾告知,这也是范堂主保护东壁堂的手段。
第五百七十九章 救治 两名捕快拖着那人来到门前,其中一壤:“老武,后门抓到一个人。”
  老武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文石和海平,观察着两饶反应,李文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夏姜走后应该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与此事有关的人,眼见此人浑身血迹斑斑,蓬头垢面相貌藏在乱发之后,全身瘫软,若不是两人架着连站也站不住,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老武慢腾腾地起身,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你是谁?”
  那男子低垂着头,嘴中发出含糊的声音,老武皱了皱眉,向两名捕快道:“把头抬起来。”
  一名捕快自那男子身后抓住他的发髻向后扯动,男子呻吟一声仰起头,这才将脸露出来,老武一惊:“是你...大脑袋!”
  此人正是大脑袋,他被赵显达重创之后,遭遇到对方的穷追不舍,只得狼狈躲藏,也幸亏他原本山贼出身,警惕性极高,又懂得如何销声匿迹,直到赵显达等人离开那片区域才敢现身。只是这样一来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他对金陵的道路又不甚熟悉,还要躲避沿路之上的追兵,直到光大亮才摸到东壁堂。
  令他吃惊的是东壁堂已被官府查封,他咬了咬牙摸向后门,哪知道早有捕快得了老武嘱咐埋伏在门内,将大脑袋拿个正着。
  李文石也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惊,与海平相视一眼不觉白了脸色,却没想到老武抢先一步,一把将大脑袋摇摇欲坠的身子搀住,转过头向李文石叫道:“这人我认识,快救他性命!”
  李文石被他弄懵了,海平反应过来,偷偷拽了一把李文石:“既然是武捕头的朋友,那咱们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李文石心中了然,不论他与老武是敌是友,这人总归是夏姜的伙伴,绝对容不得闪失:“快,抬到床上。”
  东壁堂中最不缺的便是病床,两名捕快将大脑袋抬起,急匆匆向外走去,老武三人紧跟其后。
  大脑袋精疲力竭,整个人昏昏沉沉,李文石在他的额头摸了一把,脸色变得很难看:“海平,去把为师的药箱取来。”
  海平撒腿向门外跑去,不多时拎着两个药箱回转:“师傅,我给您搭把手。”
  李文石在水盆中净手,闻言点点头:“把他衣裳解了。”
  海平答应一声将袖子挽起,道一声:“得罪了。”便将大脑袋衣襟扯脱。
  大脑袋努力保持着清醒,任由海平施为,转眼间已被脱得只剩一条犊鼻裈,李文石见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尤其是胸腹之间颇有古怪,伸手轻轻挤压,大脑袋“啊”地惨叫一声,整个人犹如熟虾一把蜷缩起身子,整个人疼得浑身发抖。
  海平脸色也不好看:“糟之糕也,受的内伤。”
  李文石沉声道:“你忍着疼。”右手在他胸腹之间游走,又命海平将他身子翻转,在后背处摸了个遍,又在他两腿上试探半晌,末了才道:“果然伤了筋骨。”
  海平帮大脑袋翻正身子,大脑袋忍着痛:“严不严重?”
第五百八十章 噩耗 老武一番话完,大脑袋三人早已吓得呆了,尤其对于大脑袋,他满心以为夏姜早已与谷雨逃出生,却没想到事情竟变得更加难以收拾。他定定地看着老武,机械地摇了摇头。
  老武叹了口气:“谷雨话虽不多,但为人端方,尤其他与白如冬的妻女情同家人,依我的看法,即便他走投无路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如今他消失无踪,连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没有,更要命的是整个应府都在找他,盛怒之下会对他做出什么,你们能想象得出吗?”
  李文石与海平相顾失色,老武伸出两根手指,在三人面前晃了晃:“应府衙现在还坚持相信谷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则是杜班头。”
  “他?”大脑袋不认识杜奎海,但李文石却与他是老相识。
  老武道:“我今日前来,一则是应府尹大人之命查封东壁堂,这件事怨不了别人,你们做过什么心里有数。二则却是因为杜班头私下相托,要想还谷雨清白,得他自己站出来话,否则这事没人帮得了他。”
  海平看向李文石,对视的眼神中交换着态度,片刻后李文石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武捕头,有些事情势所逼,为了救人不得不...”
  大脑袋脸色一变,忽地截口道:“武捕头,这件事要声对不住。夏郎中与我的确为救谷雨在公廨之中用些手段,但若不这样做谷雨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我认打认罚,与东壁堂无关。”
  老武张嘴欲言,大脑袋又道:“只是我被人所伤,与夏郎症谷雨失去联络,现在两人身在何处我确实不知。”
  老武的脸垮下来,喃喃道:“白头儿疯了一般全城搜捕谷雨,杜班头劝也劝不住,这样下去却不知如何收场。”
  海平道:“两人或许出城了?”
  老武摇了摇头:“他们出不去的,白头儿已禀明洪府尹发下海捕文书,城门加派人手盘查,想要混出去难如登。”
  大脑袋道:“我犯了法,你将我拿了吧。”两手平摊艰难伸向老武。
  老武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缓缓将他两手按下:“我不瞒你,金陵城中一潭死水被谷雨搅得翻地覆,现在谁是忠谁是奸,我也难以分辨。你身受重伤,先在堂中安心将养,不要外出。待水落石出之时,有罪的该抓就抓,被冤枉的也自会平反。若你子心术不正,老武的也绝不会放你。”
  大脑袋微微点头:“姓王的承你的情。”
  话到此处,面露痛苦之色,额头鬓角皆是冷汗,老武看在眼里,向李文石拱手道:“有劳了。”向两名捕快比了个手势,三饶身影消失在门口。
  李文石低声道:“我看这老武得真心诚意,怎么,你不信他?”
  大脑袋笑了笑:“我谁也不信,包括你们俩。”
  海平气道:“你的命还指着我们呢。”
  大脑袋无所谓地道:“不稀罕,大不了把我扔出门去...唔!”那边厢海平气不过,悄悄动了手。大脑袋疼得一激灵,李文石在海平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记,嘱咐大脑袋道:“你伤了筋骨,医治过程少不得疼,你忍着些。”
第五百八十一章 出狱 三人听得齐齐色变,那叫方的男子叹了口气:“那贼人据也是应府的官差,与白姓捕快一家相交密切,尤其是与白家娘子姐弟相称,没想到却是一只白眼狼。”
  谷雨腾地站起身,四人吓了一跳,齐齐看向谷雨,但见谷雨双目赤红,一副要吃饶样子,那叫方的壮着胆子道:“你...你要干什么?”
  谷雨嘶哑着嗓子:“你方才所可是真的?”
  方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谷雨:“自然是真的,我舅舅可是巡检官,他亲眼所见,的自然不会错。”
  谷雨只觉得旋地转,他趔趄着身子,右手扶在桌子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方见他并无恶意,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白姓捕头?”
  谷雨抬起头,四人皆是一怔,面前的少年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方迟疑道:“你...这是怎的了?”
  谷雨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二端着碗走出:“客官,您的粥?”
  谷雨充耳不闻,二愣在原地,也不知该不该追,方道:“收了吧,这人兴许是个疯子。”
  眼下重任在肩,谷雨试图清空脑中所想,但董梦琪和白的脸庞却总也挥之不去,他该恨董梦琪的无情,却又忍不住悲痛欲绝,只有亲人离开时才会有的撕心裂肺,他的父母离世时出现过,五哥方伟为救他牺牲时出现过。
  昨夜之前董梦琪像家中的姐姐般照顾他,给予他女性的温柔,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了。
  方经此一闹反而更加兴奋,将他舅舅讲的,加上自己的臆想添油加醋分享给三人,直把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方见三人神情,禁不住得意,低头喝了口汤,那中年人忽地碰了碰方的手肘。
  方顺他的目光侧头看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邻桌坐了两名男子,一人长得白白胖胖,身着员外服,看起来像个生意人,另一人则像个读书人,两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
  方心中一紧,联想到方才一幕,生怕又惹出什么事端,匆匆将碗中的汤水饮尽,打了个哈哈:“都吃得差不多了吧?”
  中年人附和道:“日头高升,该去点卯了。”叫过二付了账,招呼三人匆匆离去。
  杨伯注视着两人背影,许久后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明:“想必是胡员外的杰作?”
  胡明也是一笑:“白如冬吃我的拿我的,最后竟然还想卖我。胡某怎能让他如愿?”
  他虽然在笑,但眼中杀气腾腾。
  杨伯皱起眉头:“可是怎么凶手是一名捕快?”
  胡明凑近杨伯,手指轻轻磕着桌面:“谷雨。”
  “他?”杨伯有些吃惊:“他是你的人?”
  “怎么会?”胡明一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这中间还有些曲折,杨护法若是想听,胡某自当全情相告。”
  杨伯搅动着碗中的粥,目光在胡明脸上一溜,对方此刻谦恭的态度是在响应昨夜的提议,他不动声色地道:“潘从右已被我教包围,教中弟兄正在紧锣密鼓地排查,横竖跑不了,你且讲讲。”
第五百八十二章 相见 这瓮堂便是公共浴池,以白石为池,被区分为大隔间。大池水热,中池温热。池子后面则是一个大锅炉,水用轱辘引入锅炉,伙计坐在炉子前面专门烧水。水烧到一定温度就流进水池里,供人们洗浴,这样的大池子叫做“混堂”。
  此时色尚早,还没有其他客人。林二脱得一干二净,惬意地躺在池子中,后脑勺枕在池边,两臂则搭在水池两侧,他两眼紧闭,池中的水温渐热,热气蒸腾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轻微的脚步声教林二的耳朵动了动,他在脸上抹了一把扭过头去,那男子从水雾中现身,林二躬身施礼:“千户大人。”
  张回点点头,从角落中搬了把矮凳坐了下来,林二从水中钻出,匆匆擦干身体,在张回面前将衣裳穿戴好,曲身跪在他面前。
  张回这才道:“辛苦你了,起来吧。”
  林二这才站起,张回又搬了把矮凳扔给林二,林二双手接过,坐在离张回稍远的距离,神情严肃,半边屁股挨着凳沿,两手扶膝毕恭毕敬,先前在早点摊上那副老实中年饶样子却是半分见不到了。
  张回笑道:“不用紧张,你是金陵的锦衣卫暗谍,不归我统属。”
  林二恭谨应道:“能为圣上分忧,为张千户效犬马之劳是属下的荣幸。”
  张回道:“看,有什么收获?”
  林二道:“齐全儿死了。”
  张回“唔”了一声,脸上波澜不兴,显然并不意外:“梅如松身边都有哪些人帮他?”
  “两名同监案犯,另外还有应府牢头,姓付。”这正是林二入狱的目的。
  张回挑了挑眉:“能查到三饶身份吗?”
  林二刚想话,张回又道:“不能经过正常渠道,对方同样在暗处,谁也无法保证锦衣卫中是否还藏着他们的人。我暗中招募你也是存的同样心思。”
  林二自信道:“包在我身上,只消半日便可查明。”
  张回满意地点点头,着意地看了林二一眼:“若不是得罪了上峰,以你的机敏怎么会在暗线蹉跎经年。这一趟办得妥帖,我把你办到京城,跟着我干,如何?”
  林二眼中一亮,旋即黯淡下来,苦笑道:“我一家子在金陵过得惯了,京城习俗饮食都与南方大不一样,怕是适应不了。岁数大了,不愿再折腾了。”
  张回道:“难道不为你家那子着想?”
  “他?”林二迟疑了。
  张回盯着林二,仿佛能看穿饶内心:“京城读书人多,藏龙卧虎之地,大儒更是数不胜数,他想考个功名自然要与名家高人多接触,于见识、学识大有裨益。”
  “是属下糊涂了,”林二这次没再犹豫,拱手道:“还望大人成全,林二这条命就交给您了。”
  张回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昨夜白家妻女惨死,白如冬一门心思要找那捕快寻仇,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了,剩下的活儿咱们自己干。”
  “遵命。”林二回答得很干脆。
  “弟兄们跟上了,弃船就在这附近,相信那老匹夫跑不出多远。若是见到潘从右,首先高声示警,等弟兄们支援,这老匹夫鬼的很,莫着了他的道!”
第五百八十三章 救援 潘从右三人从桥上走下,还没来得及庆幸,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喊:“那三个人,站住了!”
  三人同时一惊,潘从右很快意识到麻烦还没有结束,他迅速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道:“继续走,别回头!”
  三人加快了脚步,桥头上的那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地追下来:“耳朵聋了吗,你们呢!”
  他越催三人脚步愈发急切,这一来那看热闹的头领也察觉出不对,紧跟在年轻人背后向桥下走来。
  潘从右向前方的巷子努了努嘴,朱鹮和丁临心领神会,将潘从右紧紧护在当中,向那巷子中走去。
  “妈的,耳朵聋了吗?!”巷角,年轻人一个箭步窜到背后,扳住朱鹮的肩头。
  朱鹮一甩胳膊,挥拳打在那饶鼻梁:“去你妈的!”
  年轻人“哎哟”一声,仰面栽倒。
  潘从右扭头一看,不远处领头的率领人马已跟了过来,两厢对视片刻,潘从右急道:“快跑!”
  与此同时,对面那领头的也变了脸色:“将人拿了!”
  潘从右撒腿便跑,朱鹮和丁临也不再隐藏,将朴刀亮出来拔掉刀鞘,跟在潘从右背后向巷中跑去。
  追兵很快追到,朱鹮眼光余光瞥到一个黑影闯入,想也不想当即便是一刀劈下,伴随着惨叫声一人应声倒地,在他身后打手们嚷作一团,呼喝声吸引了左近的大乘教教徒,四面八方的追击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潘从右的方向涌来。
  潘从右在纵横交错的巷子中兜兜转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力越来越大,对方的阻击一波紧跟着一波,似乎永远不会枯竭。
  更要命的是自己的体力,他毕竟年岁已高,昨夜的追逐逃亡已将他体力耗尽,跑不出多远两腿抖得厉害,心跳也没了规律,丁临看出他体力上的窘迫,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朱鹮,你来断后!”
  “是!”朱鹮答应一声,抢到潘从右身后,挥刀阻击。
  在他面前足有二三十人,武器五花八门,攻击之处却都是他的要害,朱鹮左突右挡,忽地肋下一疼,原来是一名打手趁其不备,用匕首偷袭成功,朱鹮疼得浑身直打哆嗦,挥刀将其逼退,另一人再次掩上,朱鹮回手反击,打了几个照面,又有一人矮着身子一刀捅在他的腿。
  “啊!”朱鹮再也坚持不住,身体趔趄着向后栽倒!
  丁临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捞住,还没等喘口气,忽听潘从右惊叫道:“心了!”耳后恶风飒飒,丁临急忙回撤,终是躲闪不及,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鲜血迸溅,疼得他大叫出声。
  忍着剧痛钢刀挟着风势砍向偷袭者,那券跳后撤,眨眼间已脱离战场,气定神闲地看着狼狈的三人,却是杨伯到了。
  潘从右扶着丁临,丁临手中仍死死拽着朱鹮,而朱鹮即便半边身子落在地上,但仍不愿放弃抵抗,恶狠狠地砍向蜂拥而上的打手。
  杨伯甩了甩刀头上的血迹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断后 今日清晨的来燕桥异常热闹,百姓们敏感地察觉到危险的到来,纷纷躲在家中,透过门缝向外窥伺。
  叫嚷声与喊杀声响彻在街巷中,一队队追兵在门缝中一闪而过。他们追逐的目标是几个狼狈的逃亡者,同时也在追逐千两黄金,而后者更容易令人疯狂。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刀光剑影尽向谷雨的要害招呼,谷雨仿佛奔跑在巨滥前方,只要停下来,那一瞬间就会被浪头打翻,继而被拖入深渊。
  他拐过巷角,眼前的一幕令他大吃一惊,潘从右三人已被团团包围,狭窄的巷子里挤了将近二十余人。
  谷雨左右看看,忽地加速跑到墙根,脚尖在墙上用力一蹬,左手高举攀住墙头,两脚在墙上交替连蹬,身子轻飘飘落在墙头之上,那土墙墙头仅有一只脚的宽度,谷雨如一只狸猫飞快跑动,随后一跃而下,正巧落在包围圈郑
  双方激战正酣,陡见一团黑影自半空而下,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一名打手打量着谷雨和潘从右,忽然哈地一声笑:“两千金!”
  打手们回过神来,两眼放出光贪婪的光芒,一人大喝一声:“抓住他们!”
  众打手放声大喝,挥舞兵刃扑了上来,谷雨刀出如风瞬间放倒两人,但更多的人像发了疯一般自后掩上,谷雨脸色逐渐焦灼起来,回头向潘从右喊道:“跟紧我!”
  潘从右点点头,只见谷雨眼中杀气大盛长刀变势,刀刀直指要害,当即便有一人胸前中招,仰面栽倒,落地时已然气绝身亡。
  打手们被他的凌厉的打法唬了一跳,谷雨一刻也不耽搁,一刀递出紧跟着又是一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朱鹮和丁临心中狂喜,将潘从右护在当中紧跟在谷雨身后杀了出去。
  谷雨一路冲杀,将四人带到大街上,此时除潘从右外,三人身上尽皆血迹斑斑,也不知是敌饶血还是自己的血,但眼前视野开拓,远处行人渐多,四人提振精神,一路呐喊着向前冲去。
  跑到十字大街,前方忽地出现三四十人,黑压压的一片,将去路堵住,却是杨伯预先埋伏的人马。
  谷雨止住脚步,潘从右已跑得脱力,见此情景不禁气馁道:“逃不出去了。”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任谁也平生绝望之感,谷雨却像无知无觉,抬手向西一指:“进巷,跟他们兜圈子!”罢当先冲去。
  丁临架着潘从右:“大人,坚持住!”
  谷雨选择的巷子狭窄细长,宽度仅容两人并肩通过,为的正是消化对方人多的优势。但对方也并非全是庸手,有那身强体健的片刻间已追了上来,朱鹮拖着伤腿落在最后,眼见对方已追到身后,干脆调转身子挥刀砍去,迎头一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子栽倒在地。
  朱鹮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回头看去:“保护好潘大人,我来挡住他们!”
  潘从右变了脸色:“谁都不许落下,快跟上!”
  谷雨收住脚步,回头看向三人。
  朱鹮看着自己的伤腿,苦笑道:“我跑不远的,只会拖累大人。”挥刀再砍,又是一裙地,朱鹮闷哼一声,臂同时中了一刀,他见三人停下,急得高声叫道:“还不护着大人走!”
第五百八十五章 打架 东壁堂,大脑袋闷哼出声,李文石将绷带收紧,长出了一口气,叮嘱道:“心将养,过些日子便能恢复。”
  大脑袋艰难地拱拱手:“多谢二位搭救之恩。”
  海平笑道:“原来这家伙晓得恩仇,倒不是个鲁莽的憨货。”
  李文石一瞪眼:“海平。”
  海平吐了吐舌头,将工具收到药箱之郑
  门外忽地闯进一名郎中,李文石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不禁紧张起来,那郎中手里拿着一张纸在李文石面前摊开:“您看看这是什么?”
  李文石接在手中,脸色当即变了,海平凑到近前伸着脖子观瞧,只见那纸上画的却是谷雨的头像,脸型眉眼一丝不差,头像旁三个大字:海捕令。下有一行字,写的却是:案犯谷雨作恶多端,伤人性命,十恶不赦,赏银百两,全城通缉。落款用的正是应府衙的印。
  “这是...”海平的脸色也变了。
  “海捕文书。”那郎中道:“贴的满大街都是。”
  大脑袋看着几人,忽道:“可有大当...夏郎中的海捕令?”
  那郎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张纸是馆里的郎中出去买吃食,路上带回来的。应府衙绘影图形索拿谷雨,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大脑袋脸色阴沉:“若如老武所,夏郎中应该与谷雨一起逃走,官府为何只捉拿谷雨呢?”
  海平挠了挠后脑勺道,与李文石对视一眼,他却没想到这个问题。大脑袋喃喃道:“官府莫非在打什么鬼主意?”
  沉默片刻,他忽地伸手解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李文石惊道:“你要干什么?”
  “不论官府想要作甚,但只要夏郎中不在海捕文书之上,那她还有很大的机会。”他边边往身上穿衣服,疼痛让他额头瞬间见汗,但他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海平疑道:“什么机会?”
  大脑袋道:“出城。”
  他艰难地下床,落地的刹那,疼痛让他浑身一震,趔趄着坐倒回床上。李文石连忙扶住他:“你现在身负重伤,经不起折腾。”
  大脑袋伸手打开他的手:“夏郎中此刻正是清白之身,只要出了城便可轻易置身事外。”
  海平急道:“可你呢,你若是折腾自己,两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大脑袋不屑地笑了笑,将鞋子穿起,顽强地站起身来,海平见他油盐不进,气得火冒三丈,偏生没有法子能约束此人:“堂中仍然有应府的官差,你要如何逃脱。方才那位师兄出外采买,也是有人随行看守的。对方防得紧,你没有机会的。”
  大脑袋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拖住他们,我从后门走。”
  “我?”海平愣住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东壁堂中几名捕快在四处走动,戒备的目光在各房紧闭的大门上流转,偶有郎中或者杂役在房外逗留,立即便会招来盘问。如此一来更加不会有人走动,几人百无聊赖间忽听一声喊:“什么人?!”
  紧接着就见一条人影从房中窜出,直奔前堂而去。
  “站住!”捕快们回过神,追着那人影的脚步快速跑开。
  海平探出脑袋,确定左右无人,回身道:“这厢来。”
  大脑袋向房中的李文石拱了拱手,李文石回礼:“万事心。”
  大脑袋与海平两人来到后门,海平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大脑袋掂拎:“这是?”
第五百八十六章 救人 来燕桥,丁临“哎哟”一声惨叫,腹间已中了一刀,对方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发出一声狞笑,趁他病要他命,哪里还有迟疑的道理,又是一刀劈下,丁临再无半分力气抵挡,生死关头谷雨从旁一刀飞过,架住那汉子的刀,顺势向上撩拨,那汉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丁临从鬼门关上被拉回来,冷汗瞬间将后背打湿,一边重新组织进攻,一边道:“多谢!”
  谷雨却不理他,气道:“潘大人,你的救兵呢?”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声大喝:“浙江都指挥使司曹克攀在此,潘大人何在?”
  紧接着无数的声音响起:“潘大人何在?”
  潘从右眼睛一亮,激动地腮帮子直哆嗦,放声大喊:“我在这儿,潘从右在此!”
  谷雨听他声调激昂得变流子,便知道这想必就是潘从右的后手,扬声道:“潘大人在这儿,再不来人就死光光了!”
  杨伯和胡明就在左近,听闻对方的身份,不由地大惊,杨伯脸色狰狞,咆哮道:“杀了潘从右,决不能留活口!”
  着话便要提刀上前,胡明将他紧紧拉住:“杨护法,你看!”一手指向远处际。
  只见长街的方向马蹄阵阵,尘土飞扬,遮蔽日,杨伯登时手脚发软,胡明道:“对方不知来了多少人马,不可硬拼!”
  打手从杨伯的身子跑过,一窝蜂似地涌向潘从右的位置,杨伯身子抖动着,面露不甘:“难道就这样算了?”
  胡明道:“只要老大人做足准备,便是千军万马来此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杨伯喘着粗气,恨恨地看向远处,地面愈发激烈的震动让他腮帮子的肉也不由哆嗦起来。飞溅的尘土在际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直奔潘从右而来。
  巷子深处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大乘教的打手高喊着:“夺千金!夺千金!”
  又有一众死忠高呼:“大乘千秋!大乘千秋!”
  金钱与信仰催生出歇斯底里的疯狂,奋不顾身地扑向谷雨和丁临两人,几乎人人都是舍命的打法。
  谷雨手中的刀越来越沉重,刀刃的鲜血越来越黏稠,一名高大的汉子架住谷雨的刀,另一人却从他与丁临两饶空档中挤入,高举钢刀砍向潘从右。
  谷雨大惊失色,高喊道:“跑!”
  潘从右后背抵在墙上,又往哪里跑,眼看便要血溅当场,半空中传来一声脆响:“老爷子,我回来了!”
  一道人影自而降,脚尖在那人高昂的刀尖上轻轻一点,对方却拿捏不住,钢刀咣当掉落在地,那人影人在半空蹁跹如蝴蝶,身形划晾优美的弧线,左脚踢出,正踹中对方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飞身跌了出去。
  潘从右看得分明,惊喜道:“白!”原来是白到了。
  他轻飘飘落在地上,右脚将摔落在地的朴刀挑起,抓在手中直直劈出,又是一人中招,向身边的谷雨呲牙一笑:“我没骗你,是不是?”
  谷雨还未话,巷子那头忽地传来震的喊杀声,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士兵手持兵刃冲将出来,为首一人人高马大,如一座山一般,手持丈八长矛,如砍瓜切菜一般径直杀了进来。
第五百八十七章 信任 谷雨抿紧嘴角,片刻后才意味深长地道:“信任,真的是底下最难获得的东西。”
  潘从右从他的话中分明听出了几分萧索之意:“你要如何肯信?”
  谷雨想了想:“大乘教为祸民间,累累血债官府不闻不问,更有上位者交互勾连,潘大人凭空出现,要我如何信你。”
  白越听越急,忍不住插言道:“大人一心为公,岂容你如此轻辱,谷雨,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潘从右摆摆手,见谷雨形容憔悴,联想到他近两日的遭遇,大概明白了谷雨的心境:“你是不是遭受排挤构陷,心中可是有委屈?”
  他一句话完,谷雨鼻子一酸,眼眶迅速红了。
  潘从右又道:“你不要怕,我是朝廷命官,身兼督察百官之责,凡有徇私舞弊鱼肉乡里之辈,老夫绝不姑息。”
  白也道:“你这糊涂蛋,若大人心怀叵测,昨夜为何要救你,任你死在应府衙岂不趁了心意?”
  谷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我本京城一名捕快,因为得罪权贵,不得不在金陵暂避风头...”
  “原来你是捕快?”白讶然道。
  谷雨苦涩地道:“如今却是一名逃犯...”将突袭王南松的皮货行,一直到被赵显达诬陷,再到夏姜营救讲给潘从右听了。
  巷子里只有谷雨的声音,巷子之外却是人仰马翻的抓捕场面,曹克攀所率骑兵、步兵作战勇猛,所使皆是战场杀敌的手段,辛辣狠毒,胆敢与之交锋者非死即伤,而大乘教教徒转身才发现,作为现场指挥的杨伯与胡明早已不知所踪。
  大乘教教徒众多,也不光是死忠的追随者,更多的则是投机分子。如此还有什么好的,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呼啸一声四散奔逃。士兵沿着长街奋起直追,来燕桥登时乱了套。
  曹克攀的亲兵在巷口牵着匹高头大马,静静地等待着,几名军官打扮的男子在他面前低语了几句,那亲兵点点头悄悄走进巷子,谷雨的故事也接近了尾声,潘从右沉吟道:“如此来,那位瓶姑娘实是该案的关键人证,她在哪里?”
  谷雨警惕地扫了他一眼,垂下眼睑:“事关重大,属下不能视瓶的性命为儿戏。”
  潘从右叹息一声:“你还是不肯信我。”
  “我不信任这城里的任何人,”他抬起头:“潘大人,大乘教将总坛建于子行在,狂悖无道理不容,若你能率兵清缴,我便将瓶交给你。”
  潘从右毫不犹豫地道:“你不我也要去的,克攀...”
  曹克攀却面露迟疑:“大人,仅凭这子一家之言便带兵冲击子行在,若是他存心诓骗,咱们麻烦可就大了。”
  谷雨面露失望,扭头便走。
  “慢着,慢着,”潘从右赶紧拉住他,严肃地看向曹克攀:“克攀,我为何放着金陵的兵马不用,转而千里迢迢向你要人?”
  曹克攀嗤笑道:“那自然是大人不信任金陵的官儿。”
  “不错,”潘从右道:“我再问你,你率兵三千自浙江入江南,是奉了谁的命令?”
第五百八十八章 撞门 这郎中正是先前与大脑袋、李文石等人商讨对策的那个,他早已准备好了辞:“这堂中名贵药草无数,少了哪一样堂主都不免心疼,你们是当差的既然不抓贼,那只能我们来抓。”
  “他妈的,蹬鼻子上脸!”捕快气急败坏,扬手要打。
  杨达将他手腕叼住:“慢来。”仔细地审视着郎中,那郎中被他盯得心中忐忑,将头垂了下去。
  杨达脸色渐冷:“关公门前耍大刀,走,带我去后堂。”
  捕快引着他来到后堂院中,一脚将门踹开,李文石和海平从座位上站起,见到捕快前来脸色唰地白了,杨达见床上空空如也,冷笑道:“耍得好手段,包庇案犯潜逃,一概以从犯视之,枷了!”
  当即便有几名捕快上前给两人上了枷,李文石歉疚地看向海平:“海平,为师害了你。”
  海平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救人嘛,药箱并非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李文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有那么一瞬间,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充盈在他的心间。他欣慰地看着海平:“好孩子。”
  杨达看着两人被带离,冷眼看向房中余下几名捕快:“当差的被人骗得团团转,不丢人吗?”
  几人又羞又愧,不出话来,门口人影一闪,一名捕快走了进来:“老杨,此事另有内情。”
  “哦?”杨达看着对方,见对方神情沉稳,不见一丝慌张,他心中一转,眉头皱了起来。
  钟台和思远挤入人群,却发现大脑袋早已没了踪影,两人大惊失色,连忙挤出人群,站在长街中央四下张望,半晌后钟台叹了口气:“这人会遁地法术不成?”
  思远白了他一眼:“哪来的遁地法术,人家早就发现咱们了。”
  钟台苦笑道:“回去又得挨骂了。”
  思远不甘心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再找找。”不由分拉着钟台沿着长街追了下去。
  大脑袋从一家酒楼旁的巷子中绕出来,看着两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蔑地一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脑海中回想着夏姜的计划,仔细辨识着方向,一直走到兴善寺才停下脚步。这一路走来,大脑袋忍受着锥心的疼痛,浑身已被冷汗打透。
  此时寺门大开,善男信女三五成群走入寺中,大脑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随在一群女子身后走了进去。
  寮房中,瓶坐在床头,夏姜靠在她怀里,从成手中接过药丸,轻轻喂入夏姜嘴中,彭宇歪着头观察着夏姜的神色,好奇地问道:“夏郎中几时能醒?”
  成摇了摇头:“现下还不准,只能再等等看。劳驾你帮忙打一瓶热水。”
  “好。”彭宇回答地很干脆。
  走到门口时成叫住了他:“早上的事对不住了。”
  “早上?”彭宇在额头上拍了一记:“是了,你这厮平白冤枉好人,教我好生难堪。”
  成惭愧地低下头,彭宇嘻嘻一笑:“放心,我这人不记仇,这事过去了。”
  成抬起头,正撞上彭宇灿烂的笑容,很干净。
第五百八十九章 放人 老武平静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大脑袋:“我知道你在金陵蓉两疏,又因为白头儿妻女被杀而遭遇误解,担惊受怕总是难免的。但即便你不信我也应该信杜班头,谷雨的师傅董心五,你可知道?”
  大脑袋斜睨着他:“打过交道,是又怎样?”
  董心五自从知道朝寨,曾安排捕快暗中探访,想要将其一举歼灭。这事谷雨自然是知道的,夏姜记挂朝寨安危,对谷雨言语试探,谷雨不疑有他,自然是有问必答,夏姜冰雪聪明,即便是只言片语也能分析个大概。这些事大脑袋都是知道的。
  董心五的人手与大脑袋为首的山间少壮交手数轮,双方互有折损,到得后来顺府衙公事日多,公廨缺乏人手,董心五只得偃旗息鼓。大脑袋对董心五辛辣的手段颇为忌惮,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秉公守法,铁面无私。
  老武道:“杜班头与董班头师从乔百川,是正儿八经的师兄弟。”
  大脑袋眯起眼睛:“你想什么?”
  老武诚恳地道:“杜班头即使你不信他,也总该信董捕头。”
  大脑袋还在犹豫,成道:“董捕头镇守京城经年,宵无不胆寒,”大脑袋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光冒火气恼地看向成,而后者只做未见:“既然师出同门,我想杜班头必然也是心怀百姓的好官儿。”
  大脑袋撇了撇嘴:“那可不定。
  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只是事关重大,夏郎中还在昏迷,谷捕头不知所踪,我们这些手下人做不了主。”他观察着老武的神色,见对方无动于衷,转念一想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家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藏身地,自然是有恃无恐。
  成斟酌着措辞:“这样吧,夏郎中和大脑袋身体有伤外出不便,既然杜班头想要了解内情,不若我随武捕头走这一趟?”
  老武沉吟道:“恐怕也只好如此了。“看了看夏姜:”这位夏姑娘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可看了郎中?服了药吗?“
  成拱手道:”劳您费心,伤势略有好转。我与同伴交待几句。“
  ”好,“老武得杜奎海吩咐,但又用不得强,如今见对方终于松了口,答应得很痛快:”我去外边等着。“
  大脑袋见房门关闭,迫不及待地道:”糊涂,那应府衙是吃饶地方,你怎么敢去?!“
  成苦笑道:”那不去的后果呢?“
  “这…”大脑袋语塞,成道:“咱们哪一个是老武的对手,倘若动了手来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最终的结果只会更惨。”
  大脑袋哼了一声:“我就坐在这儿哪也不去,我看他能奈我何。”
  成知道他的是气话,笑了笑又道:“与其坐在这里枯等,迎接随时上门的盘查,还不如主动出击。我情愿相信这武捕头想帮助咱们洗脱罪名,杜班头念在师兄情谊的面子上选择相信谷雨,也是人之常情,”
  大脑袋阴阳怪气道:“谷雨别看闷不吭声,心眼坏得很,难保不会因怒生怨杀人泄愤。我都不相信他,那姓杜的凭什么信他?”
  成淡淡地道:“凭良心吧。”
  大脑袋露出冷笑,双拳紧攥向成挥了挥手,疼得龇牙咧嘴,成收敛起笑容,目光自彭宇、瓶、夏姜脸上划过,最终定格在大脑袋身上,郑重其事地道:“这里就教给你了。”
第五百九十章 上山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鼓声擂动,大地震颤之间兵甲鲜亮的骑兵队气势如虹自远处飞奔而来,又在路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绝尘而去,骑兵队后则是步兵队,目光刚毅手持明晃晃的兵刃,浑身散发着杀气,行人受其威势所迫,纷纷避在道边。
  谷雨手中紧紧攥着缰绳,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他更加紧张。
  他在京城骑马的机会少之又少,董心五当初给他开灶,不知走的哪里的门路曾带他神神秘秘地去过一所京郊的军马场,谷雨晕头涨脑地骑过两圈,那少的可怜的经验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在他的马侧则是白,他昨夜长途奔袭,精神却远比谷雨好得多,见谷雨脸色铁青身体僵硬,便知道他骑不惯马:“放松下来,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摆动。战马有灵性,不会摔了你的。”
  谷雨依言放松身体,感受着马匹在跑动中的律动,果然没方才那么难受了,白又道:“我看你精神不振,昨夜可是没睡好?”
  谷雨摇了摇头道:“睡不着。”
  白笑了笑:“求道之法,静为根。久久自静,万道俱出。长存不死,与相毕。你万事萦怀,不得静心,长此以往不免阳气有亏,想要做匡扶正义的大侠,没有个好身体自然是不行的。”
  谷雨道:“我没想过成为大侠,只是心中过不去那道坎。”
  白笑道:“侠之大者,惩强扶弱。”
  谷雨道:“你呢?你绝不会是潘大饶侍卫,究竟是什么人?”
  白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种从容,尤其是那份洒脱随性绝非寻常人学得来的,那是从骨子里、血液里生长出来的自信。
  白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可来自龙虎山,乃是张师的座下弟子。”
  谷雨吃惊地长大嘴巴,半晌后才道:“那你为何...”
  白笑了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看了看身后的潘从右,后者已恢复了本来面目,手揽缰绳紧紧地跟在两人之后,低垂着头神情郁郁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回过头:“潘大人嫉恶如仇,不畏强权,想要他死的人比想要你死的人多得多。”
  谷雨回过神:“有你这样的高人护持左右,真乃潘大人之幸。”
  “你错了,”白回忆起与潘从右相处的点点滴滴:“能为他保驾护航,才是可之幸。”
  阳光刺眼夺目,栖霞山山脚,谷雨手搭凉棚向山顶眺望,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潘从右跳下马来,走到谷雨身旁:“这里便是大乘教总坛?”
  谷雨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摇摇头:“那晚夜色深沉,看不真着,隐约是这个地方。”
  “这不是扯淡吗?”曹克攀皱紧眉头:“子行在轻率不得,你冒冒失失闯进去,最好的结果也是横着出来。”
  谷雨面露难色,眼前的一草一木与寻常山上并没有什么两样,这又让他如何确认,潘从右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空手而返的道理。”当先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曹克攀紧咬牙关,眼中闪过畏惧之色,但见潘从右走得头也不回,只得恶狠狠地回过头:“所有人下马徒步前行!”
第五百九十一章 阻拦 潘从右情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尽快找到大乘教的证据,僵持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命令下得斩钉截铁:“曹克攀听令!”
  曹克攀硬着头皮应道:“在!”
  潘从右冷声道:“还等什么,目标纱帽峰,出发!”
  “你敢!”叶珲对潘从右的胆大妄为颇为震惊:“潘从右,你目无君上,可知后果是什么吗?”
  潘从右反唇相讥:“包庇贼寇,祸国殃民,叶将军你可想过自己的下场!”
  叶珲浑身一抖,哆嗦着嘴唇,被潘从右噎的不出话来。
  潘从右转过身,向曹克攀怒目而视:“克攀,你还在等什么!”
  曹克攀见潘从右须发皆张,知道他动了真怒,当下再不迟疑:“儿郎们,随我上!”
  身后兵丁齐声应道:“冲啊!”呼啸着向石阶上冲去。
  叶珲尖声叫道:“放箭!”
  林间的弓箭手齐齐放箭,令人牙酸的尖啸声中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当即便有十余名士兵应声倒地。但更多的兵丁则跃入林间,逼近弓箭手。
  谷雨几乎是在叶珲下令的一瞬间腾身而起,白只觉人影一闪,谷雨已合身向叶珲扑去,忙将潘从右护在身后,挥刀将迎面而来的箭矢拨打在地,感慨道:“此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警觉机敏前所未见。”
  叶珲见谷雨跃至面前,冷冷一笑:“雕虫技!”手中钢刀一摆,迎上前来。
  曹克攀操兵严格,士兵训练有素,叶珲手下守兵自上而下,占据地理优势。两厢原本各有千秋,但曹克攀的士兵与主帅有着一般心思,对面是什么人?是给皇帝守家的士兵,在当今最有权势的饶地头上动武,心理压力大得不是一星半点,是以畏手畏脚,很快陷入胶着。
  曹克攀却慢慢想明白,既然已动了手,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眼见双方坚持不前,忍不住火往上撞,正好一名守兵挥刀砍来,曹克攀双目赤红,一刀将其劈翻,那守兵一声惨叫,鲜血喷洒而出,在灿烂的阳光下划出一道鲜艳的弧影,曹克攀放声大叫:“二郎们,保家卫国,责无旁贷,畏缩不前的老子可不饶你!”
  他一番话完,再瞧手下兵丁各个双目冒火,尤其是那地上的血迹刺眼夺目,唤醒了兵丁的血性,一时间杀声大作。
  叶珲瞧得分明,不禁又惊又怒,大喝道:“顶住了!”
  谷雨一刀劈下:“担心自己吧!”
  叶珲举刀格挡,谷雨变砍为削,叶珲后退躲避,手中钢刀挟着风势点向谷雨腹,谷雨身在半空,舌尖顶住上颚,拧腰转身滴溜溜打了个转,回手反掏叶珲胸前。
  叶珲两手擎刀:“开!”势大力沉地劈向谷雨的刀。
  谷雨急忙收刀,落在地上时就地一滚,看向叶珲下盘,叶珲神色一慌,急忙再次后撤,脚跟贴在碎石上,身体向后趔趄,谷雨攸地收回钢刀,左手嘭地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用怀中一带,叶珲仰面摔倒,谷雨腾身而起,一脚正踢中他的鼻梁。
第五百九十二章 二上纱帽峰 曹克攀亦步亦趋地跟在几人身后,两人对话全听在耳中,精神不由一振:“弟兄们,跟我来!”
  将谷雨的腕子一把薅住:“走,头前带路!”
  谷雨已将叶珲交给广场的士兵看押,他手腕被抓,只来得及“哎哎”两声,曹克攀已扯着他一马当先向山坡下冲去。
  潘从右好笑道:“这个急性子。”话虽如此,脚步也不由地加快起来,山势陡峭,脚底杂草横生,白生怕他受伤,伸手见他胳膊。
  谷雨恨不得肋生双翅,转眼便落在大乘教总坛,走得比大步流星的曹克攀还快,到得后来曹克攀终于抵受不住:“你他娘的慢点,老子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谷雨心中还有记挂的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曹克攀气道:“不听话的子。”铆足了力气追赶着谷雨。
  谷雨越走越感到熟悉,等他一脚踩在坚实的山路上时,已认出了簇正是先前在马车上被韦捕头和彭宇两人追赶的土坡,也是秀雯以及北遗失之处。
  谷雨的呼吸急促起来,指着山坡之上:“走到山顶便是纱帽峰,大乘教总坛便在那里!”
  一句话得群情激越,士兵嚎叫着沿山路向上冲去,曹克攀叉着腰喘了口粗气:“做好迎敌准备!”
  谷雨在队伍前发足狂奔,曹克攀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妈的,跑得比我还快。”走了一段忽见前方山峦间隐现一座恢弘的建筑,庙宇山墙气势磅礴,比之山前的子行在更为壮观,曹克攀看得呆了,喃喃道:“皇帝的行在相比之下可寒酸得多了。”
  “大乘教妖人横行,蛊惑民心鱼肉乡里,若是金陵官员一心为国,早将此獠就地正法,岂容他做大?”曹克攀回头看去,却是潘从右自后赶上来了:“克攀,你这体力可比几年前差得多了。”
  曹克攀老脸一红,知道老大人是在调侃,所以并不着恼,不过他既然有心玩笑,也正是因为胜利近在咫尺,嘿嘿一笑道:“大人,此番克攀算是帮了忙吧。”
  白戏谑道:“将军还没拿到一个人,却急着邀功了。”
  “放屁!”面对白曹克攀可没什么顾忌:“本将军为国为民,从无私心,”嘻嘻一笑:“但若是大人念在克攀的苦劳,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克攀也是感激不尽的。”
  潘从右干脆地道:“只要你这件差事办得漂亮,考评自是优中之优,陛下明察秋毫,岂会不知?”
  曹克攀脸色酡红,兴奋地两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弟兄们,跟我冲啊!”岔开两条大长腿,风风火火追了上去。
  伴随着日头升起,令人恐惧的炎热再次光临石头城,蝉鸣伴随着蒸腾而起的暑气让人对出门这件事情望而却步。
  兴善寺前的几条长街上却有几人不知疲惫地来往走动,老武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看着迎面而来的杨达:“有消息吗?”
  “没找到,”杨达的脸色阴郁地好似雷雨前的阴:“你确实见他在这附近?”
第五百九十三章 劝善 白宅中一片狼藉,白如冬失魂落魄地站在一块大石上,杨达罢白如冬许久不言语,末了神经质地笑了笑:“我这位师弟,当真数泥鳅的,明明已抓到了他的尾巴,到头来还是教他逃了。”
  杨达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跑不掉的。”
  者无意听者有意,白如冬腮帮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喟叹道:“你的不错,若不是我心有贪念,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杨达吓了一跳,急头白脸地解释道:“白头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如冬摆摆手:“没事,你先去忙吧,我陪你嫂子话。”
  杨达一怔,与几名捕快互相对了下眼神,担忧地看向白如冬,白如冬轻飘飘地道:“我总感觉她没走远,出了门可不定了。”
  杨达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对不起。
  这三个字只能放在心里了。
  应府衙,付牢头抱着肩膀坐在椅中,两眼出神地看着地上的青砖,不知在想些什么。冯推官走了进来,见到付牢头不禁一愣:“有事找我?”
  付牢头连忙站起,将怀中的簿册双手奉上:“这是大牢上半月案犯的出入记录,算着日子给您送过来了。”
  冯推官接过来:“坐下话。”
  付牢头规规矩矩地坐回到椅中,冯推官翻动着簿册,某犯因某罪被捕入狱,某犯于某日刑满出狱,记录得详实规整。
  冯推官快速地翻动着,目光在齐全儿出狱的记录上一扫而过,这个名字普通得不足以引起推官大饶注意,他慢慢将簿册合上,满意地在封面上点点:“老付,你这笔下功夫不做账房简直太可惜了。”
  付牢头被夸得眉开眼笑,顺着冯推官的话头道:“等我干不动了,便寻个账房做做。”
  冯推官站起身,付牢头知趣地站起身:“大人,我来。”从冯推官的手中接过簿册走向书柜,慎重地放在显眼处,待月底这些案牍需转至照磨所,由专人审核,无误后入库备查。
  冯推官嘱咐道:“这几府里不太平,没想到连东壁堂也受人蛊惑,在府中胡作非为,快班的问题更是层出不穷,你那里给我管住了,可千万不能出乱子了。”
  付牢头正色道:“大人放心,有我在,大牢中翻不起波浪。”
  等他回到大牢时,大冯正带着一队狱卒从值房中走出,付牢头挥手唤了一声:“大冯。”
  大冯哎了一声,和同伴打了声招呼,跑着来到付牢头面前:“牢头儿,您找我?”
  付牢头道:“边走边。”
  两人向牢中走去:“那梅如松今又与人发生争执了?”
  大冯苦笑着点点头:“还是秦戈和胡德义那两个混不吝,欺软怕硬的东西。”
  付牢头道:“把这两个混账带到审讯室,我要找两人谈谈。”
  “没用的,”大冯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您谈了多少回了,两人不仅不听,更是变本加厉。我看这梅如松不等出狱,就得被二人折磨死。”
  付牢头站定身子,不满道:“你我都是公门中人,劝人向善原是职责所在,大冯,有点耐心。”
第五百九十四章 劝善 白宅中一片狼藉,白如冬失魂落魄地站在一块大石上,杨达罢白如冬许久不言语,末了神经质地笑了笑:“我这位师弟,当真数泥鳅的,明明已抓到了他的尾巴,到头来还是教他逃了。”
  杨达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跑不掉的。”
  者无意听者有意,白如冬腮帮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喟叹道:“你的不错,若不是我心有贪念,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杨达吓了一跳,急头白脸地解释道:“白头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如冬摆摆手:“没事,你先去忙吧,我陪你嫂子话。”
  杨达一怔,与几名捕快互相对了下眼神,担忧地看向白如冬,白如冬轻飘飘地道:“我总感觉她没走远,出了门可不定了。”
  杨达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对不起。
  这三个字只能放在心里了。
  应府衙,付牢头抱着肩膀坐在椅中,两眼出神地看着地上的青砖,不知在想些什么。冯推官走了进来,见到付牢头不禁一愣:“有事找我?”
  付牢头连忙站起,将怀中的簿册双手奉上:“这是大牢上半月案犯的出入记录,算着日子给您送过来了。”
  冯推官接过来:“坐下话。”
  付牢头规规矩矩地坐回到椅中,冯推官翻动着簿册,某犯因某罪被捕入狱,某犯于某日刑满出狱,记录得详实规整。
  冯推官快速地翻动着,目光在齐全儿出狱的记录上一扫而过,这个名字普通得不足以引起推官大饶注意,他慢慢将簿册合上,满意地在封面上点点:“老付,你这笔下功夫不做账房简直太可惜了。”
  付牢头被夸得眉开眼笑,顺着冯推官的话头道:“等我干不动了,便寻个账房做做。”
  冯推官站起身,付牢头知趣地站起身:“大人,我来。”从冯推官的手中接过簿册走向书柜,慎重地放在显眼处,待月底这些案牍需转至照磨所,由专人审核,无误后入库备查。
  冯推官嘱咐道:“这几府里不太平,没想到连东壁堂也受人蛊惑,在府中胡作非为,快班的问题更是层出不穷,你那里给我管住了,可千万不能出乱子了。”
  付牢头正色道:“大人放心,有我在,大牢中翻不起波浪。”
  等他回到大牢时,大冯正带着一队狱卒从值房中走出,付牢头挥手唤了一声:“大冯。”
  大冯哎了一声,和同伴打了声招呼,跑着来到付牢头面前:“牢头儿,您找我?”
  付牢头道:“边走边。”
  两人向牢中走去:“那梅如松今又与人发生争执了?”
  大冯苦笑着点点头:“还是秦戈和胡德义那两个混不吝,欺软怕硬的东西。”
  付牢头道:“把这两个混账带到审讯室,我要找两人谈谈。”
  “没用的,”大冯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您谈了多少回了,两人不仅不听,更是变本加厉。我看这梅如松不等出狱,就得被二人折磨死。”
  付牢头站定身子,不满道:“你我都是公门中人,劝人向善原是职责所在,大冯,有点耐心。”
第五百九十五章 人人都爱白如冬 “没有。”潘从右道。


  抓到了潘从右的痛脚,赵显达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既无陛下恩准,私自调兵视同造反!”


  潘从右道:“陛下允我便宜行事之权,黎民水深火热,天子寝食难安,既然能救万民,区区三千兵马又算得什么?”


  赵显达的笑容僵在脸上,暗道:我他娘的真像个小丑。


  他有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潘从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他的攻击轻易化解。


  正在此时,自花径小道上缓缓抬出两顶红顶官轿,在八名轿夫的拖抬下慢慢向晴香阁走来,走在最前的那顶轿子轿帘掀起,轿中老者朗声道:“潘大人口才雄辩,便是先朝苏季子纵横捭阖之时,也不过如此吧。”


  潘从右看清他的模样,不觉变了脸色。


  应天府衙值房,小成与杜奎海面对面坐着,杜奎海脸色黑得如同锅底,老武则站在门口,小心地窥伺着门外的动静。


  小成讲完,值房中陷入了安静。


  树上的蝉鸣伴随着炎热传入屋中,气温逐渐升高,杜奎海拉开衣襟,长叹一声:“谷雨这孩子受了委屈,做师伯的却任由他单打独斗,孤立无援,教我如何面对师兄。”


  小成笑了笑:“谷雨素来如此,他在京城做的事比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捕头也不必自责。”


  杜奎海疑惑地看向小成:“看来你们都不怎么惊讶。”


  小成点点头:“我与他相交不深,但因为夏郎中的关系,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他说的不多,想的却极多,夏郎中常说他是个天生操心的命。为了心中所谓的真相,哪怕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什么,笑道:“据说他想要成为天下第一捕快,此事传得路人皆知,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这半年声量小了下去,据说他闯进十王府险些将皇子杀了,一个为民请命的捕快不应遭到嘲弄。”


  老武一直在旁听着,忽地插言道:“听说他把他师兄害死了?”


  小成一愣:“听说有这么回事。”


  老武道:“想不到他也是心思狠决之辈,这一点与白头儿可不相同,白头儿急公好义,不论谁有难处都会倾囊相助,公廨里流传着一句话:人人都爱白如冬,阖府上下无不是白头儿的拥趸。”


  “人人都爱白如冬...”小成这才知道白如冬在府中的地位,杜奎海看了老武一眼,笑道:“胡吹大气,他与谷雨有什么好比较的?”


  老武也笑了,听小成夸谷雨,他的潜意识也不愿白如冬落于人后。


  杜奎海笑容收敛,回到正题:“小瓶那姑娘现在可还安全?”


  小成点点头:“她藏身之处很安全,大乘教轻易不会发觉,”他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小谷捕头现下去见一位大人物,于此案大有助益。杜捕头何不等等他的消息,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杜奎海皱紧眉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小成摇了摇头:“他却没说。”


  杜奎海指头在桌面上有节奏地点动:“目前有两件事至关重要,一件是为谷雨洗清污名,还以清白,第二件则是保全你们的安全,不论是小瓶姑娘,还是你们几个。你们为金陵做得够多,这些原本是老夫的职责,几位小英雄古道热肠,让人钦佩万分。但大乘教在金陵一带羽翼丰满,无孔不入,你们人地两疏,出行多有不便...”


第五百九十六章 沉沦 杨达心中一沉,快步走向杜奎海,忐忑地道:“班头,您找我?”


  杜奎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冬还好吗?”


  杨达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地应道:“白头儿所受刺激非同小可,到现在还没回过来神,我看他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谷雨这小贼心狠手辣,白头儿也是恨极了他,吩咐弟兄们大锁全城,但咱们这些人全散出去也没发现他的蛛丝马迹。我正要与您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抽调一些人手?”


  白如冬的命令杜奎海是知道的,他心存疑虑本有意阻止,但白如冬正在气头上,杜奎海不愿与他再起争执,更何况冯推官在此事上也是点过头的,杜奎海的立场很被动,只能默默为谷雨争取一些时间。


  杨达如此问,杜奎海只是道:“胡天明查无所踪,此人作恶多端,决不可姑息,现有追查胡贼及其余孽的人手保留不动。”


  “那就没剩下多少人了,”杨达沮丧道:“不如我去巡检司...”


  杜奎海截口道:“不行,巡检司的弟兄死了好几人,这事还没过去呢。”


  巡检司队正刘毅与白如冬关系交好,为免白如冬家人受到王南松党羽打击报复,将几名军卒派驻在其家中护卫,昨夜那场大火中尽皆死在白家,无一人幸免。此事可大可小,上面虽然还没来得及给出定论,但杜奎海是决计不肯再牵连对方的。


  杨达眼珠转了转:“老武经验丰富,是咱们的老人儿,如今白头儿带不了队,抓捕谷雨自是难上加难,不如把弟兄们交由他来分派。”


  杜奎海摇了摇头:“算了,有你也是一样。老武另有任务,你们分头行事。”


  对于杜奎海消极的态度,杨达颇为意外,他满心以为杜奎海在见到白如冬后为了给徒弟出气,也要不遗余力地缉拿谷雨,可没想到杜奎海似乎提不起兴趣,杨达不免心中焦急,正想找些由头怂恿杜奎海,后者却道:“你去吧,但有任何关于谷雨的线索,一定要告诉我,另外决不可伤他性命,知道了吗?”


  杨达心中咯噔一声,直勾勾地看向杜奎海,杜奎海转身向府里走去。


  身后的捕快们围上来:“杨达,班头跟你说什么了?”


  杨达迅速调整着脸色:“全力追查谷雨,弟兄们务必要将此獠拿下。”


  纱帽峰,赵显达显然是有备而来,部下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将晴香阁围了个水泄不通。远处两乘官轿缓缓而来,士兵让开道路,官轿直到阵前才停下,轿夫抬起轿帘,兵部尚书宋宪、礼部尚书吴承简抬脚出了轿子。


  潘从右看在眼中,心中剧震:幕后主使原来竟是他们!


  他这些年明察暗访,却总也摸不出个头绪,偌大的金陵城被经营得铁桶一般,幕后的能量自然非同寻常,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躲藏在魑魅魍魉背后的竟然是两位朝中大宪,潘从右与两人皆是旧识,眼见守护者变成了加害者,心中犹如惊涛骇浪,往日里古井不波的脸上如今已满是震惊。


  吴承简眯着眼睛看向潘从右:“子路,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子路是潘从右的字。


第五百九十七章 认罪 范堂主点点头,脸上看不出表情:“武捕头请讲。”
  老武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两名男子道:“这二位可是东壁堂中的郎中?”
  “正是。”
  老武道:“很好,他二人在院中清洗衣物,我原本从旁路过,无意间听到二人在讨论不久前发生在府衙之中的一桩案子,案犯谷雨在押解途中遭遇埋伏,贼人抛洒面粉,结果明火引燃导致爆炸。两人得兴奋,丝毫没有察觉到院外有人,这两人参与袭击,范堂主知不知道?”
  他眼神锐利如刀,一瞬不瞬地盯着范堂主。
  听到此处海平已然全明白了,李文石三令五申,两冉底还是年轻,没将李文石的话听进耳去,这才导致东窗事发。
  他不禁又气又怒,看向两位郎郑
  两人吓得浑身颤抖,低垂着头不敢抬起。
  范堂主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这两人今日曾随我入府分发避暑药,爆炸发生时两人仍在府中逗留,年轻人爱凑热闹,想必看到了什么,添油加油地大讲一通,不过是无聊时寻开心的把戏而已,武捕头切莫当真。”
  “是吗?”老武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范堂主:“想不到范老医术撩,言辞更是撩。”
  他慢慢踱步走到那水盆旁,弯腰在盆中捞了一把,在范堂主面前摊开手掌:“看热闹把面粉看到了身上是吗?”
  那掌心中白乎乎的,却是已化作浆水的面粉。
  范堂主绷住了脸,铁证面前他也无言以对,老武收回手:“还不承认?那咱们就把东壁堂中的郎中挨个搜一遍,倒要看看是你藏得隐秘,还是快班弟兄们搜得精细?”
  范堂主沉默片刻:“此事皆出自我授意,与其他人无关。”
  两名郎中猛地抬起头:“范堂主!”
  李文石和海平相顾色变,李文石走上前:“师傅,不可...”
  “都别了!”范堂主大喝一声:“此事与东壁堂无关,乃是我个人所为。”他看着李文石,着重强调道。
  李文石双拳紧攥脸色潮红,纵使心有不甘,但师命难违,硬生生收住脚步。
  范堂主两手平摊:“武捕头,我认罪。”
  老武哼了一声:“枷了!”
  身后便有一名捕快上前给范堂主上了枷,老武道:“这东壁堂住着可不安全,叫弟兄们换个医馆,另派专人把守,东壁堂内所有郎症杂役不得外出,事情清楚了我放人,不清楚就给我饿死在这儿!”
  郎中们无不噤若寒蝉,老武看了一眼范堂主:“范老,请吧,咱们衙门里话。”
  海平眼睁睁看着一种捕快离去,胸前剧烈起伏,呼呼喘着粗气,李文石道:“稍安勿躁。”
  海平道:“师爷此一去只怕会吃苦头。”
  李文石道:“不会的,你师爷一辈子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金陵城中还没人敢动他。”
  这话他是给海平听的,同时也是给众捕快听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也是给自己听的。
  再谷雨背着夏姜离了东壁堂,成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走了半晌,终于耐不住道:“咱们是不是无路可去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逃生 谷雨想起自己的师傅,已有大半年未见,但样貌好似近在眼前,心中没来由地柔软下来,笑道:“我平素倒是拿着老头儿的名头干些出格的事儿。”


  潘从右自与谷雨见面伊始,这还是第一次见这少年露出由衷的笑意:“不用担心老夫,你若逃走,他们更加不敢杀我。”


  “为什么?”谷雨疑惑地道。


  潘从右道:“投鼠忌器。我活着,对你来说至少是种约束。”


  谷雨“啊”了一声:“我懂了。”


  潘从右道:“小白,你可听明白了?”


  小白跟在潘从右身上,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这才知道潘从右已将最后突围的希望放在了谷雨身上,两人才只见过一面,潘从右的决定不可谓不大胆,连小白也有些犹豫:“大人,纱帽峰中遍布敌军,谷雨只身一人,如何逃脱?依我看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曹克攀也听到了两人的计划,存的也是一样的心思,低声附和道:“是啊大人,谷雨当真逃走了,万一两个老匹夫一怒之下杀人泄愤,咱们今儿可都要人头落地了。”


  潘从右好笑地道:“即便谷雨不突围,吴承简便会放你走吗?”


  曹克攀梗着脖子道:“姓曹的大小是个人物,何况还有您老人家在此,难道他还真敢杀我们?”


  潘从右淡淡地道:“他们之所以不当场动手,已经照顾了我们的身份,若是寻常人家早就杀了了事,”他甚至没有回头,就已经听到曹克攀陡然粗重的呼吸声,潘从右摇了摇头,苦涩地道:“陛下最忌朝臣贰心,私自调兵恰恰触到他的逆鳞,吴承简和宋宪只要将他们精心准备的奏章递上去,以当今陛下的性子,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小白恍然道:“所以他们不过是借皇帝的手名正言顺地杀了我们。”


  曹克攀气道:“大人风里雨里不辞辛苦,保的是他老朱家的江山,这皇帝老儿当真不念旧情吗?”


  潘从右皱了皱眉:“小心说话...”


  哪知旁边厢谷雨叹了口气:“当今陛下何止不念旧情,刚愎自用自私自利,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是他真正记挂在心的,包括那几位可怜的皇子,他又怎么会怜惜你我的性命?”


  潘从右听得心中一凛,谷雨这番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而且在他的印象中谷雨少言寡语,能说出这番话只代表他对万历极其憎恶,甚至能隐约感觉出他与皇家必定有所交集。


  莫非他见过万历皇帝?


  潘从右心中一动,小白在身后道:“这么说来,只有谷雨带小瓶姑娘抢先入京,才有机会将这件事分说清楚,对吗?”


  潘从右回过神,看向谷雨:“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谷雨痛苦地点点头,显然下山的途中已经足够他在脑海中勾勒出对己方最有利的计划,但如此一来就会将无法逃生的人置于险地,谁也不能保证对方在惊慌和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


  潘从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向谷雨笑了笑:“不用担心老夫,哪怕对方狗急跳墙,曹将军的身手也不是白给的,三千将士更是如狼似虎,拼得一搏难说没有胜算。”


第五百九十九章 背影 罗廊坊,时近正午,烈日高悬,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付牢头解开衣领,在额头上抹了把汗。


  巷子口开着一间茶坊,坊中人声鼎沸,透过四开的大门便看到不少人打着赤膊,此处靠近秦淮水道,远离闹市街道脏乱,被炙热的阳光烘烤之下散发出刺鼻的酸腐之气,这里正是金陵底层人居住的所在,来往者皆是瓦匠、木匠、扛大包的,靠卖力气挣钱,虽然喝不起好茶,但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又能解渴去热,实在是闲歇时最佳的避暑地方。


  付牢头眼神在茶坊门前一溜而过,快步走入巷子深处,再往里走便是寻常百姓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巷子中见不到一人。


  付牢头之前已来过数次,但每次还是紧张兮兮的。


  在他太爷爷那辈便有了暗探身份,只是金陵承平日久,从没有什么人联络过他,连他也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当秦戈与胡德义两人找到他时,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害怕。


  他提着小心在巷子里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一直走到某户人家的后墙才停下来,眼睛在石砖上逡巡着。


  这附近的房子破败窘迫,院墙往往年久失修,墙体剥落使得石砖裸露在外。他的目光停了下来,伸手在一块砖头上摩挲,两指抠在边缘缓缓加力,将那块砖头缓缓抠了出来托在掌中,左右则快速伸入怀中,将那封信塞到洞中,随后又将砖头塞了回去。


  右手指甲在砖上狠狠划了两道,划出了一个大大的“x”字。


  他仔细端详片刻,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动静,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快步走出了巷子。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悦宾楼是甜水坊为数不多的像个样子的酒楼,装修气派用料考究,两层的楼高在一片低矮的瓦房中如鹤立鸡群宣示着身份的尊贵,甜水坊的居民们若是能在悦宾楼中吃一顿饭,足够吹一个月的牛皮。


  付牢头经过门前,也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脚步匆匆快速走远。


  悦宾楼的二楼雅间内,张回透过半开的窗户死死盯着茶坊后的那条巷子,一名高大的年轻人和齐全儿站在他的身后,从他的角度可将罗廊坊尽收眼底,大大小小的巷子如蛛网一般勾连交织。


  张回沉吟道:“青堪,去准备吧。”


  那名高大的锦衣卫拱手道:“遵命。”推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齐全儿静静地站在张回的身后,张回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紧张?”


  齐全儿保持着那副恭谨的态度:“小的十一岁动手杀人,那之后就不晓得什么是紧张了。”


  张回道:“听上去很厉害。”


  齐全儿的语气很平淡:“不止听上去。”


  “你很自信,”张回转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喜欢和自信的人打交道。”


  齐全儿矜持地笑了笑,张回面无表情地道:“可自信的人未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六百章 脱逃 猎人围猎的索命网却已从四面八方悄悄涌了过来,而那男子对此却无知无觉,走得不急不缓,仿佛闲庭信步一般。来到那户人家的后墙,背着两手慢腾腾地踱着步,目光在石砖上流转。


  青堪距离他只有两个巷口的距离,在他对面的巷子里打手们悄悄掩上来,青堪比了个手势,对方蹑足潜踪摸到巷口,各自将兵刃抽出蓄势待发。


  那男子终于停下脚步,伸出右手搭在石砖的边缘上轻轻抠动,便将那砖头抽了出来,随后探手入内,将那封信抽了出来。


  青堪回头看向悦宾楼的二楼,张回深深吐了口气,将窗户完全推开,目光灼热地看着男子的背影,右手高举用力地向下一挥!


  是时候了!


  青堪一声断喝:“小贼,拿命来!”一个箭步窜出了巷子,钢刀的刀刃在烈日下发出耀眼的光辉,风卷残云一般自那男子背后卷了过来!


  那男子却仿佛早已预见般丝毫不见惊慌,将砖头在掌心里垫了垫,忽然转身用力向后掷去,身子如绷起的皮球一般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墙头上。


  青堪陡见眼前一花,那砖头风驰电掣,转瞬间便来到他的面前,只吓得他魂飞魄散,急忙挥刀格挡,只听嘭的一声响,砖头四分五裂,碎屑在青堪的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他登登登连退数步,才卸去那排山倒海的力道,将刀举到面前,右掌微微颤抖,虎口发麻胀痛,脸上更是涨红,对方的一记转头竟搞得自己如此狼狈。


  钢刀在面前狠狠一挥,青堪面目狰狞,恨声道:“追!”


  身后的打手倾巢而出,高举兵刃向那男子扑来。


  那男子动如脱兔,抛砖、上墙动作之快只来得及让齐全儿看到对方的半张脸,虽然皮肤黑黢黢的,但眉眼周正,似乎是个相貌不错的小伙子。


  张回却已从对方的半张脸认出了他的身份,狠狠地在窗台上用力一拍:“果然是他!”


  齐全儿见对方上了墙,翻身落到院中,径直向门外冲去,不由地大惊:“他要跑!”尔后才反应过来:“他?他是谁...大人!”


  在齐全儿的惊呼声中,张回扳住窗框,竟然从窗口跳了出去!


  在他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张回在空中两臂伸展的背影,如一只鹰隼般飞掠而下,随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足不点地向那男子的方向追去。


  齐全儿半张着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向房外跑去。


  巷子里忽然乱了套,呐喊声此起彼伏,那男子奔如急雷,在巷中左突右闪,打手们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待追近时对方早已失去了踪影。


  青堪累得气喘吁吁,他叉着腰喘了口粗气,身边一条人影攸地闪过,却是张回追上来了:“废物!”


  张回恨铁不成钢的一句话,吓得他浑身一抖,咬紧牙关追着张回的背影而去。


  这周围的民宅院墙低矮,男子的轻身功夫又极好,舌头顶住上牙膛,腰腹收力,旱地拔葱落在了一家院子里,他紧贴在墙侧,院外呼啸声由远及近,随后是粗重的喘息声。


  “上哪儿去了?”


  “四处找找!”


  脚步声再次远去,那男子嘻地一笑,摸到门后伸手拉住门闩,忽地目露警觉。


  门外张回侧着身子,钢刀横在身前,侧着耳朵仔细倾听着门内的动静,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令他原本打算出其不意的偷袭也宣告破产。


第六百零一章 迟疑 纱帽峰上的突变发生在山坡上的拐角,不知何时被押解的队伍发生了变化,潘从右站在最前,紧随其后的谷雨,小白走在谷雨身后,曹克攀殿后,两名亲兵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


  而对这些赵显达手下的兵丁并没有及早察觉,己方无论从人数还是装备上带来的压倒性优势让他们丧失了警惕性。押解的队伍将降兵围在当中缓缓向拐角走来。


  谷雨运足气力,就在拐过身的一瞬间,忽然足底一蹬,径直向一旁的山坡扑去!


  那山坡遍布乱石杂草,坡度陡峭,谷雨重重地摔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长得奇形怪状,边缘极为锋利,恰好扎在谷雨的前胸,谷雨只觉得前胸好似被利刃切开一般,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呻吟声。


  小白也已飞身来到他面前,伸手搀住他的胳膊,谷雨忍痛爬起身来,两人如一阵风似地沿着山坡向下跑去。


  两人选择的时机刚刚好,拐角前的押解兵背向着二人,而拐角后的押解兵则恰好处于视线盲区,直到此时才有人发现了他们,惊呼道:“有人跑了!”


  越来越多的兵丁发现在坡道上上蹿下跳的谷雨和小白:“追!”当即便有兵丁衔尾追去。


  “拦住他们!”说话的正是曹克攀。


  手下兵丁横身在道边阻住对方的去路。


  “去你妈的!”追兵急红了眼,要是放跑了俘虏,以赵显达的性子还不活扒了自己,纷纷举起兵刃向拦路者砸去。


  山上的喧闹令奔跑中的谷雨和小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山上张望,谷雨将他手腕上的绳索解开:“别迟疑了,要相信潘大人的判断。”


  再看此时的山坡上已打作一团,曹克攀的士兵双手被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忍痛生受着,为谷雨争取逃跑之机。许多人不消一个照面便被人放倒在地,拳打脚踢。


  曹克攀瞧得目眦欲裂,牙关紧咬,怒吼声中跳到打人者面前:“去你奶奶的!”飞起一脚,正踹中那人的胸口。他这一脚势大力沉,那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坡上,半天动弹不得,曹克攀得意地仰天大笑:“哈哈…哎哟!”


  原来是赵显达已挤入人群,他一脚踢翻曹克攀,嚓地一声脆响佩刀出鞘,此时的他双目赤红,鼻息咻咻,一步步逼近曹克攀,看那模样恨不得要将其碎尸万段。


  潘从右合身扑在曹克攀身上,他扭头看向赵显达:“你想清楚后果!”


  赵显达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将钢刀举到头顶,目露杀机,曹克攀手下兵丁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来救,却被敌人拦在外围。


  赵显达怒火难抑,杀意涌向大脑,大喝一声钢刀如电当头劈下!


  生死一瞬之间,半空中忽地落下一条人影,飞身踢向赵显达的脑袋。赵显达应变奇速,钢刀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径直向其小腹划来。


  锋利的刀刃入体,鲜血抛洒半空,在炙热的阳光下显得明媚而妖艳,那人影发出唔地一声闷哼,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六百零二章 夺马 赵显达已追到队伍前方,他边跑边喊道:“散开阵型,将这小贼合围!”兵丁在山坡上拉开散兵线,如千万道支流最终汇入大海一般,追逐着前方的那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赵显达仇恨地看着谷雨,方才宋宪的用意很明显,他对赵显达不理智的举动感到不满,赶他下山也是为了让他冷静冷静,可惜的是赵显达非但没有冷静,反而更加恼怒,若不是潘从右与谷雨这厮心怀叵测,自己还会这般狼狈吗?


  既然潘从右他动不了,谷雨就成为了他唯一可以发泄仇恨的目标。他大步流星,奋力追赶,片刻后距离谷雨不过丈余。他猛地向前一窜,二话不说兜头便剁!


  谷雨小心提防着身后的动静,陡闻耳边恶风疾来,足底猛力前蹬,身子像离弦之箭攸地向前弹出。


  赵显达一刀走空,毫不迟疑地再进一步,钢刀泰山压顶又是一记,但见谷雨起势欲躲,身子刚弹起却突然痉挛般地哆嗦一下,啪地摔在地上。


  赵显达定睛一看,见谷雨脚踝已被一株拇指粗细的藤蔓缠住。他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天助我也,小贼还不纳命来!”两手擎刀高举过头,断喝声中一刀剁下!


  谷雨情知危急,右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忽地转过身子,右手在赵显达的眼前一撩,赵显达不及躲避,两眼一疼,已中了谷雨的算计。


  谷雨眼中杀机迸现,右手挥刀看向赵显达,哪知赵显达应变奇速,将手中一柄钢刀耍得风火轮一般,针泼不进,恰好挡下谷雨那一刀。


  谷雨还要进招,但此时敌军掩上,他知道失了先机,只好恨恨作罢,长刀一甩撒腿便跑。


  一名亲兵自后抱住赵显达:“将军,那小贼跑了!”


  赵显达这才收了兵刃,想到方才的险境,只要稍慢一步恐怕大好性命就得交待在这儿了,身上登时起了一层冷汗。他两眼被沙石磨得生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恼怒地将那亲兵甩在地上:“妈的,既然跑了还不去追!”


  曹克攀在山坡上看得眼热,两只大巴掌狠狠一拍:“活该!哈哈!”


  那边厢谷雨却有苦说不出,方才那一跤固然有环境的原因,但是以他平日的反应也不置拌倒,究其原因还是他体力消失殆尽,若不是急中生智,恐怕早被赵显达一刀了结。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早晚有他力竭的一刻,到那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正在焦灼间眼前陡然出现一道悬崖,因为植被茂盛,肉眼难以分辨,谷雨看到时已然迟了,一脚踏空身子猛地向前栽出。


  那山谷纵深足有十余丈,谷雨收势不住,身子咕噜噜向谷底滚落,沿途枝杈纵横,将谷雨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得道道血痕,仿佛小刀割肉一般钻心地疼痛,不由地惨呼出声。


  追兵追到近前,急忙收住脚步,但见枝叶茂盛,乱石嶙峋,耳听得谷雨的惨叫,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赵显达追到切近,见追兵只在崖边观望,不敢追击,气得他火冒三丈,抬脚踢向兵丁的屁股,那兵丁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跌了下去,他放声高叫道:“畏战不前,军法伺候!”


第六百零三章 实话 老武陪着小成出了应天府衙,转过十字大街,小成拱了拱手:“武捕头,不劳相送了。”


  老武一愣,但小成表情坚定,老武知道对方对自己仍然保留着怀疑,逼迫得过了难免适得其反,于是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你和伙伴考虑慎重,我与杜班头静候佳音。”


  两人在街口分别,老武望着小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这才回转。虽然小成的态度仍然不明朗,但听过此番交谈起码确认了谷雨确实并非杀害董梦琪及白小小的真凶,他相信以杜奎海的能力至少能解开两人的误会,并借此还谷雨的清白。


  “杨达?”老武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杨达。


  杨达的面色谈不上好看:“方才那人是谁?”


  老武皱了皱眉:“不久之后你会知道的。”


  绕过杨达向前走去,但杨达挪动脚步,重新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是不是谷雨的同党,老武,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说到后来,语气加重,让老武察觉到对方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此处离府衙还有些距离,老武的目光透过杨达的肩头看向府衙门口的守卫,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以及来衙署中办事的官员络绎不绝,两人又站在道边,并没有获得守卫的注意。


  老武将视线收回:“杨达,你我是过命的弟兄,我年纪痴长你几岁,蒙你不嫌唤我一声哥哥。如今我以兄长的身份问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诚实回我。”


  杨达紧皱双眉:“你想说什么?”


  老武沉声道:“你说你曾见谷雨杀害白家母女,放火烧了白宅,此事究竟是你亲眼目睹还是凭空揣测?”


  杨达心中一沉,没想到最先提出质疑的竟然是朝夕相处的老武,他稳住心神,厉声道:“老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怀疑我!”


  老武垂下眼睑:“小谷虽然话不多,与我们也不如何亲近,但他品性端正坦诚仗义,与白家母女关系亲密,如何会突然转性,对二人下杀手,这事困在我心中良久,实在不吐不快,”他抬起眼皮迎向杨达:“白头儿近来行踪诡异,举止无常,总是神神秘秘的,你也变得陌生了,我倒想知道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杨达浑身打了个激灵,面对老武的逼视,他心中忐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没了平日的机灵劲儿。


  老武手摸向腰间,步步紧逼:“杨达,你跟我说实话!”


  “你想做什么?”杨达脸色变了:“老武,我们是战友!”


  老武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说实话!”


  杨达脸上变颜变色,末了长叹一声:“你想知道真相,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老武疑虑更甚。


  杨达转身走去:“放心吧,兄弟不会害了你的。”


  应天府衙,洪府尹从椅中弹起,惊得面无人色:“此话当真?”


  巡城御史哭丧着脸:“正是,好几千人马,既有骑兵又有步兵,来去一阵风,直将咱这城门当了摆设。”


  金陵城承平日久,少有兵戈之事,听说被闯了城门,洪府尹只觉得全身冰凉,四肢百骸寒意彻骨。冯推官坐在下垂首,闻言也是一惊:“打进来了吗?可通知了五军都督府?”


第六百零四章 天师 山道之上尘土飞扬,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奔如急雷,跑在最前的谷雨两手紧紧抱住马颈,整个身子尽可能地伏低,不时地回头看向追击的杨伯。


  前马扬起飞沙走石,杨伯不得不半眯着眼,一手拉住缰绳,另一手则用刀柄不断地拍打马屁股。


  在他粗暴的催促下,战马跑得蹄不沾地,与谷雨的距离在渐渐拉近。


  谷雨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前方恰好出现一条分叉路口,往南通往金陵城,往北则与金陵城背道相驰。谷雨脸现纠结,任由胯下马奔向南岔口,杨伯越追越近,两马相距不过半个马身,杨伯见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忽地腾身而起,扑向谷雨。


  而谷雨恰在此时拨转马头,右手毫无征兆地向后挥去,掌中刀半空中划了道刺目的弧线,两腿猛力一夹马腹,那战马唏律律声中转而向北。


  杨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应变,小腿仍被刀锋扫过,疼得他浑身一激灵,自半空中重重地栽下,在地上连续翻滚。他是从激烈奔跑的战马上弹起,前冲之势巨大,好容易卸去力道,已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圈,耳听得战马啸声,想也不想连忙滚到道旁缩成一团,那马匹自他头顶一跃而过。


  也幸亏他反应及时,才不至被身下坐骑踩个头破血流。


  他晃了晃脑袋,直起身子看北岔口眺望,此时谷雨也正回头看着他,两人视线短暂相交,目光中复杂难明,谷雨一磕马夫,战马攒动四蹄,如乳燕投林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杨伯仍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让他四肢瘫软,没了半分力气,心底涌起强烈的后怕之意。他艺高人胆大,满心以为抓捕谷雨易如反掌,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其貌不扬,普通得让人兴不起警惕之心,可谁知道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手底艺业着实不凡。


  马蹄声纷纷,赵显达领着人追到近处,扬起的沙尘扑面而来,赵显达勒停马匹:“怎么回事?”


  杨伯摆手驱赶着尘土,呸呸啐了两口,将手往分叉路口一指:“往北去了。”


  赵显达面沉似水:“交给我吧。”向后扬手:“追!”领着一干人风驰电掣地追着去了。


  胡天明落在最后,跌跌撞撞地下了马向杨伯跑来,难为他大肚便便,山路又坑坑洼洼,他竟还能保持住平衡,跑到近前将杨伯一把搀住:“护法,没事吧?”


  “皮肉伤,”杨伯倚在他宽厚的肩头借势站起:“没想到谷雨这小厮端的狡猾,连我也着了他的道儿。”


  胡天明生怕他脸上挂不住,有心圆场道:“此人精擅伪装,力量非同小可,败在他手下的不乏技击高手。这厮不仅狡猾,更铁了心与潘从右混作一处,决不能放虎归山。”


  杨伯淡淡地道:“既然两位老大人在现场,他们自然晓得厉害,山间精兵无数,纵使他逃过一时,却也逃不开赵显达的天罗地网,只是...”


  胡天明道:“护法是怕他偷溜入城?”


第六百零五章 冲撞 某处山坳中,大乘教天师宋天阳低头丧气地坐在一处背风的角落,他懒散地倚在一块巨石上,往日里的光鲜衣着此刻变得凌乱不堪,头发披散形容狼狈,再也没有之前的仙风道骨。


  在他面前丁伟支起个柴火堆,将捡来的干柴用手掰断添进火堆,火堆上方支起一口小锅,刘师傅掀开锅盖,米粥的香气伴随着热气弥漫出来,宋天阳鼻翼动了动,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刘师傅见状,忙小心道:“天师稍等,米粥片刻就熟。”


  宋天阳点点头,末了叹了口气,丁伟察言观色,试探道:“天师,你说当真有官军上山清缴?”


  刘师傅道:“杨护法亲自派人传令,那还有假?”


  丁伟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怕不是这姓杨的妒忌天师,故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好使天师难堪吧。”


  宋天阳拧紧了眉头,看向丁伟。


  刘师傅眼珠转了转,面色冷下来:“什么意思?”这老妇人脑筋不如丁伟灵活,但飞扬跋扈刁钻狡猾,年轻时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丁伟道:“以两位尚书的威权,无论是哪个道上哪有不敬着供着的道理,别人躲都来不及,上门找茬的这么多年咱们可见过一个?”


  刘师傅想了想,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所以嘛,”丁伟两手一摊:“神教在金陵呼风唤雨,鲜有敌手,怎么凭空就有官军上山清缴了?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不开眼的官员想要查我们的海底,以老大人的手段还解决不了吗,除非...”


  宋天阳急道:“除非什么?”


  丁伟阴恻恻地道:“当年大乘教势起之初,老大人若不是怕太过招摇,杨伯岂肯屈居护法一职,这些年他贼心不死,平日里没少向天师下绊子、吹阴风,这一次神教出了纰漏,他不落井下石可能吗?”


  宋天阳踟蹰道:“不会吧?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老大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再说神教兴盛数载,信徒遍布,小风小浪岂岂能撼动神教千秋基业。”


  刘师傅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次神教确实危机重重,天师切莫大意。”


  宋天阳摆了摆手:“我看是你们二人多心了,神教在老大人的心中举足轻重,而本天师执掌神教由小做大,拥趸无数,难道他们还能见死不救吗?”


  丁伟见他执迷不悟,不免焦急起来,向宋天阳凑去:“天师...”


  “谁干的?!”


  一声咆哮响起,把丁伟吓了一哆嗦。


  大石后转出一人,大步流星走向丁伟。


  丁伟看清那人模样,气道:“汤护法,你要吓死我吗?”


  汤有亮指着柴火堆气道:“这究竟是干的?不怕烟尘将人吸引来吗?”


  柴火堆烟火缭绕,飘扬至半空,丁伟挤出笑容:“汤护法,天师他老人家一早便组织神教转移,忙到现在滴米未进,我和刘师傅不过给天师煮碗粥垫垫肚子而已,这烟尘在林间不消片刻便散了,何必小题大做的?”


  “小题大做?”汤有亮脸色铁青:“咱们是在躲避官军追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林间但凡有一人经过,或许报与官府,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第六百零六章 人选 宋天阳气得满面通红,浑身哆嗦不止。大乘教总坛被谷雨一通搅闹,甚至豢养的玉女小瓶也随之失踪,此事对于大乘教可谓性命攸关,宋天阳连番催促,奈何谷雨的难缠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即便如此他仍心存侥幸,大乘教广收信徒,势力遍布江南,宋宪及吴承简借助大乘教贩卖妇孺收取黑金,并依靠晴香阁笼络官商,两者互相借势才有了如今基业。


  大乘教的发轫宋天阳居功至伟,即便他因疏失与私心以致神教遭遇前所未有之危机,也不信宋吴两人真敢拿他怎么样。即便丁伟与刘师傅苦劝不已,他仍不以为然,甚至从内心深处不愿相信两位老大人会抛弃自己。


  但前有汤有亮恶意冲撞,后有林间两人的答对却让他醒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天阳慢慢站起身,将裤子提上从树后转出,那两人早不见了踪影。宋天阳脸色阴晴不定,默默地站了许久这才向林子外走去。


  丁伟正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宋天阳的身影连忙迎上去:“天师,您老没事儿吧?”


  宋天阳摆了摆手,见刘师傅仍然在地上跪着,老脸上皱纹堆垒,与宋天阳的对视中带着一丝委屈,宋天阳叹了口气:“你的好意本教是知道的,但若是不懂分寸不知时机,反而成了坏事。”


  刘师傅知道他如此说便是原谅了自己,叩头道:“老奴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宋天阳坐回到石头上,看了看两人:“本教考虑再三,你们的话也不无道理。教中危机重重,又有内贼心怀叵测,两位有何良策,不妨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


  丁伟见他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不觉喜出望外,凑近了道:“教中难关一分为二,往外看官军阻截,咱们避在深山之中,只要老大人应对有利,只要没有人捣乱,咱们必定可以安然渡过。”


  宋天阳点了点头:“说下去。”


  丁伟道:“咱们再向内看,杨伯亡我之心不死,他是两位老大人的嫡系,真要闹得僵了,老大人偏帮谁,不好说。”


  宋天阳沉下了脸,他确实也做不到原来那般笃定,丁伟道:“攘外不如安内,依我看天师此时绝对不能服软,否则杨伯以为咱们软弱可欺,势必会借风起浪。”


  刘师傅想到方才汤有亮的跋扈,恨恨地道:“汤有亮那厮借机生事,背后没有杨伯撑腰,打死我也不信。若是任他胡为,还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丁伟阴恻恻地道:“所以决不能让他活下去。”


  “什...什么?!”宋天阳吓得呆了,丁伟面目冷峻,充满杀意的目光更是令他胆寒。


  刘师傅也是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丁护法说得对,汤有亮一死,杨伯少了一大助力,再想在教中生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杨伯虽然在大乘教中挂了个护法的名头,但作为两位老大人的心腹,常年在其身边伺候,于教中事务插手不多,所依靠的唯有汤有亮这一臂膀为其培植势力,若是将他除掉...


  宋天阳想到此处不觉心头燥热,可转念一想却又为难道:“汤有亮武艺高强,凭你的身手能胜过他吗?”


第六百零七章 刺探 宋天阳将脸一拉:“如何不行?”


  “这个...”丁伟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但在宋天阳和刘师傅的两重注视下也不敢徇私:“秀雯初来乍到不假,但她和汤有亮素无交情,贸然前往汤有亮如何肯信?”


  “好像丁护法与这秀雯交情多深似的。”刘师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丁伟面红耳赤:“你!”


  “好了好了!”宋天阳见左膀右臂话不投机,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看秀雯这姑娘挺有眼力价,绝非愚鲁之辈,况且姿色上佳,汤有亮年轻气盛,一个美貌的大闺女投怀送抱,他能把持得住吗?”


  刘师傅道:“丁护法定然是把持不住的。”


  秀雯险些害她丧了命,原本她想借助丁伟之手辣手摧花,哪知道丁伟偏生起了爱惜之意,对这秀雯回护有加,刘师傅当然不乐意,邪火全数发在了丁伟身上,她倚老卖老,宋天阳都要给三分薄面,更何况是丁伟。


  即便如此丁伟也是气得面皮涨紫,宋天阳皱眉道:“刘师傅,你可有属意的人选?”


  刘师傅一愣:“我…”见宋天阳面色不愉,也知道是方才对丁伟的报复引起了他的不快,于是顺着他的话头道:“老奴也觉得秀雯是最合适的人选,想当初秀雯被带到山上,还是汤有亮负责接引的,算起来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宋天阳表情放松下来:“这倒是个好消息,只要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还怕汤有亮不入蛊吗?”


  丁伟紧咬牙关,末了憋出一句话:“秀雯性格执拗,并不是那么容易驱使的。”


  刘师傅冷声道:“是人总有欲望,秀雯念兹在兹的就是他那弟弟,既然想要保全家人,就得听我们的指令。”


  宋天阳点点头道:“我看这女子对弟弟关心得紧,或许可以一试,”见丁伟神情郁郁,想了想又道:“当然,秀雯只是去杀人,并不一定当真以色侍之,只要干掉汤有亮,瓦解我教内部危机,丁护法,你便是大大的首功。”


  丁伟虽然想说不,但天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能忍下心中不舍:“但凭天师吩咐,属下配合便是。”


  宋天阳露出笑容:“这才是本天师的体己人。”


  丁伟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拱手道:“属下这就去与秀雯聊聊,瞧瞧她的意思。”


  “去吧,秀雯是个机灵女子,相信不会让我失望的。”宋天阳没有多说什么,看着丁伟魂不守舍地向大石后走去,眼睛眯起不知在想什么,刘师傅察言观色:“老奴认得秀雯那兄弟,那小兔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如老奴去探探他口风,双管齐下不怕秀雯不就范。”


  宋天阳微微颔首:“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刘师傅愣了愣,努力回忆片刻才道:“好像是叫什么小北。”


  宋天阳道:“你看,人家有名字。”


  刘师傅不解地看向天师,宋天阳扭过头看她:“既然有求于人,就要懂得客气,本教信众忠诚勇武,危难之际没有一人或畏战、或逃脱,一个不缺地转移到山野,靠得可不是威逼恫吓的手段。”


第六百零八章 带路 炙热的阳光下,皮猴儿与几名闲汉懒洋洋地躺在一颗古槐下乘凉,那古槐冠如伞盖,将几人罩在树荫下,皮猴儿敞胸露怀,丝毫不避讳观瞻,其中一名闲汉道:“大哥,那小子说不定早逃得远远的了,咱们还找吗?”


  皮猴儿瞥了他一眼:“为何不找,那赏格足够咱们弟兄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闲汉道:“能从神教逃出来的那可不是凡人,邻村的周家兄弟在教中当值,听两人说那人生得三头六臂,力大无穷,一个大活人被生生撕开,咱们…咱们恐怕不是对手。”


  皮猴儿勾勾手指,闲汉凑过脑袋,皮猴儿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记。


  “哎哟!”


  皮猴儿道:“臭小子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那闲汉捂着脑袋辩解道:“我这也是为大哥着想,咱们前后找了七八个村子,哪里见过那人的影子。再说不光咱们在找,神教在找,我看韦捕头也领着人在找,这泼天富贵轮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皮猴儿气道:“那姓韦的仗着自己有官身,处处给老子找不痛快,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别栽在老子手里,否则轻饶不了他。”


  那闲汉撇了撇嘴,满脸的质疑。


  “他妈的!”皮猴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要打,忽地定在原地,闲汉见他表情有异:“大哥,怎么了?”


  皮猴儿指着远处:“那边林子里似乎有人走过,你们看到了吗?”


  众闲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齐齐摇头。


  皮猴儿看了半晌,挠了挠头:“眼花了?”阳光烘烤得人懒洋洋地,皮猴儿重新躺下,微阖双眼:”弟兄们休息会儿,下午继续找。“


  闲汉们回应地稀稀拉拉,有的则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皮猴儿摇了摇头,正准备睡个好觉,忽然那闲汉嚷道:”大哥,果然有人!“


  谷雨看着韦捕头的眼睛,希望从这名老吏身上寻求到一丝共鸣:“你我确非朋友,却是同僚。身为捕快自当震慑宵小惩强扶弱。论资历您是前辈,我不过只是个当过几年差的伢子,所以就看作晚辈的请托吧。”说罢一躬到地。


  韦捕头面皮子发紧,胸前剧烈起伏,韦氏从他身后冒出头:“小的还没回来,现在你又要骗老的了吗?”


  话到此处,忽听院外的街面上响起吵闹声,紧接着传来赵显达粗狂的嗓音:“别让那小厮跑了,给我搜!”


  “是!”震天价的呼应响起。


  韦捕头有些恼怒地看着谷雨:“这次又是什么人?”


  谷雨笑得很矜持,像待字闺中的姑娘:“官军——五军都督府的人,也是大乘教的同党。”


  韦捕头又惊又怒,眼前登时一黑,用手颤巍巍地指着谷雨。


  韦氏绕过韦捕头恶狠狠地抓住谷雨的胳膊:“你得罪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也不想平白丢了性命,我男人有家有业有亲朋,与你不一样。走,跟我去见官!”


  赵显达站在街心游目四顾,手下兵丁出没在街头巷尾,喧闹声此起彼伏。


  谷雨留下的马终究被他找到了,但是马的主人却失去了踪迹。那林中树木旺盛,杂草齐腰深,想要追查谷雨的足迹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赵显达久在军中,对追踪寻迹颇有一套,另外平素军队拉练常在此处盘桓,所以这一带于他也不陌生。


第六百零九章 搜查 “砰砰砰!”皮猴儿趾高气扬,将院门擂得山响。


  赵显达比了个手势,兵丁呈扇形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久后门内有人应道:“谁啊?”


  “姓韦的,你的事儿犯了,军爷来抓你了!”一名闲汉兴奋地嚷道。


  赵显达一个耳光过去,将那小子打得原地转了一圈,趔趄着摔倒在地,他捂着半边高肿的脸颊,畏惧地看着赵显达,后者则冷冷地收回手,皮猴儿被他吃人一般的目光吓得呆住了,只觉寒意遍体,两股战战。


  “吱呀”一声院门敞开,韦捕头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赵显达上下打量着韦捕头:“你姓韦?”


  韦捕头的手在公服上一抚,施礼道:“是,将军是?”


  赵显达的视线回到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在公廨,却跑到家里做什么?”


  “我...”韦捕头犹豫道,他现在的心情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更想不到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将军心思竟然如此细腻:“内子身体不舒服,差人与我说了,我这也才刚回家不久。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吗?”


  赵显达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镇上闯进了逃犯,此犯身负重案穷凶极恶,随时可能伤人性命,你既然是快班衙役,可知道镇上有什么藏人之处吗?”


  韦捕头道:“镇上的都是良善百姓,定不会收留嫌犯。”


  赵显达的脸上仿佛冰山一般,韦捕头按捺下心头恐慌,强迫自己回应着赵显达的凝视,赵显达忽地咧嘴一笑:“你是老刑名了,难道不问问我那案犯长得什么样子吗?”


  一瞬间韦捕头好似被抓到痛脚的猎物,心底涌起强烈的寒意,他强笑道:“这镇上很少有外人进出,只要出现了陌生面孔想必就是那逃犯。”


  赵显达皮笑肉不笑地道:“果然老刑名,”慢慢沉下脸:“反应真不是一般人比的。”


  韦捕头只作听不懂:“将军谬赞了。”


  赵显达慢条斯理地道:“本将军乃是五军都督府中府左都督赵显达。”


  韦捕头脑袋嗡了一声,这才知道面前这位黑脸汉子便是威名赫赫的赵将军,心中暗骂谷雨惹得泼天大祸。赵显达道:“本将军现在要征用你协助追查逃犯,你不会推辞吧?”


  “这个...”韦捕头有拒绝的权利吗?只得道:“但听将军吩咐。”


  赵显达道:“那便从你家开始搜。”


  “什么?!”韦捕头脸色大变。


  皮猴儿哈地一声笑,一个箭步窜到门内,韦捕头伸手欲拦,赵显达的亲兵“嚓”地拔出刀来,目露杀机。


  韦捕头攸地缩回手,亲兵一扬手:“搜!”


  身后兵丁一窝蜂涌了进去,韦氏披着外衣走到门口,陡见一群兵丁顶盔掼甲凶神恶煞而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坐倒在地。韦捕头惊叫道:“你们不要伤害我媳妇!”将韦氏护在怀中。


  兵丁将他粗鲁地推搡到一边,韦捕头轻轻抚着韦氏的后背:“别怕。”


  皮猴儿冲在最前:“堂屋、东西厢房、茅厕、灶房都能藏人,军爷们仔细搜!”自己窜到堂屋中,飞起一脚将八仙桌踢翻,杯盘碟碗摔在地上四散迸溅。


第六百一十章 等待 院中恢复了宁静,韦氏趴在门口轻轻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这才放下心来,走回到灶房,将篦子重新揭开,捂着口鼻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那水缸哗啦一声响,冒出个人头来。谷雨从缸中狼狈地钻出,缸中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溅了出来,谷雨跪在地上,两手撑地,忽地哇一声吐了出来。


  韦氏嫌弃地退到门口,谷雨连吐不止,好似要将一颗腔子也吐将出来,倒得后来只能吐出些泛黄的酸水。他瘫软在地仰面躺着,那股刺鼻的酸腐味直冲脑仁,他再次跪在地上,伏下身子呕吐起来。


  韦氏看得阵阵作呕,索性退回到院子中背转身子不看。过了良久才听得灶房中的声音小了,有等待半晌,谷雨倚着门框眼泪迷离地看着韦氏。


  韦氏吓了一跳:“你别过来!”


  谷雨尴尬地站在原地,他全身透湿,鬓角衣袖仍滴滴答答落下汁液,韦氏咬着牙想了想回到屋中,一阵翻箱倒柜后取出一套干净衣裳,走出门丢给了谷雨。


  谷雨感激万分,将衣裳接在手中左右看了看,他不愿身上的污秽毁了人家的居所,打了盆水向茅厕中走去。三下五除二将衣裳脱了,又快速地用清水冲干净身体,将新衣裳换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挥之不去,总是萦绕在谷雨鼻端,现在只要想一想,便感到腹中翻江倒海,连忙甩了甩脑袋,将地上的衣物卷成一团,塞入角落中的木柴堆里。这才施施然走出茅厕,向韦氏拱拱手:“多谢。”


  韦氏面色复杂地看着谷雨:“这套衣裳原本是彭宇的。”


  谷雨一时哑然,韦氏气鼓鼓地道:“当家的也是为养家糊口,千百年来当差的就是这规矩,更何况神教势力庞大,只有听话才能活下命来,凭什么揪着我们不放?”


  谷雨砸了咂嘴,他不能说韦氏是错的,从她的角度韦捕头要活命、要养活家人,要权衡要取舍,大乘教在此地势力集结,三教九流无孔不入,韦捕头能做到这份儿上实属不易。


  那错在哪里了呢?谷雨嘴角发苦,说不出话来。


  韦氏哼了一声,转身向堂屋中走去。有赖于皮猴儿的手笔,屋中陈设东倒西歪凌乱无章,一件大红肚兜正大光明摆在床沿,戏谑意味十足,韦氏两腮涨红快步走到床前,将那肚兜收到衣柜中,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身后脚步声响起,韦氏快速擦了把泪转回身,只见谷雨正将歪倒的八仙桌扶正,他手中拿着扫帚,将散落在地的碎屑清扫到门外,韦氏恨恨地道:“不用你假惺惺的。”


  谷雨呲牙一笑:“反正要等到官兵退去,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韦氏冷冷地道:“你这样我就能领情吗?若你还有良知,就把彭宇还给我,不要把他往死路上推。”


  一顿抢白教谷雨无从辩白,脸色微微涨红,他知道做多少保证,只要见不到人韦氏终究不会放心,只能低下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第六百一十一章 抉择 老武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官府为何要拿他?”


  杨达长叹了一口气:”你仔细想想,这些日子白头儿最近是不是怪怪的?“


  老武点点头,他早就察觉到了,即便多次追问,白如冬始终没有正面回复他。杨达道:“实话告诉你吧,前些日子查办的王南松、胡天明一伙,私下与白头儿过从甚密,少不了牵连。”


  老武皱眉道:“白头儿性情豪爽,好交朋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有他的故交好友,这些洪府尹都是知道的,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胡王乃城里有名的富商,谁能想到其背后做的下作生意,仅凭此节便要缉拿白头儿,未免太过武断了。”


  杨达摇了摇头:“白头儿踏实任干,又能言会道,阖府上下哪有不喜欢他的,洪府尹爱惜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害他,那想要给白头儿治罪的乃是巡按御史潘从右。”


  老武脑袋嗡了一声,脸色当即煞白,巡按御史究竟是多大的官儿他久在公门还是知道的,急声道:“巡按大人凭什么拿他,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造谣生事?”


  杨达叹了口气,老武急道:“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


  杨达道:“白头儿与胡王二人并非泛泛之交,私下里的那些生意,他也有参与。”


  “什么?!”老武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达,左右看看街上无人,他怒气冲冲地道:“姓杨的,你少胡说八道,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杨达却不理他,自顾自说道:“巡按大人不知哪里查得此事,便暗中知会杜班头。要不然胡王暗中经营这么多年,一向安然无事,杜班头一不明察二不暗访,如何在一夜之间锁定王南松,清缴他的窝点,尔后揭穿胡天明的身份,这一切没有巡按大人暗中指点,杜班头便是天纵奇才,能做得到吗?”


  老武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愣愣地道:“这一切又与白头儿有什么关系?”


  杨达道:“你可知道被拐的妇人孩童去了哪里?”


  老武机械地看着杨达,后者也根本没指望对方回答:“大乘教。”


  “大乘教...”老武喃喃地重复道。


  杨达道:“童男童女被拐入大乘教,容貌上佳的成为金童玉女,侍奉达官显贵,不入大乘教法眼的则被卖入各州各府。”


  “畜生!”老武鼻息咻咻,气得全身发抖。


  杨达附和道:“畜生不如!巡按大人不知从哪里发觉此事,胡王二人下落不明,白头儿首当其冲,这一遭他是躲不过了。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可巧大乘教中走脱一名女子。”


  老武心念电转:“小瓶!”


  杨达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你果然知道!”


  老武回过神:“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地变得剑拔弩张,往昔的信任在这一刻不复存在。杨达垂下眼睑:“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我早就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出手 那小子猝不及防,饼子直砸面门,吓得他怪叫一声,捂着额头摔倒在地。


  众人哄堂大笑,那小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臊得满面通红,如饿狼般扑向女孩:“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女孩连声尖叫,两手拼命扑打,那小子一时竟也近不得身,众人笑声大炙,出言嘲弄。那小子急火攻心,嗷地一声不管不顾扑将上来,女孩被扑倒在地。


  那小子两腿加紧女孩双腿,两手则按住她的手腕,教她动弹不得,嘟起嘴巴向那女孩亲去。女孩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奈何力气与男子相差甚大,正在焦灼间忽觉头顶人影一闪,小北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向那小子的脑袋便是一脚。


  那小子注意力全集中在女孩身上,对于小北的袭击全无防备,即便对方还是个孩子,但这一脚正踢在太阳穴上,吃痛之下从女孩身上翻下,躺在地上边惨叫边翻滚。


  小北将那女孩从地上拉起,护在身后:“别怕!”


  那小子腾身而起,怒气冲冲地看向小北:“兔崽子,你找死!”


  小北不甘示弱:“便是你爷爷,有种的杀了我!”撸起袖子摆出架势。


  那小子却犹豫起来,小北来了没几天,却已成为有名的刺头,毕竟能在程师傅的马鞭伺候下不服软的也就这一个,尤其年龄又小,更让别人坚信他是个狠角色。


  先前那个男人站出来道:“她偷我们的饼子,难道还罚不得了?”


  小北冷笑道:“那就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众人哑然,那人又道:“大家只有那点口粮,她吃进了肚子那我们怎么办?”


  小北从怀中将自己那半块饼子拿出来抛给对方:“就这些了,爱要不要!”拉住那女孩的手:“我们走!”径直走出包围圈。


  那人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小兔崽子,还是揍得轻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饼子被人抢了去,那人勃然大怒:“敢抢老子的东西,还给我!”


  身后打作一团,小北回头看看,见一众人打得火热,生怕殃及池鱼,将女孩带到远离人群的树下陪她坐了:“你也是新来的?”


  女孩点点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小北看得心里难受:“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小。”女孩抽泣道。


  董梦琪惨死后,杀手原本要继续对白小小下手,恰逢杨达赶到。他虽然暗中受赵显达指使,但与白如冬出生入死,感情是血汗凝结而成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兄弟唯一的骨肉惨遭毒手,是以执意不肯屈服,争执良久最终的方案则是将白小小送到山上。


  白小小出生时白如冬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捕快,没有哪个敢找他的不痛快,他又是个极顾家的人,白小小自幼便被照顾得很好,眼前的变故让她根本无力承受,只感觉天塌地陷一般,内心的恐惧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小北是她上山之后遇到的唯一善意。


  小北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女孩,像极了初来乍到的自己:“我叫小北,也刚来不久,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番话说出来他忽然自己很像谷雨,语调轻描淡写,但透露着一股真诚。


第六百一十三章 决定 韦捕头回到家中,反手上了门闩,脸上的忐忑再也掩饰不住:“人呢?”


  韦氏努了努嘴,韦捕头快步走入堂屋,却见原本杂乱的屋子已被恢复如初,谷雨则站在桌前等待着他,韦捕头道:“人都走了。”


  “我也该走了。”谷雨从桌上捡起朴刀。


  韦捕头道:“不着急,待赵显达走远了再说。”


  谷雨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韦捕头苦笑道:“这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小,你知道赵显达的身份?”


  谷雨伴之以苦笑:“他邀请过我去府上做客,热情地招待了我。”


  韦捕头自然知道他所指的热情招待指的是什么:“亏你还笑得出来。”


  谷雨叹了口气道:“可他仍不是幕后主使,大乘教愚弄乡里敛取不义之财,贩卖妇孺,更以童男童女侍奉达官显贵,可称为金陵第一大患,单靠一个赵显达成不了事。”


  “呀!”韦氏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她虽然知道丈夫与大乘教有染,但这所谓的神教所犯下的种种恶行却是不曾听说的。大乘教在当地以仁善着称,铺路搭桥,冬舍棉夏舍单,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谷雨将它伪善的一面接下,是韦氏从未接触过的触目惊心。


  韦捕头沉着脸:“你想劝我回心转意?”


  谷雨淡淡地看着他:“你是捕快。”


  韦捕头痛苦地道:“可我还是丈夫,是这个家当家的,县里的官儿有哪个与大乘教没有瓜葛,我不做自然会有别人做,等待我的只能是家破人亡。”


  韦氏听得心惊肉跳:“当家的...”


  韦捕头一摆手:“我此番帮你不是为了劳什子的道义,我只求你能放过彭宇,教他安全回来。”


  谷雨道:“我已嘱咐过同伴,彭宇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回来。”


  “当真?”韦氏喜道。


  谷雨道:“等他回来之后呢,继续走你的路,沦为大乘教的走狗?”


  “与你无关!”韦捕头半分气愤半分羞恼。


  谷雨想起这几日与彭宇接触的点点滴滴:“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心底纯善,不乏热忱,他身上的种种恶习皆是你言传身教,一张白纸上第一笔落的却是污点,你良心不痛吗?”


  “别说了!”这次说话的却是韦氏,她心疼地看着丈夫:“彭宇的路怎么走是他的事,我们断不会让他走上歪路,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瞎说八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走了。”


  韦捕头紧咬牙关,太阳穴暴起,看得出来谷雨的话对他刺激不小。谷雨看他一眼,将朴刀掖在腰间,快步出了院子。


  韦捕头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韦氏将他的手牵起,韦捕头看向她,韦氏眼角泛红,低声安慰道:“你不是他说的样子,当家的都是为了这个家。”


  谷雨拉开门闩,转头看来,两人默默地对视良久,谷雨才将门打开。


  门口人影一闪,却是皮猴儿,两厢对视,皮猴儿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老子果然没看走眼...哎哟!”


  谷雨飞起一脚正蹬在他胸口。


  皮猴儿向后栽倒,四下里瞬间涌出十余人,呐喊着向谷雨扑来,瞧装扮全是皮猴儿的同伴。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主意 大脑袋“嗨”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看着小成,小瓶道:“那我也信。”


  大脑袋烦躁地站起身:“你们会后悔的。”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坐了下来。


  小成撩开他衣襟,见绷带上洇出血迹,安慰道:“杜班头是小谷捕头的师叔,总不至于害了他的。你就当给杜班头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小瓶听他说得有趣,噗嗤笑出声来。


  大脑袋气不打一处来:“还笑,有你哭的时候。”


  小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情绪转换之快令大脑袋哭笑不得。


  小成拿到了结果,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告知老武,请他帮咱们寻个安全所在。以防万一我再去东壁堂走一趟,给夏郎中备些药材。”


  与两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出寮房。


  谷雨至今未归,小成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也是促使他下决心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满怀心事走出兴善寺,此时日头西斜,暑气较晌午略有收敛,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成算了算时辰,官署、东壁堂相隔不近,想要赶在日落前收拾停当,势必要加快些进度,他快步走下台阶,沿着寺旁河畔走出不远。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赶车的却是老武。


  小成愣住了,狐疑地走上前,老武此时也看到了小成,打了个招呼,远远走来。


  “武捕头,你这是...?”小成指着马车。


  老武从马车上跳下来:“杜班头吩咐道,若是你接受他的建议,我们便乘马车前往。若是不接受也无妨,这马车就送给你们,毕竟几位身份敏感,有这辆马车即可方便出行,又能掩饰行踪。”


  小成听得感动,心下再无怀疑,拱手道:“有劳武捕头,我们决定接受杜班头的建议,接下来恐怕要麻烦诸位了。”


  老武大喜过望:“如此甚好。”


  老武牵着马车到拴马桩前用绳绑了,小成引着他上了石阶一路来到后院推开寮房。大脑袋没想到他这么快去而复返,正感到惊讶却见小成背后闪出一人,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壮,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在大脑袋面前一戳,还是压迫感十足。


  “这位便是武捕头。”小成介绍道。


  老武的眼睛依次从几人身上划过,小瓶缩在大脑袋的身后,战战兢兢地仰头看着老武。


  老武见她年纪幼小,眉眼甚至还未长开,联想到她的遭遇,老武既心痛又生气,小成道:“这就是小瓶姑娘。”


  老武心里发堵,点点头没再说话,移开目光最终定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夏姜身上:“这位便是夏郎中了吧?”


  大脑袋戒备地看着他:“她被奸人所伤,伤得极重,你可得保住她的性命。”


  老武淡淡地道:“不会教你失望的。”


  大脑袋撇了撇嘴:“那可未必...”


  小成怕他胡说八道,拦道:“好了好了,武捕头想得周全,为咱们准备了马车,小瓶去收拾东西,大脑袋一起帮忙,武捕头,来搭把手。”


  他将一扇床板拆下,将夏姜小心地挪到木板上,与老武一前一后抬起来。


  那边厢小瓶与大脑袋两人也将行礼收拾利落,几人刚走出寮房,知客僧迎面走来:“阿弥陀佛,施主不在这里住了吗?”


  小成道:“大师傅,这几日给您添麻烦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中计 谷雨闪身躲过一名闲汉的攻击,伸脚教他拌倒。这些人不过是些无赖子,谷雨不欲取其性命,只是教对方失去行动能力。那闲汉“哎哟”一声跌跌撞撞向旁栽去。


  更多的闲汉扑上前来,看来他们还是做了准备,手中的菜刀、镰刀、抓钩五花八门,各式兵刃伴随着污言秽语尽往谷雨身上招呼而来。


  谷雨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怕拖得久了招来街坊,更教韦捕头难办,手底加劲,与几人打得火热。


  人群后忽地传来一声:“小心了!”


  谷雨一惊,但他身材不高,又被人头隔着,看不清人后发生了什么事,正惊疑间眼前忽地绽开一朵白色的云彩铺天盖地直奔面前而来,此情此情非常熟悉,谷雨反应过来:“面粉!”


  连忙避开头去,两手挡在身前,紧接着眼眶中传来刺痛的感觉。他急忙后退,手上一疼如被蝎子蛰过,已被镰刀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皮猴儿尖叫道:“哈哈,这小贼中招了!”将手中剩余的面粉丢向谷雨:“弟兄们一起上,赵将军给咱们升官发财!”


  众闲汉一拥而上,皮猴儿的叫嚣让几人两眼通红,欲望战胜怯意,下手由先前的试探直接变为杀招,每一记递出都带着狠厉。


  谷雨眼睛无法视物,情势凶险只得连连后退,只恨自己轻敌阴沟里翻了船。


  韦捕头大喝一声冲上前来,他来的匆忙,兵刃落在了县衙。挥动一双肉掌加入战团,出手便将一名闲汉撂倒,他知道今日既然被皮猴儿撞破了门,以他对这厮的了解,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不将此事捅出天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下手毫不含糊,只求先将几人制服再图他计。


  皮猴儿看出他的意图:“决不能教姓韦的跑了!”


  右手抽出一把匕首,眼珠转了转忽地薅住前边一个小子的后领,这小子正是先前在古槐下与自己拌嘴的那人,领子被薅吓了他一跳:“干什么?干什么?”


  脚步却在皮猴儿的推搡下不由自主地凑上前,韦捕头上前便是一耳光,这小子惨叫连连,但身后被皮猴儿抵着,直挺挺扑向韦捕头,挨得近了皮猴儿斜刺里窜出,一刀捅向韦捕头。


  韦捕头闷哼一声,捂着小腹栽倒在地,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


  韦氏惊叫道:“当家的!”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那边厢谷雨两眼紧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这一招夏姜救他时也曾用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一次反而是他着了道,但皮猴儿所用的面粉与官署中用的质量不可相提并论,那粉中夹杂着沙石土砾,谷雨两眼疼痛难忍,耳中听到的又是韦家夫妇的叫声,急得他心火如焚,却偏生帮不上忙。


  “血,血...”闲汉们傻了眼。


  皮猴儿哆嗦着手看向匕首,那匕首上鲜血淋漓,他一个地痞几时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只吓得两腿发软,几欲呕吐,但同时赤红色又极大地刺激了他,想到往日里韦捕头的刁难与前不久所受到的屈辱,登时气血翻涌,大声叫唤道:“弟兄们怕什么,姓韦的窝藏逃犯,有赵将军给咱们做主,各位还怕什么?把他抓起来!”


第六百一十六章 花轿 谷雨眼见韦捕头倒毙身亡,不禁悲从中来,坐倒在韦家夫妇的尸首前痛哭流涕,街上不知何时人多了起来,聚在韦家门口指指点点,谷雨不敢耽搁,用手背将眼泪擦了擦,向韦家夫妇磕了三个响头:“你们不会白死,我一定将这金陵的贼寇抓个干净。”


  地上除了躺着的几名闲汉,领头的皮猴儿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谷雨心中一紧,迈步出了院门,老百姓吓得连连后退:“你...你是谁,韦捕头出了什么事?”


  谷雨沉默不语,冲出人群扬长而去。


  回城的路对他来说无比熟悉,只是那日队伍浩浩荡荡,既有彭宇韦捕头,又有夏姜小瓶。可如今只他一个孤身少年,追着日头走在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待夕阳西斜时分,晚霞铺满天际,他已经能看到金陵城那宽厚的城墙了。


  仍是先前的那座山上,谷雨趴在草窝当中,向城门下观察着。


  官道上人来人往,城门前长长的队伍,依次通过拒马接受检查。


  四周兵丁守卫,戒备森严,与往常不同的是一支骑兵队列阵在拒马前,为首的那人谷雨是认得的——赵显达。


  谷雨瞳孔急缩,尽管马不停蹄,但赵显达到底比自己抢先一步,他料定自己势必会回城,所以便在城门前设下关卡,等待着谷雨自投罗网。但小瓶就在城内,她如今是谷雨,乃至潘从右唯一翻盘的机会。


  谷雨紧咬牙关,苦思入城之法,远处却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谷雨烦躁地挠挠头,极目远眺却见山下一队迎亲的队伍穿红着绿远远而来,队伍前是一支锣鼓队,再往后则是新郎官,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左顾右盼,再往后则跟着花轿,最后则是新娘的娘家人。队伍逶迤,拖得老长,只是看上去走了很长的路,除新郎之外全部无精打采。


  新娘从轿帘探出头:“佳福,咱们到了吗?”


  新郎年岁不大,闻言收住缰绳,走到花轿旁与新娘并行道:“快了快了,再往前走不远就能看到城墙了。”


  新娘身披凤冠霞帔,看上去年岁与新郎年岁相仿,此时急得双眉拧在一处:“我说早点走早点走,你偏不听,现在日头都下了山,若是迟了婆家如何看我?”


  新郎抬头看向天边夕阳,也知耽误了不少时辰,辩解道:“你家里本来就远嘛,要不然接亲怎么会花这么长时间?”


  新娘气道:“好呀,你现在说这混账话是不是,当初你要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嫁了,停轿停轿!”


  “别,别...”新郎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妙,连忙跳下马凑到轿前,忽听背后一阵惊呼,他急忙转过身,却见一名少年手持钢刀冲进队伍,直奔自己而来。


  新郎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谷雨嚓地拔出刀来,恶狠狠地指向新郎。


  “不要杀他!”新娘气话归气话,但她与新郎自小定下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会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害,从轿中跌跌撞撞冲出,挡在新郎身前。


  谷雨收起刀:“我不杀他,只是要借你一用。”


  “我?”新娘傻了眼。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入城 那娶亲大花轿蓝绸作幔,四角悬桃红色彩球,上锈金鱼闹荷花,喜庆热烈。抬轿的四名轿夫肩抗轿杆分作四角,抬着花轿随在锣鼓后绕过拒马,向城门洞走来。


  赵显达见那四名轿夫青筋暴起,显得极为吃力,再看那轿子已被压得快要拖到地上,不禁疑心顿起,撇下亲兵径直向那轿子追去:“慢着!”


  佳福心中一紧,此时他已走到城门洞里,闻言不得不将马勒停,跳下马来忐忑地等待着。城门官见赵显达走来,也一脸紧张地起身。


  赵显达一个箭步窜到花轿前,看了佳福一眼,向轿帘伸出手去。


  佳福惊得呆了,挡在轿前张开两臂:“不可!”


  赵显达粗鲁地将他小鸡子似的身子拨拉到一边:“看住了。”亲兵两手紧紧抓住他的两臂,佳福拼命挣扎:“那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不得对她无礼!”


  赵显达却不管他,伸手抓住轿帘。迎亲队伍中的每个人登时紧张起来,四名轿夫更是哆哆嗦嗦,变了脸色。


  城门洞中忽地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嘭地将赵显达的腕子抓住:“将军,大好的日子,何必强人所难?”


  赵显达一脸愤怒地扭过头,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却不由呆住了:“你...”


  中年男子看向亲兵:“将新郎官儿放了。”


  亲兵征询地看向赵显达,后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亲兵松开手,佳福跌跌撞撞冲到轿前,惊魂不定地看着赵显达,中年男子走到赵显达一旁,向佳福笑道:“时候不早了,你爹娘等得该着急了。”


  佳福如梦方醒,匆匆忙忙上了马,忙不迭地道:“起轿!起轿!”


  经此一闹,城门官也不再耽搁,挥手放行。


  赵显达看着队伍远去,回过头来问那中年男子:“你不在胡天明身边待着,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中年男子恭谨应道:“赵将军,不止我在,胡先生也在。”


  “什么?”赵显达皱紧眉头:“你们搞什么鬼,他怎么不出来见我?”


  中年男子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想必早已经跟上去了吧。”


  赵显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他既然看出那花轿有问题,为何还要阻止我?”


  中年男子道:“胡先生说了,抓到谷雨并非首要任务,找到小瓶才是关键,因此与其抓谷雨倒不如由他带路帮我们抓到小瓶。谷雨生性多疑,若城外无人拦截他必定生疑。”


  赵显达哈地一声笑,表情看起来并不友善:“原来在胡天明的眼中,我是这个用法。”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淡淡地道:“都是为老大人办事,分工不同而已。”


  赵显达有气没处撒,气恼地看向亲兵:“等什么呢,还不快去找杨达帮忙?”


  亲兵吓得一哆嗦,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中年男子好笑地看着赵显达:“还有必要吗?”对于赵显达的抢功意图,中年男子心知肚明,他有必要提醒对方:“将军手下的精兵悍将尽量还是不要进城的好,谷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被他嗅到一丝危机的味道,我们恐怕再难找到小瓶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蜡丸 掌灯时分,应天府衙大牢,付牢头身着便装与几名禁子说说笑笑走出,迎面看见两名捕快押着一名绳捆索绑的犯人正走进来,付牢头停了说笑:“这么晚了还在忙?”


  捕快苦笑道:“嗨,人手不够用,弟兄们只能连轴转。”


  付牢头打量着人犯,见他身材魁梧,耷拉着脑袋,看不清楚样貌:“犯的什么事?”


  “当街殴打老人。”捕快道。


  付牢头撇撇嘴:“真是个畜生。”看着那人道:“叫什么?”


  捕快在那人脑壳上拍了一记:“说话。”


  那人瓮声瓮气地道:“牛学文。”


  捕快见付牢头换了便装,发出由衷的羡慕:“你这是下值了吗?”


  付牢头道:“是,这几日衙门里忙得很,今儿个好容易倒出功夫,回家里一趟。”


  其中一名禁子开玩笑道:”牢头,您这没日没夜的干,嫂子也不说您?“


  付牢头同样牢骚满腹道:“可不是,再要这么干下去,门都够呛进得去。”


  那禁子装模作样道:“您就算一年不回去嫂子也未必拦您,一回家给您添个大胖小子,岂不省心?”


  “去你的!”付牢头笑骂一声,与同僚举手作别,急匆匆向家中赶去。


  付牢头一儿一女,闺女几年前嫁了人,儿子今年一十三岁,前几日媒婆给说了门亲事,姑娘也是同坊的寻常人家,人家兄长还是读书人,老伴与这家人原本便是老相识,自然满口答应,只是这几日他忙得顾头不顾腚,这件事也暂且搁下了。


  付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因为他这份差事,生活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付牢头对这桩亲事略有不满,总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那闺女配不上自己儿子。


  今晚大牢没那么忙,付牢头一则想念老伴和儿子,另一方面却是打算与老伴再商议商议。想到老伴的急脾气,付牢头有些发憷,途中筛了一壶老酒,用麻绳吊着,施施然走回了家。


  “孩儿他娘!大山!”付牢头一进门便兴冲冲地喊道。


  屋里亮着灯,院中却不见人,付牢头皱了皱眉,原本这个时辰正是老伴在灶间忙得风风火火的时候。


  “孩儿他娘?”付牢头放轻了声音,一脚迈入屋内。


  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大吃一惊,老伴和儿子端端正正跪在地上,一名中年汉子手持牛耳尖刀站在两人身后,阴恻恻地看着付牢头。


  付牢头大喝一声:“狗贼!”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向那男子,紧跟着飞扑上去,两手成环想要抢夺对方手中的尖刀。


  谁知那男子攸地探出手,将那壶酒稳稳地抓在手中。飞起一脚正踢在付牢头的胸前,付牢头惨叫一声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老伴张嘴欲喊,那男子伸手将她嘴巴捂住。右手一闪将刀刃搁在大山的脖颈间,原本跃跃欲试的大山瞬间直了眼,身体瘫软不敢稍动。


  付牢头从地上爬起,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抹了把嘴角的血:“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男子冷笑道:“付牢头,你当真不认识我吗?”


  付牢头定睛细瞧,果然有几分面熟,琢磨片刻忽地睁大了眼睛:“你...你进过大牢,是不是!”


  林二笑道:“付牢头好记性。”他的笑很冷,混不似在牢中老实憨厚的那副样子。


第六百一十九章 说服 山谷间,秀雯倚着一颗粗壮的树木呆呆地坐着,夕阳挂在树冠上,露出半张火红的脸。秀雯目光远眺,脸颊被晚霞映得通红。


  远处的信众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更显得她形单影只。


  “想什么呢?”丁伟悄悄地走近她。


  秀雯吓得一激灵,弹身而起。


  丁伟满脸横肉,硬是挤出一丝笑容:“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不去主动亲近,他们自然也不会与你多说话。”


  秀雯低垂着头:“小北是不是不在这里?”她在山里转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小北的身影。


  丁伟道:“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阳光充足,只有教中有身份的人物还有金童玉女才能权利在此居住,粗使院工住在对面山谷间,不得吩咐不得来此。”


  秀雯两拳紧攥,两眼通红:“你答应过我,要救小北的。他还是个孩子,哪懂得为人处世,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


  丁伟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秀雯犹豫再三,伸手将他胳膊抓住:“你想个办法将他调到这里行不行,有我照看着,总强过他孤苦一人。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美人软语相求,丁伟心痒难耐,伸手在秀雯脸上轻佻地摸了一把:“这事不用求我,你自己就能办得到。”


  秀雯四下瞧瞧,双颊飞起红晕,丁伟的话又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对方,丁伟舔了舔嘴唇道:“你对汤有亮怎么看?”


  秀雯不知他有何用意,自然不肯轻易开口,丁伟索性开门见山:“你有所不知,汤有亮此人狼子野心,与另一名护法叫做杨伯,两人早已对天师之位垂涎已久,在神教危难之际,不仅不想着如何摆脱困境,反而妄图对天师不利。”


  “啊...”秀雯两手捂嘴,被这消息吓得不轻,可转念一想,却不禁忐忑起来:“这件事是教中密辛,你为何要告诉我?”


  “那自然是信任你,”丁伟言不由衷地道,下句话就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天师明察秋毫,早已识破对方的用心,只是碍于当前形势,不愿大动干戈,所以想要派出一名得力干将将汤有亮暗中除掉。”说到后来,两眼凶光,直戳戳地瞪着秀雯。


  秀雯被他的狠厉惊呆了:“汤护法在教中便没有相熟的子弟,这样做不怕激起更大的矛盾吗?”


  丁伟点点头,赞许道:“你想得果然周全...”


  远处汤有亮指着山林深处比比划划,面前站着几名健壮的汉子一边点头一边附和。丁伟眯起眼睛:“所以才要伪装成意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他的人找不到证据,名不正言不顺想要造反谈何容易。”


  秀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汤有亮的身影:“可他既然能成为四大护法,拳脚功夫自然不弱,”见丁伟面露韫色,又补充道:“想来与丁护法差不了几分,上哪里去找比他还要强大的援手?”


  丁伟冷笑道:“所以不能硬拼,唯有智取。”他收敛起笑容,看向秀雯:“天师慧眼如炬,相中了你。”


  “我?!”秀雯心里咯噔一身,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产生。


  此时日头已完全落到了山下,唯有天边一抹暗红让秀雯勉强能看清丁伟的轮廓,可他的表情却隐在黑暗中:“不错,汤有亮虽然对我们几个小心提防,但你上山不过两、三日,又是汤有亮亲自接引的你,全无戒备之心,况且你人长得花容月貌...嘿!”


第六百二十章 人选 小北两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慢慢走近宋天阳,丁伟大张着嘴:“你怎么...”指着小北看向刘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宋天阳看着面前的小北,温和地道:“乖孩子,你想好了?”


  小北并没有因为宋天阳的和善而有丝毫放松,反而倒退了一步,戒备地道:“她说的条件算数吗?”


  刘师傅苍老的脸上挤出笑容,只是那堆砌的皱纹中并没有丝毫笑意:“为天师效力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什么天师不天师的,”小北显然没有学会客套,皱着眉头逼问刘师傅:“你说话不算数,我要回去。”


  刘师傅和宋天阳同时脸色一僵,尴尬地对视片刻,刘师傅勃然大怒:“天师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刘师傅...”宋天阳的声音是从鼻腔里出来的。


  刘师傅浑身一颤,闭上嘴不说话了,宋天阳转向小北:“你既为神教效力,本天师当然不会亏待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小北两只手攥成拳头:“只要我杀了那个叫汤有亮的,你把我和姐姐放了。”


  宋天阳毫不迟疑:“可以。”


  小北想了想:“再给我们一辆马车。”


  “马车?”宋天阳疑惑地道:“你要马车做什么?”


  “我要和姐姐去京城,”小北道:“我们家是京城的,我和姐姐流落在外,姐姐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家乡。只要你能答应我,我就帮你杀了汤有亮。”


  他一口一个杀字,稚嫩的脸上露出这个年龄不应有的凶狠,宋天阳却反而放了心:“真是个好孩子,本天师答应你了。”


  他虽然在笑,丁伟却蓦地打了个冷战。


  应天府衙大牢,狱卒、弓兵闻讯而来,跑在最前的却是杜奎海。


  付牢头正在大牢门前装腔作势喊得山响,见到杜奎海脸色唰地白了,大张着嘴呆呆地看他奔到近处,杜奎海的注意力全在浓烟之上:“怎么回事,走水了吗?”


  付牢头回过神:“浓烟滚滚,隐有火光,再往里看不真着。”


  “那还等什么,先救人!”向身后赶来的狱卒一指:“拿钥匙开锁,”向弓兵道:“外围拉出警戒线,刀枪出鞘,凡有趁机作乱者先斩后奏!”


  “有!”众差大声响应,声浪穿破浓雾直传到内监。


  牢中犯人哭天抢地,嘶喊声此起彼伏。秦戈、胡德义捂着嘴,一左一右贴在梅如松两侧,两人保持着高度戒备,近日大牢不消停,一桩桩一件件发生得既巧合又吊诡,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梅如松缩在墙边以袖包鼻,强烈的刺激让他眯起眼,但拼劲全力,面前也只灰蒙蒙一片,烟雾在持续变浓,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


  牢外响起脚步声,随即是哗啦啦的开锁声,紧接着是狱卒着急的变了调子的喊声:“出来出来,不想死的都出来!”


  犯人纷纷掩住口鼻,随着狱卒的指挥从牢中走出,向大牢外挤去。重犯大多带着镣铐,行走间叮叮当当,与狱卒的喊叫声混作一团。


第六百二十一章 逃生 胡德义一手捂住梅如松的嘴巴,另一只手粗鲁地扯着他的胳膊,向大牢深处摸去。


  梅如松心中怕极拼命挣扎,但哪比得上胡德义的一身蛮力。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别人一窝蜂往外跑,这胡德义却像发了失心疯往回跑,越往里烟雾越浓。


  忽然脚底绊到什么东西,身体向前扑倒,胡德义吃了一惊,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小心了...嗯?”


  秦戈双目紧闭倒在地上,身下已是血红一片,梅如松呆住了,这不是经常欺负他的那个汉子吗?


  胡德义双眼含泪:“老秦...”他与秦戈是多年同僚,两人出生入死,情同兄弟,如今见他身死,心中涌起万分悲痛,但眼前不是讲感情的时候,他用手背将泪珠抹去,将梅如松扶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想活命的跟我走!”


  梅如松看着血泊中的秦戈:“他...他...”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胡德义面色一凛:“走!”拉着梅如松加快了脚步,直摸索到石室前才停下脚步,他脱下鞋子,从鞋底抽出一只钥匙,清脆的一声响后石锁打开。


  胡德义将石室门费力地拉开:“快进去!”


  梅如松两手连摆:“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说清楚,我不进去。”


  胡德义气得在他身后猛力一推:“没工夫解释了,逃命要紧!”


  梅如松被他推得登登登抢出几步,一头钻进了石室,胡德义松了口气,忽然自浓雾间一把尖刀如闪电般递来,胡德义闪避不及,一刀正中小腹,牛学文冷笑道:“跟老子耍滑头,杀了你!”


  胡德义两手握住小腹间的刀柄,牛学文一惊。


  胡德义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蹬向牛学文,牛学文大惊失色,他可没料到这狠人只攻不守,胸口像被巨石擂中,身子倒飞而出,跌入浓雾之中。


  胡德义将刀子从腹间抽出,狠狠掷在地上。


  梅如松面色惨白,胡德义身上血迹斑斑,凶狠恶煞一般走向自己,他吓得连连后退,胡德义将铁床粗鲁地推到一旁,随后跪倒在地上,将一块块方砖抠开。


  牛学文弹身而起,抹了把嘴角的血,两眼杀机迸现。


  “你干什么,怎么还不走!”杜奎海话到人到,见牛学文丝毫不见慌张,登时提高了警惕,右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抹去,牛学文一个箭步抢上,挥拳便打!


  他动如脱兔,出手极快,杜奎海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已窜到眼前,幸亏他早有准备,右手抓住刀柄,来不及拔出刀鞘,索性整个挥了出去,牛学文右手架起格挡,两人打在一处。


  “跳下去!”胡德义气喘吁吁道,地上已多了个尺许的洞口,洞中黑黢黢的看不真着,梅如松将头摇得如同波浪鼓。


  “妈的!”胡德义气急败坏地道,揪起梅如松的后脖领子推到洞口,右腿一扫正中他的脚踝,梅如松“哎哟”一声,两腿掉入洞中,吓得他连连尖叫,胡德义右手慢慢向洞中下探,随后松开他的后脖领子。


  梅如松跌跌撞撞,扶着墙好容易站稳身子。


第六百二十二章 逃生 牛学文的鼻端满是浓烈的血腥味,对面的胡德义气喘如牛,嘴中喷出的热气直打到他的脸上,教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将尖刀一晃,正要再下一城,身后忽地传来大喝:“杀!”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吓得牛学文浑身一激灵,没等反应过来,杜奎海的钢刀已挟着风声赶至眼前,牛学文惨叫一声,小臂上已被划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杜奎海一击得手,毫不迟疑地递出第二刀,牛学文尖刀迎向杜奎海。


  胡德义原本还在全力戒备,后来只听得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细听之下才发现第三人插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胡德义浑身伤痕累累,伤得极重,他转过身扶着墙静悄悄地后撤,慢慢走出甬道。


  他在黑暗中失去了对时间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火星四溅,体力在快速流失,脑袋昏昏沉沉,直到前方不远处渐渐有了光亮,胡德义心中大喜,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远离身后的修罗场。


  “年轻人!”


  胡德义眼前忽地冒出一个黑影,登时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是我,是我!”


  胡德义努力睁大眼睛:“胡应麟!”


  梅如松的眼睛蓦地瞪大,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知道我是谁?!”


  “边走边说,”胡德义抓住他的肩膀,苦笑道:“接下来要靠你了。”


  胡应麟迟疑片刻,伸手扶着他的胳膊:“你一直在保护我是不是?”


  胡德义点点头:“我和老秦都是奉大人之命暗中护你周全。”


  胡应麟想起牢中死在浓烟之中的那个汉子,黯然道:“没有跟那位英雄致谢,是老夫的不对。”


  “不需要,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们就值了,”胡德义感到脚步越来越沉:“死也值了。”


  胡应麟满腹的疑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护我?既然要护我为何早不将我救出大牢?”他越说越激动:“你知道我是怎么入狱的吗?”


  胡德义摇摇头,胡应麟道:“我是被两个坏人绑架到这里的,他们以犬子性命相要挟,逼我承认自己叫梅如松,与儿媳…哼,哼,老老实实待在牢中,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年轻人,这事也是你们做的吗?”


  胡德义听得好笑,但怕刺激胡应麟只得板起脸:“不是我们干的,但我相信对方这样做必定事出有因,未必抱的坏心思。”


  胡应麟还要反驳,胡德义却停下脚步:“到了!”


  光线自头顶传来,他摸索到墙根,攀住木梯:“跟在我身后。”踩上木梯,咯吱咯吱攀上洞顶,伸手举过头顶将沉重的木板推开,随即从洞中冒出头来。


  这洞口开在一间厢房之中,亮光自窗台照进室内,四下没有人影,胡德义钻出洞口,回身反手将胡应麟也拉了出来。


  胡应麟毕竟年纪大了,方才一顿折腾只教他身心俱疲,两腿酸软得直打突突,跌坐在地喘着粗气。胡德义将那木板重新盖上,又将衣柜推过来推倒,将洞口压了个结结实实。


第六百二十三章 任务 十余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现在巷子里,散布在张回的身后,胡德义的脸上不见丝毫恐惧。


  “胡德义,经年不见,想不到你竟躲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张回冷冷地打量着他:“你们的人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德义翻了个白眼。


  张回冷笑连连:“别装蒜了,我已经抓到田豆豆了。”


  胡德义眼神一凛,但马上反应过来:”小田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自从离开北镇抚司之后我们各奔东西,已经许久没联系过了。若你真的抓到了他,劳烦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我们正好叙叙旧。“


  张回显然是不信的:”你这样说,我会信吗,陛下会信吗?你为何与胡应麟关在一处,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吗?“


  胡德义一摊手:”老子花钱大手大脚,游历山川没了盘缠,可不就得辣手化缘吗,怪只怪我学艺不精,被事主扭送入狱。胡应麟是谁,不知道!“


  “放屁!万历十九年你随田豆豆去山西剿匪落了单,一人独挑四梁八柱,怎么来金陵偷个江南富户便落了网?你指望我信吗?陛下会相信你的说辞吗?”张回面沉似水地道:“陛下三令五申,劝田豆豆少插手此事。他只当做耳旁风,须知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你死到临头了!”


  “小人世受皇恩,绝不敢忤逆陛下,”胡德义正色道:“张大人,你既然奉的是皇上的旨意,不妨把圣旨拿出来,小人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你!”张回气得火冒三丈,真正令他生气的是他真的拿不出,他所要办的事上不得台面,以万历多疑的性子更不会留下证据,他恶狠狠地盯着胡德义:“与你废话半天,不过是不忍见同门相残,既然你这匹夫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上!”


  身后群狼一拥而上,如狂风骤雨卷向胡德义。


  胡应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子中,田豆豆的任务是在狱中保护他的安全,如今他已安然脱离牢狱,至于往后的命运,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小田,我和秦戈的任务完成了。


  眼见对面四五个汉子扑了过来,胡德义朴刀一甩迎了上去。


  兴善寺,谷雨一个箭步窜上石阶,避开人群径直向后院走去。后院静悄悄的,他眉头皱起提高了警惕,慢慢向寮房摸了过去,一手摸刀一手将房门轻轻推开。


  房中空空如也。


  他变了脸色,又将隔壁房门推开,同样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他们去了哪里?


  谷雨脑袋嗡嗡作响,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夏姜、大脑袋、小成、小瓶、彭宇......


  嗯?他的目光忽地定住,尔后匆匆走回到先前的房间。床铺平整,丝毫不见散乱,搜遍了角角落落不见衣物、药箱等应用之物,谷雨稍稍放下心来,说不定他们几个察觉到异常,换了个藏身地方。


  “谷雨!谷雨!”院中传来失魂落魄的声音。


  谷雨一惊,转身走出了门,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人。


  “彭宇!”谷雨一把拉住他。


  彭宇脸色惨白,跑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谷雨心中一沉:“大脑袋他们几个去哪里了?”


  彭宇哭丧着脸:“大脑袋被应天府的官差抓走了!”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彭宇又道:“小瓶他们也都被通通带走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巡逻 谷雨快步跟上他,两人向寺外走去,此时寺中的香客三三两两,不见了白天的热闹。


  两人走下台阶,迎面一名老者匆匆而来。


  谷雨不由停住了脚步,那老者身穿囚衣,沿着河道走得慌慌张张,四周行人并不多,见这老者形容异常,忙不迭让开道路。老者看起来已到了强弩之末,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见谷雨两人望向自己,将头别过一旁,颤颤巍巍迈上兴善寺的台阶,消失在朱漆大门以内。


  彭宇道:“别管别人了。”他自然也认出了老者的身份。


  谷雨点点头,与彭宇一道走出不远,巷口的人群中冒出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谷雨瞧得分明,在巷口东张西望的那个白胖男子正是胡天明。


  他心中大惊,将彭宇一把扯到道旁。


  彭宇吓了一跳:“怎么了?”


  谷雨脸色铁青,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城门前原本赵显达已瞧出破绽,谷雨那时已打定主意只待轿帘掀起便拼死一搏,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赵显达却引而不发,谷雨心中奇怪,所以才将迎亲队伍引到人多之处悄然下了轿,原本以为自己做足准备,定然不会留下把柄。


  但胡天明打理地下买卖,十余年不曾出过纰漏,心思远非常人能比,竟追着谷雨的踪迹寻到此处。


  谷雨哪还不明白人家放虎归山,为的是什么心思,心中懊悔不迭,拉住彭宇的手腕:“回去!”


  彭宇傻了眼:“什...什么?”


  “回兴善寺,”谷雨低声道:“别回头!”


  彭宇感觉整个身子僵住了一般,身后似乎有无数只眼睛盯着,盯得他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暗道:英雄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边厢胡天明累得气喘吁吁,他不通手脚,习惯在幕后定计,王南松武艺高强,网罗江湖好手,负责执行他的计划,两人绿林兄弟,分工明确。如今大势已去,胡天明为了给新东家博个满堂彩,不得不亲力亲为,只把他累得头昏目眩,气喘如牛。


  他叉着腰左右环视,眼神锐利,如同苍鹰俯瞰自己的猎物。


  嗯?两个背向而行的匆匆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此时夜幕降临,昏暗的光线下难以辨别,胡天明拉了一把身边汉子,向两人努了努嘴。


  那汉子会意地点点头,右手高举过头顶,比了个手势。


  人群当中登时抢出几人,随在胡天明身后追了上去。说来奇怪,胡天明几人一出现,那两人虽未回头,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渐渐加快了脚步。


  “妈的,除了谷雨那厮还有几个有这般敏锐的警觉?”胡天明喘着粗气:“快追!”


  前方的谷雨却比他手下这些大乘教教众率先得到命令,猛然加快了脚步,胡天明气急败坏地道:“耳朵聋了吗,人要跑了!”


  待跑到谷雨原先的位置,却哪里去找这两人的身影。


  胡天明双手扶膝,望向不远处的码头,码头上孤灯一盏,水面上倒映出对面寺庙的浮影,他缓缓转过头,夜幕之下的兴善寺不动如山,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第六百二十五章 解救 “唔...”汤有亮虽与丁伟不对付,可也不愿为了个毛孩子强出头,正在沉吟间,小北跪在地上连声乞求:“素闻汤护法侠义无双,听人说当年在军中便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威武善战不说,且有宋公明之义,军中有武威营及时雨之称。”


  听他提到以前,汤有亮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小北只顾低着头:“小的实在饿得极了,还望汤护法救过小的性命。”


  这番话以他的年纪是决计说不出的,始作俑者便是他旁边的丁伟,所谓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丁伟知道怎么说才能打动汤有亮,见汤有亮虽然脸色动容,却犹豫着不肯表态,不忘加把火道:“小子,我看你烧香拜错了庙,当年和现在能比吗?弟兄们,教训这小子!”


  “慢着!”汤有亮将手一举。


  丁伟歪着脑袋看他:“怎么,汤护法有话说?”


  汤有亮指着小北:“他一个小孩子要不是饿得难受,怎么可能冒险偷窃。不去惩治真正的恶徒,反要拿小孩子出气,实在有失神教教旨。依我看,就饶过他吧。”


  小北大喜过望,磕头如捣蒜:“谢过汤护法。”


  丁伟冷笑连连,语气不善:“好好,汤护法既然如此说,那就请你主持正义,可别让弟兄们看低了。”


  “走!”汤有亮向小北比了个手势,小北欢喜地站起身,跟在汤有亮身后屁颠屁颠地去了。


  丁伟恼怒地看着一行人离开,待汤有亮消失在视野中忽然换了副表情,与林中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嗤嗤地笑了出来。


  那边厢汤有亮走得闷不吭声,小北两腿倒腾,勉强追上他的步伐:“谢过汤护法。”


  汤有亮皱起眉头道:“你跟着我作甚?”以他小心的性子,自然不会接纳小北这个陌生人,心中也不是没怀疑过两人串通一气给自己下绊子。


  小北惊讶道:“难道不去找那几个坏蛋讨回饼子吗?我认得他们的脸,只要汤护法给小的撑腰,还怕他们不还吗?”


  汤有亮哑然失笑:“我一个堂堂护法,就为了几张饼子...”话虽如此说,心中对他的疑虑却全数去了。招手唤过一名手下,命他取出两张饼子塞到小北手中:“我补给你,滚蛋吧。”


  手下点指小北:“别跟过来了。”


  汤有亮懒得废话转身便走,小北几步抢上前去拦住汤有亮的去路,汤有亮的眉头拧紧,脸现愠色:“小子,你当我好脾气吗?”


  小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汤护法待我恩重如山,不仅救我性命,还给我饼子吃,小的感激不尽,以后有用到的地方,鞍前马后小的万死不辞。”说罢磕了几个响头,爬起身飞快地跑去了。


  汤有亮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我用得着他?”


  手下嬉笑道:“给护法暖床也是不错的。”


  “去你妈的!”汤有亮虚踢一脚:“老子不好这调调。”


  谷雨一个箭步抢上石阶,彭宇脸皮紧绷跟在他身后,两人抢入寺门,彭宇习惯性地向后院走去,被谷雨一把揪住:“你当这是串门吗?”


第六百二十六章 藏身 谷雨却是听得疑窦丛生,难道这厮转投了大乘教,转念一想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以胡天明目前的处境,除非他想金盆洗手,那拜入大乘教,以图东山再起的确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这边厢想着,胡天明的目光却缓缓落在供桌上,他忽地后退一步,眼神变得锐利。


  “什么人…哎哟!”


  正在此时,殿外忽地传来一声喊,紧接着是惨呼声。


  胡天明皱眉向外看去,却不由变了脸色,只见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抢入寺内,正与自己的人马撞在一处。


  他快步走出殿外,向人群走去:“慢来慢来,通通不准动手!”


  冲突的最前线,齐全儿和青堪将两人放倒,听见胡天明的叫喊停下手来,张回则站在人群后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胡天明走近。


  僧人们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方的外侧,此刻他们反而成了局外人。


  胡天明走到齐全儿和青堪面前,拱了拱手客气地道:“弟兄们哪里来的?”


  青堪面无表情地道:“抓人。”


  胡应麟逃到此处便不见了踪影,对方却偏偏拦在自己眼前,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胡应麟的帮手。


  胡天明扬了扬眉:“巧了,咱们也是来拿人的。不如弟兄们行个方便,稍等片刻待我们抓了人,这兴善寺就交给你们。”


  “这个方便行不了,”青堪指了指寺门的方向:“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胡天明哈哈大笑:“你在金陵城里如此无礼,恐怕讨不了好去。”他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如今他的背后是大乘教、是五军都督府、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两位尚书老大人,随便哪一个都是能让金陵城变天的存在。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咳,张回满脸的不耐烦,用一声咳嗽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齐全儿和青堪相识一眼:“去你妈的!”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胡天明猝不及防,小腹被青堪狠狠踢中,身子倒飞而出。


  锦衣卫暗探原本沉默地站在齐全儿和青堪身后,两人动作的瞬间,这群汉子仿佛突然间苏醒过来,各自抽出兵刃,杀气凛然地扑向对面的大乘教打手。


  大雄宝殿内,谷雨见胡天明走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个角落中的人忽地掀起桌帘钻了出去。


  “哎…”谷雨伸手要拦,可惜中间隔着彭宇,手指沾着对方的衣角,到底还是让他溜了。


  “妈的!”谷雨低声咒骂一句,胡天明走的不远,随时可能回转,弄得不巧就有被人瓮中捉鳖的危险,他紧随其后钻了出来,却见那人面容苍老,身着囚衣,正是胡应麟。


  胡应麟见他追来,一脸惊慌地向后退却,谷雨伸手抓住他:“你往哪儿去?”


  胡应麟拼命挣脱,但谷雨坚决不松手,胡应麟急得额头见汗,眼瞅着彭宇也跟着钻了出来,忽道:“你们是不是也被人追杀?”


  “不错,我是…”谷雨正要解释。


  哪知胡应麟听也不听:“你们俩跟我来。”


  见谷雨纹丝不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殿外厮杀声响作一片,急得顿足道:“这地方我来过,知道有处绝佳的藏身之地。”


第六百二十七章 水刑 张回吩咐道:“殿内留几个人足矣,其他人将这寺中翻一遍,不要放过每个角落,务必要将胡应麟那厮找出来,”转头看向青堪:“你去吧。”


  青堪不放心地道:“大人...”


  张回不屑地看着面前的俘虏:“凭他们?”


  青堪拱手应道:“是。”一挥手,暗探抢出门去,只留下张回、齐全儿和另外两个魁梧的汉子。


  张回努了努嘴,齐全儿心领神会,上前将胡天明的头发薅起,胡天明吃痛之下,只得仰着脖子看向张回。


  张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胡老板,咱们又见面了。”


  当初胡天明曾疑心张回造访金陵的动机,在春华酒店摆下宴席,与王南松、白如冬一道和这位张千户把酒言欢,谁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两人已是剑拔弩张的关系。


  胡天明战战兢兢地地道:“张大人,能不能放过弟兄一马?”


  “放过你?哼哼,”张回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腰牌,杵到胡天明眼前:“弟兄,认得这块牌子吗?”


  胡天明吓得一哆嗦,眼睛瞪得溜圆:“张大人乃是锦衣卫的千户官,弟...小的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莲台下的空间算不得宽敞,但勉强够三人容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盘腿而坐,谷雨发现地上竟然还有软塌,这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


  但莲台外的对话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胡应麟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猜测出这些锦衣卫正是为这老者而来。谷雨不由地加了小心,这老者看上来年迈孱弱,却能惊动锦衣卫,当真人不可貌相。


  殿内的对话仍在继续,张回逼视着胡天明:“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该明白锦衣卫的手段,老实交代放着大好富贵不要,杀气腾腾地要与谁寻仇呢?”


  “这...”胡天明迟疑道:“小的家中院工不守规矩,偷盗家中财产,我领人追击到寺中,不巧遇到了大人...”


  张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胡天明一接触到他冰凉的眼神,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畏惧地低下头。


  齐全儿缓缓抽出刀,胡天明恐惧地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张回伸手拦在齐全儿身前,斜睨着他:“佛门清净地,大师耳提面命,你当耳旁风吗?”


  齐全儿见他面色不善,攸地收回刀:“这厮不说实话。”


  张回撇了撇嘴:“不动刀子就不能教他说实话了?”表情似乎在嘲笑他的业务水平。


  齐全儿面皮发紧,尴尬地笑了笑。


  张回踱步到胡天明面前:“胡天明,你能咬死不说,难道这些虾兵蟹将也能像你这么硬?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用受伤,老老实实说给我听,老子赶时间,心情更是不佳,劝你要听进去劝。”


  胡天明牙关紧咬,他只是个商人,平常那些肮脏的买卖他居于幕后,脏活累活全都是王南松在做,几乎没有直面血腥的场面,尤其锦衣卫凶名在外,说他不怕那是假的。


第六百二十八章 审问 胡天明哆哆嗦嗦地道:“小的名叫胡天明,在金陵经营小本生意,”张回笑了笑,目光却冷得让他胆寒:“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小的,小的暗中还做些不为人知的买卖。”便将私下做的那些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吐露个干干净净,只是不敢开罪赵显达、两位尚书,大乘教也只字不提。


  张回静静地听他说完,表面波澜不惊,内心中却大大吃了一惊,想了想问道:“你在金陵活动十余年,难道苦主便没有报官的吗?”


  胡天明道:“小的谨小慎微,下手从来不留痕迹,官府想查也查不出证据。何况,何况...”


  张回皱起眉头,右手在水桶边沿重重一拍:“何况什么?”


  胡天明吓了一跳:“何况我在官府中另有援手,即便被拐的妇孺家中有人报官,我也是不怕的。”


  “哦?”张回沉吟道:“是谁?”


  “白如冬。”这一次胡天明回答得很干脆,出卖白如冬对于他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他?”张回心中突地一跳,白如冬原本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却因为意外不得不寻求他法,将付牢头妻儿绑架才得以施行,着实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他忽然反应过来:“白如冬家中妻女被害,也是你们动的手脚了?”


  “他背信弃义,将我卖了个干净,这是他罪有应得,”胡天明毫不避讳,目光中闪动着阴鸷的光芒:“不过有件事大人却是说错了,白如冬的妻子确实已被了结,但他那貌美的闺女却被卖到个销魂的所在。”


  “什么?”张回皱眉道:“你们可真他妈的阴损。”


  莲台之下的谷雨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他原本以为董梦琪和白小小双双殒命,原来白小小竟还侥幸留了一条命,被卖了?销魂的所在?联想到胡天明现在的身份,他猛地反应过来,原来白小小被带上了纱帽峰。


  晴香阁中那纸醉金迷、淫欲奢靡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谷雨的呼吸逐渐变重,双拳紧紧攥在一起。胡天明这个畜生!


  胡天明道:“他害得我辛苦打拼的基业尽毁,我还留他闺女一条性命,他应该感谢我。”


  张回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追得是什么人?”


  胡天明早已想好对策:“实不相瞒,被拐女子当中有个不老实的,趁乱逃了出来。”


  “所以你想杀人灭口?”张回露出冷笑。


  胡天明分明看到了他的獠牙,但话已说到这份儿上,隐瞒也没什么意义:“没错,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张回笑意不减:“锦衣卫天子近卫,缉捕谳狱,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合适吗,就不怕本官办了你?!”说到后来笑容敛去,脸上杀气腾腾。


  胡天明吓得额头见汗,低头不语。


  青堪出现在门口,向张回抱拳回禀道:“大人,搜完了。”


  张回见他神色,便已知道结果,拉下脸来:“你们可搜仔细了?”长身而起,向青堪走去。


  青堪绷着脸皮点点头,张回走到门前,见僧人及借宿的香客都已被集中起来,在门槛外跪了一地。


第六百二十九章 抢人 张回停下脚步,此时一只小船经过,船头高悬一只气死风灯,光亮吸引了张回的注意。


  他目送着小船离去,眼角寒光一闪,他全身寒毛乍起,高呼一声:“敌袭!”


  话音未落,无数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张回趴在地上迅速向墙角翻滚,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纷纷中箭,既有锦衣卫的密探,也有大乘教的教徒。


  “啊!啊!”惨叫声响成一片。


  齐全儿和青堪应变飞快,揪着胡天明的后脖领子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再看胡天明,脸色早已惨白一片,吓得抖索成一团。


  一阵排箭过后,地上横七竖八躺倒数人,呻吟声此起彼伏,有那倒霉蛋儿要害中箭,登时了账。


  张回躲在墙角,依靠坚固的墙体做掩体,至少此刻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他内心的震惊却是无与伦比,心道:难道田豆豆终究按奈不住动手了吗?


  田豆豆与陛下是干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早年间感情深厚,后来由于两人观念不同生了嫌隙,田豆豆失了圣眷,离开北镇抚司。张回在其父死后递补进入北司,那时田豆豆已跟在陛下身边了,一直到他离开之前,张回羡慕得两眼发红。


  他深知田豆豆后台强硬,势力广布,此番与他为敌张回从未掉以轻心,依靠牢中的胡应麟终于将田豆豆吊了出来,但从他之后的表现来看,他并没有准备反扑。


  所以此刻的偷袭远超他的预料,自己最大的依仗是皇帝,但如果田豆豆撕破了脸,那对自己而言麻烦可就大了。


  他这边厢还在思索着,那边厢青堪从地上捞起一支箭杆拿在手中端详片刻,惊道:“大人,是军中用箭!”


  “什么?!”张回惊了。


  几乎与此同时,偷袭者从暗处现出身型,皆是孔武有力的粗大汉子,气势汹汹地飞扑而来。


  张回高声叫喊:“我们是锦衣卫,谁敢造次!”


  偷袭者无动于衷,已与锦衣卫战在一处。


  张回青筋迸现:“接敌!”


  话音未落,一人已扑到眼前,兜头便砍!


  战场上乱做一团,有大乘教的教徒趁机逃窜,锦衣卫则全力迎敌。


  “噗通!噗通!”中招落水者层出不穷。


  齐全儿与青堪被四五人围堵在树后,胡天明趁两人不备,一个箭步窜出,被其中一人拉到身后。


  “撤!”


  偷袭者互相掩护着撤离战场,张回哼道:“休想!”


  钢刀一甩迎面扑上,迎接他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


  张回迫不得已,只得再次寻找掩体,等箭雨过去,道路上恢复平静,他从掩体后走出,只见锦衣卫暗探受伤者十之六七,而留在现场的大乘教教徒无一不气绝身亡,一半是自己人动的手,一半则是偷袭者的手笔,而胡天明早已随对方不见了踪影。


  对方快进快出的打法让他措手不及,意图也很明显,能救则救,不能救也绝不会让他落在锦衣卫手里。


  青堪走到张回身边:“大人,没受伤吧?”


  张回摇摇头:“对方当真是军人?”


  齐全儿手持一支箭杆递给张回:“千真万确。”


第六百三十章 了不起 彭宇一句话出口,忽地反应过来:“谷雨,你既然在应天府当差,就没见过这家伙吗?”


  谷雨见他口快,不禁有些生气,硬邦邦地回道:“没见过,你把嘴闭上。”


  彭宇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快,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那边厢胡应麟却道:“你是应天府的捕快?”


  谷雨道:“是。”


  胡应麟又道:“那为何抓贼人的,反而被贼人抓得狼狈逃窜?”


  谷雨细细一想,也察觉到其中的荒谬,苦笑道:“可说呢,可能是我这人既笨又喜欢多管闲事吧。”


  胡应麟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凄凉,似乎感同身受,喃喃道:“人心多变,一件事的好坏、成败大多在于盘外,我若早些年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至于身陷囫囵。”


  两个人互不相识,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渐渐放下戒心,胡应麟无声笑了笑:“你方才是不是想问这么隐秘的藏身之所,老夫是如何知道的?”


  谷雨“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胡应麟道:“左右无事,老夫又不想睡去,与你两个小伙子说说旧话,权当解闷如何?”


  彭宇见有故事听,笑道:“那自然是好,我这眼皮直打架,生怕睡过去。”


  胡应麟调整了一下坐姿:“昔年老夫外放来金陵做官,在官府中做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那时京官大多不愿来外地任官,尤其是金陵向来是官员左迁之地,开罪了皇帝、惹恼了上司抑或是临近致仕的官员占据着金陵的官场。”


  胡应麟顿了顿忽道:“我听你口音亲切,是不是也来自京城?”


  谷雨点点头道:“早在京城时我便听过,曾有种说法调任金陵的官员鲜少有起复的机会。”


  “正是这样,”胡应麟道:“那时我还年轻,因言获罪被赶到金陵,形同败犬,心里既苦且悲,再也没了斗志。索性将家搬到这兴善寺附近,晨钟暮鼓,就此纵情山水。”


  彭宇“哦”了一声:“所以你对这兴善寺才这么熟悉,那...那也不对啊。”再熟悉也不会发现这条密道。


  胡应麟道:“我带着幼子闲暇时便来兴善寺中游玩,时间一久也就和住持、诸位师傅熟络起来。有时我当值,幼子无处可去,我便将他送到兴善寺,由相熟的大师傅帮忙照看,是以犬子比我在寺中待的时间还要长,并在偶然间结交了一位了不起的朋友。”


  彭宇好奇道:“了不起?看来这朋友定有过人之处。”


  胡应麟点点头:“他叫冯保。”


  谷雨有些恍惚:“谁?”这个名字他小时候听得多了,近些年好久没出现在他的耳中,是以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可是原司礼监掌印太监?”


  彭宇听得精神一振:“听起来挺威风,那是什么官儿?”


  谷雨淡淡地道:“宦官之首。”


  “唔...”彭宇打了个寒颤。


  胡应麟道:“正是他,那时他已被陛下革职查办,家产超收,放逐到金陵守皇陵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另一个冯保 冯保专恣异常,妄意复然,对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万历皇帝对他的忌恨日复一日,终于在张居正死后爆发,昔日与他有积怨的东宫旧阉张鲸、张诚乘隙向万历陈述他的过恶,请令他闲住。万历就势将冯保贬为奉御,发往南京安置。


  此时李太后归政日久,冯保失去倚靠,只得灰溜溜地赶往金陵。


  树倒猢狲散,噩耗一件接着一件传来。冯保的胞弟冯佑、侄子冯邦宁都官居都督,在他失势后被削职下狱死于非命。张大受及其党羽周海、何忠等八人,被贬为小火者,到孝陵司香。徐爵和张大受的儿子,被永远遣往烟瘴之地戍边。


  冯保往日里肆意妄为,打压异己,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他自从来到金陵之后便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人寻机报复。守皇陵是苦差,底层人员被压榨得厉害,冯保利用手中仅余的权力广收贿赂,为行贿者提供升官的渠道,将皇陵搞得乌烟瘴气,身边牛鬼蛇神依附,这才壮起胆气。


  万历为稳住李太后,每当她问起冯保之事,万历总是假托冯保犯事,不久后便可起复之名,诓骗老太后。这些话传到冯保耳中,起先他还信以为真,但到得后来不见起色,对万历那唯一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因此更加变本加厉,将皇陵周边田产与当地士绅官商私相租售,规避赋税,将此地搞得乌烟瘴气。


  另一方面,让他更为担心的则是万历的态度,他是看着万历长大的,为皇帝的成长付出了全部心血,却惨被他贬斥,到此时也终于看清皇帝凉薄的个性。


  他知道万历的太多私隐,以万历的脾性,说不准哪天便被人无缘无故结果了性命。


  于是他派人从皇陵中千挑万选了一众能工巧匠,将这兴善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莲台下挖空,只要察觉到不对,便可躲到莲台下避灾。


  冯保在恐慌中渡过了自己的风烛残年,至死也没有机会用上,于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


  故事讲完,莲台之下陷入了沉默,好半晌谷雨才道:“那些匠人后来怎么样了?”


  胡应麟淡淡地道:“我也曾问过冯保,但他并没有回答我,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早被埋在皇陵中的某个偏僻角落中了。”


  谷雨听得遍体生寒,冯保是他见过个性最为复杂的人,想不到有什么词汇足以描述他,胡应麟道:“我与犬子回到京城,不久之后老夫官复原职,这些年时常也会想起这一段奇遇。眼见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可陛下与群臣嫌隙日深,官场之上人浮于事,老夫心中焦灼不敢自安,若是我等也视而不见,那大明和百姓们还有明天吗?哎...”


  胡应麟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让谷雨难受极了。


  他是个好官。谷雨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悲悯,也许是贬谪的那段经历,让他拥有了匍匐于地,拥抱苍生的勇气。


  胡应麟好容易从情绪中跳出:“去年年初因言获罪,被下了狱,我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老夫岁数也大了,官场蹉跎半辈子,也早心生厌倦,原本想等出狱后便与犬子寻个安静去处,静享晚年,却不料又出了变故...”


第六百三十二章 分析 谷雨道:“我也说不好,这只是一种想法,一种假设。您当初入狱时,可定了罪名?”


  胡应麟摇了摇头:“难道不是我上疏弹劾兵部尚书石星一事吗?”


  谷雨摇了摇头:“即使要治您的罪,也要师出有名,绝不会无缘无故不审而拘,否则有司一定会找我们的麻烦。”


  胡应麟吃惊半晌,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保护我不成?”


  谷雨道:“仍然是假设,假如当真有这样一伙人要您的性命,另一伙人出于无奈抢先将您下狱,名为逮捕,实则保护。如此一来想杀您的人也不能轻易得手,两方正在相持阶段,顺天府大牢出了意外。”


  胡应麟不知不觉便被引到他的思路上:“那是我跑了。”


  谷雨道:“这对想杀您的人无异于意外之喜,如果能趁乱取了您的性命,再嫁祸给逃犯,简直是天赐机会。而另一方自然也不会眼睁睁见您身死,两方在城中展开搜索,幸运的是您仍然被友善一方抢先找到。”


  “友善?”胡应麟想到那天晚上两个言行无状的青年,撇了撇嘴。


  谷雨道:“可以推测出敌对一方势力庞大,友善一方自知不敌,若是困在京城,迟早有被找到的一天。所以将您送出了城,至于为何要在金陵落脚,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总而言之,他们为了您的安危,又将护卫暗中派遣到狱中,在您身边护卫。”


  “那为何要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这种恶心人的罪名。”胡应麟气不打一处来。


  谷雨道:“引起我怀疑的恰恰是这个罪名。按道理说,只要随便安个罪名送入狱中不就好了吗?但转念一想,却不是这样。如果敌对一方摸到此处想要了解狱中犯人,难道不也是这样的思维吗?普通、低调、沉默,符合这样特征的犯人会被他们列为第一怀疑目标。”


  “可眼下这罪名呢?通常做下这等有悖常伦的罪行的男子犯人,在狱中都不会好过。您的身边可热闹了,三天两头惹是生非,狱中早传遍了您的臭名,”谷雨忍着笑道:“一个想要隐姓埋名的人会如此高调吗?”


  胡应麟听得呆了,谷雨的分析乍听上去荒谬至极,但细想之下却又不无道理。


  谷雨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能想到这个办法的人思维奇特,绝非寻常人能比。”


  彭宇道:“你能猜到此人所想,岂不是和他一路?”


  谷雨一怔,胡应麟由衷道:“今日若不是听你所说,我怎么也搞不清其中的门道。小友,老夫要谢谢你为我解了谜团。”


  谷雨笑道:“我只不过凭借只言片语,做了一番似是而非的推测,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论证,老人家,这不过是一种可能,事情可能远非你我想象。”


  胡应麟道:“你说的不错,我会认真思考此事。”


  谷雨想了想又道:“我给出的猜测其实还未触达本质,说到底还是在围绕着真相打转。其中有两个问题我找不到答案,一个是为什么有人要取你的性命,如果你在现今找不到突破口,那就转头看,答案一定在你走过的路上。”


  胡应麟点点头:“另一个呢?”


  “为什么有人会救你呢?”谷雨道,这话问得胡应麟一愣,谷雨解释道:“不是说不该救您,而是救您的人不对。这伙人神通广大,更不乏武艺高强之辈,你与他们素无瓜葛,为何要豁出性命救您?”


第六百三十三章 吃饭 谷雨蹑足潜踪,溜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观瞧,只见殿外的广场上空无一人。他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依照胡应麟提供的方位向灶房摸索了过去。


  灶房独门独院,谷雨提了提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饿得久了,只感到一阵阵香气飘入鼻中,逗引得他欲罢不能。摸索半晌从笼屉中捡了十余个包子,用笼布包着抗在肩上。又快步回到大雄宝殿,他当差颇有天赋,做贼技术过关,但心理上却过不去那道坎,面对法相庄严的菩萨跪在蒲团上:“救苦救难的菩萨,弟子走投无路不得不出此下策,等此劫平安渡过,再把香火钱如数奉上。”


  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抬起头时却见供桌上摆放着瓜果梨桃,谷雨咂咂嘴,全数兜在怀里,回到莲台上,彭宇和胡应麟将他接应进来,重新将开关关闭,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彭宇喜道:“这下吃喝不愁,足够咱们待一段时间了。”


  胡应麟和谷雨嘴中塞满食物,含含糊糊地回应着,待彭宇反应过来时,手边的馍馍早不知被谁抢走了。


  三人愉快的就餐时间告一段落,接下里的话题更为沉重。


  胡应麟打了个饱嗝:“小谷捕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谷雨道:“我们的朋友被监禁在一处宅子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今晚我们准备动手将他们救出来。那老人家,您呢?”


  “我?”胡应麟一时陷入了沉默,他的身份不明不白,去哪里仿佛都会尴尬,如今想来反而是监狱之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更加令他向往,想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外面乱得很,恐怕这莲台之下最适合我了。”


  谷雨想了想,剩余的馍馍水果胡应麟渡过两、三天不成问题,再往后可就难说了,而自己即便想帮他,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带上他反而会害了他,正在踌躇间,胡应麟道:“我就待到待不下去为止,到那时我便从这兴善寺中走出去,运气好的话被人搭救,运气不好的话不过是兜头一刀。老夫早看得开了。”


  他的话让谷雨很难受:“可你的冤屈不就石沉大海了吗?”


  胡应麟笑了笑,他忽然发现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理想主义的少年:“我的人生虽不精彩,但有过起落沉浮,过往的经历告诉我:律法只能约束穷人,而道德只会约束好人。你我萍水相逢,我的事本就与你无关,世间那么多不平事,难道你都要管吗,管得过来吗,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原来他早已洞悉谷雨的想法。


  谷雨心情沉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彭宇道:“老爷子,你耐心等两天,谷雨本事大得很,偌大的金陵被他搅了个底朝天,你这一桩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话把胡应麟逗笑了:“那我等着你们凯旋。”


  伴随着绞盘吱吱嘎嘎的沉闷声音响起,头顶开了一道缝,光亮照射进来。谷雨和彭宇双双钻了出来,谷雨走在最后,他回头看向莲台中的胡应麟:“老爷子...”


  语调苦涩,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能面对外面的腥风血雨吗?


  胡应麟笑道:“去吧,孩子。有菩萨护着我,怕什么。”


第六百三十四章 密奏 京城,紫禁城在黑夜中更显威严肃穆,养心殿中灯火通明,万历缩在椅中,看着面前的奏折发愣,老太监陈矩走上前:“陛下,夜寒露重,将这碗参汤饮了暖暖身子吧。”


  万历点点头,将碗接在手中,在那道折子上扣了扣:“张回来报,胡应麟找到了。”


  陈矩惊喜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此贼机关算计,还不是落在陛下的手中,可喜可贺,不知张大人是在哪里寻到他的?”


  万历的脸上不见喜色:“他被关押在应天府的大牢之中。”


  “大牢?”陈矩眉头拧作一团。


  万历哼道:“这厮是个圣贤书读多了的迂腐脑子,哪想得到这么奸诈的法子?”他在折子上重重地叩击道:“能想出这种法子的必定是深谙司法运作,且头脑灵活,胆大包天之辈,存心与朕作对,当朕不敢杀他吗?”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了,陈矩道:“也不一定便是豆豆,他纵使天大的胆子,又怎敢与陛下对着干?”


  万历沉默不语,陈矩舔舔嘴唇:“陛下不是派人盯着他吗,这些日子他老老实实待在京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巧得很。”


  “你几时见过他乖了?”万历撇了撇嘴:“从小没个安静的时候,上房揭瓦,下水案几鱼,领着小太监打架,张相公在世的时候,他把人诓骗到僻静处,关了整整两天。要不是小太监察觉不妙通报了太后,大明首辅得屈死在皇宫之中。”


  陈矩是看着两人长大的,闻言露出缅怀的笑容:“他那么做不是嫌张相公逼得陛下太紧,想让陛下放松两天吗?”


  万历冷冷地抬起头:“老陈,你是哪头的?”


  陈矩心头一凉,慌忙跪倒在地:“老奴自然是陛下的人。”


  万历沉默地盯着陈矩,末了才道:“起来吧,朕不过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陈矩连忙站起,背后片刻功夫已出了一层冷汗:“既然知道了胡应麟的下落,陛下不杀他吗?”


  “杀,而且要秘密地杀。”万历叹了口气道:“但这是最初的计划。”


  “怎么,陛下改主意了?”陈矩疑道。


  万历从那道折子下抽出另一份折子递给陈矩,陈矩毕恭毕敬地接在手中:“大理寺的折子?”


  大理寺是司法复核机关,下设左右二寺,分理京畿及十三布政司刑名,针对刑部审判的案子具有驳正之职,但凡有疑点、偏颇、错漏或不公之处,大理寺有权审谳平反。


  作为司法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线,大理寺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与眼前的事似乎搭不上关系。


  万历哼了一声,示意陈矩看下去。


  这封折子乃是对刑部针对各府道案件的判罚提出的复核意见,其中一件已被万历用朱笔标注出来,明明白白写道:现已查明应天府所拘案犯梅如松,实则为在逃犯胡应麟,应天府断案不清,刑部玩忽职守,奏请陛下将此犯拘押回京,交由刑部复审。


  “这?”陈矩傻了眼。


第六百三十五章 报信 杜奎海手起刀落,向他肩头便是狠狠一记,牛学文惨叫一声,跌落到坑底。杜奎海喊道:“拖出来!”


  “有!”弓兵应声应答,七手八脚地将牛学文从洞中拖了出来。


  再看此时的牛学文灰头土脸,脸上黑如锅底,身上则是血迹斑斑,肩头一道刀口鲜血汩汩,他的兵刃也被缴获,挣扎不了两下,便被弓兵一顿拳打脚踢,彻底老实下来。


  冯推官急匆匆走入:“就是这厮扰乱大牢吗?”


  杜奎海等人赶紧见礼:“大人。”


  冯推官摆摆手:“起来起来。”一个箭步窜到牛学文面前,甩手便是两记响亮的耳光:“妈的,净给老子添乱。”


  应天府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冯推官的神经已被折腾到临近崩溃,再也没有平日里斯文的做派,拿这牛学文做了出气筒。


  杜奎海道:“大人,外面火情如何?”


  冯推官恼怒地道:“有个屁的火情,但见浓烟不见火光,着实古怪得很。”


  “没有任何损失?”杜奎海皱紧了眉头。


  冯推官的脸上阴云密布:“死了一个,逃了两个,难道还不叫损失吗?”


  死的是秦戈,逃的是胡德义和梅如松。付牢头躲在人后,两手拢在袖中瑟瑟发抖。


  冯推官怒气冲冲地看着牛学文:“审!连夜审!何人指使?有何目的?给我查清楚!”


  杜奎海凛然应是。


  冯推官袍袖一抖,扬长而去。


  杜奎海想了想,一溜小跑追在他身后:“大人,慢走。”


  冯推官停下脚步:“你有事?”


  杜奎海支支吾吾道:“如冬...”


  冯推官烦躁地道:“怎么了?”


  杜奎海道:“他突遇横祸,内心的打击可想而知,我怕着这孩子想不开...”


  “老杜,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冯推官不满地道:“府里一摊子事,全都指着你呢。”


  杜奎海陪笑道:“我知道,大人通融通融,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给你一个时辰,无论怎样,一个时辰后给我赶回来。”冯推官沉声道。


  杜奎海千恩万谢地告辞冯推官,急匆匆赶往白家,夜色下只见一个孤单萧索的背影,如孤魂野鬼一般在断壁残垣间游荡,杜奎海悲从中来,道一声“我的儿”,走近白如冬。


  白如冬听得师傅呼唤,眼泪又一次落下,迎向杜奎海一把抱住。


  杜奎海轻轻拍打着他结实的后背,待他停止哭泣,这才道:“孩子,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跟师傅回家。”


  “我...”白如冬还在犹豫,胳膊已被杜奎海挽起。老人的态度很坚决,不容分说拖起便走。


  “咚!”一声轻响,一个白色的圆滚滚的物事落在脚边不远的地方。


  白如冬一惊,一把将杜奎海拦在身后,随后走上去捡起,却是一个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杜奎海掏出火折子引燃,凑近了细看:“白小小在大乘教。”


  短短几个字,白如冬有如五雷轰顶,与杜奎海相视一眼,两人忽然拔足狂奔,向门外抢去。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争吵 彭宇一缩脖子:“你想怎样,别以为你们两个人就可以欺负我,惹恼了我,我...”想要说狠话,但在白如冬面前不免气短,“我”了半天,没了下文。


  杜奎海放缓了口气:“彭宇,你莫害怕。现在话说得不明不白,难免令人质疑,若是谷雨真心为如冬考虑,那你岂不是误了他的一片心意?”


  杜奎海的话合情合理,彭宇定定地看着他,犹豫半晌后才道:“我是不信你们的。”


  杜奎海一怔,彭宇又道:“我说话有时没有分寸,不知道哪句话可以说,哪句话不可以说,说得多了不知道会不会害了谷雨的性命。”此时的彭宇显得很谨慎:“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那坏人说起白小小的下落时,我正在谷雨身边,此事千真万确。”


  白如冬眯起眼睛道:“谷雨呢?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为什么不当面说?”


  “他...”彭宇再次犹豫起来:“他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


  白如冬哈地一声笑,但目光中却全无笑意:“他骗了你!这小畜生诡计多端,杀害了梦琪和小小,现在还要打什么鬼主意?!”


  彭宇火往上撞:“你口口声声说谷雨杀害了你的妻女,可有证据?”


  白如冬道:“杨达看到了,我的那帮老兄弟都看到了,他被逼走投无路,怒羞成怒将视他为亲人的梦琪和小小...”


  彭宇反唇相讥,插言道:“难道他们便不会骗你吗?!”


  “骗我?”白如冬一怔,随即冷笑道:“那都是我过命的弟兄!你巧舌如簧,安的什么居心?!”


  彭宇冷笑道:“能欺骗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亲近的人。”


  白如冬怒火中烧,作势欲打,杜奎海眼看两人战火升级,出言道:“够了!”


  两人同时一怔,杜奎海道:“彭宇,如冬与谷雨或许有误会未解,若你不想见谷雨受冤枉,那便将谷雨的下落告诉我。我是如冬的师傅,同时也是谷雨的师叔,怎会害了他?”


  彭宇犹豫道:“这…”


  他也看出来了这白如冬满腔仇恨,将谷雨视作生死大敌,并非一个纸团就能解除误会,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危险至极,实在不愿他再腹背受敌。


  杜奎海又道:“我知道你想保护谷雨,我又何尝不是,如果有心害谷雨,又何必千辛万苦找到小成,又何必安排老武前去保护?”


  他不提还好,提到此节彭宇登时将眼睛瞪得溜圆:“是你?!”


  杜奎海皱起眉头:“是我放心不下,又担心他哥俩疙瘩解不开,误伤了自己人,才暗中嘱咐老武这般做的,那几个年轻人都是勇敢忠义之士,在金陵城中险些丢了性命,姓杜的于心不忍,总不能让他几人落入敌人的圈套。”


  彭宇气得连连跺脚:“你这糊涂老儿,被人骗得团团转,小成几人怕是要死了!”


  杜奎海与白如冬面面相觑,被他激动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


  彭宇气急败坏地道:“你派去那人不是什么好鸟,将小成和大脑袋骗到僻静处拿了,此刻谷雨正是为营救他们而去冒险!都是…都是你做的好事!”


第六百三十七章 宿营 火盆中的火苗翻腾,宋宪定定地看了许久,吴承简摸不透他的心思,沉不住气地问道:“宋兄,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宋宪轻飘飘地道:“等。”


  吴承简一怔:“显达离去多时还未回来,恐怕那小厮狡猾得很,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


  宋宪看着他叹了口气,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帐帘掀起,杨伯走了进来,垂手站在一旁,宋宪瞟了他一眼:“事情办妥了吗?”


  杨伯恭谨应道:“八百里加急入京,换马不换人,明日便可抵达京城,潘从右私自用兵,形同造反,明日早朝后兵部便能收到塘报,以陛下的性子,潘从右明日晚上或许就要人头落地了。”


  宋宪笑了笑,指着杨伯向吴承简道:“这才是我要等的消息。”


  吴承简两颊发热,讪讪地陪笑。


  杨伯掀开帐帘,两名兵丁抬着食盒进来,两碗热粥和几样小菜:“比不上老大人家里的饭菜,但好歹是口热乎的。”


  “这样就不错,”刚才的消息令宋宪精神好了起来:“岁数大了,就喜欢清淡的。”接过杨伯递来的碗,向吴承简道:“不像承简,兴致不减当年,不论是美酒佳肴还是女子。”


  吴承简笑了笑:“人活一世,没有享不了的福,只有遭不了的罪。”


  宋宪道:“外面都安顿好了?”


  杨伯道:“曹克攀的部队被打散重编,十人一队,均有我们的人看守,晚上守卫轮流休息,确保安全。”


  宋宪满意地点点头,着意地看了杨伯一眼:“若不是跟在我身边,你留在军中或许有机会做到显达那个位置。”


  杨伯眼神复杂地回视着他,与宋宪眼神一碰垂下头:“能跟在老大人身边是末将的福气。”


  “你是聪明人,该给的老夫一样不会少你的,”宋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没有给你的,或许本就不属于你,说到底还是没那个缘分。”


  杨伯腮帮子神经质般一颤,低声应道:“老大人给的足够多了。”


  宋宪收回目光:“曹克攀的人该安排饭食安排饭食,受伤的安排郎中救治。”


  吴承简道:“有这个必要吗?”


  宋宪冷笑道:“记住,杀人的刀永远只属于皇帝。”


  吴承简咂咂嘴:“明白了。”


  宋宪想了想又道:“把潘从右带过来。”


  杨伯领命应是,退出帅帐。


  吴承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杨伯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


  宋宪不动声色地道:“我说过了,他更是个聪明人。”


  吴承简道:“往往越聪明的人,野心越大。”


  宋宪一怔,用汤匙将粥送到嘴中,却迟迟未咽下。


  帐外,偌大的广场上,被分割成偌干个包围圈。十人团团而坐围成一个圈,守兵手持利刃穿插巡逻。相隔不远则有一个柴火堆,四周更是重兵把守。


  凡是有人想要解手,必须事先报告,经允许后方可起身,由于每人腕间绑有绳索,想逃跑几乎难如登天。


第六百三十八章 入帐 小白道:“那将军若是七老八十,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一切,找一处清幽所在,颐养天年?”


  曹克攀道:“那时候好酒喝不了,娘们也搂不动,若当真有好去处,倒也无妨。”


  小白道:“那此时有个三岁孩子告诉你,他也想要归隐田林呢?”


  曹克攀脱口而出道:“那不是扯吗?”


  “正是这样,没有在花花世界淘洗过,没有千帆过尽的经历,又如何谈退隐山野,清净怡然,即便真的从小苦修,长大后别人习以为常的酒色财气,于他都是致命的诱惑。”小白笑了笑:“我教既修入世也修出世,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说白了无非两件事:拿得起和放得下。”


  曹克攀沉默半晌,忽然烦躁地挠了挠头:“有命活过今晚再说吧。”好不容易活络的气氛又渐渐沉闷下来。


  潘从右轻咳一声道:“克攀,别气馁,这里只要不是阎罗殿,咱们还怕他不成?”


  曹克攀愁容满面道:“您四下看看,守军是咱们的数倍,以我估计这山中多半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要是没有一双翅膀,我想不出如何逃出去。”


  潘从右正要说什么,远处走来几人,潘从右闭上嘴凝目看去,杨伯领着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潘大人,不冷吗?”


  潘从右面无表情地道:“老夫身强体健,没觉得如何冷。”


  杨伯嘴角噙着冷笑:“潘大人不仅骨头硬,嘴也特别硬,晚辈佩服得紧。”


  潘从右斜睨着他:“你找我是来说风凉话的吗?”


  杨伯做了个请势:“两位老大人有请。”


  “可以,”潘从右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看着怀中虚弱的小白:“曹将军营中人马受伤严重,需要安排郎中悉心照料,再腾出一所营帐让其他伤重号一同入内休养。”


  杨伯道:“浪费了,明晚这个时候你们说不定已经人头落地了。”


  潘从右忍着心头怒气沉默不语,表达的态度很坚决。


  杨伯耸了耸肩,向身后兵丁吩咐道:“去,按照潘大人的意思做。”


  “是。”兵丁从潘从右怀中将小白粗鲁地拉起,小白疼得五官紧缩,但强忍着不肯吭声,在潘从右担忧的目光中被拖向远处的营房,紧接着包围圈中受伤较重的兵丁也被依次拖起。


  潘从右两袖一振,向杨伯道:“头前带路。”


  帅帐之中,潘从右站立在宋宪与吴承简对面,宋宪带着胜利者的姿势审视着潘从右,而后者则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


  吴承简轻蔑地道:“潘大人好大的威风。”


  潘从右硬邦邦地回敬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两位大人胜利在望,没必要再拿我寻开心了。”


  宋宪道:“胜负尚且未知,坐下说话吧。”


  潘从右坐在下垂首,目不斜视。吴承简看得恼火:“我看潘大人还抱有侥幸,指望那逃出去的野猴子力挽狂澜,实话与你说了吧,显达已点齐人马在城内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差官能济得什么事?”


第六百三十九章 拒绝 在潘从右漫长的仕途生涯中,大半时间都是远离京城的,直到年过四十才因考绩出色,调入京城做了京官真正走入了权力中心。那时宋宪与吴承简早已离京,是以他并不清楚两人离京的原因,今晚才知道吴承简的遭遇,心中不免唏嘘。


  宋宪说到自己时却自嘲一笑:“我接到边军密报宣府总兵李佳隆贪墨粮饷,兵丁群情激奋,险些酿成病变。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乃是九边重镇,若当真发生兵变,蒙古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老夫不敢怠慢,与手下人多方查证确认属实,不料折子递到内阁却如石沉大海。”


  潘从右巡察地方,这种事见得多了,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沉声道:“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李佳隆祖籍山西山阴人,与当朝首辅王家屏乃是同乡。”宋宪淡淡地道。


  潘从右无奈地摇摇头,万历十九年王首辅引疾致仕,如今正在家中安享晚年。宋宪道:“我那时满腔热血,即便知道两人关联莫逆,却仍坚信正道郎朗,不惧牛鬼蛇神,执意要将李佳隆押解回京法办。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在调查中处处有人下绊子,上峰刻薄刁难,下属虚与委蛇,这且不说,邻里街坊开始流传起我老伴乃是狐妖所变。”


  潘从右听得连连皱眉:“神神鬼鬼,无稽之谈。”


  宋宪黯然道:“内子身染怪病,全身皮肤脱落,每脱一层肌肤便白一层,尤其在日头直晒之时脱皮更为严重,到得后来身体直如白狐一般。我夫妇两人为此神伤不已,延请无数名医均无计可施。为了避免病情恶化,内子只好身居内宅,不再出门。”


  他说到此处瞥了潘从右一眼:“你不信,别人却是信的,不久之后谣言传遍大街小巷,朝中有人借机中伤,污蔑老夫。内子愧疚不已,郁郁终日,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后撒手人寰。”他眼角含泪,临终前的老伴既不舍又内疚,那复杂的神情每次想来都令宋宪悲痛欲绝。


  潘从右思索道:“看起来这起谣言并不简单。”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官场倾轧的手段而已,”宋宪轻飘飘地道:“我一心为国为民,到头来却被民所嫌,为官场同僚所弃,不免心灰意冷,忙完丧事正考虑接下来的打算,却被刑部派人拿了。”


  潘从右露出意外的表情,宋宪笑了笑:“原来是对方贼心不死,罗织罪名诽谤老夫在军需采买过程中谋取私利,当场便将老夫下了雨,我晓得对方下了死手,即使对方动了刑,老夫抵死不认,着实吃了些苦。”


  他抬起右手,在潘从右面前扬了扬,食指、无名指和尾指疤痕累累,已变得畸形,显见那场牢狱之灾绝非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这案子直打到大理寺,历时半年之久,终因证据不足才将案子驳回,老夫无罪释放,但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可挽回,朝野上下风言风语,最终在内阁的授意下将我打发到金陵。”宋宪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潘从右:“我离开京城时身无分文,昔日同僚竟无一人相送,赴任途中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些你可经历过?”


第六百四十章 怜悯 潘从右意外地扬扬眉:“多谢。”


  “珍惜短暂的日子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宋宪面无表情地道。


  潘从右走到帐门口,回过头:“如果陛下不急着杀我,而是要将我押解回京,宋大人要如何处置?”


  宋宪瞳孔猛地收缩,潘从右聪慧多智,还是发现了他的心机,他之所以放低姿态,将吴承简与自己的遭遇全数说与潘从右听了,便是做最后的努力,争取他入伙。


  万历生性多疑,且刚愎自用,潘从右私自调兵证据确凿,那封送往京城的八百里加急中,可不仅有他南京兵部的用印,五军都督府甚至还有南直隶三司具折陈奏,务求一击必中。以万历的个性,根本不会让其入京,潘从右以及参与此事的曹克攀部只会当场人头落地。


  而宋宪年老成精,正是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放弃拉拢潘从右的最后机会,只是潘从右冥顽不灵,坚决不肯就范,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他笑了笑:“那老夫也没得办法,只能将潘大人押解入京。”


  潘从右摇了摇:“我是不信的。”


  宋宪收敛笑容:“此去山高水长,山匪路霸不计其数,潘大人未必能侥幸得活。”


  潘从右脸色铁青:“陛下天资聪明,未必肯信。”


  “潘大人既然作乱,还没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吗?若是此人贼心不死,途中营救,官匪一场大战,潘大人死于乱军之中,这个故事可信得多了吧?”宋宪轻描淡写地道。


  潘从右却听得毛骨悚然,色变道:“你...你真有这泼天的胆子?”


  宋宪自信地笑了笑:“老夫在南直隶苦心孤诣经营数载,我保证战场之上乱匪官军,伤员证人以假乱真,一场戏唱的欢喜热闹,就当为潘大人送行了。”


  潘从右定定地看着宋宪,两拳紧攥,全身筛动不已,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


  宋宪见他神情落魄,再无交谈的兴致,向杨伯摆了摆手,目送潘从右失魂一般走出帐外,疲惫地靠向椅背。


  吴承简恨恨地道:“这厮顽固不化,等他人头落地的那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不会。”宋宪不假思索地道。


  吴承简一怔。


  宋宪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方才一番作态令他身心皆疲:“潘子路气有浩然,心怀赤子,刚才的谈话令我更加确信这一点,”他忽然笑了笑:“像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吴承简瞠目结舌地看着宋宪,他与宋宪结识是到金陵赴任之后,此人不苟言笑,整日里沉默不语,作为合作伙伴吴承简有时都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很少见他流露出真性情的时候,愣怔半天才道:“我们老了。”


  宋宪笑容收敛,一张脸上古井不波,说了句吴承简听不懂的话:“潘子路也老了,但又似乎没老。”


  他右手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夜晚的凉意浸透了他的膝盖,令他疼痛难忍。


  杨伯走了进来,宋宪睁开眼睛:“既然潘从右已有了主意,那他必须得死。咱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第六百四十一章 苏醒 潘从右慢慢走近小白,小白六识敏锐,攸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潘从右:“大人,您降了?”


  潘从右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老夫若是降了,你该高兴还是难过?”


  小白两肘撑在床上坐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潘从右:“那您怎么放出来的?”


  潘从右见军医各忙各的,没人在意角落,压低了声音道:“哀兵之策。“他方才在帅帐之中自承失败,只谈旧情不谈仇恨,尽显没落狼狈,一番作态换取了宋宪的恻隐之心。


  “装神弄鬼的本事我不如你。”小白撇撇嘴。


  “胡说八道,老夫靠的是智慧。”潘从右道佯怒道,他低头看着小白腹间:“你好些了吗?”


  小白在腹间厚厚的绷带上轻轻抚摸道:“与刚才相比好得多了,咱们有出去的机会吗?”


  “有。”潘从右毫不犹豫地道。


  “怎么做?”小白顿时来了精神。


  潘从右沉下脸道:“宋宪与吴承简两人今晚最不该做的就是留守老校场。”


  小白幸灾乐祸地道:“那没办法,你跺一脚整个江南颤三颤,我若是宋宪,像你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想要置我于死地,不亲眼看着你死我是不会安心的。”说到此处他忽地停下来,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潘从右:“你想对他俩动手?”


  潘从右平静地道:“只要制住宋宪和吴承简,主动权易手,就有翻盘的机会,先下手为强,这个险值得冒。”


  小白被他疯狂的想法镇住了,他如今不过是对方的阶下囚,竟还想着直捣黄龙,真可谓胆大包天:“可能吗?”


  “你甘心等死吗?”


  小白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潘从右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白只觉得热血上涌,压低声音道道:“如何做?”


  潘从右正要说下去,门口两名把守兵丁走了进来:“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营房中不论是修养的兵丁还是军医,无不向角落里看来,潘从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再没机会密议:“不过询问伤情而已,我等既已沦为俘虏,还能谈些什么。”


  “差不多了,”兵丁走上前扳住潘从右的肩头,虎着脸道:“该回去了。”


  潘从右向小白使了个眼神,老老实实跟着兵丁走了。


  小白目送潘从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慢靠在墙上,两腿盘起,两手无意地掐了个剑诀,,闭上眼睛调整吐纳,五军都督府的军医经验老道,妙手回春,小白又是从小打熬的身子骨,精力恢复远超常人。


  他将潘从右的话从头到尾回想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夜更深了,金陵城内的喧嚣逐渐平息,一盏盏油灯逐渐熄灭,打更人出没在黑暗的大街小巷。


  那座藏在巷子深处的三进宅子中,内宅却是灯火通明。


  杨达两手叉腰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色,一阵脚步声急急而来,杨达收回目光,看着走来的老武:“将军来了?”


  老武摇摇头:“夏姜醒了。”


  “这时候?”杨达蹙起眉头。


第六百四十二章 兄弟 夏姜苏醒不久,两眼仍然十分空洞,不过几天时间人已瘦得脱了相,两颊凹陷,神色苍白,如刚经历过狂风骤雨的崖边花。


  海平右手轻轻搭在夏姜的寸关尺,半晌后收回手,望着平静的夏姜,苦笑道:“我倒宁愿您没有醒过来。”


  夏姜神情一黯:“总归不是坏事。”


  这两人一问一答,说得没头没脑,大脑袋几人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海平咂咂嘴道:“没想到您求生意志如此强烈,三阳被锁,原本要等身体机能慢慢恢复,阳升阴降再行冲关,方能保证元气不伤。但如今您强行冲关,血气大亏,折损元气,对您日后毕竟不利。”


  夏姜淡淡地道:“若不强行冲关,恐怕也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大脑袋和小瓶仍是听得雾煞煞的,但小成渐渐听出了门道,原来两人讨论的是东壁堂的不传之密。由李时珍根据道家龟息之法,结合多年的行医经验创建的一套还阳的法门,仅传给了堂中有数几人。


  到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知道这法门存在的本就不多,更不要说亲眼见过了。


  夏姜伤在心口,受伤极重,小成心下预判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出现改观,却没想到夏姜仅过了两天便突然苏醒,到现在才明白夏姜竟是以折损阳寿为代价强行冲关。


  他这边厢胡思乱想,那边厢夏姜却已与海平通过交换意见迅速达成一致,海平边从药箱中取出瓶瓶罐罐边道:“师叔祖,既然咱们醒过来了,这一次可不兴乱来了,要是您出了什么意外,我师傅得给我扒层皮。”


  夏姜微微点头:“你用药老成稳重,按照你的法子来吧。”


  海平应了声是,将药材迅速打成纸包,站起身来走向老武:“哪里能煎药?”


  老武想了想:“我带你去灶房。”


  “武捕头,稍等。”说话的却是夏姜:“我有话与你说。”


  老武怔了怔,走到楼梯口:“候老四。”


  候老四转过头仰头看着老武,见他招手,问道:“怎么了?”


  老武指了指海平:“带这郎中去灶房煎药。”


  候老四是个瘦削的中年汉子,不情愿地嘟囔一句,海平已走下楼梯,站在他的面前,将手中的药包扬了扬,候老四撇了撇嘴,抬眼看向楼梯上的老武:“跟我走吧。”


  小瓶扶着夏姜慢慢坐起来,在她腰后垫了个靠垫,即便是轻微的动作,夏姜也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完成,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小成与大脑袋相互看了一眼,满脸皆是担忧。不同的是大脑袋眼中多了一丝别的情绪,那是愤怒。


  老武慢慢走到她面前,面对夏姜如有实质的眼神,老武垂下眼睑,夏姜嘶哑的声音传来:“武捕头,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同伴说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姑娘请说。”


  夏姜淡淡地道:“武捕头,这件事可是杜班头指使?”


  老武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否认:“杜班头的确是想帮助你们,金陵城中危机四伏,也只有他真心想救谷雨的命。”


第六百四十三章 煎药 “候老四!”杨达眯眼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影。


  候老四吓得一激灵,当即停下脚步,杨达几步走到近前,打量着他和他身后的海平:“上哪儿去?”


  候老四指着海平手中的药包:“煎药。”


  “唔...”杨达不置可否,警惕的目光始终环绕着海平,海平毫不避讳地回视着对方。


  杨达收回目光:“去吧,警醒着点。”


  候老四在胸脯上一拍:“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胆敢造次,老子两根手指捏死他。”在海平脑瓜上拍了一记:“听见了没?”


  海平疼得“哎哟”一声,却不敢表现出丝毫愠怒之意,随着候老四向远处走去。


  杨达冷冷地道:“多此一举。”


  他站在原地,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前去报信的人去了有些时辰了,想必赵显达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将人交到将军手上,自己的任务也便完成了。


  他虽然不知道赵显达正在做的事情,赵显达无意告知,他则无心打听,他对赵显达的感情很纯粹,纯粹的报恩。


  只要别人对自己好,自己就加倍还给对方。这是他做人的原则,可是有很多人对他好呢?


  这是个令他苦恼的问题,幸运或者不幸的是脚板比脑袋更快做出选择,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赵显达的阵营时,心中充满了对白如冬的愧疚,这份不安的心理同样也适用于老武。


  他骗了老武,不仅利用老武对兄弟的情意,更因为他并没有打算放过小成几个,即便是他想放人,赵显达也不会答应。可以想见当他们图穷匕见之时,亲眼目睹小成几人身首异处,老武一辈子也休想摆脱那份愧疚。


  但这不打紧,弟兄嘛,总会有互相原谅的那一天。他笃定地想。


  那边厢候老四领着海平在庭院中七拐八绕,海平没好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灶房在哪?”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候老四咧咧嘴,忍不住埋怨道:“这院子修得那么复杂干嘛?”苍松翠柏掩映,花径幽幽,游廊交错,这本是赵显达名下的一处私宅,从前主人手中买过来后一直没顾得上打理。


  海平极目远眺,指着东南角:“灶房可能在那儿。”


  候老四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汉子,虽然身材消瘦,但举手投足间带着行伍的作风,也不废话:“去看看。”迈开长腿向那方向走去。


  海平紧赶慢赶才能保持与他速度持平,转过花坛但见前方一片低矮的房屋,正是灶房的位置,再往东便是高耸的院墙,院中本就黑灯瞎火的,这里又少有人迹,灶房笼罩在院墙的阴影中,朦朦胧胧地看不真着,颇有一丝阴森之气。


  海平牙根发苦,战战兢兢地看向候老四。


  候老四也有些紧张,见海平看向自己,拍了拍手中的钢刀:“怕什么,去!”在海平肩头推了一把。


  海平趔趄地向前抢出,心中大骂这厮不是东西,但形势比人强,只得乖乖走入院中,迎面是一股隐隐的泔水味,一阵夜风吹过,那气味忽然变得浓烈起来。海平用袖子捂着鼻子,站在院中四下打量,但见每个门中皆是黑黢黢一团,看得人心中发毛。


  “胆小鬼。”候老四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引燃,四下照了照,终于确定灶房的位置,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一盏油灯点亮。


第六百四十四章 潜入 候老四猛地一惊,转身的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海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两手环胸战战兢兢地候老四身后:“怎...怎么了?”


  “闭嘴!”候老四压低了声音,抠动绷簧拔出钢刀,摸到门口,探头向外看去。


  斜刺里一条人影闪过,迅捷无伦地扑向候老四,候老四大吃一惊,用力将钢刀举起,不待下落,眼前一花,太阳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双眼登时一黑,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油灯的火苗被风抽动,忽地一暗,随即爆发出更明亮的光芒。


  谷雨收回手,看着仰面躺倒的候老四,随后抬起眼皮:“海平?”


  海平惊讶地看着他:“谷雨,你怎么来了?”


  谷雨将候老四两腿提着,倒拖进灶房的角落,这才道:“夏郎中在哪儿?”


  海平回过神来:“夏郎中醒了。”


  “是吗?”谷雨露出惊喜的表情,海平陪着笑了两声,眉宇间愁容未消,谷雨意识到不对:“怎么?”


  海平道:“师叔祖受伤极重,原本不该这么早苏醒的,是她冒着折损阳寿的风险强行冲关,元气不伤,若不得到及时救治,情况只会比之前更糟糕。”


  谷雨听得云山雾罩,试探道:“所以苏醒并不是好事,对吗?”


  海平想了想,解释道:“顺应天时为上法,但若病情恶化,也可能永远不会苏醒,甚至有丢掉性命的风险。师叔祖心中想必有未了的执念,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令她甘愿冒险。”


  谷雨听得心急如焚:“这宅子里统共有多少人?”


  海平道:“只说我见过的,大概有四、五人,有几个我在东壁堂遇到过,似乎都是应天府的衙差。”


  谷雨点了点头,杨达毫无疑问投靠了赵显达,而老武也充当了对方的马前卒,粗略一算快班之中竟有三分之一的差人都与自己做了对头,谷雨一时也不知该为自己难过,还是该为杜奎海惋惜。


  “我带你去找师叔祖。”海平遇到谷雨,心中兴奋异常,脸上是跃跃欲试的表情。这貌不惊人的同龄人总是能制造意想不到的惊喜或者说惊吓,让他在彷徨之中催生出一丝暴力的亢奋。


  谷雨却摇了摇头:“你能帮我做什么?”


  海平一怔,谷雨面无表情地追问道:“杀人吗?”


  海平滚烫的心陡然冷却下来,他从谷雨的眼神中捕捉到磅礴的杀气,谷雨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你不通武艺,跟着我只会成为我的累赘,更甚者丢了性命,”他在海平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做任何事。”


  海平怔怔地看着谷雨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神情复杂。


  谷雨穿行在黑暗之中,小心地搜索着杨达。他没有把握救出夏姜,更没有把握把其他几人带出去。所以他找了个借口将彭宇支走,又命令海平按兵不动,这本就不是他们的责任,没必要牵累无辜的人。


  像韦捕头夫妇那样无辜的人。


第六百四十五章 留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屋里屋外各躺倒一人。


  谷雨忍痛爬起身来,小腹有如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地疼,手中的钢刀已摔落到楼梯下,他顾不上捡拾,手脚并用扑向屋内,老武已沉着起身,手中朴刀化作寒星点点向谷雨当面劈下,谷雨矮下身子避开刀锋,伸手向老武右腿抱来,老武识得厉害,撤步闪身回手撩刀,身手矫健比之年轻人也不遑多让。


  谷雨被逼无奈只得就地翻滚避在一旁,老武岂容他有喘息之机,挥刀便砍,刀至中路,耳后忽地恶风疾来。


  他心中猛跳,足底发力向前抢出,大脑袋两手擎着板凳,一招走空跟身进步,又是一记向老武狠狠砸来,老武原本只以为这人就是在夏姜身边伺候的杂役,哪想到此人身负武艺,一招狠似一招,登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谷雨瞅准机会猛蹬向老武脚踝,老武吃痛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啪地摔倒在地,再想站起来时已然晚了,谷雨合身压上,右膝顶住他的腰眼,两手将他右腕抓住反扭关节,那边厢大脑袋哈地一声笑,迅速脱下外衫拧成一根粗绳,将老武腕子反绑,拉起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正反便是两记耳光。


  啪!啪!老武坐在地上,身子被他抽得歪在一旁,说不出的狼狈。


  谷雨站起身来,看向床头的夏姜。


  此时的夏姜再没有方才的冷静,小嘴一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谷雨走到床前,将她两手牵起,喉间一涌一涌,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姜胸前起伏,嘶声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谷雨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夏姜感受着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我知道你会来。”


  谷雨见她脸色潮红,两手略微发抖,眼睛却明亮异常,不由记起海平的话,心中忐忑起来:“你...你能走吗?”


  夏姜抹了把眼泪:“不走难道等死吗?”


  谷雨笑了笑,转向小瓶:“帮夏郎中收拾衣裳。”


  小瓶“哎”了一声:“夏姐姐,我扶您起来。”


  谷雨走向大脑袋,大脑袋原本蹲在老武面前张牙舞爪,但对谷雨的到来异常敏感,抬头看向对方,谷雨笑了笑:“王鹏,原来你是会武的?”


  大脑袋神情一凛,强笑道:“街头打架学来的,哪像谷捕头名师出高徒,我这两下子上不得台面。”


  方才谷雨赤手空拳对战老武,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如果连他也败了,己方势必再无翻身的机会。他情急之下忍不住出手,不想那时谷雨正处在生死边缘,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谷雨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我看王兄出手狠辣,硬桥硬马,攻守有度,可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功夫...唔...难道东壁堂中请你来是做看家护院的吗?”


  “你...”谷雨出言撩拨,大脑袋本就视他如敌,两眼似乎要冒出火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 撒丫子 大脑袋在前,谷雨背着夏姜在后,小成与小瓶则走在队尾,一行人偷偷摸摸走下楼梯,那昏迷的汉子仍歪倒在楼梯上,两眼紧闭不省人事。


  谷雨脚尖一挑,将自己遗失的钢刀攥在手里,大脑袋轻声道:“怎么走?”


  “正门。”谷雨道。


  大脑袋点点头:“都把自己顾好了,要是被人发现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头也不回地向黑影中摸了过去。


  小瓶抓住小成的衣袖,颤声道:“我怕。”


  小成安慰道:“有小谷捕头与大脑袋在呢,咱们一定能平安逃出去...”


  话音未落,前方月亮门中忽地跳出一条人影:“谁?!”


  五人吓得皆是一哆嗦,大脑袋大喝一声,跳将上去挥刀便砍,那人连忙举刀招架,哪知这一刀却是虚招,大脑袋飞起一脚抽在那人小腹,那人惨叫一声向后跌倒。不待站起身来,大脑袋一个箭步窜到近前,手起刀落将那人结果。


  “跑!”大脑袋向前一挥手,双目赤红,已变了脸色。


  既然露了行藏,唯有逃跑一条生路,几人毫不迟疑地铆足力气向前跑去。谷雨回头看去,见小瓶与小成两人跑得狼狈不堪,喊道:“把包袱扔了!”


  两人慌慌张张将包袱从背上取下,扔在地上。


  远处几条人影闪现,杨达冲在最前,风驰电掣般衔尾追来。


  大脑袋一马当先,跑得脚跟打屁股蛋,斜刺里两条人影抢出,正是先前谷雨撞见的那两名捕快,喊一声:“哪里逃?!”双双拔出兵刃,向大脑袋杀了过来。


  大脑袋毫不畏惧,迎着两人砍了过去,三人战在一处,大脑袋脚长手长,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可对面两人武艺也不弱,三人打得焦灼万分。


  谷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将夏姜放在地上:“小瓶,小成,夏郎中交给你俩了,千万小心。”


  夏姜面露忧色,但却没有阻止,只是道:“你也是。”


  谷雨点点头,钢刀一甩,如一道旋风卷向两人。


  小成和小瓶一边架住一只胳膊,绕过战团之中的四人向门前跑去。


  谷雨出手如电,毫不留情,此刻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多一分仁慈自己则会多一分危险,是以出手皆是杀招,那两人只觉得谷雨的进攻有如鬼魅,忽左忽右指东打西,不可捉摸,躲得慢了只听”哎哟、哎哟“两声惨叫,一人喉间中刀,一人小腿中刀,双双扑倒在地。


  大脑袋看得呆了,谷雨的样貌太有欺骗性,让他不免轻视,如今看来竟是个十足的高手,自己与他动手毫无胜算。


  谷雨一个箭步窜到近前正要补刀,余光中寒光一闪,不待细想立即后退躲避。


  杨达一刀走空,紧跟着又是一刀,谷雨闪身躲过,打眼一扫,只见杨达身后跟着两名捕快,三人虎视眈眈,目露杀机。


  杨达冷笑道:“谷雨,你好大的本事,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原来功夫耍得出神入化,当初是我看走眼了。”


  谷雨皱紧眉头道:“你甘当赵显达的走狗,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说罢揉身而上,杨达三人不敢怠慢,拉开架势与谷雨战在一处。


第六百四十七章 误伤 老武被迫招架,杨达向身后两人一使眼色,三人齐齐加入战团。老武哪里是几人对手,忙得左右支绌,杨达移动步伐,悄悄来到老武身后,脚底铆足力气,踢向老武小腿腿弯,老武一个趔趄,身体向前扑出,此时白如冬一刀钻来,只听“噗嗤”一声闷响,登时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老武!”白如冬目眦欲裂,疼得心脏一哆嗦。


  老武栽倒在地,摔在地上时已经没了气息。


  “老武!”谷雨还未跑远,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转过身来向回跑。


  大脑袋吓得一激灵:“你疯了,快回来!”


  谷雨充耳不闻,已跑得远了,大脑袋气得直跺脚,三两步跑到小成身边:“走吧,别理那傻子。”


  小成哆哆嗦嗦地看向夏姜,夏姜脸色苍白,身体筛动不止,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瓶,咬牙道:“走。”


  杨达见谷雨跑了回来,不禁喜出望外,向两人使了个眼色,拔刀迎了上去。


  白如冬撇下刀将老武抱在怀中,但见老武两眼紧闭脸色惨白,鼻端已探不到呼吸,他悲痛交加,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老武,老武,怎么就成了这样...”


  此时长街那头杜奎海才气喘吁吁地出现,他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牢稳,反而是彭宇虽然武艺不如他,但胜在年轻气盛,精神反而比杜奎海好得多,见杜奎海摇摇欲坠,忙伸手将他搀住。


  杜奎海看了他一眼,见他目露关切,不禁自嘲地笑道:“老了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


  彭宇腾出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前面好几个人打起来了。”


  “唔...”杜奎海眯起眼睛,费力看去,黑暗中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飞跃起纵,打得好不热闹。


  彭宇又是一指:“好像死人了。”


  杜奎海心头一紧:“快,去看看!”


  谷雨一把刀耍得上下翻飞,他看出杨达后腰受伤,腾挪不及先前迅捷,便将其视作突破口,刀刀尽向他要害招呼,杨达再是厉害拖着一具伤体,也很难与谷雨抗衡。几个照面下来,节奏也乱了套。


  那两人与杨达也是军中弟兄,自然不会见他遇难,大喝一声抢上前来,谷雨抓住几人阵形错乱之际,使一招乱披风,刀锋之上片刻间寒芒四射,似乎炸开了一朵铁花,两人只觉得眼前缭乱,随即胸腹之间疼痛无比,惨叫声中跌倒在地,衣裳裂开数道细小的口子,鲜血像初生的花蕊朵朵绽放。


  杨达吓得手脚冰凉,他本以为了解了谷雨的实力,可这犀利的杀招让他意识到还是低估了对方。


  一愣神的功夫,谷雨已杀到眼前,二话不说兜头便剁,杨达再想招架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白如冬斜刺里抢出,一刀架开谷雨的攻击。


  谷雨弹射向后,白如冬拖住杨达的胳膊:“没事儿吧?”


  杨达摇了摇头,白如冬转向谷雨:“无耻小贼,枉费梦琪待你如亲人,你却害她性命,今日我教你以命抵命。”


  谷雨一边招架一边道:“你这糊涂蛋,一切都是杨达骗你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报仇 远处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达仰面躺着,露出笑容:“你们逃不了了,赵将军马上就要来了。”


  白如冬站在他头顶:“你为何要骗我?”


  谷雨急道:“赶紧跑,敌人马上就要追来了。”


  白如冬无动于衷,他充满悲伤地看着杨达:“我以为我们是兄弟。”


  谷雨气道:“他妈的,彭宇!”


  彭宇一个激灵:“在!”


  谷雨指了指远处:“往那个方向跑,小成在前面等着你呢。”


  彭宇耳听得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两腿忍不住发软:“你呢?”


  谷雨道:“你先跑,我随后跟上。”


  彭宇还在迟疑,谷雨气急败坏地道:“他妈的,老子说话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彭宇最见不得谷雨生气,谷雨一瞪眼他就发毛,拔腿向黑暗中跑去。


  “兄弟?”杨达笑容收敛:“如冬,我也一直拿你当兄弟,如果不是赵将军,我想我们该是一辈子的兄弟。”


  “可你还是背叛了我。”


  杨达脸上的痛苦一点一点浮现:“对不起,赵将军对我有再生之恩。”


  谷雨走到白如冬身后:“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白如冬仍死死盯着杨达:“梦琪是被谁杀的?”


  谷雨立即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不是他做的,却仍然希望有人能还以清白。


  “胡天明派人做的,他恼恨你毁他基业,出手报复。”事到如今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杨达索性和盘托出。


  白如冬闭上眼,随即睁开:“那...那小小...她...她...”两手紧攥,喉结一上一下,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达道:“这件事你却是要感谢我的,若没有我,小小定然是死了。”


  白如冬眼光陡然放亮,杨达道:“她被带到大乘教了,你若是及时赶去,小小兴许就不会受罪了。”他将两手摊开,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白如冬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愤慨,更多的则是悲伤,杨达闭上眼睛,仿佛呓语:“时间过得真快啊,戎装换官服,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终日奔波劳碌,担惊受怕,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白如冬手起刀落,刀尖没入杨达咽喉,杨达脑袋一歪,性命了结。


  远处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连吵嚷声也听得清清楚楚。白如冬长叹一声,转过头来:“是我误会你了。”


  谷雨苦笑道:“我习惯了,你能放下仇恨清醒过来,已是万幸。”


  白如冬看着地上的老武、杜奎海和杨达:“只是这代价太大了。”


  谷雨道:“还不跑吗?”


  白如冬道:“不跑了,还有事没做,”露出希冀的眼神:“你能帮我吗?”


  谷雨点点头。


  白如冬皱起眉头:“你难道不问问我想要做什么吗?”


  谷雨道:“小小如今下落不明,总要找到她的位置。”


第六百四十九章 换人 “他不是你师傅吗?”赵显达瞠目道:“他...他不该帮你的吗?”


  白如冬自嘲一笑:“我陡遇妻女被害,被仇恨冲昏头脑,一心要寻谷雨报仇,而我师傅早早便发现杨达行止异常,暗中跟踪这才发现杨达一班人另有所图,这才与谷雨商定在外面接应。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杨达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会对他下杀手。”


  说到此处,亲兵从巷子深处急匆匆走出,走到赵显达面前:“将军,没发现那女子的踪迹。”


  “哼!”赵显达焦躁地攥紧了刀柄,屡次被对方逃脱,他逐渐失去耐心,心头杀念窜起。


  亲兵畏惧地看他一眼,咽了口唾沫:“除此之外,只有杨达率领的几名差官,死了几人,剩下的几人也伤得不轻。”


  “哈!”赵显达怒极反笑,向亲兵怒吼一声:“那还不去搜!”


  亲兵吓得一激灵,为难道:“这黑灯瞎火的,去哪里...”见赵显达脸色黑如锅底,不敢再说下去了。


  白如冬却插言道:“人是谷雨救的,此人诡计多端,逃到哪里去他还不知道吗?”


  赵显达烦躁地道:“人都死透了,去阴曹地府问吗?”


  胡天明见白如冬说话之时,刀刃一刻不离谷雨的脖颈,此刻他没来由地地横来一句,登时起了疑心,眼珠一转忽地意识到什么,伸手拉了拉赵显达的衣袖,白如冬见他动作,忽道:“胡员外,咱们多日不见了。”


  胡天明一怔,哂笑道:“你若不是三心二意,今晚咱们说不定还在春华酒家吃酒呢。”


  白如冬眼中寒芒四射:“所以你就坑杀我妻女,将我害得家破人亡?”


  胡天明浑身一颤,两眼圆睁定定地说不出话来,他暗施毒计,残害白如冬一家,原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白如冬当众揭穿,惊讶之余却也感到忐忑,下意识地向赵显达身边靠了靠,这才道:“你断我财路,害我弟兄,偌大基业毁于一旦,我就不该反击吗?”


  白如冬眼角泛泪:“江湖事江湖了,祸不及家人,你可有半点道义?”


  胡天明冷笑道:“说得好听,若是你讲江湖道义,那就不该害我,亏我将你看作自己人,金银财帛予取予求,可你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怪得谁来?”


  白如冬忍住心头怒气:“往日恩怨我不与你计较,但小小被你掳到大乘教是也不是?”


  “吓!”胡天明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汗毛战栗,定定地看着白如冬,心思电转间忽地扭头看向杨达:是这厮干的好事!


  赵显达不耐道:“妈了个巴子的,废话那么多,耽误老子的时间,”一指白如冬:“小子,今日遇见我也是你倒霉,为了老子的安危,你的性命是留不得了!”


  将手一挥,左右兵丁手举兵刃齐齐逼上来。


  “你不想知道小瓶去哪儿了吗?!”白如冬大喝一声。


  赵显达冷笑连连:“装腔作势。”


  眼见兵丁迫得近了,白如冬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保全性命,胡天明忽地拉住赵显达:“将军,慢来!”


第六百五十章 埋伏 夜深人静,兴善寺一带连蝉鸣声也偃旗息鼓,唯有潺潺的流水声,将夜色映衬得更加静谧。


  对面的码头上停泊着一只乌蓬船,江南水乡的船体一向不大,所谓:“三山万户盘巷曲,百桥千街水纵横”,更利于在水道中穿梭。这只船较为宽敞,即便如此也仅能容三四人安坐,俗称三明瓦,船篷上按习依俗涂上调煤黑的桐油,两侧挂着遮阳用的箬竹,整船乌黑透亮,反射着皎洁的月光,随着水流上下起伏仿佛也随夏蝉进入了梦乡。


  一个人影沿着兴善寺的外墙鬼鬼祟祟地走近,左右观察半晌见四周空无一人,紧走几步一脚迈上了船头,挑帘钻入船篷。


  一张不大的桌子上摆着一壶酒,桌后则坐着锦衣卫千户张回。


  齐全儿跪倒在草席上,拱手道:“大人,四周搜遍了,没有发现胡应麟的踪影。”


  张回透过船篷的缝隙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这里是他早年在金陵为官之时生活逗留的地方,人在恐惧的时候只有熟悉的环境才会有安全感。加之他狼狈出逃,年老体衰,必然不会跑远的。”


  齐全儿道:“青堪率人去他曾居住的家中搜过了,也没有任何发现。”


  张回将视线收回,望着夜色中兴善寺朦胧的影子:“胡应麟逃入兴善寺,可有人亲眼得见。”


  齐全儿道:“问过了,都只见过他向这个方向来的,却没人亲眼目睹。”他观察着张回的脸色:“可这地方能避人的也就这座古寺,要不然...”


  张回见他望着河水发愣,轻哼了一声:“他是北方人,不习水性。”


  齐全儿知道自己想岔了,挠了挠头:“可他到底去哪了呢?”


  张回道:“各处要道都派了人吗?”


  齐全儿道:“属下能差使的人都安排上了,青堪此刻正领着人巡查。”看了张回一眼:“他们只知道要为大人捉拿一名逃犯,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张回点点头:“这件事你干得不错,越少人知道越好。”


  齐全儿道:“要是这老儿龟缩不出,咱们难道便干等着吗?”


  张回吐了口气:“胡应麟做贼心虚,他撑不了几天的。只是我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担心田豆豆狗急跳墙,毫无疑问他此刻就在城中,说不定就在某个角落中盯着自己,如果他按捺不住,铁了心抢人,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在金陵,他是外人。但对于田豆豆来说却不是,他娘亲祖籍正在金陵,家族势力庞大,自己现在是猎人,但只要田豆豆想,自己随时可能变成猎物。


  这才是真正让他忧心之处,只是这些事却是没必要对齐全儿说的。


  他不讲,齐全儿自然不敢多问,垂手跪着等待示下,张回好半天回过神来:“去吧,把青堪叫过来。”


  齐全儿答应一身,躬身退了出去。


  老校场中鼾声四起,劳累一天的兵丁大敞着门,横七竖八地躺在通铺上,鼾声此起彼伏。


  那鼾声如海浪一般漫过潘从右的耳际,他这一天劳苦奔波,本就累得快散了架子,再被这极其富有韵律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地催促着,不多久眼皮子果然开始打架。


第六百五十一章 乔装 棒槌将血在靴底摸净,赶到赵银环身边:“趁着无人发现,快走吧。”
  赵银环盯着那死去的捕快:“上哪儿走,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你知道哪条路安全吗?”
  “这...”棒槌满不在乎地道:“以我的拳脚,便是十个二十个鹰抓孙也不在话下,少龙头放心。”
  赵银环冷冷地道:“不要盲目自信,我爹便是...”他住了嘴,双拳紧攥:“听我的,先将这三人拖到柴房。”
  棒槌虽不明其意,但少龙头的话他是不会违背的,他转身走向郑喜律,郑喜律躺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他的喉头已被赵银环击碎,只有进气而没有出气,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痛苦不堪,但还有模糊的意识,见棒槌走来一把抓住他的裤脚,露出乞求的神色。
  “救...我...”声音破碎而模糊。
  赵银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张脸还没长开,嘴角绒毛还未褪去,他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是你们先将我逼上绝路的。”长刀一递直刺郑喜律咽喉,郑喜律停止了挣扎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棒槌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走到灶房门口将另一名捕快的尸首也抓在手中向柴房走去,赵银环拖着余下那名捕快的尸首走到柴房门口,棒槌已在将柴禾向一旁推开,赵银环道:“将这两饶公服除下。”
  除棒槌最开始刺杀的那名捕快之外,另两人均是咽喉中刀而死,公服得以完整保存,棒槌一愣,片刻他明白了赵银环的打算,麻利地将两饶衣服除下,两人迅速换上,棒槌将三饶尸首堆在角落中,那边厢赵银环拖了柴禾过来,摞在三人身上,转瞬间三人便失去了踪影。
  “走吧。”赵银环在棒槌的肩上拍了一记:“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老要不要我们活了。”
  棒槌低低地应了一声,两人快速向后门走去,刚走过门口,远处忽地跑来两名捕快,举着火把高声喊道:“有发现吗?”
  棒槌一惊,赵银环立即高声回道:“妈的,鬼影也没见到一个!”
  话间两人已跑到了近前,为首的那人一愣,放慢了脚步迟疑道:“周老大抓了不少人,命尔等前去支应。”
  赵银环心头一紧,他强自笑道:“知道了。”
  那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赵银环,忽道:“弟兄,脸生啊?”
  棒槌站在赵银环身旁,下意识地便想要伸手摸向腰间,赵银环道:“刚来没多久,跟着谷雨谷捕头做事。”
  “哦,”那人听他提到了谷雨,脸上的警惕顿时放松了下来,笑道:“谷捕头现在可是顺府炙手可热的人物,好好跟人家学,未来前途无量。”
  赵银环笑了笑:“那是自然,谷捕头另有要事交托我兄弟二人,待日后有机会再和老哥叙叙。”
  那人一愣:“好好。”
  赵银环拱拱手向棒槌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反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郑
第六百五十二章 教训 谷雨被人一路押着来到另一处院落,高处挂着几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下数名男子手提泔水桶穿梭忙碌,浓烈而刺鼻的馊味直欲令人作呕。
  那汉子扬声道:“程师傅,给你送人来了!”
  一名中年男子从屋中跑着出来,肩上搭着汗巾,走到那汉子面前一边抹着汗一边抱怨道:“他娘的,宴席上本就忙不开,你这会儿送人,不是给我添乱吗?”这人便是程师傅。
  那汉子嬉皮笑脸道:“知道你人手不够,这不是给你送人来了吗?”
  程师傅摆摆手:“滚吧滚吧。”
  几名汉子将谷雨丢在地上:“这人可是顺府的官差,脾气臭得很,程师傅,你可得把人盯好了。”拱拱手快步离去,走出老远这才长出了几口气。没办法,这里是大乘教总坛最令人嫌恶的地方,处理泔水及便溺之物便是程师傅以及他的徒孙们的职责。
  程师傅看着委顿在地的谷雨,回头喊道:“王强,你死哪儿去了!”
  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跑着来到他身边:“师傅,你叫我?”
  “我叫狗呢,”程师傅没好气地道:“这厮给你了,听是京城的捕快,你可心着些。”
  王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只胳膊如木桶粗细,外衣紧绷,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听到谷雨的身份仍然吓了一跳:“那怎么招呼?”
  “我教讲究一视同仁,”程师傅不怀好意地道:“捕快怎么了,大乘教总坛他还能跑得了吗,给我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倒泔水吧。”
  王强狞笑道:“知道了。”抓住谷雨的后脖领子,轻而易举地提溜起来,向自己的弟兄使了个眼色,几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泔水桶放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跟着王强向后院走去。
  “嘭!”木屋房门被他一脚踹开,在谷雨身后推了一把,谷雨脚步踉跄,摔倒在地。
  王强脱下上衣,露出虬结的肌肉,狞笑着上前:“别人吃喝玩乐,老子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早就攒了一肚子气,正好给哥哥们舒展舒展。”身后教徒将谷雨围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王强丝毫不惧,率先动手,手下发一声喊,将包围圈中的谷雨一顿拳打脚踢,这些人在大乘教中都是粗使下人,手底尽是蛮力。
  云收雨歇之际,谷雨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王强喘着粗气:“兔崽子,这顿打是让你知道自己以后是什么人,以后别给我们找事,死了出去的心。”
  谷雨吐出一口血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王强皱着眉:“你什么?”
  谷雨运足了气力:“饿。”
  王强与手下互相瞧瞧,哄堂大笑。被打成这样还惦记着吃,这子脑子不知是怎么长得,王强同情地看着谷雨:“这要是被打傻了,以后可连媳妇也娶不了了。”
  谷雨表情呆滞,昨夜的落水令他的身体感知变得麻木,脑袋晕陶陶的,方才王强等人动手时,他并没有感到更多的疼痛,反而快速流失的体力让他更加担忧,于是再次道:“饿,赏口饭吃吧。”
第六百五十三章 告密 大乘教驻地,男子三五成群露天宿眠,女子则安排了简易的帐篷。黑夜中更适合传递私密话,白天里不敢说的晚上则可以尽情交流,谈话的核心却是神教的命运,不安与彷徨像无形的翅膀随风传播。


  帐篷内的女子聚在一起嚼舌根子,秀雯不愿参与她们的讨论,选择坐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对于大乘教的结局,她希望越惨越好,无论从公义或者私心,这样一个蛊惑人心,为非作歹的邪教倾覆,对于在它的阴影下水深火热的百姓无异于是种解脱。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她蜷缩起身体,环抱双膝看向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霍地站起,目光中透露着不可思议,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汤有亮领着一群巡逻的教徒回到营帐前,吩咐道:“弟兄们轮班休息,武器不许离身。”


  “护法放心吧。”教徒三三两两围在帐前,或坐或躺。


  汤有亮摸着黑走入营帐,躺倒在草席上,帐外很快传来鼾声,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多年以来大乘教发展得顺风顺水,拥趸无数,即便有几声质疑的声音也会很快平息。像今日如此狼狈的场面,汤有亮还是首次遭遇,而且看情形麻烦还并未结束,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


  往日里宋天阳将大乘教经营得古井不波,既有教众信服,又有两位老大人支持,杨伯即便心有野望也没有机会插足,可现在不同了,教中人心惶惶,对大乘教的结局私下议论纷纷,其中夹杂着对天师的质疑。


  杨伯已多次差人示下,急不可耐的态度丝毫不加掩饰,汤有亮依令暗中遣人散播对宋天阳的谣言,将原本小范围的质疑声推波助澜,相信夜晚的风将这些声音传得更远,到了明天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谁?!”帐外传来一声低喝。


  汤有亮翻身坐起。


  “我,小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小北?这个名字在汤有亮脑海中转了一圈,是晚上搭救的那孩子。他来干什么?


  像是回答他心中的疑问,小北抖抖索索的声音传来:“我找汤护法,有要事回禀。”


  “要事?哈哈,怕是饼子吃完了,又饿了吧。”手下教徒笑道。


  汤有亮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护法。”教徒连忙见礼。


  汤有亮看向小北,小北战战兢兢地站在帐前,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显得局促不安:“你找我何事?”


  小北环视四周,怯怯地道:“我有事与您说,只与您说。”


  汤有亮歪着脑袋看他,小北郑重其事地道:“事关您老人家的安危。”


  教徒哄堂大笑,汤有亮也忍不住露出笑意:“那想必十分重要了。”横竖睡不着,索性拿他当消遣了:“跟我进帐来,我倒要听你说出朵花来。”


  小北紧紧跟随着他钻入营帐,汤有亮盘膝坐在草席上:“说吧。”


  小北紧张地道:“天师想要叛逃!”


第六百五十四章 约定 汤有亮听得心头砰砰直跳,心道:当真是好计策。


  虽不耻宋天阳墙头草的作风,但站在宋天阳的位置上,无疑是最好的解脱方案。


  对小北的话又信了几分,迫不及待地道:“那后来呢?”


  小北假装想了想:“那丁伟似乎早得了天师吩咐,言道今晚子时便会安排人下山与应天府的官差会和,两伙人约在山顶净空亭见面详谈条件,听天师的意思不仅要保证人身安全,似乎还想留下他的娇妻美妾,金银财帛届时也会与官府讨价还价一番,讨得一文是一文。”


  汤有亮气得胸前剧烈起伏,挥拳在草席上重重一拳:“妈的,这宋天阳好算计!到这时候还想着女人和钱财,把弟兄们放在什么位置!”


  帐外忽地涌进数人,聚在汤有亮面前,一脸的担忧:“护法,您没事吧?”


  小北瑟缩在一旁,不敢稍动。


  汤有亮脸色铁青地环视众人:“丁伟私联官府,阴谋叛教,弃弟兄们安危于不顾,老子饶不了他。”


  教徒哪料到深更半夜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只气得七窍生烟,七嘴八舌道:“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就拿了他问罪!”


  这也是汤有亮聪明的地方,只点出丁伟,不谈宋天阳,正是怕这群人畏惧宋天阳的法威,生不出昂昂斗志。只要拿了丁伟,在大庭广众之下严刑拷问,不怕他不说实话,到那时众目睽睽,宋天阳跌下神坛,等待他的将是深感愚弄和背叛的教徒疯狂的反击。


  汤有亮凶狠地道:“噤声,想让别人都听到吗?”


  教徒赶紧将嘴闭上,眼巴巴地看着汤有亮,后者则道:“捉贼捉赃,今晚子时山顶净空亭,咱们亲手拿下此獠!”


  教徒散去,汤有亮闭着眼陷入沉思,小北试探地叫道:“护法?”


  汤有亮睁开眼:“此事决不能教他人知道,等拿下丁伟和宋天阳,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如何?”


  小北跪在地上磕头:“多谢护法成全。”爬起身来快步走出了营帐。


  汤有亮将刀抓在手中,兴奋地心中砰砰直跳,心道:杨伯啊杨伯,你的机会来了!


  离开营帐的小北一路走得飞快,夜风刮在脸上,竟隐隐有些疼痛之感,他停下脚步,在脸上拍了拍,转身走入树林,对身后的人影毫无察觉。


  绕过一块巨石,丁伟正在等着小北,在他身旁还有几名膀大腰圆的黑影,见到小北他从地上噌地弹起身:“怎么样,他信了吗?”


  小北道:“我按你教给我的说了,汤护法决定今晚动手。”


  “净空亭?”


  “净空亭。”


  “子时?”


  “子时,我说得很清楚!”


  “他妈的!”丁伟兴奋地在巨石上锤了一记。身边几名汉子恭维道:“丁护法智计了得,汤有亮必死无疑。”


  丁伟矜持得道:“我只不过出了主意,但能让汤有亮消失,还要仰仗各位。你们是教中有数的好手,天师对尔等寄望颇高,可不能教他老人家失望。”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上山 山脚下,胡天明将谷雨扔在地上,摊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路上他背着谷雨,早累得汗流浃背,胖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鼻洼鬓角流下,他用袖子抹了把脸,向白如冬道:“这回你满意了?”


  白如冬冷冷地打量着他的狼狈,刀身始终控制在可以一击毙命的距离:“谷雨总得托付给老实忠厚之人,并非出自私怨,胡员外想到哪里去了?”


  胡天明气得“哼”了一声,严重的体力亏耗让他兴不起打嘴架的心思,他扭过头去,看向赵显达。


  火把的火苗在夜风下猎猎作响,赵显达叉腰站在一块高台上,环视着四周休息的士兵,此次随他来的约有百余人,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事情每到结束时又起波澜,这件事拖得够久了,金陵城内的异常恐怕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老大人显然也沉不住气了,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晚结束。


  这百余人全是嫡系之中的嫡系,精锐之中的精锐,看到他们赵显达才觉得心绪渐渐稳定下来,双手搓了搓脸,高喊一声:“马上要到子时了,弟兄们上山!”


  仍然是那个甜蜜的梦,秀雯姐已和谷雨成亲了,仍然是那间京城的临街铺子,夜幕时分行人不减,姐姐和姐夫在店子前将门板一块一块装上,小北问道:“姐,晚上不做生意了?”


  秀雯笑道:“过年了,你怎么还出去乱跑?”


  哦...过年了,往常的年他与秀雯在山上那间破屋子里孤单地度过,今年会有什么不同呢?


  爆竹在他身边炸响,紧接着是无数爆竹噼里啪啦作响,小北吓得边往后退边放声大笑,天空中的烟花绚烂夺目,巍峨的宫城像夜幕下的钻石,闪烁着别样的光辉。


  “醒醒!小子,醒醒!”


  小北不情愿地睁开眼,眼前的黑影吓了他一跳,身边的白小小也被惊醒,眼前是数名精壮的黑影。她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吵什么!”说话的是丁伟。


  幸好这两个人睡觉的地方远离人群,不至于教别人发现。


  小北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不是帮过你了吗,你想干什么?”


  丁伟狡猾地笑了笑:“汤有亮那厮狡猾地很,谁知道你的话信了几成,还有...你有没有耍滑头?”


  小北气得浑身发抖:“我既然把汤有亮诓骗出来,又怎么会耍花样?”


  丁伟揪住他的胳膊:“那样最好,只要这事办成了,我绝不会亏待你。”将他拉起身,不由分说推起便走。


  白小小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要上前阻止,但两腿筛动个不停,哪有力气站起,嗫嚅道:“小北...”


  小北自知难以逃脱,扭过头安慰道:“小小,你安心待着,我去去便回,”想了想又道:“我答应你,会带你离开的。”


  丁伟嬉笑道:“看着挺老实,原来也是个风流的主儿。”


  小北恶狠狠地看他一眼:“不走吗?”


第六百五十六章 阻拦 汤有亮穿行在树林之间,手下弟兄斗志昂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汤有亮不忘嘱咐道:“弟兄们,官府若是当真来人,不会任何准备也不做,其中必有功夫好手,决不可掉以轻心。”


  教徒道:“杀还是不杀?”


  “杀!”汤有亮毫不犹豫地道:“差人杀光,留下当官的。”


  “是!”弟兄们的回答中气十足。


  汤有亮忽地停下脚步,弟兄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汤有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草丛中的窸窣声变得异常明显,汤有亮忽地窜起身来,风一般卷向草丛。


  “呀!”女子的尖叫声响起,汤有亮已合身将她扑倒,正要挥拳打下去,却不禁一呆。


  “是你?”汤有亮莫名其妙地看着秀雯。


  秀雯两手护在胸前,满脸恐惧地看着她。


  汤有亮脸色沉下来:“你跟踪我?”


  泪水自秀雯脸庞划过:“求汤护法救救我和小北。”


  汤有亮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秀雯道:“小北说的全是谎话!”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教徒中哄地一声登时乱了起来,汤有亮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压低声音吼了一声:“都闭上嘴!”


  教徒瞬间如锯了嘴的葫芦,安静下来。


  汤有亮将秀雯拉起身:“你究竟想说什么?”


  秀雯抽泣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是宋天阳与丁伟联手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杀你。”


  汤有亮脸色铁青:“说下去。”


  秀雯便将丁伟找到她,被她拒绝后又转而蛊惑小北,命他编造谎言,将汤有亮诱骗至山顶狙杀的过程详详细细与汤有亮说了,再看汤有亮太阳穴高努,青筋暴起,一副要吃人的架势:“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只因为我知道,即便帮了他我也不会有好下场。只是小北他不明白,还以为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秀雯哭得更凶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所以我恳请护法能救救我们姐弟俩。”


  秀雯放心不下小北,趁着周围人都已入睡,便悄悄来寻他,找遍后山都没发现他的人影,最终遇到了小小,小小听到她的身份,当即哭了出来,将小北被掳走的消息告诉了她。


  秀雯如五雷轰顶,急急上山来寻小北,这才遇到了汤有亮。


  汤有亮恶狠狠地道:“他骗我送命,我为什么要救他?”


  秀雯道:“因为我要救您。”


  汤有亮沉默了,秀雯道:“我和小北都知道宋天阳的阴谋,我们可以指认他,将他的丑恶公之于众。”汤有亮眼前一亮,秀雯的说法让他心动,秀雯抓住他的两臂,拼命摇动:“你需要我和小北,求求你了。”


  “唔...”汤有亮沉吟不语。


  “护法,你看!”


  汤有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深山之中的一条小径之中隐隐传来火光:“是火把!”


  “妈的,官府果然有人了!”


  汤有亮揪住她的腕子:“你还要骗我?!”


  秀雯惊呆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的那条长龙:“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切都是谎言...”噗通跪在地上:“护法,小女子若欺骗你,天打雷劈!”


第六百五十七章 手刃 山腰,秀雯被绑在树上,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她拼命地挣扎,但那绳子勒到她的肉里,轻易挣脱不开,山上传来的嘶喊声惨烈异常,秀雯听得心惊肉跳,如果汤有亮一意孤行,很可能会被丁伟的伏兵迎头痛击,那迎接小北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她都不敢想下去,只能寄希望于尽快解脱,她双脚乱蹬,右脚忽地踩中一块大石,那石头尖锐无比,秀雯硌得生疼,攸地抽回脚。想了想又将脚伸出,踩在那块石头上,忍着痛勾到脚下,再将那石头拨弄到左鞋上,随后换了条支撑腿,将左脚缓缓抬起,反绑在背后的手尽力向下去够,好容易将那石头抓在手中,她欣喜若狂,摸索着将石头的锋面搁在绳子上飞快地滑动。


  约莫盏茶功夫,腕子忽地一缩,绳子应声落地,秀雯动作急切,将绳子从身上解下,摊开两手到眼前,掌心、手指已被锋利的石头割得鲜血淋漓,她将嘴里的破布取出绕在手心里缠着,跌跌撞撞走出草丛,向山上跑去。


  赵显达喊了几遍,黑暗中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宋天师乃弥勒佛转世,谁敢直呼他的名字?”那声音苍老又尖利。


  赵显达大步流星走上前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个满脸沧桑的老妇人,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几人,赵显达上前便是两耳光,打得那人惨叫连连。


  “大胆!”妇人身后走出数名汉子。


  赵显达动如脱兔,亲兵这才赶上来,见那些汉子怒目相向,叫道:“大胆,我看你们哪个敢动?!”将火把举到赵显达眼前。


  “你...你...”老妇人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但见他身着戎装,高大威严,不禁生了怯意。


  “赵将军!”人群后挤出宋天阳,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显达忍着怒火道:“先把你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哎。”宋天阳难堪地点点头,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子,放眼望去山坳之间教徒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更有不少教徒见他出现,齐齐围拢过来,只是见他身边的赵显达部士兵,畏缩着不敢上前。


  赵显达看向刘师傅:“我们暂时避开,你给安排个去处。”


  刘师傅却看着亲兵手中的火把:“这火是不是该熄了,省得被外人注意到。”


  赵显达火往上撞,又是一巴掌过去,刘师傅“嗷”地一声惨叫,身子歪倒在身后男子身上,赵显达气急败坏地指着山谷:“大乘教都要没了,还顾得上这些吗?”用手指着宋天阳,宋天阳吓得一哆嗦,赵显达沉声道:“现在不要怕光亮,反而越多越好,我们带来的火把尽数交给你,只有这样教众才会聚拢过来。”


  宋天阳恍然大悟:“明白了。”


  赵显达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刘师傅捂着脸看向宋天阳,宋天阳急得顿足:“还不快追上去?!”


  刘师傅委屈地看他一眼,小脚紧赶慢赶,才追得上赵显达:“将军,是老奴的不是,您随我这厢来。”将一众人引到宋天阳的居所,绕过大石之后,刘师傅道:“当初天师选择这里也是因为僻静背人,方便说话。各位弟兄...那个,各位官爷就在这里稍事休息。”


  白如冬忽地插言道:“小小呢?”


  “小小?”刘师傅拧紧了眉头。


第六百五十八章 小北 谷雨打量着来犯之敌,冷哼一声飞身迎上,刘师傅眼珠一转向斜前方就跑,哪知秀雯早就有所准备,右脚伸出勾在刘师傅的脚踝,刘师傅脚下趔趄,摔了个狗啃泥,她年老体衰,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哼哼唧唧躺在地上半起不来身。
  谷雨旧伤未愈体力不济,作战务求短平快,是以长刀取巧,在敌阵中左右腾挪,觑到机会便如毒蛇吐信,所取皆是下盘,角度刁钻出招阴损。
  这几人乃是教中普通信徒,原本便是田中耕作的乡民,跟着人学了几招粗浅把式,哪里是谷雨的对手,呼吸之间纷纷中招,倒了一地。若不是谷雨出手留情,这几人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那边厢秀雯从地上将刘师傅揪起来,谷雨将刀尖在她面前扬了扬:“再不老实下个出血的可就是你了。”
  血淋淋的事实在前,刘师傅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低垂着头不肯话,谷雨瞟了一眼秀雯,向刘师傅问道:“你把北送去了哪里?”
  秀雯惊喜地看向谷雨,她知道谷雨终是妥协了,看向谷雨的眼神中既有情意也有自得。
  刘师傅犹豫片刻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排低矮的房舍:“晴香阁中的玉女需要看管照顾,日常的吃穿用度,精舍的洒扫清洁都是由他们负责。”
  秀雯听得脸色大变,转身向房舍走去。谷雨生怕她有失,押着刘师傅紧紧跟在她身后。
  秀雯不是糊涂女子,自然知道现在形势紧迫,拖得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是以走得飞快,转眼间便闯入了院子。
  院子的男子青衣帽,遥望着晴香阁的方向,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敢上前,三五成堆窃窃私语,秀雯贸贸然闯进来,登时引起一片骚动,登时便有一名男子站出来:“兀那娘子,你是哪里来的?”
  秀雯扫视场间,一无所获,急得她放声大喊:“北呢?你在哪里!”
  “姐,我在这里!”声音来自一间瓦房紧闭的门后。
  秀雯听得精神一震,推开那男子直奔瓦房。
  院子的男子还从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女子,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哐当!”门被秀雯自外推开,昏黄的光线下北上身赤裸,下身仅着一件短裤,自头到脚被水浇得透湿,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遍布上身,一名汉子手提皮鞭喘着粗气。
  北靠在墙边,见秀雯如见救星,嘴一撇:“姐...”
  秀雯又惊又怒,尖叫一声:“北!”一头撞向那汉子。
  那汉子毫不迟疑,鞭子挥向秀雯,眼看便要落到头顶,谷雨恰在此时赶来,右手一扯秀雯,将身前的刘师傅让了出来。那鞭子不偏不倚,正抽在刘师傅的前额上。老虔婆疼得“哎哟”一声抱头痛呼,好悬没昏过去。
  那汉子见势不妙又是一鞭子抽来,谷雨举刀前指,寒光四射令权寒,那汉子连忙收回鞭子,不知所措地看着谷雨。
  秀雯将地上的衣服捡起走到北面前,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北,他们打你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传信 “小北...”秀雯软倒在地,一步步艰难地爬将过去,将他瘦削的身子抱在怀里。


  小北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喉间一抹红色触目惊心。


  秀雯泪水如泉涌。


  “你以为汤有亮便是好相与的吗,去看看你弟弟吧,如果他喉间中刀,那便是与我的弟兄们死的一模一样。”方才与丁伟厮打在一起,他是这么说的。


  秀雯抱紧了小北,放声大哭。


  呜咽的风自她身边卷过,带走了女子唯一的牵挂。


  老校场上,曹克攀部士兵互相依靠着,多半已进入梦乡。曹克攀则坐得笔直,两眼微阖,能支撑到现在的已没有几个,但曹克攀心中乱得很,迟迟无法入睡。


  身后的脚步声让曹克攀睁开了眼睛,来人慢腾腾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曹克攀皱着眉头看向来人,暗中提防着对方的举动。借着微弱的火光,那青年人的黝黑面庞逐渐清晰。


  丁临!


  曹克攀心头一震,他是认得丁临的。潘从右每到杭州府也不避着他,曹克攀远接高迎,与他的侍卫长自然也熟络得很。看着丁临那一身的戎装,曹克攀忽然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的几名值守兵丁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丁临装腔作势地道:“姓曹的,你杀了我的兵,老子跟你要个说法。”


  那值守的兵丁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曹克攀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他,禁不住喜出望外,见丁临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道:这厮装得真像那么回事,我若不是认得他,当真也要被他唬过去。


  他却不知丁临今晚久经考验,屡屡得手,内心膨胀得很,此刻更是扮出了心得,将一名获胜军官的得意演了个十足十。


  他清了清嗓子,配合道:“老子杀得人多了,也不在乎再多几个。”


  “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丁临撇了撇嘴:“我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待着,兴许还能活命。若是你煽动手下士兵趁夜作乱,或是企图躲入山中,那就是存心找死了。”


  曹克攀面色一凛,直勾勾地看着丁临,他意识到对方似乎在告诉他接下来的计划。


  丁临凶巴巴地道:“瞪什么眼!告诉你,方才老子去病房里把那姓白的小子打了一顿,哪知道三两拳下去,这小子就磕头求饶了,我不管你原来是多大的官儿,惹急了老子照样给你打出屎来。”


  曹克攀心中一动,故作硬邦邦地道:“怎么,你还能给我指条明道不成?”


  丁临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话可说得太露骨了。


  打眼一瞥,见值守的兵丁面露警惕之色,右手在曹克攀肩头狠狠拍了一记:“那自然是要听大人的话,一念死一念活,片刻犹豫不得。”在他肩头上捏了一把,走向那群兵丁。


  “兄弟们,哪个营的?”丁临问道。


  “虎翼。”一名兵丁回道,审视地看着走到身边:“您是?”


  “勇威。”丁临不假思索地道:“弟兄们辛苦了,赵将军吩咐了,今晚坚持坚持,等事情了了给弟兄们补个长假。”


第六百六十章 十二 病房里的动静将本已熟睡的士兵吵醒。


  丁临沉声道:“我是潘从右潘大人的侍卫,弟兄们别紧张。”


  窸窣的翻身声响起,丁临看了小白一眼,静静地等待着,漆黑的病房里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逐渐聚集在丁临身上。


  这时丁临才道:“潘大人洞察先机,命我潜入敌营,但现在人手不足,需要各位弟兄的帮忙,还有没有能打的?”


  能进这间病房的哪个不是伤势严重的,仅有两人举起手。


  丁临喜道:“两位弟兄怎么称呼?”


  “张喜。”是个青年汉子,踉踉跄跄地爬下床,伤在脑袋。


  “周二。”却是个面容稚嫩的孩子,半边身子打着厚厚的绷带。


  “你多大?”丁临皱着眉头,见他身材瘦削,个头还不及小白的肩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十二。”周二紧绷着小脸。


  小白道:“周小哥,你伤势颇重,还是静静养着吧?”


  周二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大碍,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可你的伤?”接下来的战斗只许成功,唯有此潘大人才有活命的机会,他不想增加更多变数。


  周二急道:“我白日里杀了八名敌人。”


  病床上的伤员皆是一惊,连小白也不觉张大了嘴巴,曹克攀部与赵显达部的遭遇战打得并不漂亮,在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前曹克攀部放弃抵抗的大有人在,他亲眼目睹看得明白,内心中对曹克攀的部将颇感失望,没想到这少年身上竟有着非同寻常的血性。


  “事不宜迟,”丁临点点头:“那就辛苦二位将衣裳换了。”


  周二神情这才放松下来,向丁临腼腆地笑了笑,属于孩子的那种干净的笑容。与张喜一道迅速将两名守兵衣裳扒了,套在自己身上。周二身上的那套大了不止一号,他迅速将裤脚和衣袖挽起,动作麻利干脆利落。


  两人又解下佩刀抄在手中,周二见小北赤手空拳,将那佩刀在掌心垫了垫,递给小白:“你留着防身。”


  小白惊诧地看着对方,笑了笑:“贫道是出家人,不杀生的。”


  “是我冒昧了。”周二快言快语,将佩刀插回到腰间。


  丁临向病床上的众人拱拱手:“若是有人发觉守卫不在,辛苦弟兄们想个法子帮忙圆过去。这一仗敌众我寡,凶多吉少,想要反败为胜,有赖弟兄们齐心协力,姓丁的在此谢过了。”


  众人应道:“放心,咱们是锄奸惩恶的,老天爷保佑着呢。”


  “活着出去,我约弟兄们吃酒,保重。”丁临向余下三人使了个眼色,率先出了营房,钻了树林之中。


  “他才十二。”漆黑的营房中,有人喃喃一句。


  四散奔逃的大乘教教众渐渐发现山前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在黑暗中火光带来的安全感让不少人停下脚步,向着火光的方向移动。


  空地上,火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宋天阳站在中央,身穿道袍,面容肃穆,山风吹来,衣炔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尤其是四周火焰高涨,宋天阳周身上下镀了层金色,宛如救世神佛。


第六百六十一章 救人 将军疯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再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谁还敢怠慢,呼啸一声向林中追去。


  谷雨和白如冬跑得飞快,谷雨努力分辨着方向,伸手一指:“后山在那个方向!”


  白如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方才深陷重围,身体遭到重创,来不及包扎便急急向后山跑去,这一路山道崎岖,跑得他气血翻涌,胸腹疼痛不堪,眼前忽明忽暗,喉头发甜,一口血涌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谷雨在他身后,见血滴沿着他经过的路径形成一条涓涓细流,心里咯噔一声,涌起不祥的预感。


  “慢着!”他拉了一把白如冬,山上人头攒动,正沿着山路风风火火向下走来。


  两人急忙避在树后蹲下身子,这一伙人行动间带着肃杀之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丝毫没有察觉到道边的树后还藏着两名不速之客。


  待这一伙人不见了踪影两人这才从树后转出,穿过山道向对面的林子钻了进去,走不多远忽听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谷雨警惕地回过头,却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同样自山上急急而来,月色下倒有几分像秀雯。


  “秀雯!”谷雨没有把握,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女子明显被吓了一跳,攸地停下脚步,与林中的谷雨对视片刻。


  谷雨看不真着她的面容,见那女子略有迟疑,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去,哪知那女子却别过了头,向那一行人追了下去。


  “认错人了?”谷雨自言自语道,转身向走远的白如冬跑去。


  后山的教众更是乱了套,有的往山前跑,有的则向深山中跑去。不同的脑袋决定了脚步的方向。


  白小小边哭边在林间穿梭,白日里那几个骚扰她的汉子在众人惊慌逃命的时机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么漂亮的小妞留给别人可惜了,弟兄们,官军来了谁也跑不了,还不如做个风流鬼,抓住她,让弟兄们舒服舒服!”


  白小小吓得魂飞魄散,鞋子早跑得不见了踪影,赤着脚踩在山石之间,两脚割得血肉模糊,但却不敢稍停,眼见四五人向她逼来,只能借助林间粗壮的树木迂回躲避。


  一名汉子瞅准机会身后叼住她的腕子,将她向怀中一拉。


  白小小身子不由自主地扑进他的怀里,她惊叫连连,双手拼命扑打。


  “哎哟!”那汉子猝不及防,左眼被白小小尖锐的指甲划中,血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他妈的!”那汉子气急败坏地将白小小向前一搡,白小小站立不稳,噗通摔倒在地。再想爬起来已是晚了,那汉子合身扑到她身上,撅起臭嘴亲向白小小的脸颊。


  白小小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拼命挣扎,那汉子脸上已被血糊了一片,吓得白小小惊叫连连。


  “刺啦!”一声响,薄衫被撕开道口子。


  白小小眼中透出了绝望之色。


  谷雨与白如冬在后山如无头苍蝇般找了半晌,连个影子也没见到,谷雨心中愈发焦急,放声叫道:“小小!小小!你在哪里?!”


  白如冬咬着牙:“分开找!”


  谷雨指了个方向:“我去那边!”当先跑了过去。


  白如冬抬起右手,握刀的手腕在轻微的筛动,体力在以一种令他恐惧的速度流失,他的目光看着山谷间逃窜的人群,嘴唇翕动:“小小,你去了哪儿,爹找的你好苦...”


  “爹!爹!”


第六百六十二章 兵变 同样的夜色下,不同的树林,丁临四人窝在茂密的草丛中,观察着库房的动静。


  库房外的收缴工作已进行到尾声,士兵正在将最后一批兵器存入库房,书记官站起身,收拢着案前的账簿。


  张喜和周二呈跪姿警戒,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库房前活动的兵丁,一旁的小白收回目光,盘腿坐着:“此处约有二十名守兵,看起来没那么容易,唔...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两位也放松些。”


  张喜和周二互相看了看,见丁临充耳不闻,也没敢动。


  周二毕竟还是个孩子,见小白虽然赤手空拳但仪态从容,不禁生出些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小白道长,出家人既然不杀生,您又为何要辛苦走这一趟呢?”


  小白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主家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周二肃然起敬:“小白道长放心,有我保护你,不会教你丢了性命。”


  小白看着他眉眼青涩的一张脸,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了。不过你小小年纪作战如此勇敢,家中可是军户吗?”


  周二的表情垮下来:“是,家父是罗木营的兵。”


  丁临眉头皱了皱,转过头:“杭州府罗木营?”


  周二露出诧异的表情:“看来您听说过。”


  丁临叹了口气:“能活着即是命大。”


  小白见两人表情有异,一问一答之间似乎另有隐情,不禁好奇道:“这罗木营十分有名吗?”


  “有名,”丁临瞥了周二一眼,周二黯然垂首:“十五年前曾发生过震撼东南的杭州兵变。”


  小白蓦地瞪大了眼睛,丁临道:“万历九年,朝廷为了应付危机决定削减兵饷,同时发行了一种新钱,一个新钱兑换两个旧钱,在市面上同时流通,但在江浙一带,由于百姓十分抵触,导致两个新钱才能抵一个旧钱。”


  小白道:“看来这里的人并不信任新钱。”


  “的确是这样,”张喜插言道:“那时小的岁数还小,却已经记得事了,印象中我家宁愿将新钱存在家中放着也不愿花。”


  丁临道:“翌年,杭州巡抚都御史吴善言根据朝廷的指令,减薪三分之一,并以半数新钱支付兵饷。由于新钱贬值,而且在杭州市面上,用新钱几乎买不到东西,官府发放的饷银的支兑成了一个大问题,兵士的生活因此而陷入困境。”


  小白皱了皱眉头:“处置不当,恐怕会酿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丁临点点头道:“三月二日,驻扎在杭州罗木营的士兵们为生计所迫,在营兵马文英、杨廷用的率领下发动兵变,起先兵变者制定了相关的条令,行动进行得有秩序有纪律,蜂拥来到吴善言处上诉,要求按照原先的标准发放兵饷,并以钱支付,哪知吴善言蛮横无理,出言讥讽。部分官兵失去理智,火烧更楼及一些污吏的住宅。”


  周二叹了口气,人多手杂,即便事先约束,也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丁临道:“那时我已跟在潘大人身边,曾听他谈过此事,兵变发生后,朝廷为避免引发其他营效仿,没有采纳征调边兵以武力平乱的建议,决定以和平方式平息此事,当朝首辅张阁老命张佳胤便宜从事,最终没有酿成更大的兵祸。事后陛下勒令吴善言去官归家,其余有关人员或降级调用。”


第六百六十三章 伤员 队正愣了愣:“曹部的重伤员安置在那里。”


  “门口怎么不见人值守?”杨伯皱了皱眉头。


  “唔…”队正心中一紧:“怕是这些人受伤严重,值守弟兄们觉得兴不起什么风浪?”


  “荒唐!”杨伯火冒三丈:“过去看看。”


  队正见他神情,情知不妙,硬着头皮跟在杨伯身后火急火燎向门口走去。


  杨伯一脚迈进门内,便发现气氛诡异,在他进入营房的一瞬间,几乎躺在炕上的伤员全数扭过头来看向自己,虽然没有更多的动作,但那种暗流涌动的危险还是被他敏感地察觉到了。


  “人呢?!”队正站在门口气急败坏地问道。


  “方才两人嘀嘀咕咕,似乎是吃坏了肚子,钻到林中方便去了。”伤员中一人答道。


  队正松了口气:“懒驴上磨屎尿多,教人虚惊一场。”


  杨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沿着炕沿移动脚步:“去了多久了?”


  那人不假思索地道:“约摸一炷香的时间。”


  通铺最里的位置两人缩在被中,似乎沉睡未醒,杨伯眯起眼。


  那人盯着他的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紧张:“我们伤的伤,残的残,还怕跑了不成?”


  门口队正嗤笑道:“借你们个胆子…哎!”


  杨伯忽地一个箭步窜过去,伸手将被子揭开,露出两具尸体,身上仍穿着单衣,鲜血自身子下流出,将单衣染红。


  “动手!”事机败露,那男子毫不犹豫地从炕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杨伯。


  杨伯冷哼一声,腰间钢刀呼啸而出,将那男子砍翻在地。


  一瞬间营房之中杀气迸现,伤员如一头头野兽嚎叫着扑向身边的士兵,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便有数人被扑倒在地,伤员或手撕、或脚踢、或口咬,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白的看法没有错,但是至少在这间病房之内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性的,他们在与敌人的搏斗中负伤,如今更不惜牺牲自己为小白等人赢得时间。


  但很快反应过来的士兵马上抽出钢刀进行反击。


  一名年轻人见同伴一个个倒下,嚎叫一声夺门而逃。


  “休走!”那巡逻队的队正歇斯底里地喊道,话音未落身边一个黑影抢出,闪电般追到身后,抬手便是一刀。那年轻人踉跄着扑倒在地,不等反应过来,杨伯一刀扎进他的后心,年轻人带着不甘慢慢合上双眼。


  杨伯将刀刃抽出,在靴底擦了擦血迹,队正跑到他跟前,庆幸道:“还是大人机警,避免了一场灾祸。”


  杨伯面容冷峻,摇了摇头:“错了,这场灾祸才刚开始。”


  仿佛在回应他一般,深沉的夜色下忽地传来一声震天价的锣响!


  谷雨收回刀迎向白如冬,见他仍直戳戳地站着,催促道:“快走快走...哎?”


  白如冬双眼瞪得溜圆,喉头上下翻涌,噗地一口血自嘴边喷将出来,身子向后便倒。谷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白小小已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白如冬晃了晃脑袋,努力挤出一丝笑:“爹没事,想是方才跑得急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逼宫 山前的空地上,宋天阳如木雕泥塑一般看着汤有亮走到眼前:“汤...你...你...”吓得话也说不出个完整的。鲁昂上山之前将队伍一批为二,留下半数守卫宋天阳,抽出兵刃拦在汤有亮面前。


  汤有亮冷冷一笑,在他不远处站定,身后的教徒雁翅排开,将丁伟让了出来。


  宋天阳脑袋嗡了一声,此时他至少弄明白了两件事:一则是汤有亮果然怀有贰心,借天师式微之际图谋不轨,二则今晚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全盘落败,手下的得力干将已落入敌手。


  教众见汤有亮一伙杀气腾腾,不少人的衣裳鲜血赤红,不禁生了怯意,但也有衷心拥护宋天阳的,跳将出来向汤有亮喊道:“姓汤的,你勾结官府,坑害教中兄弟,还不乖乖受死?!”


  有他这一嗓子,教众群情激奋:“跪下!”“汤有亮,认罪!”


  汤有亮耳听得聒噪声此起彼伏,禁不住冷笑连连,丝毫不以为意,只把眼看向宋天阳:“天师,我想弟兄们怕是误会了,你说是不是?”


  宋天阳伸手高举,聒噪声瞬间偃旗息鼓,这一份威势让汤有亮心中一凛。


  宋天阳冷冷地打量着他:“汤有亮,你做过什么心里还不清楚吗?”


  汤有亮道:“洗耳恭听。”在丁伟肩头上轻轻拍了一记:“丁护法,你也想听听宋天师究竟要说些什么吧?”


  丁伟哼了一声,难堪地看向宋天阳。


  宋天阳方才已将大话当着教众的面说了出去,如今自然不能改口,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你冥顽不灵,本天师也不再给你留面子了,今日便要揭穿你的丑陋面孔。你与杨伯觊觎神教之位良久,本天师念在教门情谊,不忍对尔等施以惩戒,哪知你们贼心不死,竟然勾结官府,引差人潜入教中作乱,毁我山门,残害教中兄弟姐妹,你以为本天师当真不敢动你吗?!”


  汤有亮听他颠倒黑白,气极生笑:“哈哈!哈哈!”


  宋天阳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汤有亮慢慢收敛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煞气,他抬起右脚,脚尖猛地在丁伟腿弯一点,丁伟噗通跪倒在地,汤有亮擎刀在手,搁在他的脖颈处:“宋天阳,你生怕我和杨伯夺了你的位子,便暗施毒计,不惜利用涉世未深的孩子将我诓骗至山顶,再让丁伟埋伏在暗处,等时机成熟便杀了老子,可是老子偏不上当,反将你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丁伟,丁护法,我说的对是不对?”


  丁伟感受到冰凉的刀锋贴在肌肤之上,濒死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筛动起来。


  宋天阳眯起眼睛道:”丁护法,你只管讲实话,切莫被汤有亮淫威所摄,本天师为你做主。“


  汤有亮露出狞笑,刀柄向前一递,一条腥红细流沿着丁伟的脖颈流了下来。


  丁伟浑身一颤,脸色挣扎半晌,艰难地开口:”汤护法说得不错,宋天师想要除掉汤护法,但又忌惮其武艺高深,这才故意泄露假消息,声称今夜将会在山顶的静心亭与官府密谋。”


  宋天阳沉下脸,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丁伟,丁伟心虚地别过头,刀刃加颈,他别有选择:“汤护法听信此闻,必定会上山查看。届时我再派弟兄们暗中埋伏,只要汤护法敢出现,便再无下山的可能。但汤护法见机得快,到底还是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祇 小说$《万历小捕快》的最新章节《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祇》内容正在获取中,稍候重试。。。 第六百六十六章 脱衣 斥候越追越觉得古怪,前面那团白色的人影矮小纤细,奔走在林间动作笨拙,行动缓慢。白天的纱帽峰上,谷雨逃跑之时,这斥候也被追赶的行列,对于谷雨敏如脱兔的行动印象极为深刻,追得越近心底几乎可以笃定前面那人并不是谷雨。


  奈何赵显达站在林边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吼得山响,他要是敢停下,只怕不等解释,赵显达就要砍掉他的脑袋。


  他加紧步伐,只待先将逃跑的女子拿下再说,眼看追到她身后,那女子回头看来,正是白小小,面露慌张,


  身后赵显达却忽地“哎哟”一声,声音中流露出惊慌之意。


  就在赵显达的脚边低矮的灌木丛中,一个人影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猛虎扑食直奔赵显达而来。


  赵显达大惊失色,连忙举刀格挡,谷雨化作一道银色匹练直取赵显达咽喉,两刀在黑暗中剧烈碰撞。


  铛!清脆的回响声中,两刀交锋处火光四溅。


  谷雨犹如撞在一面坚硬的墙上,只感到虎口发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赵显达也没讨到好,他后腰和大腿均被谷雨所伤,发力时疼痛难忍,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饶是如此谷雨也吃不住他全力一击,登登登后退两步,好容易稳住脚步,亲兵已回过神来,抽刀向他砍来。谷雨冷哼一声,长刀一摆,与他战在一处。


  斥候兵这才回过神来,中计了!


  林中的女子只不过是诱饵,目的就是要将赵显达手下的力量引开,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必然是谷雨已在暗中观察了半晌,敏感地察觉到赵显达因为焦急而不断催促手下追捕,挖掘出他的性格特征,并且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根据其性格中的弱点设下圈套。


  他心惊于对方的狡猾,眼见谷雨一刀将亲兵撂倒,又揉身而上扑向赵显达,而赵显达因身负重伤,在谷雨的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斥候扭头看向逐渐远去的女子背影,眼神中充满不甘,犹豫片刻:”快,回援!“


  谷雨听得身后一声喊,钢刀横划,挟着劲风直取赵显达咽喉,赵显达勉强格挡。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的身体早不如当年矫健,谷雨又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赵显达铆足气力支撑到现在,手脚如灌了铅似地沉重,躲得慢了片刻,被谷雨一刀砍在胳膊上。


  赵显达失声惨叫,钢刀应声而落,赵显达转身撒腿便跑,谷雨窜到他身后飞起一脚,赵显达魁梧的身体噗通摔倒在地,还不待站起谷雨已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此时斥候兵已率人冲到近前,谷雨长刀一甩,明晃晃的刀刃抵在赵显达的脖颈上:“都别动!”


  赵显达一晚上连续两次栽在谷雨手中,只恨得三尸神暴跳,怒道:“小贼,你有本事将我杀了,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谷雨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但眼下形势并不允许他任性,亲兵也从地上爬起,他的脸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自紧捂的手掌指缝间渗出。斥候等人拉了个扇形将谷雨围住,谷雨将刀向前一递,示威性地看向几人:“我可以一刀结果了他,也可以饶他狗命,你们选!”


第六百六十七章 锣响 丁临道一声:“老子改的!”目光忽然变得凶狠锐利,手起刀落将那守兵砍翻在地:“动手!”他压低声音嘶吼道。


  身后的张喜如一张绷紧的弓,在他身后小心戒备着,丁临一声令下,张喜蓄势而发,长刀脱鞘而出,向身边最近的一名守兵卷来,那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两人片刻之间已结果了两条性命,守兵反应迅速,嘶喊道:“敌袭!敌袭!”纷纷抽刀迎了上去。


  铜锣下的那名兵丁回过神来,从腰间抓起鼓槌,斜刺里一个人影闪出,那兵丁只觉得腕子猛地一疼,鼓槌应声而落。小白脚尖一点,将那鼓槌抄在手中,嘻嘻一笑别在腰间。那兵丁毫不迟疑地向小白撞来,小白猝不及防:“哎,哎...”


  身体滴溜溜转了半圈,卸去兵丁的力道,化掌为刀在他颈间一切,兵丁闷哼一声翻身栽倒。


  还不等喘口气,又是一名兵丁抢上前兜头砍来,周二自一旁的草丛中钻出,矮着身子砍向兵丁下盘。那兵丁注意力在小白身上,周二又长得矮小,待发觉时已然晚了,双腿被尖锐的刀刃扫过,噗通跪在地上,周二绕到他身后,扳住他的头颅使他动弹不得,钢刀架在他的颈间用力一抹。那兵丁登时了账,周二将他脑袋砍下掖在腰间,长刀一甩向库房门扑去。


  小白被他的凶横惊得目瞪口呆,一名兵丁扑向小白,小白袍袖一抖,兵丁栽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再次扑向小白,更多的兵丁将小白团团围住,刀出如风,直取小白要害。


  再看小白气沉丹田,身形如蝴蝶蹁跹,在人群之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也不见他如何用力,所经之处兵丁东倒西歪。


  “啊!”库房门前一声惨叫,周二滚落在地,大门洞开,一名高逾九尺的大汉走了出来,军装穿在他身上犹如幼童的衣裳,手持一把大斧,狞笑着逼近躺在地上的周二。


  丁临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来库房刺探之时并没有见过此人,陡然见到这如小山一般的身板,顿时生出绝望之感。眼见周二惨呼不止,丁临拼命挥刀救援,但敌人早就猜到他的心思,岂会容他离开,随之加快攻势将他缠在原地。


  那大汉斧头高举,俯视着周二,而后者则蹒跚着从地上爬起,胸前一道横划而出的伤口触目惊心。


  小白眼见周二顷刻便要殒命当场,忽地弹身而起,足足有一人之高,脚尖在士兵肩头一点,如乳燕投林,闪电般扑向周二。


  一众兵丁瞠目结舌地仰头看着如惊鸿略过的小白,一名士兵回过神来,钢刀高举敲击在铜锣上。


  咣!咣!咣!


  此时正是黎明之际,墨色一般的天际下刺耳的锣声响作一团。


  曹克攀原本正在闭目养神,锣声响起的刹那,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声如洪钟:“儿郎们,动手!”


  余音未落,广场之上的俘虏兵如狂风之后的麦芽,争先恐后地挺起身板,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赵显达部守卫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退回去!”守卫们吓坏了,声嘶力竭地阻喝道,但很快淹没在士兵们震天价的声浪中。


第六百六十八章 爆炸 这下板爷再无怀疑,向身边的猴子和铁栓使了个眼色,自腰间将钢刀拔出,边快步跑上前,边高声呼喝:“什么人?!”
  奔到近处才发现这群人大约十五、六人,个个人高马大魁梧壮硕,一架马车静静地停在墙边,一人斜倚在轿厢旁。听见板爷的呼喝声,这群人并没有丝毫慌乱,齐齐看向板爷的方向,目光中杀气腾腾。
  板爷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压迫感,忽然意识到了危险,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猴子和铁栓高举着钢刀嚎叫着冲向对方,板爷一把没拉住,急得放声大叫:“快回来!”
  话音未落,对面猛地窜出两道人影,迅捷地扑向猴子和铁栓,就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寒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猴子和铁栓双双惨叫出声,身体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而出!
  板爷吓得魂飞魄散,将气死风灯掷在地上转头便跑,正要张嘴呼喊,忽地胸口猛地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支箭头自胸口透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血淋淋的箭头,脚下一软身体飞扑而出,力气迅速脱离他的身体,他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一只脚踩住了他的后背,抓住箭柄猛力一拔,板爷痉挛般抽搐了片刻,慢慢停止了挣扎,全贵将箭矢上的血迹在靴底蹭了蹭,重新插回到箭壶郑
  段西峰从轿厢上直起身子,沉声道:“夜深了,事不宜迟,动手!”
  全贵率先钻入了马车,与另一人抬着沉重的箱子走了出来,段西峰问道:“四周地形都探熟了吗?”
  箱子边的人抬头道:“二龙头放心,一下午的时间够弟兄们将府衙周围摸了个遍,晚间已规划出五条撤退路线及一条备用路线,绝不会有弟兄落入鹰爪子之手。”话的这人却是先前果摊上的那名摊贩。
  段西峰点点头:“白狗子,做得不错。”
  转眼间几个硕大的木箱已被堆到后墙墙边,几名汉子手脚麻利地将黑炭取了出来,与白日不同的是原本呈颗粒状的炭粒如今已被白龙会的能人改造成管状物,并加装了引信。此时已不再需要段西峰吩咐,几名汉子心翼翼地将炭管沿着墙边延展开,摞了四五层。尔后互相打了个招呼,迅速向远处撤离。
  段西峰远远地躲在巷子后,他的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墙那边的建筑,全贵躲在巷口的另一边,他观察着段西峰的一举一动,眼中闪动着警惕的光芒。白狗子从段西峰身后钻了出来,伸手入怀掏出火折子,看了段西峰一眼,段西峰看着空旷的街道,比了个手势,白狗子会意地钻了出去,飞快地跑向段西峰手指的方向。
  段西峰走了几步,站在道路中央,他右手高举在空中划了个圈,隐藏在暗处的帮众齐刷刷掏出了钢刀,虎视眈眈地盯着白狗子的动静。从全贵的方向看,段西峰面无表情,但整个人冷峻而锐利,如一道沉默的刀光。
  大牢之中,囚犯皆已陷入了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徐开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石云翻了个身,紧接着发出了一身呻吟。徐开龙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闭上眼睛正要入睡,忽然听见窸窸窣窣之声,他半睁双眼,黑暗之中站起数条人影。他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看着。只见其中一人摸到牢门口,在怀中摸了半晌,手掌向铜锁摸去,片刻后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
第六百六十九章 救兵 锦衣卫的搜索范围逐渐扩大,仨人既要保持行进速度又要提防随时到来的搜索,精神时刻处在紧绷状态,兼且两人受过拷打,行走缓慢,眼见衙署之中搜捕的队伍越来越多,喊声近在咫尺,谷雨急在心上却又无可奈何。
  眼见前方出现一片房舍,房舍之后便是高大的围墙,四周尚未出现搜捕的锦衣卫,谷雨指向围墙:“绕到后面......”
  话音未落,其中一间房子中走出一名男子,瞧见三人急匆匆行来:“什么人?!”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眼见男子越走越近,谷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兄弟,自己人。”
  那男子露出狐疑的表情打量着三人:“既然是自己人,怎么走起路来鬼鬼祟祟的,连火把也不打?”右手扣在腰间,显然并没有卸下防备。
  谷雨硬着头皮道:“实在有要紧事急需处理,您这不也没打吗?”正到此,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叫喊声响起:“这里还没搜,张亮,你带着人进去!”
  男子闻声看去,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方才起便喧闹不断......”
  身后的唐海秋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男子,见他转移了视线,忽然从谷雨身旁窜起,右手在谷雨的腰间一带,刀柄已被他抄在手郑谷雨只觉得身边一阵风似的刮过,唐海秋已迅捷地扑向男子,惊得他连忙出声制止:“不要伤人!”
  男子听到动静扭头看来,眼前黑影一闪,唐海秋一刀捅在他心口窝,男子啊地一声惨叫向后跌出。唐海秋抢上前去,一刀挥出!
  “不要!”谷雨只瞧得心惊胆战,唐海秋已一刀切在那饶咽喉!
  惊得李福哎哟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挡在眼前。唐海秋喘了两口粗气,将钢刀掷还给谷雨,谷雨看着地上的尸体,木然地接过。唐海秋又从男子的尸体旁将他的佩刀解下别在腰间,转回身瞪着谷雨:“现在不走,等着被人宰吗?”
  远处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哪里的动静,张亮,见到人了没有?”随之尔后的是阵阵脚步声。
  谷雨咬着牙定定地看着唐海秋,他猛地一把拉住李福:“跟我走!”唐海秋冷笑连连,跟在谷雨两饶身后绕向房舍之后的围墙。
  张亮是周青柏手下的旗官,带着十几饶队循声摸到事发现场,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首,胸前鲜血淋漓,业已气绝身亡。一瞬间他的眼中被怒火点燃:“不仅闯诏狱,还杀我北司兄弟,好,好得很!”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凝气吹了一记,顿时漆黑的空下犹如一声惊雷经过,响彻际!
  他当先带人追了过去,不远处的周青柏停下脚步望向哨声来源的方向:“张亮找到人了,追!”
  谷雨三人跑出不远,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李福不住地回头张望:“坏了坏了,被发现了,你们谁给我个痛快,那诏狱教人生不如死,我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谷雨气道:“闭上你的嘴。”眼睛一直紧盯着围墙上方,又向前跑了十余丈,只见墙头上方有一株歪脖松树。这围墙之上少有人打扫,缝隙之间生得杂草野花。这一株歪脖松树只有区区数尺,战战兢兢地生长地墙头。谷雨搓唇为哨,嘴中发出清脆的哨声。
第六百七十章 遭遇 官道之上马蹄声仓促,迎面的风呼啸而来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宋宪和吴承简紧紧地抱住马颈,忍受着剧烈的颠簸,身子尽可能地伏低。兵丁拱卫在两位大人身旁,一行数十人向城门方向疯狂逃窜。


  宋宪面目狰狞,心却在滴血,若不是自己贪大求全,早早将潘从右、曹克攀等主谋就地正法,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逃脱泥潭,这老校场就索性作为曹克攀部的坟场,一个不留全数灭口。


  至于朝廷因此动疑,追究下来,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先将脏水泼到潘从右身上。


  潘从右无端调兵铁证如山,这也是他最大的依仗。


  吴承简只觉得身子被垫得散了架子,咬牙坚持半晌,终是忍不住道:“宋兄,咱们歇歇脚吧。”


  宋宪冷哼道:“如果不想落在乱军之中被打死,那就夹起你的屁股坚持住!”


  吴承简扭回头,后方的官道上人影闪动,自然是曹克攀穷追不舍,他吓得一激灵,嘟囔道:“贪多嚼不烂,哎,平添这许多事故...”


  宋宪本就心气不顺,吴承简的话中隐含埋怨之意,他又如何听不出来,不禁火冒三丈,正想要出言训斥,忽见前方一骑卷尘而来。


  “什...什么人?!”宋宪吓得呆了,身边一名兵丁叫道。


  对面那人正是谷雨,待离得近了双方已能分辨出彼此的面孔,宋宪惊道:“是谷雨!”


  吴承简却哆嗦道:“还有...显达!”


  此时宋宪也看到了谷雨身前垂头丧气的赵显达,一时间又惊又怒,勒住马缰:“谷小贼!把人放了!”


  谷雨的马停在他面前三丈有余的位置,他扬了扬手中的钢刀:“各位军爷,这可是你们的主将,不想看他死的话立即下马投降!”


  宋宪和吴承简身边的兵丁登时乱了手脚,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谷雨避过宋宪,而是选择向兵丁劝降,正是有分化之意,宋宪明知他的想法,却也无计可施,怒道:“显达是老夫的爱将,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将士们,杀了谷雨!”


  这一句话一出,谷雨和赵显达同时一愣,赵显达露出苦涩的笑容。


  宋宪回过头,眼见曹克攀越追越近,不禁急在心中,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怎么,连我这尚书的话也不听了吗?!”


  兵丁脸皮僵硬,手中兵刃慢慢攥紧,宋宪道:“只要老夫安全了,这小贼劫持显达也无济于事,”他提高了声量:“众将听令,杀!”


  兵丁再不犹豫,各擎兵刃扑了上来,谷雨暗骂道:“妈的!”果然被赵显达说中了。


  一刀捅在赵显达的后腰,这一刀势大力沉,直没至骨,赵显达发出整天价的惨叫声,被谷雨一脚踢下马来,趴伏在地半天不见动静。


  兵丁将谷雨围在一处,各出刀枪招招直逼谷雨要害。


  谷雨近身功夫是被董心五小灶喂出来的,即便在两京的黑白两道也能排得上号,但是这马上功夫只有特殊的战场环境与条件才用得到,董心五本就不甚精通,更不要提培养谷雨了,是以只有招架的份儿,却无还手之力。


第六百七十一章 归来 兴善寺中渐渐有了动静,随着吱呀声响寺门开启,两名知客僧手拿扫帚走了出来,站在寺门前做清晨的洒扫。


  扫帚剐蹭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不远处的码头上停泊的一只乌篷船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两名知客僧耳语几句,其中一名知客僧摇了摇头,两人便不再多说什么,远处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沿着河流由远及近,那知客僧直起身子走下石阶,站在道路中央向远处张望。


  彭宇在前,小成紧跟在他身后,背上背着夏姜,双目微阖,脸色惨白,令人担忧。左右则是大脑袋和小瓶,几人行色匆匆,径直向兴善寺走来。


  昨夜有谷雨殿后,几人得以逃脱,但赵显达所率官兵众多,将那几条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有狼后有虎,几人顿时麻了手脚,按照大脑袋的意思索性杀将出去,能逃得一个算一个。


  那时夏姜还算清醒,想了想还是否决了他的提议。周边不时有兵丁走过,待在原地迟早会暴露在敌人面前。遂命令大脑袋施展山贼的手段潜入巷子中一户人家的院落,此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脑袋从腰间解下腰带,借着微弱的光亮将线头挑开,从那布条中竟取出一条泛着银光的软丝,顶端则是一个套子。


  在小成和小瓶奇怪的目光中,将那套子在掌心中垫了垫,向垂脊上抛了出去。


  手中丝线随着那套子簌簌飞起,只听“叮”地一声轻响,套子牢牢地箍在垂脊上。大脑袋用力扥了扥,那丝线拉得笔直,随后足底发力,身体腾空而起,二力合一将他抛起老高,半空之中一脚蹬在垂莲柱上,身体借机翻到墙头,一偏腿翻入墙内,就此消失了踪影。


  夏姜与他相识不算短,但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大脑袋身为山贼的素养,与小成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吱呀,”门从里面轻轻打开,大脑袋把头探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主家两人,且睡着呢。”


  夏姜点点头:“咱们就在门口待着,别惊扰了他们。”


  四人挤入门缝,大脑袋拉上门闩,坐倒在地。几人这才松了口气,小成道:“也不知道小谷捕头怎样了?”


  夏姜轻轻地叹了口气,大脑袋嘿嘿一笑:“他武艺高强,又有官身儿,死不了的。”


  夏姜皱了皱眉头,小瓶凑到她身边,低声安慰道:“夏姐姐,我也相信小谷捕头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不会难为好人的。”


  夏姜在她手上拍了拍:“困了吧,这里有小成和大脑袋看着,你睡会吧。”


  小瓶听话地点点头,这几个人既陌生又熟悉,带给她十足的安全感,靠在夏姜肩头不多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小成瞧得好笑,他坐在小瓶的另一侧,轻轻伸出手绕到她的肩头,把她拉向自己:“小瓶大概忘了您还伤着呢。”


  夏姜也笑了笑:“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成狠狠地道:“可偏偏却有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不论他们最终是否被绳之以法,小瓶的一辈子已经被毁了。”


  彭宇半晌没说话,他一直静静地坐在角落中,听到小成的话他抬起头看向小瓶。


第六百七十二章 露馅 “兴善寺?”众人眼前一亮。


  彭宇道:“谷雨早已预料到事情进展不顺利,到时必定是全城追索的局面,要说金陵城内尚有一地可容我们避祸的,也就只有兴善寺了。”


  大脑袋道:“这么说他早就计划好了。”谷雨的谨慎让他对此人颇有忌惮。


  彭宇语气中带着一丝消沉:“这已是迫不得己的下下之选,若不是山穷水尽,谁会想要做那丧家犬东躲西藏。”


  小成急不可待地站起身:“废话这么多,赶紧去兴善寺,说不定此时小谷捕头已在寺内等着我们了。”取下门闩,探出脑袋看了半晌,再听不到半点动静,这才走了出来,其余人等鱼贯而出,急急向兴善寺而来。


  走到中途,夏姜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小成将她背了起来,加快了脚步,过不多时夏姜脑袋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


  小成心急如焚,遥遥看见兴善寺前两名知客僧伸长脖子看向自己,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近前:“大师傅,你还认得我吗?”


  那知客僧看着几人:“施主,昨天不是离开了吗,这是?”眼睛看向背上的夏姜。


  小成急道:“中间出了些事情,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寮房可还有空闲的,劳烦大师傅行个方便。”


  “快来。”知客僧见几人面容焦灼,不敢怠慢。将那扫把往同伴手里一塞,当先引路领着人去了。


  后院中,知客僧将几人让到寮房里,恰好还是昨天那间房,小成轻车熟路,将夏姜轻轻放在床上,想了想道:“劳烦大师傅给咱们弄口吃的。”


  “等着。”知客僧快步走了出去。


  小成回首看着大脑袋几人:“各位也都歇歇脚吧,稍作休整,晌午时若小谷捕头还没回来,咱们就出城。”


  “不等了?”彭宇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小成攥紧了拳头,看着夏姜憔悴的面孔,轻声道:“不等了,咱们回京城,告御状!”


  大脑袋眼珠一转,将小成揽住,笑嘻嘻地道:“对嘛,这石头城里人吃人鬼吃鬼,有什么好待的,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可是,谷雨还没回来...”彭宇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大脑袋将眼一瞪:“妈了个巴子的,就你话多。”


  小成铁青着脸:“大脑袋,休得胡言!”


  大脑袋撇撇嘴将头别过一旁,小成道:“如果小谷捕头失手了,你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吗?我们死不足惜,小瓶的冤枉如何伸张?那大乘教中被坑害的男男女女又该如何解脱?”


  彭宇哑然,半晌后才喃喃道:“正义的代价太大了。”


  大脑袋讥讽道:“回家吧,你早该走了。”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彭宇并没有选择反击,而是陷入了沉默。


  正在此时,那知客僧挠着脑袋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疑惑:“怪哉怪哉。”


  小成奇怪道:“大师傅,怎么了?”


  “灶房里的吃食不翼而飞了,按说咱们寺里从来没发现有偷嘴的家伙啊,”那知客僧喃喃道:“难道是野猫叼走了不成?几位施主只能等等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刀下留人 张回一声令下,手下爪牙闻风而动,一部分人冲向各处寮房,另一部分人则快速离开后院,向前院扑了过去。青堪则走出寺门,此时天光大亮,鼓楼上传来一声沉重的鼓响。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城门开了。


  青堪自怀中掏出一支巴掌大小的响箭,用火折子引燃了,随着一声尖利的响声,那响箭脱手而出,直直奔向天际。


  “啪!”一声爆响,天空中留下一丝红色的烟尾,临风不散。


  这是南镇抚司专研的响箭,目的正是为危机示警、目标引导所用,散布在各处的缇骑只要寻着天上的烟尾,便会向此处迅速集合。


  寺中原本宁静祥和的清晨一瞬间被打破,吵嚷声、喧闹声响彻在各个角落,住持身披袈裟,急匆匆赶到前殿。


  似乎是前夜的重现,衣冠不整的僧人们垂头丧气站了几排,小成、大脑袋、彭宇和小瓶则站在一边,张回的手下则站在外圈,各出兵刃警惕地戒备着。


  张回背负双手站在大雄宝殿前,平静地看着住持跑到近前:“大师,咱们又见面了。”


  住持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脸上又像哭又像笑:“锦衣卫大人,小寺清苦修佛,不意沾染红尘,大人何苦执意与小寺为难?”


  “大师,言重了,”张回摇了摇头:“本官身负重托,并非有意为难大师,况且这寺中藏匿奸人,本官不能不管。”


  “大人慎言,小寺纵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与朝廷为敌。再者说昨天大人已遍搜全寺,可发现可疑之处?”住持平静的语气蕴含着怒火。


  张回好似并未察觉到主持的不满:“今时不同往日,本官现在已确信那贼厮就藏在寺中。不过还需要住持协助我擒拿案犯。”


  住持双手合十:“大人既然如此笃定,那就请便吧,小僧没有大人出神入化的武艺,就不添乱了。”


  “很简单,只需要住持答应本官一件事。”他嘴角噙着冷笑,忽地拔刀而出,一刀砍在主持的脖颈间!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滚落下石阶,至死仍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


  众僧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嗷一声,人群登时乱了套,小成直勾勾地看着主持的躯体软软地栽倒在地,心中忽然涌起无尽的寒意。


  小瓶更是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缩在小成和大脑袋身后瑟瑟发抖。


  从门外涌来的缇骑恰好看到眼前骚乱的一幕,张回摆了摆手,爪牙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迅速将众僧制服。


  大雄宝殿前血光冲天,张回气沉丹田,扬声道:“胡应麟,我知道你就藏身在寺中!住持因你而死,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再不出来本官继续杀人!”


  青堪抓过一名僧人,那僧人吓得拼命挣扎,青堪将他拎到张回面前,在他腿弯处狠狠一踢,那僧人噗通跪倒在地,张回兜头便砍,死尸栽倒在地,刀刃上的鲜血滴滴哒哒流到青石板砖上,张回抖了抖,扬声道:“这是第二条人命!”


  两条性命顷刻间交待,场间每个人被张回的疯狂与暴戾震惊了,每个人的目光中流露着深深的恐惧。


  张回歪着脑袋等待片刻:“胡应麟,你满嘴仁义道德,看来也不过是个胆小的鼠辈,姓张的看不起你,读书人,我呸!”


第六百七十四章 火焚 山坳中的纷乱已经平息下来,大乘教残余的教徒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聚在一处,彼此间窃窃私语,不过人堆虽然在山坳间星星散散,但却都下意识地围绕着林子旁的一顶帐篷,帐篷外重兵把守。


  一名中年汉子歪在山坡上,向那帐篷努了努嘴:“哥几个说说,那女子难道真是羽化升仙了不成?”


  另一个年轻人坐在他的对面:“二哥,你小点声。听说神仙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若被她听了去,你还要命不要了?”


  “这么说,你是信的了?”他身边是个中年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死而复生,那还有假?神教得弥陀佛祖保佑,凡虔心向佛者都有机会得大罗金仙点化,天师他老人家呼风唤雨的本事你忘了吗?”那人道。


  中年女子连连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天师是佛祖转世,自然有通天彻地的能耐,只是这小小女子...?”


  中年汉子道:“那也说不准,若天师真是神仙,为何会被擒住?”


  “这...”中年女子被问住了。


  中年汉子又道:“若天师真是神仙,还怕汤护法和杨护法抢了他的位子吗?”


  “唔...”年轻人插话道:“汤杨两位护法也不是凡人,人不都说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看,神仙也有打架的时候。”


  中年汉子撇撇嘴:“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小鬼吗?”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用手在嘴巴上虚拍了一记,不再言语了。


  帐篷内,脏乱的被褥上秀雯仰面躺着,两眼空洞地看着帐篷顶。郎中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将秀雯裸露的前胸用衣裳盖住,不可思议地道:“世间竟真的有人心脏长在右方。”


  角落中汤有亮盘膝坐着,听到这话噌地站了起来:“所以这就是她死而复生的原因吗?”


  郎中道:“正是如此。”


  汤有亮哈地一声笑,两拳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天保佑,要不是她这神来一笔,老子当真不知如何收场。秀雯,你当真是我的福将,拿下宋天阳你是首功!”


  秀雯恍若未闻,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郎中忙道:“秀雯受伤虽重,但并未伤在要害,只要精心调养,假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那就好,”汤有亮沉吟片刻:“钱老,秀雯的安危还要辛苦你照料,她的重要性无需我多言了吧。”


  郎中毕恭毕敬地道:“老身明白的。”施礼退了下去。


  汤有亮在秀雯身边坐了下来,帐篷内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汤有亮才道:“小北死了,我很难过。”


  秀雯的眼泪夺眶而出。


  汤有亮移开目光:“但人死不能复生,总要往前看是不是?”


  秀雯仍旧不吭声,汤有亮继续道:“如今神教风雨飘摇,人心不稳,宋天阳落入我手,却不敢轻易动他,此人是决计不能留的,否则后患无穷。”


  汤有亮瞥了眼秀雯,不再指望她回应:“他在教中拥趸众多,贸然杀之恐怕会带来更大的变故,神教经不起折腾了。秀雯,这件事做成了,你想要什么都会有,若是不做成,你也得死。”


第六百七十五章 圣女 山顶的人群哄地乱了,激烈的议论声像海浪一般扑向汤有亮,汤有亮板着脸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跳动声盖过了铺天而来的杂音,他提高了音量:“此獠不除,大乘不彰;此獠不除,教心难安。行刑!”


  话音未落,一把火在山坡上腾地燃起,火苗一窜三尺高,登时将宋天阳的身体笼罩在火光之中。


  “天师啊!”有的教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快,救救天师,没了天师我大乘教可怎么办!”


  “汤有亮,你大逆不道!”


  人群之中涌出数十人,尖叫着向土坡冲了过去。


  汤有亮目中杀机迸现,手下人立刻窜上前,手起刀落,将人砍翻在地。更多的人从人群中涌出,汤有亮变了脸色:“你们造反不成?!”


  他的声音淹没在呐喊声中,土坡前的混乱已经变得不可收拾。汤有亮的人马已齐齐聚了过来,拉成一条兵线,利用手中的利刃,下手毫不留情,试图弹压住眼前的局面,可是无济于事。


  正在焦灼之际,土坡上忽然出现了变化。


  平台已被熊熊燃烧的火势所笼罩,在大火之中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大火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秀雯!”一名教徒手指着土坡发出惊呼。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土坡上的变化,就连陷入冲突的两方也停止了厮打,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秀雯。


  秀雯身着一袭白衣,双手合十,微阖双眼,猖獗的火苗竟伤不到她分毫。


  火势渐渐熄灭,秀雯缓缓睁开双眼,身体腾空而起,长风浮动她的脸庞,秀发迎风飘散,白衣阙阙,旭日将她映照得金身法塑,直如神仙临凡。


  汤有亮即便知道内情,却也看得头皮发麻,扬声道:“圣女下界,众教徒还不跪迎!”声音尖利,带着一丝颤抖,当先跪了下去。


  教众亲眼得见神只,心中再无怀疑,纷纷跪倒在地:“恭迎圣女!”


  “恭迎圣女!”


  山顶上众教徒匍匐于地。


  “恭迎圣女!”


  山道上众教徒匍匐于地。


  秀雯的瞳孔被旭日光辉填满,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漫山遍野臣服的教徒。


  “刀下留人!”兴善寺中一声喊,寺门大开,大队身着戎装的兵丁抢入寺中,向大雄宝殿旋风一般扑了过来。


  张回缓缓放下刀,与青堪对视一眼,却见青堪茫然地摇摇头,张回冷哼一声,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走在最前的一员正是谷雨,他一眼便瞧见小成等人,再看殿前鲜血淋漓,血泊之中一人正爬起身子,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胡应麟。


  再看张回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急急抢入人群,缇骑迎面上前阻拦,谷雨放声大喝:“江南道巡察御史奉命查案,谁敢造次?!”


  那人便是一愣,谷雨趁此功夫绕过他,一个箭步窜上台阶。


  彭宇见到谷雨,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委屈,眼泪夺眶而出,他垂下头,手背抹了把眼泪。


第六百七十六章 回到我身边 “哎哟。”曹克攀大手捂着脸:“大人,末将泼天的胆子,也不敢带着兵去京城啊,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跟您来金陵,已是末将极限,您就饶了我吧。”


  潘从右道:“行,那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去!我去!”曹克攀咬着牙:“横竖都是死,老子绝不坐以待毙!”


  谷雨从旁道:“卑职还收留一名证人,何不带着一起上京?”


  “瞧我这记性,”潘从右在额头上狠狠拍了一记:“老夫忙得乱了,竟把这最关键的一环忘记了,你提醒的是,咱们这就去把人接过来。”


  事关重大,潘从右点齐人马直扑城内,却恰好见到眼前一幕。


  张回见谷雨从中作梗,眼神阴毒地看着这个长相普通的少年:“小子,本官教你知道,吾等乃是锦衣卫,敢阻扰我办案,你活得不耐烦了?”攥了攥手中的刀。


  谷雨心中一紧,他在京城与锦衣卫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是多么难缠的对手,但放任胡应麟自生自灭又于心不忍,忽地心念电转道:“卑职不敢,只是这梅如松乃应天府衙在逃逃犯,这厮...这厮扒墙灰,投入大牢还不知悔改,卑职正是为此大锁全城,被您不声不响地带走,卑职没法跟上官交待。”


  胡应麟听他旧事重提,脸色尴尬,他看不懂对方的用意,所以忍着没有吭声。


  “你是捕快?”张回倒是知道扬了扬眉:“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谷雨笑了笑,很腼腆:“能者多劳嘛。”


  潘从右虽不明白谷雨的用意,但是知道谷雨既如此说,定然有他的用意,于是道:“张千户,大家都是在朝为官,各有各的成法,没必要伤了和气。”


  张回看了看两人,场间已被数不清的兵丁挤满,各擎兵刃,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而手下缇骑均已被拿下,形势比人强,张回嘴中苦涩,绷着脸点了点头。


  潘从右笑了笑道:“老夫正有些事要与府尹大人商议,正好给大人做个见证,请吧。”


  张回喉咙中“嗯”了一声,钢刀还鞘,抓住胡应麟的胳膊将他托起,一声不吭地向寺外走去。


  谷雨感激地看向潘从右,而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与曹克攀快步追上张回,一并去了。


  丁临走到谷雨身边:“哪位是小瓶姑娘?”


  “她。”谷雨指着小瓶。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伙伴,小成在笑,小瓶在笑,大脑袋虽然绷着脸,但隐有笑意,彭宇在笑,笑着笑着嘴一撇,却哭了出来。


  谷雨的表情中带着一丝紧张:“夏郎中呢?”


  夏姜微微睁开双眼,屋中没有半个人影,门外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有些紧张,两手紧紧攥住被角。谷雨的身影匆匆走来,夏姜不觉湿了眼眶。


  谷雨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我回来了。”


  夏姜轻声道:“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夏姜看着谷雨的眼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记得回到我身边,可以吗?”


  谷雨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夏姜缓缓伸手将谷雨眼角的泪水抹去:“你比我爱哭。”


  谷雨羞赧地拨开夏姜的手,夏姜笑了笑,谷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我更加爱你。”


第六百七十七章 圣旨 谷雨瞧得好笑,彭宇说得七零八落,但已足够他拼凑出个大概,在彭宇的肩头上拍了一记:“那咱们就将他救下来。”


  走过仪门,谷雨忽然拦在张回和潘从右身前:“诸位大人,案犯收押在大牢,待办理手续后再把人交给您。”


  张回停下脚步,狐疑的目光打量谷雨。


  谷雨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故作坦荡道:“他被关在大牢中,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张回忽地笑了,谷雨随之笑了笑,但他很快发现胡应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心中忽地涌起强大的寒意,张回肩头一耸,谷雨大骇,连忙抽刀,右手不待碰到刀柄,忽觉胸前一股大力撞来,谷雨的身体横飞而出,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一拳直打得他气海翻涌,喉头发甜,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颈间一凉,张回不知何时已将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瞬间谷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解地看向张回。


  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张回仅凭他的两句话便识破了他的漏洞。


  张回出手又快又猛,场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谷雨被俘才回过神,彭宇双目赤红,嗷一声扑将上来,被青堪一脚撂翻在地,长刀出鞘:“早看出你小子不老实。”


  胡应麟惊道:“别伤了他,我跟你们走!”


  张回道:“青堪,这位聪明的谷捕头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你来告诉他。”


  青堪答应一声,走到谷雨面前:“小子,你是不是计划让梅如松从大牢之中的密道逃脱?”


  谷雨心中一惊,定定地看着青堪,心念电转间忽然醒过味来,暗道:我蠢到家了!


  青堪露出狞笑:“昨夜梅如松从密道逃脱,你以为是谁发现的?关公面前耍大刀,你这是找死!”


  潘从右和曹克攀慌道:“慢来!”


  张回目光之中杀机迸现:“谁敢上前,不怕锦衣卫的手段吗?!”右手一扬,眼看谷雨人头落地,仪门里却匆匆忙忙走出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应天府府尹洪允明,身后跟着冯推官等人,冯推官一眼见到,慌忙道:“洪大人来了!”


  张回停下手,看向来人。


  洪府尹见此情景,两腿又是一阵发软,被冯推官和师爷托着走到近前:“见过张千户,潘大人。”


  “招呼就不用打了,虚头巴脑地惹人厌烦,”张回打量着洪府尹,指向胡应麟:“此来公廨就一件事,我要带他走,特来知会你一声,免得被人说嘴。”瞥向潘从右。


  潘从右叹了口气,他也无计可施了。


  “张千户,此事下官办不到。”洪府尹苦着脸。


  “什么?”张回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煞气地看向洪府尹。


  不止是他,谷雨也惊呆了,潘从右和曹克攀对视一眼,都被这位忽然强硬起来的洪府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却见洪府尹整了整衣襟,换了副面孔,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


  张回、潘从右、曹克攀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忙不迭跪在地上,口呼万岁。


  这东西谷雨也见过,是圣旨!


第六百七十八章 告别 莫愁湖,谷雨背着包袱从房中走出,他在这里居住半年之久,作为单身的小伙子,本以为一个包袱足矣。哪知道收拾起来不止衣裳,还有闲暇时在城中、村里淘换的小玩意儿,


  还有院落中亲手种的果蔬,果实将枝干压弯了腰,他叉着腰苦恼了半晌,最后只能无奈地决定放弃。


  日头逐渐攀升,温度逐渐热起来,金陵城令人恐惧的炎热再次降临。


  谷雨想了想将包袱放在地上,将椅子搬到树荫下,最后为自己沏了一壶茶,他惬意地躺在椅子里,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睛正好能看到莫愁湖波光粼粼的湖面。


  炊烟袅袅,空气中飘散着饭香味。


  莫愁湖里几名半大孩子在戏水,这几张脸谷雨已看得熟了,都是邻近村舍的孩子,每天必然会在湖中耍上一会儿,仿佛永远不知道厌烦。


  “狗子,吃饭了!”声音从冒着炊烟的村舍里传出。


  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当没听见的。


  “狗子,听到了没,我数三个数!”声音中带了些许愤怒:“一...”拖长音,耐心所剩无多。


  一个孩子从水中钻出,光着屁股向案上飞奔。


  其他孩子放声嘲笑,向那孩子离去的方向泼水。


  “胜子!回家吃饭!”


  一个孩子举目张望,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一个猛子又扎入水中。


  过不多久,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岸边:“胜子,给我滚回来!”


  那孩子瞧见母亲,连滚带爬上了岸,女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聋了是不是?!”


  孩子拼命挣扎,水中的孩子哄堂大笑。


  女子一瞪眼:“栓子,猴儿,你们爹娘马上过来了,再不走就要打屁股!”


  其他孩子也顾不得笑了,纷纷从水中钻出来,落荒而逃。


  湖面上恢复了平静,家中却多了鸡飞狗跳。


  谷雨收回目光,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这是白如冬送给他的,那时他叫他“小谷”,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给予他关切与鼓励。


  他还想起很多人,比如老武,比如福生、比如老武、比如杨达,还有董梦琪。


  温暖和悲痛比重相等,一半是冰另一半却是火焰,深沉又撕裂。


  我还会再回来吗?


  谷雨的眼底有些潮湿,他的目光扶摇而上,看到的是这个宁静的夏天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的云朵。


  他轻轻放下茶杯,与自己的小院无声道别。


  洪府尹发动阖府力量,终于赶在三个时辰内按照潘从右的要求准备停当。随行的要员则是冯推官,这趟差事毕竟是皇差,谷雨一个快班捕头挂帅,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冯推官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作为全府掌管刑名的官员自然首当其冲。


  他拍了拍囚车之中的胡应麟,笑着对谷雨道:“此番北上,你比我有经验得多,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多担待着些。”


  谷雨谦虚道:“还是要听大人的。”


  冯推官摆摆手,望向身后的两辆囚车,囚车中空无一人,他试探道:“知道这是用来干嘛的吗?”


第六百七十九章 启程 “真的?”彭宇惊喜地道:“你可不能反悔。”


  谷雨摇了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彭宇,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机会与你说。”


  彭宇笑容不减:“快说快说,说完咱们就走好不好?”


  这就是个孩子,谷雨心中悲伤更甚,这让他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是关于你的姐姐和姐夫的。”


  “他们怎么了?”彭宇终于意识到谷雨的表情不对劲,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你...你要说什么?”


  “他们为奸人所害,不幸离世了。”谷雨咬着牙,声音是从牙缝中发出来的。


  彭宇定定地看着谷雨,他开始摇头,剧烈地摇头,与此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不可能,你骗我...”


  他忽地拔腿便跑,谷雨一把将他拉住,彭宇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去!”


  他的劲儿谷雨一时也拉不住,只能将他牢牢抱住:“冷静,彭宇!”


  彭宇颤抖地哭:“是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谷雨便将避入韦家,被皮猴儿识破行踪的事情与他说了,彭宇听得泪如雨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曹克攀等人听见动静,还不等走到近前,小成将人拦住,低低说了几句,曹克攀叹了口气招呼兵丁离去。


  谷雨轻轻拍打着彭宇的后背:“对不起,若不是我,你姐姐和姐夫也不会遇害。”


  彭宇抽泣道:“我不怪你,你是好官。”


  谷雨心中更感内疚,他将彭宇推开,两手扳着他的肩膀:“你姐夫临终前,嘱咐我不要再带你回去,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去京城?”


  “去京城,”谷雨看着他:“不再回来了。”


  彭宇的脸上出现了畏惧的神色,他失去亲人的同时就要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做选择。留在本地,失去姐夫的庇护,他在快班里还能待多久?可远去京城,人生地不熟,又如何生活?


  他看着谷雨:“你能告诉我该怎么选吗?”


  “不能。”谷雨捏了捏他的肩头:“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我无法代替你做选择。”


  彭宇哭得更凶了:“我不知道。”


  谷雨放缓了语气:“不急着现在下决定,你参与本案,就随我一起把这案子办到底。结束后再告诉我的选择可以吗?”


  彭宇点点头,用手背抹了把泪。


  谷雨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一记:“我会陪你一起的。”


  小成走过来:“大家都会陪你一起。”


  “谁稀罕。”彭宇嘴硬道。


  小成将他让到车上,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怕他不跟着走,好在都过去了。”


  “没过去,”谷雨担忧地道:“他年纪小,还不懂得消化自己的情绪,接下来的日子每当他想起离去的亲人都会崩溃的。”


  小成疑惑地看着谷雨,谷雨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是在他这个年纪失去双亲的。”


  小成一愣,心道:原来这些他都经历过,那他崩溃的时候,身边有个像他一般的人吗?


第六百八十章 身份 曹克攀苦笑道:“算了吧,我还是在外面看着,心里踏实。”


  “要不说还得是咱们曹将军,”潘从右的嘴上像抹了蜜,伸出大拇哥比了比:“治军有方。”


  曹克攀臊得满脸通红,摆摆手示意他把拇指放下来:“得了,得了。”


  亲兵想笑不敢笑,把脸别了过去。


  潘从右缩回脑袋,看了看坐在对面木雕泥塑的小白:“怎么不说话?”


  小白回过神,抬起眼皮看向潘从右:“大人您说什么?”


  潘从右看着原本豁达乐观的年轻人转眼间变得意志消沉,尤其对这年轻人他寄予厚望,不免觉得可惜:“那本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小白茫然道:“如果不是我坚持那些愚蠢的原则,周二就不会死了。”


  他摊开手掌,仿佛还能看到鲜血,手掌微微颤抖:“我一直得意于自己的武功技法,说不杀生不过是自傲的矜持而已,如果我那时当机立断,哪个又是我的对手,周二或许就不会死。”


  潘从右叹了口气:“那死的就是丁临了对不对?”


  小白一愣,他的情绪全部陷入在周二死亡这件事中,却没考虑到另一种后果,潘从右道:“你想要丁临死吗?”


  “不想。”


  潘从右沉声道:“你们本来执行的就是一项舍生取义的任务,丁临和周二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小白怔住了,潘从右道:“这几人当中只有你没有杀过人,自然也不会有死亡的觉悟。”


  小白的身体颤抖着,潘从右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善良难能可贵,保持下去吧。有一天你会发现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小谷捕头,这边坐。”小瓶嘻嘻一笑,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她原本是坐在夏姜旁边的软塌上,方便照顾。


  谷雨的脸唰地红了,扭捏道:“我就在门口坐着就成,若是潘大人招呼,我也方便。”


  夏姜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那你跟马夫坐在一起吧,更方便。”


  “那倒也不至于。”谷雨在小成和小瓶嗤嗤的笑声中臊眉耷眼地走了过来,坐在小瓶原本的位子。


  小瓶向小成身边靠了靠:“坐过去。”


  白小小原本与两人同侧,选了个靠近门口的位子坐了,谷雨的加入让南北失衡。


  小成“哎”了一声,老老实实抬起屁股走向对面,挨着大脑袋坐了。


  彭宇坐在大脑袋另一侧,他耷拉着脑袋,还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大脑袋的眼光在夏姜和谷雨身上流转,他就算再鲁直,两人的感情升温,他也是能感觉到的。


  谷雨感受到他的目光:“王鹏兄弟,是江湖中人吧?”


  大脑袋心中警铃大作,一脸警惕地看向谷雨。


  夏姜更是忐忑,心道: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


  谷雨诚恳地道:“你不需惊慌,夏郎中此来金陵,经历种种险境,若不是小成和你倾力相助,恐怕她早已遭遇不测。”


  大脑袋盯着他,揣测着谷雨的用意,谷雨看向夏姜:“只要夏郎中平安,无论是谁都是我的恩人。王兄,你热忱慷慨,想必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谷某对绿林好汉也钦佩有加,你我以朋友论处,平辈相交可以吗?”


第六百八十一章 拜访 王府门口,谷雨正要上前叫门,角门打开,一顶轿被轿夫抬了出来,谷雨见那轿前领头是名丫鬟,知道对方是王府的女眷,连忙低头避在一旁,待那轿远去,他这才走到护卫面前,将腰牌递了上去:“劳烦通传,顺府衙捕快谷雨有事拜访。”
  护卫看了看他的腰牌,面无表情地道:“稍候。”入内通传,片刻后即回报:“有请。”
  书房之中,王立琦正在案前写着什么,谷雨与秦广胜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对面。谷雨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因为休沐在家的原因,他身着常服,却不见丝毫华贵,腰板挺直不怒自威,但面带病容,房间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你方才,有从云贵而来的人借用我的名义进入京城?”王立琦忽然抬头问道。
  谷雨回道:“正是,对方来自播州,乃是东乡坝寨主的子女,奉大人之命前来京城秘密公干。”
  “老夫没有派人去播州。”王立琦面无表情地道,他话很干脆,直截帘。
  “这...”谷雨与秦广胜对视一眼。
  王立琦道:“朝xian战事如火如荼,朝廷兵力尽遣向北,杨应龙一个的云贵土司还入不了朝廷的眼。更何况兵部若用兵,黔蜀两省长驱直入便可将其拿下,何必费劲要那劳什子的寨主子女入京?”
  一番话完,谷雨听得频频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我明白了。”
  王立琦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低下头将笔拿起:“老夫公务在身,两位捕头请吧。”
  谷雨忙与秦广胜向王立琦告辞,管家候在书房外,和颜悦色地将两人送到府外。秦广胜长出了口气,回头看向王府的广亮大门:“这位老大人好大的官威。”
  谷雨笑道:“人家是堂上之官,肯见我们两人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别放在心上。”他收敛了笑容:“这么来,那一伙人假冒王大饶名义入京,势必有其不可告饶秘密,可他们究竟躲在了哪里呢?”
  秦广胜摇了摇头,望着街面上的车水马龙,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两人忙碌了一夜,街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谷雨想了想,直奔东壁堂而来。
  东壁堂病人不多,谷雨与坐堂郎中打着招呼走向后堂,成迎面走来,笑道:“谷捕头,来看季安吗?”
  谷雨还以微笑:“没打扰你们吧?”
  成摇了摇头,指了指夏姜的院:“在姐院中忙着呢。”
  屋檐下,季安撅着屁股煞有其事地在药臼中捣着什么,东壁堂堂主王广和身着道袍,顶髻用木簪别住,虽然将近耳顺之年,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他歪坐在柱子旁笑吟吟地看着季安,见谷雨走入院中,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谷雨却不敢怠慢,王广和是李时珍的大徒弟,在民间甚至朝堂上享有盛名,紧走几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季安见他到来,自然也是欢喜满脸,将药臼举到他面前邀功似地道:“哥,我做得怎么样?”
  谷雨看了看药臼中被她捣得乱七八糟的草药,掐了掐她的脸:“真棒。”
第六百八十二章 真相 那老妇人畏惧地看谷雨一眼,又道:“老身回来时才发现进不了家门,只是任凭我怎么敲打叫喊,秀雯反锁了家门只是不应,到最后迫于无奈,我只得领着孩子带上仅有的行李去山洞中过活,后来老身去讨要房子,秀雯就是坚决不给,里长、村长居中调停,秀雯便撒泼使性,村里竟没有个能降服她的,后来便没人敢管这档子事。”


  说到此处,老妇人泪如雨下,女孩搂着她的双腿,畏惧地将脑袋藏在她怀里。


  老妇人抹了把泪:“就这样,我们娘俩在山洞中住到现在,秀雯被大乘教抓走,便有人把消息告诉了老身,”她看向谷雨:“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房子,又有何错之有?”


  “你...”谷雨的身体在筛动,他不打算相信老妇人的一个字,温婉善良的秀雯会是这样的人吗?


  但脑海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万一是真的呢?


  谷雨硬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妇人道:“这事当年闹得村里没有人不知道的,你若是不信随便去人家里打听打听,老身若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谷雨蓦地打了个冷战:“不必了。”


  他垂下头想了想,再次抬起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对不起,打扰了。”转身便走。


  老妇人在身后道:“年轻人,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打听打听。”


  谷雨恍若未闻,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打了败仗的士兵,落荒而逃。


  夏姜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她在倾听一个少年的羞愧与失望。她想:那定然是个极好的女子,才会让他如此受伤。


  “谷雨,我渴了。”


  低头赶路的谷雨一怔,缓缓停下脚步。


  “放我下来吧。”


  谷雨依言将她轻轻放在一块大石上,从腰间解下葫芦凑到夏姜嘴边,夏姜喝了几口:“你坐下来。”


  谷雨没有动,甚至到此时他的目光仍然在躲避着夏姜。


  夏姜道:“还记得从纱帽峰上下来后我为何冷落你吗?”


  “有吗?”谷雨挠挠头。


  夏姜白他一眼:“有,你心思那么重,怎么感觉不到?”见谷雨抿紧了嘴不说话,又道:“你想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夏姜道:“因为你不是我认识的谷雨了,我印象中的谷雨腼腆又温柔,但是你在纱帽峰上的杀戮以及下山之后的暴戾还是吓到我了,原本那个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敏感更加冲动的谷雨。”


  “对不起。”谷雨心情沉重,惭愧地低下头。


  “可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夏姜道。


  谷雨抬起头,夏姜心疼地看着他:“因为你孤军奋战在人地两生的环境,因为你身边的人随时可能会背叛你,白如冬、董梦琪,因为你身边有真正的朋友需要你保护,只要行差就错,面前便是万丈深渊,我埋怨你是因为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我理解你是因为我在某个时刻也成为了你,一样有朋友要保护,一样要面对不知从哪个角落而来的敌意。”


  谷雨眼巴巴地看着她,鼻头有些发酸。


第六百八十三章 热闹 马车里,小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的眼神从潘从右、小白、谷雨和小成的脸上依次划过,潘从右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温和地道:“小瓶姑娘,想家了吧?”


  小瓶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


  潘从右道:“咱们眼看便进城,今晚就能见到你的爹娘了,有什么想要对他们说的吗?”


  小瓶摇了摇头,小成坐在她旁边安慰道:“这位潘大人是很大的官儿,有他为你做主,保证让你爹娘屁股开花。”


  “真的吗?”小瓶的两只大眼睛雾煞煞的,对于大官她显然没有概念。


  潘从右脸色尴尬,咬着牙点了点头,小瓶想了想:“不要打他们屁股,我想让他们带我回家。”充满希冀地看着潘从右:“爷爷,你能做到吗?”


  潘从右看着眼前的粉娃娃,心中柔情无限,重重点了点头:“你这样的好孩子,傻子才会舍得丢,这件事爷爷给你做主。”


  丁临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大人,扬州到了。”


  马车赶在城门落锁前堪堪挤入城内,谷雨皱紧了眉头,看来他们几人要在城中过夜了,驿站兵源充足,但他依旧心下惴惴,恨不得肋生双翅回到夏姜身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扬州城内灯火阑珊,浮光掠影,小成撩开窗帘,发出阵阵感慨。行人的谈笑声传入耳中,听起来软软的,充满了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


  马车缓缓趋前,走在南北十字大街上,但见道路宽敞,街上行人如织,小白一路情绪低落,此时也被大街上的繁华所吸引,丁临索性将门帘撩起,让马车上众人都能一览无余。


  小白视线左右徘徊,但见东西建筑风格迥异,西边住宅典雅却老旧,东边的宅子较新,比之西边更加热闹喧嚣。


  潘从右凑趣道:“这扬州城有句老话:外看一座城,内看两座城。”


  小白瞧得有趣:“这是什么道理?”


  “嘉靖年间倭寇反复洗劫外城,为抵御倭寇,扬州知府石茂华便修建新城,通过壕沟和水道与运河相连,从而形成新旧二城并立的格局。”潘从右慢条斯理地道,他常年在外奔走,对于江浙一带颇为熟悉,说到一处的典故信手拈来。


  小成感慨道:“从前听说扬州繁华压两京,还以为是胡吹大气,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扬州城竟然繁华至斯,比之两京确也差不到哪里去。”


  “扬州自有明一朝便为商贾云集之地,”潘从右摇头晃脑道:“商贾犹复聚于市;少者扶老赢,壮者任戴负,与夫美食衎食之人,犹复溢于途;风晨月夕,歌鼓管龠之声,犹复盈于耳;弦歌诵习,在乡塾者无处不然。”


  马车所过之处欢声笑语,潘从右不免受其感染,掉起书袋来。


  谷雨几人听得稀里糊涂,小白却叹为观止,啧啧称叹。


  走过小秦淮河,小瓶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指着河边一处人家道:“那里便是我的家了。”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户人家张灯结彩,最醒目处是张贴在墙上的大红喜字。


  丁临将马车停下,小瓶缓缓走到车门边,手扶着门框,看着被装扮一新透露出几分陌生的家,迟迟不敢下车。


第六百八十四章 酒席 马家高朋满座,酒席宴间觥筹交错,宾朋道不尽溢美之词,马子为脸色酡红,在晕陶陶的醉意中享受着众人的奉承。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于殿试中三甲一百三十六名,当选庶吉士,如今又与青梅竹马的女子成婚,人生三大喜他年纪轻轻便占了两样,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少喝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洋相,”马父见醉醺醺的儿子敬完了酒,将他扶着坐了,提醒道:“怎么不见娇娘?”


  马子为晃了晃脑袋,果然不见妻子的踪影:“我去寻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马父担心道:“慢着些。”


  “不妨事。”马子为摆摆手,跌跌撞撞地去了。


  “还不快去扶着少爷。”马父嘱咐仆人。


  新房中,娇娘凤冠霞帔,却哭成了泪人,她的母亲赵氏屏退下人,安慰道:“安生那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只怪她命薄,与你并没有缘分。”


  娇娘抬起头:“娘,我后悔了,我们把她接回来好不好?”见赵氏无动于衷,她伸手搀住赵氏的胳膊,恳求道:“现在就走,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赵氏冷冷地甩开她的手:“已然晚了!”


  娇娘愣在原地,赵氏道:“安生已被卖给了人贩子,说不定已找到新的人家,你又去哪里寻她?”


  “安生,我可怜的安生...”娇娘泪如雨下。


  赵氏脸色铁青道:“要不是你与子为做出...做出那些事情,又怎么会平生出许多事端?为娘的当初便劝你趁着这孩子小赶紧处理掉,可是你偏偏不听,也怪我那时心软,被你求得没法,才答应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可是现在呢?姑爷马上就要回京做官,他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想毁了他吗?还是想毁了自己家?!”说到后来声调转厉,眉毛也竖了起来。


  面对母亲的诘问,娇娘气势弱了下来:“我不与你说了,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又为何与你说这些,我...我去找表哥,他会同意的...”说罢竟向门口走去。


  “回来!”赵氏变了脸色。


  娇娘加快脚步,刚刚迈出门槛,门口闪出一人,娇娘迎头撞个正着。


  “哎哟!”马子为立足不稳,一跤跌在地上。


  “相公。”娇娘吓了一跳,仆人连忙从远处赶来,一道将马子为扶起,娇娘上下查看着:“没摔痛了哪里吧?”


  “没事。”马子为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


  “哎哟,怎么喝了这么多,”赵氏在鼻端摆了摆手:“先进屋里喝口水,”与娇娘一左一右扶着,吩咐仆人:“你们先下去吧。”


  娇娘将马子为扶到桌前坐了,那边厢赵氏手脚麻利,已将茶水递到他手边,笑道:“平日里也不见你饮酒,切莫过了头,耽误了大好日子。”


  马子为右手在胸前重重一擂,大着舌头道:“二姨娘,你小瞧我,今天侄儿心情好,喝不醉的。”用的还是老称呼。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安生 马子为匆匆赶到前厅,远远便看见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边跟着一名少年,其貌不扬,个头比之那老者矮了一头。


  再看那老者气质文雅从容,不言自威,他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对这人却全无印象,跌跌撞撞上前,拱手道:“老师当面,学生有礼了。”


  潘从右早就注意到了他,还礼道:“子为,恭喜恭喜。”


  马子为疑惑地道:“恕学生眼拙,先生何时与学生照过面,我这愚钝性子竟忘记了。”


  “你不需要猜了,我们没见过面,”潘从右笑了笑:“此番登门一来是祝贺你新婚燕尔,二来则是把你在高淳丢下的东西物归原主。”


  “高淳?”马子为脑仁发疼,勉强思考:“我丢过什么...唔!”


  他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潘从右与谷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内容复杂难明,马子为酒意一下子醒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想胡搅蛮缠,你可惹错了人!”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见他脖颈粗红,一半恐惧一半恼怒,淡淡地道:“既然听不懂,那就用看的吧,现在她就在门外,要我带进来吗?”


  “你敢...你,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最令马子为恐惧的,是他琢磨不透两人的来意。


  潘从右看了看左右:“此处不是说话之所,咱们找个安静处细细说来。”


  马子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离得近的几桌客人齐齐向自己看来,目露探询之意,马子为忍下心中惊慌:“这边请。”


  潘从右当先走去,马子为向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匆匆去了。


  谷雨当做没看见的,跟在潘从右身后,在马子为的引领下走向后院。


  书房,马子为将两人让进屋子,回手将门关了,一股刺鼻的酒气弥漫开来,再看他脸色变得铁青,目露凶光,与方才的做派浑然不同:“老先生,你究竟是谁?”


  潘从右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小瓶是你的亲生女儿这话不假吧?”


  “小瓶?”马子为眨眨眼:“并不认识。”


  “嗯?”潘从右愣住了,与谷雨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乌龙,谷雨在自己肩头比了比:“大概这么高...”将小瓶的相貌简单描述一番,随后又道:“她眉心有颗红痣是不是?”


  捕快出身,让他的观察更加细微。


  马子为却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不曾记得。”


  这一下潘从右两人都糊涂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但小瓶不会连自己的家门也认错。


  马子为皱起眉:“两位是来捣乱的吗?”


  谷雨淡淡地道:“你方才那般说,难道不是承认了自己做过亏心事吗?”


  “我...”马子为气短道。


  潘从右向谷雨道:“去把小瓶姑娘叫来。”


  谷雨答应一声,向门外走去。


  “慢着!”马子为色厉内荏道:“我马家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想打架?”谷雨的目光冷下来,马子为心中打了个突,方才这人其貌不扬,又不说话,便忽略了他,现在被他眼睛盯着,竟有种隐隐寒意,谷雨淡淡地道:“你拦不住我的,劝你莫生事,好生待着,至于你认不认识小瓶,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吗?”说着绕过马子为向外走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 庵生 小瓶,不,安生怯生生从马车中走出,看向马子为:“表舅舅。”


  咣!红灯笼掉落在地,马子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大张着嘴:“安...安...”


  小瓶吓得连连后退,将小成的手攥住,小成反手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表舅舅?平时你就是这般叫他的吗?”


  谷雨看到马子为的表情,便已知道了结果:“你与安生可熟悉吗?”


  马子为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谷雨的语气中带着怒气:“你连她的样貌也记不住吗?”


  马子为又是羞愧又是气恼,他恶狠狠地看着谷雨:“你想要做什么?!”


  潘从右叹了口气:“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这孩子是你闺女了?”


  马子为道:“是与不是又与你们何干,多管闲事!”


  “少爷,我们来了!”随着一声呐喊,十余名家丁手持木棒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谷雨眯起眼睛,将潘从右拉到身后,丁临一个箭步跨出,与谷雨站了个肩并肩。


  马子为胆色壮了起来,戟指道:“赶紧给我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妈的!”丁临骂了一句,憋了一路的火气让他想要发泄发泄。


  “不可造次,”潘从右拦道:“咱们可不是来打架的。”想要说服安生的父母作证,上来先把人家爹打一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潘从右之所以不愿公开身份,正是想劝得两人悔悟,心甘情愿陪安生上路。


  “哼!”丁临无奈地收起拳头。


  马子为见状更加放肆,冷笑一声:“一群猫猫狗狗也想在我家撒野,小的们,给我赶出去...”


  “慢着!”身后一名女子喊道。


  马子为吓了一跳,猛地扭回头,却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娇娘跑了出来。


  马车上的安生哇一声哭了出来,甩脱小成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扑向娇娘。娇娘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很用力,好像要把安生揉进自己的胸膛,眼泪顺着两腮流下,弄花了红妆。


  “娘,你为何不要我了?”安生哭得昏天暗地。


  “是不是安生哪里做的不好,你打我,你骂我,别丢下我。”


  “娘,我想你。”


  娇娘泪如泉涌:“不是你的错,是为娘错了,娘对不起你。”


  小成悄悄抹了把眼泪,纵使丁临那样的刚硬汉子也眼角泛红,将头扭过一边。


  下人们怔在当场,手足无措地看着马子为,再看马子为面目狰狞,脸上说不尽的煞气,怒视着娇娘:“娇娘,你怎么出来了,这里的事你别管,快回去!”


  娇娘又气又怒:“你睁眼看看,这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舍得下心!”


  马子为气极,甩手便是一耳光。


  啪!


  娇娘被打得半边身子歪了,嘴角渗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


  安生哭得更凶了,娇娘将她紧紧护在怀里,马子为怒气冲冲指着她:“你若是执迷不悟,存心让我难堪,也给我滚!”


第六百八十六章 恩情 娇娘诧异地看了潘从右一眼:“正是如此,老先生思维敏锐,这么快便猜到了。另一层意思,我想这孩子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安生钻进娇娘两腿间,仰起脸看着自己的母亲,娇娘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谷雨道:“可这件事毕竟是瞒不住的。”


  娇娘点了点头:“安生出生一个月后,我带着孩子下山,谎称这孩子半道捡的,可我母亲毕竟是过来人,稍加验看便拆穿了我的谎言。验看瞒不住,我也只好说了实话。那时表哥乡试中了头名,我爹娘不好过于苛责,最终在我苦苦哀求下便把孩子留在身边,用的仍旧是先前的借口。”


  谷雨道:“那马子为又是什么态度?”


  娇娘摇了摇头,脸现戚容:”他自始至终便不同意将这孩子接回家,按照他的意思我在生下安生后便把她抛在庵中,任凭她自生自灭。可她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又如何舍得?“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安生表情有些惊慌,她攥住娇娘的衣襟:“娘,你别哭了,安生心里也难受。”


  “娘不哭。”娇娘抹了把泪。


  潘从右道看向门口一言不发的丁临:“丁临,带安生出去吧。”


  丁临明白这些话不宜让安生听到,点了点头向安生走来,安生将头缩在娇娘怀里:“我不。”


  小成眼珠转了转:“要不要去街上转转,来到路上我看到有卖花灯的。”


  “我也看到了!”安生露出脑袋,惊喜的表情是藏不住的。


  小成笑了笑:“那还不赶紧走。”


  潘从右嘱咐道:“别跑得太远,你俩一起陪着她。”


  丁临和小成齐声应了声是,安生雀跃着随两人走出了门。


  谷雨走到窗台前,将窗户开了半扇,夜风涌了进来,谷雨深吸了口气,窗外的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


  谷雨收回目光看向娇娘,娇娘沉默半晌才道:“就因为我坚持将安生带在身边,表哥大为不满,但街坊邻居已见过这孩子,他再想做什么恐怕引起人家猜疑,只是铁了心与安生不相认,他很少来看孩子,即便逢年过节,亲戚交游走动,他也总是避而远之,生怕与安生扯上关系。”


  谷雨呼吸粗重,紧咬牙关耐着性子听下去,娇娘苦叹道:“我家中书香门第,父亲更是书院的教习先生,出了这档子事,爹娘嫌弃冷落,对安生也不甚亲热。表哥更如陌生人一般,不闻不问。我心中凄苦,却无人能够诉说,一直这般僵持下去,直到表哥金榜高中,入仕为官,此事便再也拖不下去了。以我母亲的性子,只要离开我身边,安生的下场不知会如何凄惨,但若是带在身边随表哥入京,隐患更大。迫不得己之下,表哥不知从哪里找到门路,将孩子交给了高淳的一户人家,我原先只以为他是将安生寄养在这户人家。却不知,却不知...”


  谷雨接口道:“却不知马子为竟将孩子卖给了人贩子。”


  娇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等我明白过来,再去寻安生,却再也找不到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变天 山坳中,汤有亮匍匐在地,宋宪领着残余兵丁走入帐中。


  “起来吧。”宋宪席地而坐,火把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宋宪满脸油汗,狼狈不堪,再也没了先前的排场。


  汤有亮从地上爬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


  “这么说,宋天阳和丁伟都死了?”宋宪斜睨着他。


  汤有亮心头一紧:“是,宋天阳嫉贤妒能,杨伯跟在老大人身边忠心耿耿,从不插手教中事务,宋天阳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怀疑杨伯心有不轨,趁教中人心浮动之际,挑动弟兄们对立,若不是标下警惕性高,恐怕昨夜就做了他的刀下鬼。”


  “可他最终却死在你手里...”宋宪目光幽幽。


  汤有亮硬着头皮道:“宋天阳依仗老人家恩典,不仅不知感恩,更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蛊惑人心,挑唆教中弟兄自相残杀,为免事态恶化,标下不得以才将此人消灭。”


  “好一个不得以...”宋宪的语调疲惫,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可惜了,即便如此杨伯也回不来了。”


  “为...为何?”汤有亮心头一慌。


  宋天阳死后,汤有亮诛杀数人,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宋天阳的嫡系终于被斩草除根。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宋宪的反感,但是为了防止对方寻仇反扑,也只能当断则断。


  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应验了,宋宪对于他的狠辣的反感最终还是波及了杨伯,他急言辩白:“老大人,标下只求自保,并无非分之想,还望老大人责罚我一人...”


  “他死了。”宋宪的声音冷淡,听在汤有亮耳中不吝于一声炸雷,他呆呆地看着宋宪,宋宪这时才露出情绪,颤抖地道:“承简和显达被潘从右递解入京,杨伯死于潘贼制造的一场爆炸,完了....全完了...”


  此刻宋宪浑然没了往日的从容,灯火下看来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竟然...竟然到了这般田地。”好半晌汤有亮才回过神来,他一心扑在大乘教的争斗上,到现在才知道外面竟已变了天。


  汤有亮与他在军中便是过命的交情,老友殒命他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怜杨伯有勇有谋,对老大人更是忠心耿耿,却死于非命,哎...”


  清晨的遭遇战中宋宪落荒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他不敢入城,生怕被潘从右来个瓮中捉鳖,只好率领残兵败将在城外的崇山峻岭中打转,并派心腹去城中打探消息,自己则领着人找到大乘教的老巢。


  只是令他也想不到的是大乘教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宋宪欲哭无泪,多年之后再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苦涩。


  他目光阴郁地看向汤有亮:“宋天阳拥趸众多,你杀了他就不怕教众哗变吗?”


  他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声音转厉:“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若是大乘教分崩离析,这罪过你担当起吗?!”


  汤有亮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沉声道:”老大人放心,标下早有应对之策。“


  将秀雯成为圣女的经过原原本本与宋宪说了,当然秀雯在其中发挥的关键作用,全部要归功于他的运筹帷幄,料敌机先,听得宋宪面色稍霁,破天荒地道:“难得你思虑周全,不逞拳脚之勇,杨伯既然死了,你得把大梁挑起来。”


第六百八十八章 堵门 扬州城,福聚客栈,月满中天。


  丁临的呼噜声像打鼓似地从隔壁传来。


  谷雨满腹心事,脑袋枕着两手,两眼瞪得像铜铃,看着黑黢黢的虚空愣神。


  小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折腾半天抱着枕头坐起来:“丁临这厮要把房顶震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谷雨欠起身子,看了看隔壁床一脸煞气的小白:“拿枕头蒙脑袋试试看?”


  小白语气不善,在枕头上拍了拍:“有股霉味,你没闻到吗?”


  谷雨挠挠头:“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睡了。”将身子转向墙里。


  小白眼珠转了转:“小谷捕头,横竖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


  谷雨动也不动,小白将枕头丢了过去,正巧落在谷雨头上。谷雨这才转过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白笑道:“月朗星稀,正是推心置腹的好时候。”


  “可...咱们俩不熟。”谷雨有些尴尬。


  仍然是那个腼腆的少年,与陌生人同处一室,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他是个慢热的人,失去双亲又让他缺乏安全感,在陌生人面前总会下意识地穿上一层盔甲,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也不肯轻易向人敞开心扉。


  “唔...”小白显然没有料到谷雨这般直白,他挠了挠头:“聊聊不就熟了吗?”


  谷雨点点头:“你有心事对吗?”


  小白咧咧嘴,谷雨的直白让他措手不及:“你查案子的时候和私下里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事后想想我自己也会害怕。”谷雨认真地想了想:“好人就该一生平安,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可是这世间总会有人自作聪明,把别人的善意当软弱,把别人的容忍当胆怯,践踏别人毁坏公平视作理所当然。世间本应不该如此,我是个捕快,我想让世间恢复本来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挺会聊天的嘛?”小白笑了笑,谷雨说得很直白,话里隐隐有种振奋人心的东西:“我知道为何如此,因为世间只会以腰缠万贯评判一个人。”


  谷雨也笑了:“世界上有风、雨、雷、电,高山峻岭、山川河流,旭日与明月交替,狂风暴雨之后有彩虹,人呢,有喜有悲,懂得爱也懂得恨,”他想起这几年中见过的一张张面孔:“女娲娘娘将人塑造得如此复杂,应该就是想在如此多彩的世界上活出五彩斑斓的人生吧,可人还是活成了单一的人,最终用名利二字将自己活活绑住了。”


  小白听得愣了好久,他看着黑暗中谷雨那张模糊的平凡的没有棱角的脸,忽然很感慨:“小谷捕头,你平素不爱说话,是不是都用来思考人生了?”


  谷雨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这样算不算推心置腹?”


  “算,你的一番话让我受益良多..”小白好笑地道:“你这般坦诚,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之前是不会的,但是我要学。”谷雨语气诚恳。


  “为什么?”小白疑惑道。


第六百八十九章 对峙 福聚客栈内瞬间闯入二十余名来势汹汹的捕快,一间间客房被踹开,随后是鸡飞狗跳。


  住宿的客人鬼哭狼嚎,不知为何老老实实在房中睡觉却遭了无妄之灾。


  马父在客栈外冷眼看着:“有你见过的面孔吗?”


  马子为摇摇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道:“父亲,这样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招摇?哼,若不是你做的好事,为父又怎么会这般招摇?”马父两眼冒火,怒不可遏地看着儿子。


  发生在后巷的那一幕瞒不了多久,况且新娘在新婚之夜出走,这事也根本没法瞒,马子为读书是把好手,但到了关键时候全然没了主意,便将原委如实告知了马父,马父常年跟在知府身边,见过的大事小情比马子为多得多,即便如此还是大为震惊,一则为儿子的色胆包天,二则为有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更令他恐惧的是来人的目的,娇娘与安生一同离去,一旦在外惹出什么麻烦,查将下来那安生的私生子的身份将大白于天下,如此一来终将会牵扯到马子为身上,大好前程毁于一旦不说,恐怕自己也再无颜面留在官府任事。


  马父又气又怒,恨不得将眼前的逆子生劈了了事。


  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沉住气略加思索,先将此事按下不表,如常招待宾朋,待曲终人散各回各家,将席中的快班康班头留了下来,毕竟其中牵涉家丑,马父只说新娘被拐,却只字不提安生。


  马父是知府身边的红人,那康班头平素便有意巴结,如今听闻马少爷新娘被人掳走,那还了得?当即不假思索,点齐人马杀向福聚客栈。


  娇娘的父母自从闻听此讯也禁不住慌了神,马父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强令两人留在府中,不可随意走动,在家乖乖听信。


  康班头表现殷勤,叉着腰站在柜台边:“都搜仔细了,若是放跑了贼人,有你们好看的!”


  老板闻讯赶了来,见一群公差如狼似虎,只吓得两腿发软,和小二畏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一楼搜得差不多,仍然一无所获,几名捕快将铁尺一摆,冲向二楼。


  “吱呀!”二楼东边的一扇门却自己打开了,一名年轻人走出门,站在楼梯口,火把的映照下,那人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丁临。


  “这厮便是贼人之一!”马子为看得分明,一个箭步窜进了客栈。


  “拿下!”康班头话音未落,一名捕快迫不及待冲上二楼,挥动铁尺向丁临头顶劈下。


  丁临飞起一脚正中那名捕快胸口。


  “哎哟!”捕快惨叫一声,向后飞去,撞在同伴身上,齐齐摔下楼梯。


  “丁临,切莫冲动。”潘从右从房中走出,谷雨紧紧随在他身后,目光炯炯看着楼下众人。


  马子为食指一一点过去:“哈!就是他们几个!”


  与他的兴奋不同的是康班头却如临大敌,从丁临干净利落的身手上判断此人身手不凡,他挥了挥手,捕快将楼梯口团团围住,康班头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的马家父子,随后扭回头看向潘从右:“兀那贼厮,尔等强掳良家妇女,国法不容,还不快将人交出来,速速就擒!”


  潘从右把眼看向马家父子:“马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第六百九十章 亮相 “正是如此,”康班头神情一凛:“弟兄们,将人拿了,是好是孬,府里说话!”


  众捕快一拥而上,丁临眉毛立了起来,腰间钢刀脱鞘而出。


  潘从右面沉似水:“丁临,将兵刃收了吧。”


  “大人!”丁临紧紧盯着向二楼涌来的捕快。


  “不可动粗。”潘从右语气坚定。


  丁临喘着粗气,恨恨地还刀入鞘。


  谷雨原本将手搭在刀柄下,见状也悄悄收回了手,待捕快如狼似虎冲上二楼,将潘从右一干人等绳捆索绑,独独留下手足无措的娇娘母女。


  潘从右表现得很配合,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马父有些意外,他阅人无数,这老者虽然衣着朴素,年迈苍苍,但目光如炬,自有气质,令他不敢小觑,向康班头拱拱手:“多谢康班头仗义相助,我那苦命的孩子受惊过度,不若先让我领回去安排歇息?”


  “这...”康班头的目光却停留在安生的身上,她与娇娘看起来颇为亲昵,但是马父之前只谈新娘被掳,对这女娃娃却只字不提,不由他不产生怀疑。


  潘从右淡淡地道:“既然当做案子办的,岂有只见凶嫌,不见苦主的道理,既然要去官府,自然该一道去。”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马子为一瞪眼:“康班头,马家在扬州城不说地位显赫,那也绝不是被人轻看的人家,不说我爹,就是学生也是个读书人,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唔..”康班头还在犹豫,马父又道:“这样,我先让娇娘回家中休息,但凡有需要的,只要康班头派人知会一声,我亲自把人送到公廨,如何?”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康班头只得道:“好,我先带人回去详加审问。”


  “多谢。”马父拱拱手。


  潘从右脸色阴冷:“康班头,你在犯错误。”


  “多事!先将你的问题交待清楚。”康班头在他肩头推了一把,潘从右踉跄着向前抢出两步。一行人被捕快押了出去。


  街上只剩了马家父子和几名心腹家丁,直到此时才松了口气,马父扭头看向娇娘,娇娘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马父上前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娇娘捂着脸,忍着疼痛与眼泪,避开了马父吃人一样的目光。


  “你凭什么打我娘!”安生满脸怒气,挥动拳头扑向马父。


  马父心中烦躁,嫌恶地在她脑袋上拨拉一把,安生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安生!”娇娘上前将安生拉起,紧紧抱在怀里。


  马父见状,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指着娇娘:“不知羞耻!不懂分寸!不识时务!”


  字字如剜心的刀子,娇娘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求助似地看向马子为。


  马子为嗫嚅道:“爹...”


  “闭上嘴!”马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马子为吓得一激灵,乖乖闭上了嘴巴。


  马父袍袖一抖,吩咐道:“将两人带走!”


  管家使了个眼色,两名家丁上前逼近娇娘,娇娘眼中透出绝望,她畏惧地一步步后退。


第六百九十一章 白龙鱼服 高如义心急如焚,随着康班头急急走入大牢,不待看清潘从右的面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官高如义,叩见潘大人!”


  三人已被捕快解了绳索,潘从右坐在桌子后面,丁临和谷雨在身后一左一右站着。


  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轻微的窸窣之声,高如义身子抖索个不停,硬着头皮道:“下官不知潘大人白龙鱼服,冲撞了大人,还望恕罪。”


  白龙鱼服指的是天界的白龙降世临凡,化身为鱼在池中嬉戏,一名叫豫且的渔人恰好看到,一箭射穿了他的眼睛。白龙忍痛逃走,到玉帝那里告状,玉帝道:渔夫打渔天经地义,你化龙为鱼,这才招致无妄之灾,怨不得别人。


  他虽然在请罪,但也同时指明了潘从右的过错,潘大人摆了摆手:“这也怪不得你,起来说话。”


  高如义暗地松了口气,战战兢兢地爬起,将腰牌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试探道:“大人此来扬州,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潘从右说话轻飘飘的,但每句话都让高如义胆战心惊。


  “是下官唐突了,”高如义拱手道:“大人代天子巡狩,自然哪里都能去得,不知下官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


  “还真有,”潘从右将腰牌抓在手中摩挲着:“你府上可有一位马姓幕友?”


  “大人要找他?”高如义愣住了。


  潘从右道:“将此人带来见我。”


  马子为成婚,他派人送了份贺礼,并没有出席。潘从右点名要他,高如义情知其中必有蹊跷,但路上来得匆忙,康班头并没有说起过,此刻也不好多问,只得应道:“是,”向康班头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人吩咐吗?”


  康班头从地上爬起来:“是。”


  “慢着,”潘从右看了看身后的谷雨:“你与他一道去。”


  谷雨向康班头笑了笑:“康班头,与你搭个伙,不介意吧?”


  康班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大人请随我来。”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娇娘的父母脚步匆匆走了进来:“我闺女呢?”


  马子为当先引路:“娇娘好得很,二位切莫着急。”


  赵氏边向里走边左右观瞧:“这也是你家的宅子?”


  马子为矜持地道:“我嫌家中吵闹,读书分神,父亲便为我买了这套宅子,图个清净。”


  “这地段,也不少花钱,你说是吧?”赵氏咂摸着嘴,见自己丈夫铁青着脸,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赵先生是甘泉书院的教书先生,平素颇有贤名,过来的路上已听赵氏将事情讲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马子为知道老岳父为人端方古板,如今丑事揭破,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到院子里。


  院中灯火通明,马父背着两手站在葡萄架前,愣着出神。


  赵先生向他拱了拱手:“亲家公,麻烦了。”


  马父还礼,苦叹一声:“哎...”


第六百九十二章 算计 赵先生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斥责赵氏道:“娇娘做的再是不对,可她毕竟是咱们的孩子。你处处回护子为,难道不怕寒了娇娘的心吗?!”


  “我…”赵氏畏惧地闭上了嘴。


  “爹…”娇娘弱弱地唤道,父亲的话像暖流一般划过心头。


  赵先生缓了口气,向娇娘道:“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你说是不是?”


  娇娘点点头,垂泪道:“我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难道就这么难吗?”


  赵先生道:“安生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和你娘的孩子,她如今在外受了委屈,咱们自然要讨回公道。只是这位潘老先生来路不明,目的更加不纯,你真正了解他吗?”


  娇娘知道潘从右不欲暴露身份,是以方才提到潘谷几人时并没有透漏官职,听父亲的口气站在她这一边,她被两家人口诛笔伐,好容易得到父亲的理解,不愿就此失去这唯一的臂助,着急道:“他说他是巡察御史,那还能有假?”


  “巡察御史!”


  门外的马父脑袋嗡了一声,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几年前扬州府爆发匪患,官府应对迟缓,导致百姓死伤无数,府中富户遭到劫掠。朝廷对此大为不满,曾派钦差来扬州督战,随行要员中就包括这位潘大人。


  马父没有官身,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他是无法参与的,只远远见过一面,留下了模糊的印象,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相见,更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境地下。


  他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一只脚迈入门内:“亲…亲家公?”


  赵先生从愣怔中醒来,看向马父的眼神有些呆滞,见他招了招手,示意外面说话,赵先生定了定神,柔声道:“娇娘,你先莫哭,爹为你想办法。”


  娇娘心中大喜:“全凭爹爹做主。”


  赵先生起身走到门外,马父拖起他的袖子便走,马子为吓得面无人色,跟着两人走出了月亮门,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僻静处。


  马父颤声道:“怎…怎么会是巡察御史?!”


  赵先生定定地看着他,忽地扬手便是一耳光。


  马父全无防备,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马父歪着半边身子,又惊又怒:“你…你疯了!”


  马子为更是怒不可遏:“老东西…你…”


  赵先生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巴掌原本是给你的,若不是你色欲智昏,做下这等丑事,现在哪里来的这些麻烦。”


  马子为的怒气像泄了气的皮球,连马父也面露尴尬,他揉着生疼的面颊,强笑道:“亲家公,两个孩子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一时情难自禁也并无不可,但闹到现在的局面确是子为有失考虑,如今你打也打了,总该消消气。咱们现下怎么办?”


  “不好办啊,”赵先生愁眉苦脸:“那可是巡察御史,即便是知府大人在他眼前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官儿,更何况是咱们,在潘大人面前你我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那就不说了。”马父眼神诡谲。


  “什么意思?”赵先生一愣,他与马父相识多年,见他神情便知他可能有了主意:“都到了这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送礼 康班头心中也是委屈无限,不过是做个顺手人情,怎么这烂摊子就来到了自己头上,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他去哪儿了?”


  下人诚惶诚恐地道:“自从老爷和康班头出了门,至今尚未归家,难道没和大人在一起吗?”


  康班头一瞪眼:“放你妈的屁,要是和老子在一起,我还用找吗?”扬起巴掌,就要给这人一记耳光。


  谷雨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康班头的胳膊麻了一下,畏惧地收回手,谷雨面沉似水:”回府吧。”


  “不找了?”康班头问道。


  谷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康班头能找到吗?”


  “唔...”康班头无言以对,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走吧,康班头,这里是等不到马先生的。”谷雨已当先走了出去。


  康班头无奈地跟在他的背后,走出十余丈,终是忍不住道:“不在府中搜查吗?”


  谷雨停下脚步:“看起来康班头比我还着急?”


  康班头哭丧着脸:“人是我放走的,这要是出了事,下官也得受牵连。”他拉住谷雨的两臂,噗通跪倒在地。


  谷雨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


  康班头固执地跪在地上:“大人,我和这马先生并无私情,他想要做什么,下官一无所知,只是因为看在知府的面子上给他行个方便,可谁知道他另有目的,”马父至今未归,康班头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被对方摆了一道:“这老货坑死个人,下官愿跟随大人将此獠绳之以法。”说着竟留下泪来。


  谷雨双手将他搀起:“我知道了,此事怪不得你。”


  “那潘大人?”康班头欠着身子试探道。


  谷雨啼笑皆非:“潘大人并非不讲理的人,他不会怪你的,他那边我帮你分说。”


  康班头这才放下心:“多谢大人美言。”见左右无人,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塞到谷雨手中:“大人远道而来,这扬州府中好吃的、好玩的不计其数,下官没这个福分带大人四下见识见识,您总有用到银子的时候,权当下官的一点心意。”


  谷雨暗道:道路难行钱作马,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盏茶,看来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是这般道理。


  他在京城时也常遇到这种场面,依照惯例拒绝,但康班头却吓得要死,脸色惨白,坚持要谷雨收了,谷雨无奈,这才将银票收入怀中,康班头这才松了口气。


  谷雨苦笑连连,送礼送的胆战心惊,收礼收的更是惶恐别扭,方才他打眼看过,这几张银票怕是有百两之多,是他不吃不喝攒十余年才能攒下的数目,但扬州一个小小的班头却送得眼也不眨,人比人真要气死人。


  谷雨怀揣巨款,只觉得战战兢兢,心跳剧烈,往常与贼人性命相搏时也不见得如此惊心动魄。


  康班头自从送了礼,气色也好了很多:“大人,那马先生咱们就不管了吗?”


  谷雨定了定神:“放心,他跑不了。”


  赵先生走入房间的时候,娇娘搂着安生低声说着什么,安生瑟缩在母亲怀中,她今天累得很,也怕得很,只有依偎在母亲怀中,才能带给她片刻的安全感。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何至于此 这一路上黑灯瞎火,娇娘跑得跌跌撞撞,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晶莹的泪珠如雨点纷飞,散在漆黑的夜色下,散在凄苦的夜风中,嘴中喃喃道:“安生,是娘的错,等着娘…”


  眼前灯光亮起,“安生!”她迈步抢入房中,只有赵先生和赵氏两人,却哪里有安生的影子。


  娇娘腿一软,倚着门框慢慢跌坐在地:“爹,你做了什么?”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知累的还是吓的。


  赵先生脸色冰冷:“这是为了你好。”


  “你在骗我!”娇娘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娘!”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娇娘噌地站起身,她听得出来那是安生的声音,她抹了把眼泪:“你们不认,我认;你们不管,我来管!”


  “你给我回来!”赵先生也急了,上前将娇娘一把拉住。


  娇娘剧烈挣脱,赵先生怒火攻心,用力将娇娘推搡在地。


  赵氏已吓得呆了,愣愣地看着父女两人撕扯,赵先生气道:“畜生!你要害死我们家吗?!”


  娇娘从地上爬起身,她已经顾不上和赵先生理论,安生的那声惨呼证明她的处境危急,她一门心思只想救下女儿,赵先生飞起一脚,娇娘背部遭到重击,一个趔趄撞在门板上。


  嘭!


  一声巨响后,娇娘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疼痛难忍,她摸了摸额头,摸了一手的鲜血,再看父亲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先前慈祥的样子?


  她的心蓦地一寒:“爹…”


  赵先生双目赤红,从桌上抄起一把水壶,哆哆嗦嗦地上前:“你做下这等丑事,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带着那小畜生一起丢人现眼,为父教书育人,教的是圣贤书,育的是读书人,这一辈子名声被你这畜生毁于一旦。我生你何用?”


  赵氏吓得通体冰凉,扑到赵先生面前:“你疯了,这是你闺女!”


  赵先生粗鲁地将她推开,一步一步走向娇娘。


  赵氏摔倒在地,一时动弹不得,再看丈夫如走火入魔一般,不禁又惊又怕,尖叫道:“傻子,你爹要杀你,还不快跑?!”


  娇娘直愣愣地仰头看着父亲,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赵先生双手颤抖,高高将茶壶举起:“你执迷不悟,留着终是祸害,老夫宁愿豁出命去,也不能教你毁了我一世英名。”


  娇娘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赵先生血灌瞳仁,嗨地一声用力砸下,电光火石间,月亮门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几个起纵来到赵先生面前飞起一脚将他踢翻。


  “哎哟!”赵先生惨呼一声,骨头摔得咯咯作响,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娇娘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站着一个英俊的后生,在他后背上突地冒出个脑袋,娇娘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却是安生。那后生他也是认得的,正是一路相伴的小白,见娇娘呆愣愣的眼神,不禁启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娇娘紧绷的神经忽地松弛下来,小白伸手将她拉起:“抱歉抱歉,来得迟了,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第六百九十五章 受审 众人等了盏茶功夫,忽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是小白的声音响起:“大人,我回来了!”


  潘从右缓缓站起,看着小白出现在视野中,跟在他身后的是娇娘与安生,三人走进花厅,躬身行礼。


  赵氏夫妇、马家父子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小白转过头:“几位别矜持了,堂上两位大人等你们很久了。”


  四人这才慌慌张张走进来,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高如义看着马父,语气不善地道:“马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竟劳动潘大人夤夜索拿?!”


  马父抬起头看看高如义,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潘从右,他知道再也没了反抗的余地,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高如义听得阵阵心惊,潘从右面带韫色,直到马父讲完也不曾发言。


  花厅里静得可怕,忽听一声哭泣自角落里传来,娇娘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苦痛,怔怔哭出声来。


  潘从右站起身,高如义也慌忙站起身来,他现在已知道潘从右的目标并不是他,但这马先生到底是自己的幕友,做下这等丑事,自己说不定同样受到牵连,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


  潘从右慢慢踱步到娇娘身边:“即便如此,你还想为安生讨回公道吗?”


  “使不得啊!”赵氏脱口而出,她央求地看向娇娘:“娇娘,你可知道这样做,无异于葬送了两个家庭!你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赵先生、马父、马子为三人只是低着头,赵氏紧咬牙关爬行几步扯住娇娘的衣袖:“好孩子,你再好生想想,值得吗?”


  娇娘泪水涟涟恍若未闻,抬头仰望潘从右,那梨花带雨的哀戚令潘从右也不禁动容。娇娘狠狠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更要为安生讨回公道。”


  这一句话出口,赵氏登时呆若木鸡,马父则是闭上了眼睛。


  小成站在丁临身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安生,分别不过几个时辰,安生的神态与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的安生畏缩在母亲怀中,满脸的惊惧,好像失了魂一般。


  潘从右欣赏地看着地上的娇娘:“起来吧。小成…”


  小成应声而出:“大人。”


  潘从右道:“带娇娘母女下去休息。”


  “是,”小成走上前,将娇娘从地上拉起,看向她怀中的安生:“安生…”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安生听到他的声音,眼神终于不再呆滞,小嘴一撇,眼泪无声而下。


  小成柔声道:“别哭,有我们大家陪着你,”看了娇娘一眼:“现在还有你的母亲。”带着两人向门外走去。


  赵氏喃喃道:“娇娘...”


  娇娘身子一顿,她没有回头,随着小成走出了花厅。


  潘从右收回目光:“你是娇娘的父亲?”


  赵先生以头抢地,哆嗦着声音:“回大人,小的叫赵永清,正是…正是娇娘的父亲。”


  “抬起头来。”


  赵先生依言抬起头,目光中的恐惧是掩饰不住的。


第六百九十六章 催命符 场间只剩下赵氏一人,高如义唤过一名捕快,将失魂落魄的妇人打发出府。


  “如义,今晚多亏你鼎力相助,下去歇息吧。”潘从右疲惫地坐回到椅中。


  出了这档子事,潘从右也不再去寻住处了,这后衙备有客房,索性便在此借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即上路。


  高如义拱手作别,提心吊胆地去了。


  “你们也下去吧。”潘从右将众人打发走,独独留下谷雨,花厅中烛光高照,与门外的漆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深人静,忽听远处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紧接着嚎啕大哭,经久不息。


  “是赵氏。”谷雨轻声道,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潘从右缓缓开口:“老夫查了一辈子案,见识过无数的贪赃枉法、阴谋算计,却总是参不透人心,太复杂,太难以琢磨,纵使学富五车、聪慧机敏,在人心面前也总是频频失算,到头来老夫掌握在手里的只有一件武器,你知道是什么吗?”


  “法度。”谷雨叹了口气。


  潘从右扬了扬眉,露出一丝笑容:“这就是我只留你说话的原因,小谷捕头,你怕是潘某人为数不多的知己了。”


  两人虽然官职悬殊,但本质上干的都是维护朝廷律法、惩奸除恶的事,所以潘从右的感受谷雨心知肚明。


  谷雨腼腆地笑了笑,随即笑意收敛:“我真怕这世上以后只有法度。”


  这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潘从右听懂了。


  “不会的,道德的底限是法度,”他坚决地摇摇头:“在此之上有人间道义、有朝廷的风骨、有拳拳之情、赤子之心,我大明百姓傲立神州,外不惧强敌,内则自强不息,岂会沦落到只依靠法度约束社会?”


  谷雨看着他,这位沧桑的老人一生见惯魑魅魍魉,可还是真心相信这世间的纯真与良善。他心中蓦地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看不到的角落瓦解、消化。


  潘从右站起身,长袖一展:“早些睡吧,明日一早即刻出城。”


  旭日东升,金陵城城门大开,一匹快马呼啸入城。过不多时,一名戎装士兵骑着快马从城中呼啸而出。


  这一进一出,来头大得很,城门官拦都没敢拦。


  那骑士在官道之上纵马疾驰,尘土飞扬、沙石蹦走,对于前方的行人视若无物,在小声的咒骂声及艳羡的目光中一骑绝尘。等到日头挂在树梢上时,那骑士已来到群山之间大乘教的落脚点。


  骑士偏腿下马,几乎是跑着进了宋宪的营帐。


  宋宪昨夜睡得很不踏实,一则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难以适应山间简陋的生活,睡在草席上的宋宪依旧能感受到草席下的沙砾凸起,二则当下的形势让他既痛惜又窝火,下半夜恐惧的心理则占据主位,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到子时才渐渐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不觉天已经亮了。


  此时兵丁在帐外通报:“大人,朝廷急报!”


  好像夏天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宋宪瞬间清醒了,迫不及待地抢出门外。


  那前来报信的兵丁就是他暗中派遣回城的亲信,从怀中取出公文,双手奉还。


第六百九十七章 早饭 “是!”汤有亮一抱拳,尔后迟疑道:“那被困在老校场的将士怎么办?至少该把他们救出来,与我等一同上路。”


  宋宪摇了摇头:“先诛首恶,只要潘从右和曹克攀一死,老校场的残部便会土崩瓦解。”


  他虽为南京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又不全是他的心腹,调动兵马也需要充足的理由,与其费口舌、花精力在金陵纠缠,还不如聚集兵力解决潘从右,其他事情自会迎刃而解。


  汤有亮咬咬牙:“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宋宪看着他:“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汤有亮摇摇头:“没有。”


  “你有,”宋宪反而笑了:“你所率人马未必服你。”


  汤有亮神情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宋宪转向秀雯:“秀雯,老夫知道你重伤未愈,但是眼下形势紧迫,要麻烦你跟着走一趟了。”


  秀雯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宋宪的用意,毫不迟疑地道:“小女子愿意走这一趟。”


  宋宪叹了口气道:“如今大乘教人心不稳,有你在老夫便能放心了,教民大多淳朴无知,只要记住老夫的四个字,便可保你人心尽收。”


  “恩威并重。”秀雯深施一礼:“小女子记住了。”


  汤有亮眼中的妒忌一闪而逝,迟疑半晌又道:“大人,战阵杀敌难免死伤,若事有不测,吴大人和赵将军该如何处置?”


  宋宪眯起眼睛,语气悠悠:“这两人是我的至交好友,但为神教千秋大业计,如果救不出也只能送两人归西了。”


  汤有亮重重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宋宪恢复了笑容:“与潘从右同行的不止有曹克攀,还有那个叫谷雨的小贼,若不是他,老夫和神教又岂会如此狼狈,如今老天作美将他们并在一处,倒给老夫省了许多事。有亮,嘱咐大家刀枪磨光,一个不留!”


  听到谷雨的名字,秀雯登时一个激灵,再看宋宪一张老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狰狞,寒意顺着脊椎一直延伸到天灵盖。


  扬州,驿馆,大堂里热闹非凡,张罗早餐的,办理手续的,收拾行装准备上路的,驿丞安排仪仗、车马、迎送之事,大清早的额头已大汗淋漓。


  曹克攀打着哈欠,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角落中的几人让他眼前一亮:“大人?!”


  潘从右坐在角落的桌子,正低头喝粥,听到曹克攀的喊声抬起头,向他招手:“曹将军,等你半天了。”


  曹克攀快步走过来,谷雨向旁边挪了挪,将条凳的大半位置让了出来,曹克攀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撕了块油饼放在嘴里:“昨夜睡得不踏实,总是觉得被人盯着。”


  “难为你了。”潘从右心有同感,不止是他,但凡参与到金陵一案,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人在昨夜这个宁静的晚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失眠。


  曹克攀问道:“大人,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潘从右点点头,曹克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见隔壁桌上坐着三人,安生的身边坐着一名年轻的女子,一身粗灰衣裳,面容娇俏,与安生四分想象,正是娇娘,两人对面坐着小成。


第六百九十八章 山贼 酒足饭饱,潘从右一声令下,押解队伍拔营起寨,浩浩荡荡溯北而上。


  曹克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路上小心戒备,他虽然生活中大大咧咧,但治军却颇有心得,五百人的队伍兵、囚、官、吏,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潘从右说此人粗中有细,倒是一针见血。


  谷雨身上的伤在小成的悉心调理下慢慢恢复,潘从右对他照顾有加,只要得空便会命他在马车中歇息,夏姜对此乐见其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也嘱咐小成准备了几副强壮筋骨的药煎熟了给潘从右送了去。


  东壁堂的名头在大明叫得响当当,潘从右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他在金陵一番折腾,年迈的身体正是酸痛难忍,小成的几味药犹如春雨甘霖,药到病除,潘从右感激不尽,向小成连连作揖。


  小成没想到这老头儿连个寻常官架子也懒得摆,唬得他连连后退,避让不受。


  潘从右笑着站直身子,又道:“小成郎中,可有治疗头身困重、四肢酸楚的法子?”


  小成疑惑道:“大人莫非...?”


  “不是我,是他。”潘从右指了指囚车上萎靡不振的胡应麟。


  小成恍然大悟,他听谷雨说起过此人的身份,想了想道:“可能是在牢中待得久了,牢中阴冷潮湿,他偌大年纪,湿邪下行以致染病。大人放心,我调个方子,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潘从右拱手道:“多谢多谢。”


  马车上,谷雨正与彭宇说着话,一路上这小子终日发呆,再没了往日活跃跳脱的样子,往日里聒噪的一张嘴也像锯了嘴的葫芦,谷雨看在眼里,忧在心上,便捡些轻松的话题说给彭宇听,只不过他本来便是沉默寡言之人,赶鸭子上架说起来自然枯燥无味,只把大脑袋听得眉头直皱,索性偏过脸去。


  安生与娇娘坐在靠近夏姜的软塌上,夏姜大病初愈,仍是懒洋洋地躺着,巧了,她也是个话少的人。庆幸的是安生与娇娘小话不断,夏姜轻省了不少,两手放在小腹上,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出神。


  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远在京城的季安。快了,我们马上就会见面了。


  小成回到车上,将此事与谷雨说了,谷雨叹道:“潘大人慧眼如炬,洞察力非凡人能及,”忽地想到潘从右和胡应麟初次相见的场面又不禁疑惑起来:“奇怪,奇怪...”


  大脑袋也被两人的谈话吸引:“怎么了?”


  谷雨挠了挠头:“两人见面之时剑拔弩张,看上去不仅相识,而且关系并不融洽。”


  “潘大人和那位胡大人都是好官,不该互相欣赏吗?”小成奇怪地道:“总不该是敌人吧?”


  谷雨不确定地道:“好人之间未必惺惺相惜,坏人之间也能肝胆相照,世事本就复杂无常,说不准的。”


  一句话说得大脑袋眯起了眼,谷雨低头思索,全然没有注意到大脑袋的神情。


  小成道:“不想了,我便听潘大人的,他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话音未落,忽听前方忽地响起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是曹克攀的大嗓门:“什么人,胆敢冲击官军,不要命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疑点 潘从右胳膊搭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热闹。


  曹克攀走到马车前:“大人,前面闹山匪,官军已经控制了局面。”


  “那就好,别耽误了行程。”潘从右神情放松下来。


  “开拔!”曹克攀高声命令道。


  队伍再次启程,樊志华在路边毕恭毕敬地候着,等待长龙缓缓经过,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谷雨踱着步子走到山贼的面前,粗略数了数共有十二人,全数反剪双手,用粗长的绳索绑了,垂头丧气地跪在路边。樊志华殷勤地上前:“大人,这是往哪里去?”


  谷雨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道:“去京城。”


  樊志华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看来大人地位崇高,要么是身负要职,像下官这些小人物一辈子可能都去不了京城。”


  谷雨的眼睛在山贼身上打转:“两者你都猜到了,我不是什么大人,那马车中的才是大人,听说过巡察御史吗?”


  樊志华神情一凛:“莫非马车中的便是?”


  此时车队已走到了尾端,一名山贼忽地一跃而起,负责看押的巡检司弓兵大吃一惊,拳出如风将他击倒在地,那人狠狠摔倒在地,疼得哎哟哎哟呻吟不止,弓兵紧张地向樊志华瞟了一眼,将山贼从地上拉起来,这一次连嘴也封住了。


  小插曲的发生并没有影响到大军行进速度,谷雨收回目光:“告辞。”


  樊志华拱手相送,望着队伍离去的背影偷偷松了口气,向那弓兵招了招手,后者小跑着到他面前:“大人,我...”


  樊志华甩手便是一耳光:“混账东西,若是露出了破绽,老子杀了你!”面目凶横,再没有方才的温和。


  那弓兵显然怕极了他,被打了也不敢反抗,手捂着脸颊闷闷地问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樊志华背负双手,在一排山贼身上略过,目光中的杀机一闪即逝。


  谷雨催马赶了上来,潘从右正看着天空出神,曹克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见天色黯淡,远处一抹晚霞,提醒道:“大人,咱们不快些吗?”


  潘从右喃喃道:“不着急,不着急...”


  谷雨放慢了马速,与潘从右的马车持平,小声道:“大人...”


  潘从右头也没回:“你觉得有破绽?”


  谷雨颇为意外:“大人怎么这般说?”


  潘从右沉吟道:“咱们身处的地界是江都,临近高邮湖,按道理讲水贼倒是不少,这山贼倒是不曾听说的,即便有也规模尚小不成气候,这黑山寨今日之前老夫从未有过耳闻。”


  曹克攀正在不远的地方,听两人聊悄悄话,也凑了过来:“兴许是最近兴起的势力?”


  “倒也有可能。”潘从右拿不准,只是心头疑虑未去,从天空中收回视线看向谷雨,见他一脸审慎,不由笑了笑:“看来小谷捕头心中也憋着问题吧?”


  谷雨也笑了:“做这行久了落下的坏习惯,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见人见事。下官姑且一说,二位姑且一听,看看有没有几分道理?”


  曹克攀好奇心顿起:“倒也不用如此谦逊,你且说来听听,本将军给你指正一二。”


  “贫嘴。”潘从右笑骂道。


第七百章 营救 这一带乃是宋天阳等教中高层居住之所,建筑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晴香阁遇袭的消息一经传出,宋天阳已吩咐信徒加强此地的防控,谷雨两人出了新房,躲避着巡逻队,沿着街道悄悄摸索而来。


  夏姜手中攥着那把染血的凤钗,小心翼翼地跟在谷雨身后。


  谷雨贴着墙根,侧耳倾听着四处的动静,远处脚步声响起,他一把拉住夏姜避入巷子中的阴影处。


  一个五人小队打着火把出现,领头的一边走一边八卦:“听说是程师傅那边出现了纰漏,天师已将他唤了去,看来他这师傅之位算是做到了头。”


  身后一人道:“歇歇脚吧,头儿。”


  领头的停下脚步,几人懒散地靠在墙边,领头那人靠在墙角,离他不过尺余的距离,谷雨与夏姜蹲在巷子深处的阴影中。


  那领头地道:“你听外面的喊声,那几名小贼兴许已经逃到附近,弟兄们不可大意,不然要吃板子的。”


  一人的声音透露着不屑:“只要他们敢来,凭兄弟们的身手还怕拿不下吗?”


  另一人道:“就凭你,还是算了吧,听说那蟊贼把晴香阁搅得天翻地覆,惊扰了教中贵客。想必那人的武艺远在你我之上,咱们还是保命要紧。”


  先前那人不说话了,领头的那人道:“如今天师领着人在晴香阁安排贵客离开,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那蟊贼,弟兄们警醒着些,这个时候千万别触了天师的霉头,否则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好了,也歇的够了...”


  他直起身子耳朵动了动,忽地停下来:“出来,看到你了!”


  谷雨和夏姜同时一惊,正在迟疑间只见对面的巷子里忽地仓皇跑出两人,那领头的激动起来:“别跑!”追着人去了。


  夏姜松了口气,谷雨脸色已经变了:“坏了,是秀雯姐弟!”


  秀雯姐弟向巷子深处跑去,小北边跑边懊悔地道:“姐,对不住,是我不小心。”


  秀雯抱着小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怪你。”


  三人离开谷雨后向山下而来钻入了巷子,依照秀雯的想法先寻个无人处藏身下来,待躲避追捕后再做他图。哪想到这里的防备比沿途之上一点不弱,三人吓得不敢再动,躲在巷子中恢复体力。


  小北先前遭到毒打,再加上一路奔波,汗水涔涔渗进伤口里,那感觉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伤口上噬咬,小北疼得浑身打哆嗦,禁受不住呻吟出声,恰被那领队听在耳中。


  秀雯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急得心急如焚,小北跑在最前,在巷子中穿梭,小瓶则吓得紧紧搂住秀雯的脖子,她惊恐地看着身后的追击者眉目变得越清晰。


  小北忽地停下脚步,秀雯急道:“怎么了?”


  小北扭过头,脸部肌肉神经质般地抽搐道:“没路了。”他把三人带到了死胡同,他的脸上夹杂着绝望和疯狂,紧紧地攥住双拳:”姐,我来挡住追兵,你和这丫头逃命去吧。“


  秀雯斩钉截铁地道:“要走一起走。”她和小北的关系既像母子又是姐弟,对小北的回护几乎是下意识的。


第七百零一章 院长 唐定钊怔怔看着他,忽然流下泪来。


  潘从右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余下众生面露悲戚之色,有的已悄悄抹起眼泪。


  那中年男子眼圈也红了,但仍绷着面孔,嘶哑着声音道:“陈院长得知定钊落榜,愤怒之余又感到一丝疑惑,他命定钊将考场文章复写一遍,交给自己过目,陈院长细细看过,便默不作声地将那篇文章收了起来,将定钊赶出了门。”


  潘从右眉头渐渐皱起,这陈院长行为蹊跷,必有原因。


  那边厢唐定钊终于缓过神,他清了清嗓子道:“学生家境贫寒,身无所长,唯有走科场入仕途方能扭转乾坤,原本信心满满却首试败北,学生伤心欲绝,院长那时见我精神几近崩溃,担心我一时承受不住,冲动惹祸,便决定待调查清楚再说。”


  谷雨站在离唐定钊不远的地方,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院长早已起了疑心对吗?”


  唐定钊点点头:“是的,陈院长看到我的文章,心中便已起了疑心,他为官多年,对官场机巧了然于胸,准备利用自己的人脉,调阅落榜考生的考卷。”


  潘从右神情凝重,对这位陈院长多了一分敬佩之情。他本已致仕,原本可以不淌浑水。


  “几天后陈院长自扬州府返回,将我们十二人悄悄聚集在一处,宣布了一件事,”唐定钊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浮现出愤恨的表情:“今年县试中中榜的考生所做文章有十二人被张冠李戴!”


  潘从右惊道:“什…什么?!”


  唐定钊恨声道:“文章为我十二人所做,但名字却换成了别人。头名叫做傅晋闲,素无文名,出自他笔下的文章早被改头换面,用的正是学生的文章!”


  “原来如此。”潘从右好半晌回过神来,喃喃道。


  那中年书生泣道:“学生十二人闻听此事无不愤懑异常,陈院长转而安慰道他已准备具表奏陈,上告陛下,劝我等稍安勿躁,回家等消息。”


  唐定钊道:“学生们便依言回家,不再上学,只乖乖在家等待院长的消息,哪知左等右等却等到陈院长暴病身亡的消息!”


  潘从右一个激灵,唐定钊双目垂泪:“据说是因为陈院长出外途中偶遇醉汉,双方发生撕扯,那醉汉失手将院长打死了,呜呜…”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身后响起沉闷的哭声。


  不少兵丁也围拢过来看热闹,人墙的后面则是囚笼,胡应麟和吴承简面有戚戚之色,不知是否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而赵显达则半躺着,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自从被捕后他一直是这副样子。


  唐定钊吸了吸鼻子,嘶声道:“陈院长亲切热忱,说他与人争执口角,我们却是不信的,这定然是有人杀人灭口,我等承蒙院长恩情,如今他老人家横死,学生们不能视而不见,只是我们没有院长的本事,求告无门,只好约定一同去扬州府告状。”


  那中年书生也道:“这个法子还未施行,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临行前夕竟有人找上了门,许以重利,扬言只要不声张,这笔钱就归学生所有。陈院长尸骨未寒,我又岂能与这宵小同流合污,当下便拒绝了。”


  唐定钊道:“没想到这些是苦难的开始,隔天我父亲外出,半途中遇到流氓滋事,右腿被打伤。”


第七百零二章 审问 “小的们受崔巡检差遣,命我等沿路追上,若是对方回心转意,那就好吃好喝带回来,此事揭过不提。若是他们执迷不悟,那就...”樊志华咽了口唾沫,不敢说下去了。


  潘从右冷笑道:“十二条人命,说杀就杀,看来这崔巡检手眼通天了。”


  樊志华颤声道:“崔巡检未必手眼通天,他与县太爷走得近,此事关系重大,若没有县太爷发话,他哪里来的胆子?”


  潘从右皱起眉头:“这位县太爷无利不起早,但他只是个利令智昏的混账东西,却不是幕后之人。”想了想又道:“那崔巡检可说起过究竟是谁让县太爷甘冒如此大险?”


  樊志华腮帮子抖了抖,苦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只蝼蚁,哪有机会见到那些大人。至于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小的更是无缘知晓。大人对我留情,若小的知道了,定是要说出来保命的。”


  “好,”潘从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陈院长可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樊志华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否定。


  “那骚扰这些学生及其亲眷,该是你们做的吧?”


  樊志华难堪地应道:“是小的该死,崔巡检为人凶狠,我们不敢反抗,更何况还有工钱拿,所以...所以...”


  潘从右咬着牙道:“所以就欺凌弱小?”


  樊志华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潘从右道:“你该知道巡检的职责是什么?”


  “这...”樊志华哑口无言。


  潘从右指着他身后的一众弓兵:“你们有哪个能说得清?”


  弓兵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答得上来。


  潘从右沉声道:“太祖爷曾敕谕天下巡检曰:‘朕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奸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尔等见利忘义,行事狠辣,将劳苦百姓视作土鸡瓦狗,比之山贼水贼更加无耻、可恨!”


  弓兵们吓得抖若筛糠,惭愧垂首,在兵丁们鄙视的眼神中瑟瑟发抖。


  谷雨冷眼旁观,忽道:“那叫傅晋闲的考生,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樊志华点点头:“听说是个富家公子,人倒是没见过。”


  谷雨面无表情地道:“如今这位傅晋闲拔得头筹,想必在县里也算是大红人了,找到他不难吧?”


  “嗯?”樊志华盯着他,眼珠转了转:“小的在捕房也有相熟的弟兄,找到他并不算难事。”


  潘从右看着谷雨,谷雨此时也正好回过头看他,两人视线短暂交汇,潘从右摆摆手:“克攀,将人带走,好生看管。”


  “是!”曹克攀狞笑着,向兵丁招招手:“好生招呼着。”


  兵丁一拥而上,一个个沙场上磨砺出的厚实手掌拎脖子的、拧胳膊的,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原本强壮的弓兵在这群兵丁面前像小鸡崽子似的,几无抵抗之力。


  “哎哟!”


  “哎哟!”


  痛呼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潘从右与谷雨对视片刻,两人忽地笑了,潘从右道:“看来小谷捕头忍不住要出手了?”


  谷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便能忍住吗?”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潘从右缓缓收敛笑容:“北上行程刻不容缓,只留一天的时间,能处理好吗?”


第七百零三章 救火 南新仓是大明储藏皇粮、俸米的粮仓,属于皇家官仓,若是南新仓被毁引发的震动非同小可,董心五当即变了脸色:“走,去看看!”


  周围答应一声便向门外跑去,董心五看着谷雨:“我去看看情况,你先回去歇息身体,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谷雨点点头:“师傅快去吧。”


  董心五心急火燎,也无暇再顾及谷雨,抽身向门外跑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谷雨收回目光走到床前,将被角掖好:“海潮,你好生养着,我过两日再来看你...嗯?”


  吴海潮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两下,谷雨定定地看着,一度认为自己看花了眼,谁知那只手指再次抽动,谷雨再无怀疑,心头涌起强烈的喜悦,边叫边跑出门:“孙郎中,海潮醒了!”


  喊了两声,孙郎中急匆匆地跑进院:“哟小谷,好久不见,你小子跑哪去了?”


  谷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顾不得寒暄:“您快看看,海潮是不是醒了?”


  孙郎中走到床前观察着吴海潮的神色,尔后将其眼皮翻开,挠了挠头看向谷雨:“你是不是看错了?”


  谷雨急道:“方才他的手指明明动过。”


  孙郎中不以为然地道:“兴许是偶然的身体反应,并不代表他能苏醒。”看着谷雨一身血污满脸疲惫:“更或者是劳累过度头昏眼花看走了眼也说不定。”


  “我没有。”谷雨气道,孙郎中摆了摆手:“行了,回去歇着吧,若是海潮醒了我通知你。”


  南新仓俗称东门仓,于永乐年间在元代北太仓旧基上起建而成,期间屡有增建,至万历年间已有三十廒,这次发生爆炸的乃是靠近大门的壹号廒,此时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公廨内的连廊中人们四散奔逃惨叫连连,混乱中守兵将一桶桶水泼向火场。


  董心五领着周围等人冲了进来,见火势还在蔓延,连忙吩咐周围:“快,疏散人群!”这种情况最怕出现踩踏,否则会带来严重的连锁反应。


  周围向后挥手:“弟兄们随我来!”当即便分出一支人马随他而去,董心五则领着剩下的人冲向角落的水缸,粮食存储最忌水火,所以场间常年备有保障措施,守兵见一行身着公服的人闯入,知道来了救兵,为首的一个小伙子跑到近前:“可是顺天府的捕头们来援?”


  董心五点点头:“我是顺天府的董心五,现在是什么情况?”


  “董捕头当面,我叫杨力。”守兵脸上被熏得黑一团白一团,焦急道:“死了两个库管员,其他人正在向外疏散。只是廒中堆积的乃是粮谷之物,干燥易燃,这火势凶猛,眼看已控制不住,甚至有向贰号廒蔓延的趋势。”


  说话间又是一队守兵端着水盆泼向火场,只是还不等靠近就被炽热的气浪蒸发,董心五越看越是焦急,细细想了想:“首要之务是防止火势蔓延,需要将水缸全部集中过来,南新仓你比我熟,把你的人撤下来,这事交给你去办。”


第七百零四章 敌袭 顺天府府衙,周围押着四五名五大三粗的年轻人经过狱神庙,牢头正在吃饭,见状匆忙放下筷子迎上来:“还在忙?”


  周围和他打了个招呼:“这几个小子偷鸡摸狗不学好,一个月间在各坊流窜,哥几个费了半天功夫才抓到。”


  “辛苦辛苦。”牢头招呼狱卒将人接了进去。


  周围伸了伸懒腰,向吕江道:“回去歇息吧,明天早上晚些过来,大人那儿我给诸位告个假。”


  吕江打着哈欠:“那您呢?”


  周围道:“班房里对付一宿。”


  他至今未婚,单身汉来去自由,睡在哪里对他而言并不是需要讲究的事情,将吕江几人送走,正想要回去睡觉,弓兵急匆匆走来:“周捕头,有人找。”


  “这个时辰?”周围皱起眉头,三更半夜被人找上门,由不得他不多想。


  弓兵道:“是,兵马司张弛求见。”


  张弛?周围脑海中涌起一个模糊的形象:“带我见他。”


  张弛面色匆匆,也没和周围客套,将陆诗柳的茶点铺走水的消息如实讲来,末了道:“陆掌柜以为是她一时不慎,防火疏漏,才出了这档子事。但我左右看过,火源实在店外,反而店内受损不重,这不合情理。”


  周围眼睛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纵火?”


  张弛道:“有这种可能,但即便有证据,也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我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妄下结论。”


  周围沉吟道:“这事跟陆掌柜说了吗?”


  张弛摇了摇头:“陆掌柜还不知道,我怕自己判断有误,陆掌柜平白担惊受怕,怕是不妥。”


  “你费心了。”周围在他肩头拍了拍:“但若是真有人对她不利…”


  张弛截口道:“放心,我嘱咐弟兄们夜间巡逻多往那条街上走动,若有险情咱们也好尽快支应。”


  周围对他的殷勤颇为意外,转念一想不禁黑了脸:“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哎哟!”张弛大惊失色:“瞧您这话说的,段捕头差点没生吃了我,弟兄们敢不上心吗?”


  周围恍然大悟,不忘嘱咐道:“那可是我弟媳妇儿,要是你小子敢图谋不轨…”扬了扬醋钵大的拳头。


  张弛缩了缩脖子,报之以苦笑。


  周围将他谢了一番,又嘱咐他加派人手帮忙照看,将他亲自送到门口。他在角门的阴影中站了良久,尔后找到牢头:“还记得前两日段捕头送来的那几个混混吗?”


  “记得。”牢头不明所以。


  周围沉着脸:“劳驾您帮忙查查,我要知道这几个混账住在哪儿。”


  郊外,沙沙的脚步声,谷雨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一旁睡得正香的彭宇。


  声音来自隔壁的营帐,逐渐远去。


  谷雨皱了皱眉,矮着身子走出营帐,篝火已然熄灭,偶尔夜风吹过,火堆中死灰复燃,绽放出明亮的光芒,继而又恢复黯淡。


  树林边缘两个瘦弱的身影,一高一矮,正向林中蹑手蹑脚地走去。


  四下里安静极了,远处的哨兵三五成群,在营帐外警戒,这两个身影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第七百零五章 黑山寨 谷雨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地,脑袋嗡了一声,眼前金星四冒,他忍着剧痛爬起身,戒备地看着偷袭者。


  那人穿一身短打衣靠,黑布蒙面,他收住刀,气定神闲地注视着谷雨:“功夫不错。”


  谷雨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嗓门粗犷,中气十足:“黑山寨听过吗?”


  “山匪?”谷雨紧张起来。


  黑衣人两眼透出寒光:“很少有人能躲过我这一刀,看来是你命不该绝,告诉你个道理,凡事少出头,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说罢转身就走。


  谷雨闷哼一声,一个箭步窜上,伸手正要将掉落的钢刀捡起。


  那黑衣人好似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颗石子凌空飞出,正打在刀柄上,钢刀斜飞而出,摔入草丛。


  这是警告。


  谷雨呆愣愣地看着对方消失在黑暗中,也不知是夜风的寒冷,还是源自他内心的恐惧,身子好似被冰水浸透,从头凉到脚。


  “小谷!”


  话到人到,曹克攀顶盔掼甲,手持钢刀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人呢?”


  “跑了。”谷雨淡淡地道。


  “跑了?!”曹克攀不甘地攥紧了刀柄:“知道是什么人吗?”


  “黑山寨。”


  “土匪?”曹克攀疑惑地道:“能从你手中跑掉的土匪?”


  谷雨无奈地道:“曹将军,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名差官,您高看我了。”


  曹克攀摇摇头:“倒不是说你的身手,而是你犹如疯狗一般,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


  谷雨挠挠头:“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你。”曹克攀呲牙一笑。


  潘从右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曹克攀将人屏退,把方才的偷营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曹克攀心有余悸地道:“幸亏末将安排了暗哨,否则被一群土匪拔了营,老曹的面子往哪儿搁?”这话说起来既是事实,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邀功。


  潘从右人老成精,哪里会听不出来,笑了笑:“干得不错,口头表扬一次。”


  曹克攀讪讪地笑道:“看来想从大人手里拿到实惠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潘从右问道:“既然对方卸了你的武器,为何不杀你?”这话却是问的谷雨。


  两人插科打诨,谷雨全没放在心上,只是站在曹克攀身后低头琢磨着什么,曹克攀被潘从右问得一愣,见谷雨毫无反应,胳膊肘碰了碰谷雨,谷雨回过神:“不知道,卑职也没搞清楚,另外还有一件事卑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群土匪为何要对军营下手?”潘从右道。


  谷雨沉吟道:“土匪遇到兵,躲还来不及,难不成他们是嫌命长了?”


  曹克攀满不在乎地道:“黑灯瞎火的,说不定没看清楚呢,把咱们当了商队。”


  谷雨仍紧皱着眉头:“这恐怕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但这解释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疑惑。


  远处的山上,几名黑衣男子躲在树后,注视着山下忽然灯火通明的营盘。


第七百零六章 县太爷 虽然隔着轿帘,但秀雯仿佛依然能感受到汤有亮阴郁的目光,她斜卧在软塌上,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内心忐忑不已。随着汤有亮远去,她终于放松下来,望着两手冷汗,不禁露出苦笑。


  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只能慢慢积攒信众,培植自己的势力,但这需要时间,以汤有亮的心性,会纵容自己多久?


  马车外逐渐热闹起来,走动声、交谈声此起彼伏,间或有调笑声,秀雯在黑暗中缩了缩身子,孤独感与恐惧感将她团团包围,几乎令她窒息。她悄悄将窗帘掀起一角,如墨的天际慢慢浮现出一张张脸,那是小北、是谷雨。


  “谷大哥,你当真不会来找我了吗?”秀雯喃喃道,清泪顺着两腮流下,群狼环伺,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翌日,旭日高升,高邮县县衙,知县邓文翰正在院中焦躁地打转。


  崔巡检匆匆走了进来:“大人。”


  邓文翰急不可待地上前:“有消息了吗?”


  崔巡检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邓文翰面色沉下来,崔巡检安慰道:“兴许在回来的路上,大人切莫着急。”


  邓文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也许唐定钊那群穷书生已经赶到了扬州府。”


  崔巡检强笑道:“不会的,巡检司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制服不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吗?”


  “不是吃素的?”邓文翰冷笑道:“若不是你的人粗疏大意,怎么会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哼!”崔巡检长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只是十二人潜逃,确实是在巡检司的弓兵监视之下发生的,他自知理亏,并没有辩驳。


  廊下转过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他走得飞快,来到两人面前,顾不得施礼,急切道:“怎样了?”


  邓文翰冷冷地道:“华清,你是一县教谕,为人师表,连礼仪也不顾了吗?”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来人叫季华清,乃是县学的教谕,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邓文翰虽为县试主考官,但一应事务皆由教谕率人操持。


  邓文翰听他口不择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崔巡检打圆场:“季老,您且安生待着,大人自有考虑。”


  季华清眼巴巴地看向邓文翰:“大人,您当真有主意?”


  “嗯。”被季华清当面挑战,邓文翰鼻息深重:“天塌不了,就算天塌了也是我先死。”


  季华清讪讪地笑道:“大人言重了,老朽年事已高,受不得惊吓。”拱拱手快步去了。


  邓文翰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老匹夫,脸皮真够厚的。”


  崔巡检道:“此人胆小如鼠,不过仗着自己年纪大,便倚老卖老罢了,不足为虑。”


  邓文翰叹了口气:“是啊,真正对我们造成威胁的还是那十二贼。若真教他们赶到扬州府,别说本官了,恐怕县衙半数都要受此牵连,唔...”


  他忽然住口不说了,崔巡检见他眼珠乱转,定是有了主意,试探道:“大人...”


第七百零七章 宴席 樊志华动用关系打听到傅家,但见院墙高耸,广亮大门,无不昭示着主人家的富足,亮出腰牌借口县衙传话,原本想将傅晋闲诓骗出来,却从家丁口中得知傅家公子与同学大摆宴席的消息。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如此高调,消息不胫而走,酒席正酣之时,县城里半数人都知道了这桩乐事。


  邓文翰听师爷说完,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师爷担忧地道:“家翁…”


  邓文翰回过神来,脸色变得铁青,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向地上摔去,啪地一声脆响,茶杯摔得四分五裂,邓文翰霍地站起:“我嘱咐了多少次,低调行事低调行事,他是聋的吗?!”


  师爷小心道:“年轻人嘛,心性张扬,拦是拦不住的。”


  “拦不住也要拦!”邓文翰咬牙道:“那案首是怎么得来的,他自己不知道吗?此事正在风口浪尖,闹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呼呼喘着粗气,急急思索片刻:“你去把此事告诉傅通,如果他不管,本官来管,到时他可别后悔!”


  师爷凛然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福来酒家三楼,傅晋闲明显喝多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傅公子年岁不大,但对这句话却体会颇深,晕红爬上了他的胖腮,两眼因为酒意而变得有些迷离。


  他斜倚在窗边,探头向下看去,只见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酒楼门口,迟迟不肯散去。


  傅晋闲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张张或年轻、或年老的面孔,从他们的表情中获得的满足感更甚于佳酿。


  “傅公子小心,这里可不安全。”说话的是名美艳的女子,也是春水堂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名唤绿娥。她伸出纤纤玉指,将傅晋闲手臂勾住:“楼高险危,若是有个好歹,奴家可是要伤心的。”


  傅晋闲手臂用力,反将这女子拉进怀中,凑近了在她香腮中响亮地亲了一口:“爷若是掉下去,你可得给爷守寡。”


  “哎哟,哪有这样说话的,呸呸!”绿娥假意着恼,横了他一眼:“傅公子如今可是县试头名,终有一日要登堂拜相的。”


  这女子当真会说话,在座的宾朋当即应和道:“正是,傅公子才学绝艳,绝非凡夫俗子。”


  “到了那一日,可不能忘了兄弟们。”说话的是另一个年轻小子,脸型狭长,吊脚眉,好似长了张驴脸,两腮酡红,与一众学子鼓噪道。


  更有青楼女子夹杂其中起哄喝彩,宴席之间好不热闹,傅晋闲遥想未来自己身着绯袍走入金銮殿,不禁舒爽地打了个哆嗦,在绿娥挺翘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承你吉言,若真有那一天,你便是老子的…嗝…诰命夫人。”


  那驴脸小子叫道:“绿娥姑娘手段了得,尤其是那一手闻名遐迩的素手弄玉箫,直教人欲仙欲死,傅大哥得此佳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绿娥没想到他大庭广众之下言语粗鄙,连见惯风月场的青楼女子也生受不住,纷纷垂下了头,登时羞红了脸:“张公子年轻有为,才貌双全,未来想必也会官运亨通,全县的姑娘哪有不属意的,只是我若从了傅公子,您这位小大人可还敢打嫂子的主意?”


第七百零八章 醉酒 马车中的傅通约莫四十余岁,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傅晋闲仿佛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阴沉着脸,眼睛微阖,身体随着马车的节奏左右摇摆。


  福来酒家门前,二十余名家丁打扮的男子簇拥着马车停下,围观的百姓见这架势,连忙向左右避开。


  “老爷,到了。”管家凑到马车窗边。


  傅通掀开窗帘一角,抬头看了看,放肆的喧闹声从头顶传来,窗边隐约可见学子与艳丽女子调笑的声音。他的眉头皱成一团,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不知死活的东西。”


  管家吓得噤若寒蝉,垂手站着。


  “去,把少爷接下来。”


  管家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傅通又道:“让这酒宴即刻散了,王家、李家的这些公子们全部打发回家,喝醉的差人送回去,千万保证他们的安全。”


  “知道了。”管家等待片刻,傅通不再言语,他这才转身匆匆迈上石阶走入了酒楼,径直奔向三楼。


  楼上酒局正酣,全然没有注意到管家的到来,绿娥一直留心观察着,见他向自己望来,连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管家道:“见过傅公子吗?”


  绿娥心里咯噔一声:“傅公子难道不是被知县老爷请去了吗?”


  管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绿娥见他神情,心头打怵,颤声道:“方才巡检司来人,自称樊志华,言道奉知县老爷之命邀他前往县衙,你,你又是何人?”


  “坏了!”管家大惊失色,撒腿便向楼下跑去。


  绿娥不明白为何对方为何反应如此之大,待要问个清楚,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口。


  管家一路小跑来到马车前:“老爷,不好了,邓知县将少爷请走了。”


  “什...什么?”傅通惊得呆住了:“快,去县衙!”


  放榜之后,傅通千叮咛万嘱咐,务求将傅晋闲拴在家中不得外出。他的儿子不学无术,个性又张扬地很,他怕傅晋闲在这敏感时期惹出祸来,便命家丁将他看紧了,待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但傅晋闲毕竟是年轻人,高榜得中却不得声张,直如锦衣夜行,憋得心中难受,与狐朋狗友相互串联,趁父亲不在家的功夫搞出这般阵仗来。


  不久前邓知县差人告知,傅通火冒三丈,亲自出马便是想赶紧将这儿子抓回家中。


  哪知到底还是激怒了邓知县,派人先下手了。


  他与邓知县相识数载,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当即便慌了手脚,一路上不停驱赶,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到县衙。


  此时的县衙后堂,崔巡检已赶了回来,向邓文翰禀道:“这十二贼的家眷共计四十余人皆被押到秘密所在,有巡检司的弟兄们看管着,保证跑不了。”


  “若是这次再跑了,你就得提头来见了。”邓文翰淡淡地瞥他一眼。


  崔巡检一惊,忙道:“卑职晓得厉害。”


  邓文翰问道:“可将黑山寨的名头散播出去了?”


  “大人放心,咱们黑纱罩面,自称黑山寨来人,街上百姓惊惧不已,没有哪个敢上前阻拦,估计今日这黑山寨的名声便会在县城传遍了,”崔巡检说到此处,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摊在桌上打开,却是头绳、衣物、玩具之类,五花八门,乱七八糟:“这些都是从他们身上取下的证物,保管那十二贼见到,便知咱们所言非虚,不是唬他们的。”


第七百零九章 三记耳光 京城,蝉鸣阵阵,热浪滚滚,川哥儿几个打着赤膊,在院中喝得面红耳赤。


  一个半大小子端起海碗,豪饮了一口:“还得是川哥儿,这把火放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怀疑竟是人为所致。”


  川哥儿斜倚着身子,醉眼迷离,狞笑道:“那小娘皮害得咱们几个蹲了班房,要是这口气不出,我川哥儿哪还有脸在街面上混?”


  “正是,这口气不出,老子白在街上混了。”另一个年轻人在赤裸的肚皮上拍了拍。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看起来年岁要大着些:“川哥儿,这小娘皮认识不少官差,你就不怕报复吗?”


  “报复?”川哥儿得意地一笑:“他们即便怀疑,可有证据吗?”


  “唔...”那年轻人面带忧虑。


  “好了,”川哥儿揽住他的肩膀:“到现在咱们也没出事,你还担忧个屁...”


  “嘭!”


  院门被用力踢开,川哥儿几个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去,却见周围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川哥儿吓得大惊失色,指着周围:“你,你...”


  周围快步上前,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胸口:“去你妈的!”


  “哎哟!”别说川哥儿喝醉了,便是清醒的时候也不是周围的对手,他这一脚势大力沉,川哥儿从凳子上摔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下几个流氓吓得纷纷向院外跑去,门口人影一晃,段西峰横身站定拦住去路,背负双手,手中却握着一把铁尺。


  几个流氓酒壮怂人胆,大声呼喝着向段西峰而来,而后者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待距离只有咫尺之遥,他右手一抖,将铁尺擎在半空,用力劈下!


  周围对身后的惨叫充耳不闻,一步步逼近川哥儿。


  川哥儿欠着身子坐起,胸膛中一起一伏,憋得难受,哇一声吐了出来。


  周围将挡在身前的条凳踢翻,恶狠狠地向川哥儿走来。


  “你干什么!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打人?”川哥儿边畏惧地后退,边大声质问道。


  只不过他这句话形同于不打自招,周围一脚踩在他的脚踝上,川哥儿体会到钻心的疼痛,忍不住惨呼出声,周围蹲下身子:“柳记茶点铺昨夜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川哥儿强忍着痛楚,嘴硬道。


  周围甩手便是一记耳光,力气之大教川哥儿半个身子歪倒在地:“是不是?”


  川哥儿的半边脸火辣辣的,仇恨地看着周围:“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认定是我?”


  周围没有废话,甩手又是一记耳光:“是你不是?”


  川哥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在麻木之中带着一丝痒:“不是,你用刑逼供,我要上衙门告你,我要你死!”


  周围挑了挑眉,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挟着风势用力拍下,川哥儿右颊高肿,将眼睛挤压成了一条缝:“不是我干的。”声音嘶哑,已经不似人声。


  几个流氓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段西峰面无表情地抱着肩膀倚在门框上,他从周围的身上感觉到了清晰的杀气。


第七百一十章 做戏 柳记茶点铺,陆诗柳费力地将一张被烧毁的桌子抬到街上,她挽着袖子,抹了把头上的热汗。


  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真可怜,这铺子才开不久吧,看来要赔光了家底。”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得罪了人呢?”


  七嘴八舌,好听的、难听的,陆诗柳鼻子发酸,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脚向店内走去。


  “陆姑娘,我来帮忙了!”


  陆诗柳扭头看去,却是周围到了,手中提着一个包袱。


  在他的身后则是董心五、段西峰等人,吕江和吴海潮龇牙咧嘴地扛着木板。


  “你...你们...”陆诗柳呆呆地看着众人。


  周围和段西峰进了门,将手中的包袱摆在桌上,取出凿子、锤子等一应工具,陆诗柳明白过来:“这可如何使得?”


  段西峰道:“你不愿要我们的钱,那我们出人总可以吧?”


  “可是,可是...”陆诗柳鼻子发酸。


  那边厢吕江和吴海潮已将烧毁的门板卸了下来,“嘭!”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董心五笑骂道:“干活没个轻重。”


  陆诗柳眼角泛红,想说句感谢,但却梗在喉咙里。


  胡时真赶到铺子的时候,见几名汉子忙得热火朝天,甚至有相熟的面孔:“他们是?”


  陆诗柳笑了笑,是那种满足又得意的笑,明艳如花。


  胡时真见她不愿多说,又道:“怎么不见你店里的伙计?”


  “小店歇业整修,让他们回家歇息几日。”陆诗柳隐瞒了真实原因,在不确定对方还会不会打击报复之前,她不打算让伙计们跟着她担惊受怕。


  胡时真挽起袖子:“我也搭把手。”


  陆诗柳往昔在庆元春做的是迎来送往,曲意逢迎的生意,于察言观色一道颇为熟稔,胡时真对她有好感,她又如何察觉不到,正想要拒绝,胡时真已抄上家伙走向门口。


  陆诗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由着他去了。


  高邮县,巷子深处,樊志华将院门推开:“诸位请进吧。”


  傅晋闲努力睁开眼睛:“这里不是县衙?”


  樊志华面无表情地道:“是我家。”


  傅晋闲疑惑道:“不是知县大人有请吗,带我来你家作甚?”


  谷雨道:“今年县试疑点重重,我代知县大人好生与傅公子聊聊。”


  “你...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傅晋闲吓得酒也醒了,一把推开谷雨,转身向门口跑去。


  谷雨伸脚勾住他的脚踝,傅晋闲偌大的身子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只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房中走出潘从右和小白,随后院门被人从外边关上。


  院外还有人?!


  傅晋闲大惊失色,知道中了对方的圈套,挪动着肥硕的身躯向后躲去:“你...你们是什么人?”


  谷雨上前,傅晋闲手举到半空格挡,谷雨灵活地窜到他背后,薅住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掀起身来。傅晋闲体态臃肿,酒醉后肢体更是僵硬,谷雨费了半天劲将他按压在地,双手缚在身后,脖颈处则被他用膝盖顶着。


第七百一十一章 傅通 傅晋闲看看谷雨,再看看潘从右:“莫非碰上了你...碰上了潘大人?”


  谷雨一拍大腿:“傅公子不愧为县案首,当真聪明绝顶。”


  小白站在潘从右背后,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潘从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傅晋闲脑袋烦乱,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举动,只把眼紧盯着谷雨:“后来怎样了?”


  谷雨道:“潘大人代天子巡狩,惩强扶弱责无旁贷,当即便救下十二名书生,将樊志华一伙抓了起来。”


  傅晋闲身体抖索着,看向樊志华。


  樊志华仍低垂着头:“小的将真相都与潘大人讲了,潘大人宅心仁厚,愿意给小的戴罪立功的机会。”


  “所以呢,你这两面三刀的恶贼,要对付我们了是不是?”傅晋闲眉毛立了起来。


  樊志华道:“傅公子,现在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邓知县出手了。”


  “他?他要做什么?”傅晋闲愣住了。


  樊志华痛心地道:“邓知县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为防丑事败露,已将令尊抓了起来!”


  “什么?!他不敢,他不会的...”傅晋闲眼珠子瞪得溜圆,被这个消息吓坏了。


  “他有何不敢,我们本想找到傅员外做证人,却得知邓知县上门抓人的消息,”谷雨表现得很气愤道:“潘大人与他当面对质,此人巧言令色,矢口否认,你方才那句话说对了,没有真凭实据,潘大人也无法抓人。”


  “你们就不会动刑吗?”傅晋闲急道。


  “呵呵,”谷雨却笑了起来:“邓知县可是朝廷的官员,又非白身,没有证据动不得刑,”随即收敛笑容,担忧慢慢爬上眉头:“潘大人担心此番打草惊蛇,邓知县为求自保,或许会...会...”


  “杀人灭口!”傅晋闲替他说了出来。


  “哎。”谷雨苦涩地点点头。


  小白远远地看着谷雨装模作样,轻声道:“这小子原本就这么奸诈吗?”


  潘从右道:“小谷捕头曾跟我说过,他是董心五的关门弟子,这身本事是老神捕一招一式喂出来的。”


  小白吐了吐舌头:“平常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哪知道竟也是个坏心肠,我以后可得防着他。”


  “不用,”潘从右笃定地道:“你只需真诚待他,他是不会令你失望的。”


  那边厢傅晋闲神情纠结,嘴唇翕动,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谷雨也不催他,只默默等待着,过了半晌傅晋闲终于道:“我愿意说,你们得答应救出我爹。”


  “可以。”谷雨点了点头。


  傅晋闲想了想:“小的不喜诗书,我爹却不以为然,他做了半辈子生意,即便家财万贯,也始终要看别人脸色行事,因此对我寄予厚望,远近闻名的先生被我爹挨个请到家中,奈何小的资质愚钝,读书实在不在行,前几年参加过几回县试,结果屡试不中,铩羽而归。我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与知县邓文翰往来密切,一次酒宴中向他诉苦,那邓知县却微微一笑,让我爹回家准备五百两雪花银。”


第七百一十二章 转移 傅晋闲撇了撇嘴,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我爹可不是这么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无论情仇爱恨归根结底都可以算出一笔账,如果对方不肯屈服,只能说明钱没使够。”


  谷雨知道与这种人多说无益,问道:“后来呢?”


  “邓知县见我爹的计策不奏效,便决定来硬的。后面的事他或许更清楚,”指了指樊志华,尔后道:“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我爹罪不至死,但落在邓知县手中却凶多吉少,恳请各位大人救他性命!”


  说罢撑起身子,叩头不止,用力之深,只三两下额头便见了血。


  潘从右叹了口气,傅晋闲年纪尚幼且自私任性,但对于父亲的感情却是肉眼可见的:“你方才说邓文翰曾亲自将此事交办给本县教谕,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名字嘛...叫季华清,”傅晋闲抬起头:“大人是想找他吗,为何不率兵冲到县衙,将邓文翰抓起来。”


  潘从右沉声道:“证据,我缺少证据,更缺少时间。若是邓文翰抵死不说,他有时间耗,我却没有,此事办不妥当,恐怕遗患无穷,依照邓文翰的性子,那些书生的家眷要吃挂落。”


  他撮着牙花子,没想到事情竟比想象中还要棘手,越是了解这位邓知县,越会发现他的不一般。但最令他头痛的是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充足,倘若他有十天半月,徐徐图之,或是雷霆手段拿下邓文翰,慢慢收集证据,必可将此人办成铁案。


  想起昨夜他与谷雨约定一日的约定,终于明白自己还是托大了。谷雨也是这般心思,两人视线交汇,齐齐露出苦笑。


  正在这时,门外闯入一人,正是曹克攀拨给潘从右的扈从,此人叫方鹏,匆匆走到潘从右面前:“大人,不好了,官府下令封城了!”


  “什么?!”潘从右瞪大了眼睛。


  谷雨惊得站起身:“冲我们来的?”


  方鹏道:“官府贴出告示,据说是为捉拿黑山寨的山匪。”


  “捉拿山匪?”潘从右愣住了。


  方鹏道:“另有一件事,官府说了这山匪在县城中肆意妄为,绑架人质,意图不明。所绑之人男女老少共计四十余人。”


  谷雨咋舌道:“绑匪疯了吗?”


  方鹏抬头看向两人:“还有更蹊跷的,这四十余人并非大富大贵之人,乃是县学学子的家人,其中便有那唐定钊的父母......”


  谷雨呆住了,脑袋飞速运转:“邓文翰的确是冲我们来的。”


  潘从右也反应过来:“他是想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方鹏紧张地道:“大人,街面上已经乱了,官府四处搜人,咱们是否还要躲在这里?”


  “不能,”谷雨斩钉截铁地道:“邓文翰如何发现我们的?只能是福来酒家的事发,樊志华八成已经暴露了。”


  樊志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潘从右思索片刻道:“那便转移,小谷捕头,这位季华清是本案有利的人证,你去索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 真身 邓文翰疑惑地看向崔巡检,崔巡检道:“樊志华若是进城,不会连城门官也不清楚,卑职已将人带来了。”


  弓兵禀道:“今早是属下在城门当值,樊志华确实在今早进的城。”


  邓文翰道:“可有人与之同行?”


  “没有,”弓兵回忆道:“他是一个人进的城,我还曾问起过,他只说大人令他回城复命。”


  “老子什么时候...”崔巡检变了脸色。


  “与你无关,”邓文翰摆摆手:“若樊志华受制于人,必然要找个托词。”


  崔巡检松了口气,邓文翰想了想将手中名册举起:“这个人你可有印象?”


  弓兵走上前来端详片刻:“是个老者,”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应该是随在樊志华身后进的城。”


  “哦?”邓文翰脸色沉下来:“这潘从右身上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弓兵想了想:“并无可疑之处,哦对了,属下曾远远听见他身边的年轻人曾唤他老大人。”


  “老大人?”邓文翰的脸色变了,噌地站起身来,崔巡检吓了一跳:“大人,怎么了?”


  邓文翰颤声道:“我想起来,他,他是谁了?”语调打颤,面露恐惧。


  崔巡检见他神色,情知不妙:“他是谁?”


  “巡察御史。”邓文翰脑袋嗡嗡作响,两脚发软坐回到椅中。


  崔巡检也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地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邓文翰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挥手将弓兵打发下去,抱着肩膀自言自语道:“樊志华既然投靠了潘从右,那就证明那十二贼和前往拦截的巡检司兵丁已然落入潘从右的掌握,那县试舞弊之事定然也被他知悉了。他只是道听途说,并无实证,所以才要进入县城一探究竟。”


  崔巡检迟钝的脑袋终于启动,顺着邓文翰的思路道:“所以他先拿了傅晋闲?”


  邓文翰冷笑道:“哼,咱们这位御史大人好计策,没有真凭实据他不敢直接动我,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我抵死不从,陷自己于被动。所以柿子就捡软的捏,那傅晋闲不过是个家境富裕,头脑简单的二世祖,拿他开刀再简单不过。”


  崔巡检脸色惨白:“这小子从他爹那里必然知道更多的内幕,这可麻烦了...”


  邓文翰思索片刻:“你当作不知,仍然按先前的说辞捉拿黑山寨山匪,只是这次你要亲自带队。”


  “然后呢,真要将这位潘御史抓起来不成?”崔巡检颤声道。


  “抓!”邓文翰脸色铁青。


  崔巡检吓得一哆嗦,声音急切起来:“那可是巡察御史!”


  邓文翰道:“谁知道呢,他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咱们又哪里知道他的身份,抓贼乃是为民除害,巡检司分所应当。先将他抓入大牢关几日,正好为本官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做什么?”崔巡检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危险。


  邓文翰狞笑道:“自然是要清除证据,没有证据他要如何抓人?”


  “清除证据...你,你想怎么做?”


  邓文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案上轻轻扣动,崔巡检抿了口唾沫,邓文翰抬起眼皮:“季华清现在何处?”


第七百一十四章 灭口 “有我这官身罩着,弟兄们才能活得长长久久,”邓文翰放下手:“我在这知县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五年,自以为做得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不曾想被一个陈琳坏了道行。”


  “那件事是我做的,自问出手利索,并没有留下破绽,”葛永锋面色一凛:“怎么,被人发现了?”


  邓文翰道:“陈琳这老匹夫枯燥无趣,持身端正,你扮做酒鬼与他撕扯,暗中行刺,常人或许信以为真,熟悉他的人却是深感怀疑的,我明里暗里劝他良久,可惜这老倌儿油盐不进,那也留不得他了,我原以为他死后便可风平浪静,哪知却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来,有个大人物途经此处,又将此案翻了出来。”


  葛永锋色变道:“大人也降不住他?”


  邓文翰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此人位高权重,非我所及,他既然插手此事,拦是拦不住的,但他想要找到证据,却也不是那么简单。教谕季华清参与众多,此人胆小如鼠,经不得吓,你领着弟兄们,让他闭嘴吧。”


  葛永锋应道:“是,我这就去。”站起身来:“既然这位大人物此刻就在县城,不如?”目光狠厉,显然动了杀机。


  邓文翰慢悠悠地道:“此刻县城城门关闭,优势在我,能不动手则不动手,若到了逼不得已之际,老子也绝不手软,巡察御史又如何,遇上咱们黑山寨,也教你来个有去无回。”


  县学坐落于县署以西文庙内,郎朗的读书声中,教谕季华清从明伦堂中走出。训导匆匆走了过来:“大人,有人找您。”


  季华清脸色紧张:“什么人?”


  训导道:“是知县老爷派人寻您。”


  季华清松了口气,背负双手看着训导:“说了多少回,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为人师表,不可冒失,你方才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训导低头受教:“大人,是小的错了。”


  “下回注意。”季华清背起两手向外走去,沿途学生纷纷让开道路,鞠躬行礼。


  训导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充满鄙夷地撇了撇嘴。


  季华清脚步匆匆走到泮池,见三名陌生男子正抱着肩膀在池边站着,见到季华清作揖道:“季大人,知县有请。”


  “你们是?”季华清见这三名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却是之前不曾见过的面孔。


  葛永锋笑道:“巡检司的。”


  季华清皱紧眉头:“你们喝酒了?”


  葛永锋一愣,旋即笑道:“喝了一点。”


  季华清道:“你们还在当值呢,怎敢如此放纵,我定要说给崔巡检听。”


  “您老高抬贵手,咱们下次不敢了。”葛永锋四下观察着:“时候不早了,邓知县该等得着急了。”


  一听邓知县的名字,季华清紧张起来:“走,走,他找我定是紧要的事情,”转身向训导道:“好生看管着,若是有事就去县衙寻我。”


  几人离去不久,街角转出两人,正是谷雨和樊志华二人。


  “前面便是县学。”樊志华指着高大威严的棂星门。


  谷雨没有做声,与樊志华入内找到训导,训导道:“巧了,季大人被知县老爷传召,刚刚离开。”


第七百一十五章 意外收获 “大哥?”季华清疑惑地抬起头。


  葛永锋狞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你们的县太爷,是我们黑山寨的大当家。你拜的是上官,老子们拜的是大哥,说起来咱们也算兄弟了,哈哈!哈哈!”


  季华清吓得呆了:“原来邓知县竟是,竟是...”


  葛永锋从腰间抽出短刀:“废话少说,这就送你归西!”


  一刀挟风而至!


  生死关头之际,墙头上忽地跃下一人,飞起一脚正踢在葛永锋的手腕。


  葛永锋一个不备,被踢个正着,疼得他哎哟一声,短刀脱手而出。身后两个汉子见状纷纷亮出兵刃,向谷雨扑来。谷雨匕首一摆,与两人战在一处。


  他手中所使匕首比之对方短了一个刀身,用得并不顺手,两名悍匪悍不畏死,一时间竟与他打了个旗鼓相当。


  葛永锋忍痛从地上捡起短刀,见谷雨已被两人缠上,飞身扑向季华清。


  樊志华从旁抢出,拦住他的去路,葛永锋面目狰狞:“你便是樊志华?”


  “你知道我?”樊志华心中一沉。


  葛永锋狞笑道:“你这叛徒,坏我大哥的好事,既然你不知死活,那也留不得了。”短刀直取樊志华咽喉。


  樊志华大惊失色,连忙格挡。


  季华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一边大喊:“杀人了!”一边向巷子外跑去。


  葛永锋一刀逼退樊志华,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季华清身后挥刀便砍。


  眼前人影一闪,谷雨将樊志华扑倒,短刀在谷雨的背后划开了长长的一道血口子,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季华清身体失去平衡,噗通摔倒在不远处。


  两名山匪跟在葛永锋身后,呈扇形将谷雨团团围住,谷雨翻身而起,揉身而上。三人手握利刃,谷雨手无寸铁,逼仄的巷子中响起沉闷的拳脚相击之声。


  谷雨疼痛难当,心中大骇,大喊道:“樊志华,快带季华清离开!”


  葛永锋一惊,想要脱离战团,却被谷雨死死咬住。


  樊志华疾步如飞赶到季华清身边,伸手将其拖起,见谷雨深陷重围,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谷雨道:“我来拖住他们,你带着季华清...”


  声音戛然而止,樊志华一刀捅穿季华清的心脏!


  谷雨惊呆了,葛永锋三人也惊呆了,眼看着季华清身体软软栽倒在地,葛永锋回过神来:“哈,识时务者为俊杰!”


  谷雨猛地前撞,山匪应声倒地,谷雨抢出圈外撒腿便跑,此时樊志华满目狰狞:“不能让他跑了!”


  “什么人!”巷子外出现了一群捕快,手持铁尺赶了过来。


  “妈的,”葛永锋咬着牙道:“风紧扯呼!”


  樊志华恨恨地看着谷雨仓皇逃窜的背影,此时若是被捕快抓到,根本解释不清楚,索性与葛永锋一道向另一个方向跑了下去。


  “分头追!”捕快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向葛永锋四人追去,一队则追向谷雨。


  “找到了!”


  谷雨如同被血浸染过,栽倒在巷子的角落中,见捕快上前,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两名捕快迅速上前将他压制住:“伤得不清,快送县衙!”


第七百一十六章 料理 邓文翰长身而起:“樊志华,你还有胆子见我?”


  樊志华抖若筛糠,颤声道:“大人,是卑职一时糊涂,我知道错了。”


  “本官可以既往不咎,”邓文翰笑眯眯地看着他:“但是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樊志华如蒙大赦:“大人请讲,卑职知无不言。”


  “潘从右可是来到县城了?”


  樊志华霍地抬起头:“大…大人都知道了?”


  邓文翰冷冷一笑:“要不是你,恐怕他也不会如此顺利进城吧。”他虽然在笑,但目光冰冷且充满怨毒。


  樊志华如被毒蝎蛰过一般,吓得一激灵:“是小的错了。”


  邓文翰道:“说说吧,你们查到哪一步了?”他蹲下身子凑近樊志华:“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了我的身份,要是不说实话,一县知县可能不敢杀你,但黑山寨的刀子可不会软。”


  樊志华环视左右,但见四周一个个彪悍汉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脸上杀气充盈,冷汗登时打湿了后背:“若卑职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五雷轰!”当下便将官道上与潘从右遭遇,一直到入城擒获傅晋闲的经过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邓文翰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心中却翻江倒海,阵阵心惊,沉默半晌才道:“那叫谷雨的跑了?”


  葛永锋道:“那小子貌不惊人,但身手着实不错,即便手无寸铁,与我三兄弟打得有来有回。若是给他一件趁手的兵刃,我们恐怕不是对手。只是他空手入白刃,受伤不轻,后因县衙捕快从中干扰,此人才侥幸逃脱,哥几个着急逃脱,便也顾不上管他了。”


  “这人知道我的身份,必须死。”邓文翰面色阴沉。


  “我去办。”葛永锋自告奋勇:“只是那几名捕快见过我们的脸,还有这厮也被看到了…”指的是樊志华,后者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无妨,这件事我自有主意。”邓文翰轻描淡写地道。


  葛永锋又道:“那潘从右那边?”


  邓文翰思索片刻:“此事若是交给你,等于自曝身份,将刀子递给了潘从右。”


  葛永锋道:“是我愚钝了。”


  邓文翰摆摆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手,既然知道了他在哪,难道还怕料理不了他吗?”


  谋划已定,邓文翰不再耽搁,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身后众匪紧随其后,樊志华匆忙从地上爬起,望着邓文翰的背影犹豫片刻,咬紧牙关追了上去,自他杀了季华清之后,便已没了别的选择。


  巷子里,去而复返的捕快发出一声惊呼:“呀!死的这人是季大人吧?”


  “县学那位?”


  “还真是他。”捕快们面面相觑,同时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不久前死了个陈老大人,现在又死了个季教谕,咱们县里这是怎么了?”


  一名捕快抓起季华清的两手:“别说废话了,先把人抬走。”


  “大人来了!”


  几名捕快见邓文翰从巷子深处走出,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邓文翰面色阴沉:“怎么就你们几个?”


  捕快忐忑地道:“其余弟兄们都在搜捕黑山寨的山匪,我们几个巡查至此,发现有人行凶,只是可惜把人跟丢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证据 崔巡检气怒未消,指着樊志华:“大人,这厮两面三刀,不是个好东西,让我宰了他!”


  樊志华畏惧地后退,避开他吃人一般的目光,邓文翰瞥他一眼道:“他对我有用。”


  崔巡检愤愤道:“他能有什么用?”


  邓文翰道:“如今潘从右就在他家中,你说呢?”


  “呃...”崔巡检如被施了定身法,愣愣地看着邓文翰,再看看樊志华,樊志华噗通跪倒在地:“大人,是小的一时糊涂,走错了路,这一次定为两位大人做开路先锋,拿下潘从右。”


  邓文翰便将樊志华讲给他的,捡关键处与崔巡检说了,末了又道:“崔巡检,你手下还有多少人可用?”


  崔巡检默默算了算:“二十人。”


  “不够,”邓文翰道:“把人全部叫回来。”


  崔巡检咋舌道:“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邓文翰冷笑道:“随他入城的皆是军中精锐,你手下什么货色,难道自己没数吗?”


  崔巡检面色尴尬:“大人说的是。”


  邓文翰道:“记住了,先礼后兵,将人拿了投入大狱。”


  崔巡检皱眉道:“潘从右不是在他家老实待着吗,我们何必要多此一举。”


  “潘从右究竟对志华有几分信任?即便有五分信任,难道他就不会派出多路人马调查,这个险冒不得,”邓文翰沉吟道:“只要潘从右入狱,时间充足,任何证据都能抹得一干二净,若是他冥顽不灵,负隅抵抗,那说不得...”


  崔巡检惊得脑袋嗡嗡作响:“大人,诛杀巡察御史,是要掉脑袋的!”


  “怕什么,”邓文翰早已想好托词:“潘大人微服私访,恰好遇到高邮县封城缉捕黑山寨山贼,不幸的是两方相遇,山贼狗急跳墙,错手杀了潘大人,这理由成立吗?”


  樊志华偷眼观瞧邓文翰,见他神色如常,如果不是知道他底细,谁能想到此人便是臭名昭着的山贼头目。


  崔巡检道:“可...可是城外还有大军不是吗?”


  邓文翰冷笑道:“那领头的将领来自江南,借他泼天的胆子,他敢攻打高邮县的县城吗?那这造反的罪名可就板上钉钉了。”


  “若是他在城外蹲守呢,难道咱们就不开城门了?”


  邓文翰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开,为何不开?”


  崔巡检两眼呆滞,他发现自己已跟不上邓文翰的思路了:“城门一开,不见山贼,只见潘从右的尸首,那西洋镜不就被拆穿了吗?”


  邓文翰笑了笑,别有意味地道:“谁说没有山贼?”


  樊志华疑惑地看向邓文翰,他在琢磨着对方话中的意思。


  “哪里来的山贼?”崔巡检只懂得发问了。


  “放心,到时不仅有山贼,还有山贼的尸首,双方冲突的现场本官也会完整地保留,教咱们这位城外将军指摘不出任何毛病。”邓文翰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把巡检司人马聚齐,去吧。”


  崔巡检见他不愿意说,自然也不敢追问,拱手告辞,急匆匆地去了。


  樊志华望着他的背影,身体开始轻微筛动,两手不受使唤地颤抖,腹中阵阵反胃,他强忍着呕吐的冲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邓文翰双手拢在袖中,回头看他一眼,樊志华本想笑笑,但表情僵硬,唯有眼光不肯与邓文翰对视,邓文翰眉头扬了扬,忽地笑了:“你懂了,是不是?”


第七百一十八章 十万两 傅通走入花厅,招呼下人上茶,樊志华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啜了口茶水,将茶盏放下:“傅员外,令公子的下落我或许知道。”


  傅通一怔:“你,你说什么?”噌地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脸色已然变了。


  樊志华向左右看看,低下头端起了茶杯。


  傅通明白他的意思,挥手屏退下人,望着若无其事的樊志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樊大人,你若知道犬子下落,还望不吝告知。”


  樊志华两手将他搀起来:“县衙中人多嘴杂,邓大人担心被人听了去。”


  “还是邓知县想的周到。”傅通心悦诚服地道,两眼巴巴地望着樊志华。


  樊志华压低了声音:“傅公子今日在福来酒家大摆宴席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傅通恨恨地点头:“早与他说过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可这孩子毕竟年少,耐不住寂寞。”


  “如果他听了你的话,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樊志华皱眉不展。


  傅通越听越是心惊,声音嘶哑道:“樊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我儿子究竟在哪里?”


  樊志华见傅通已被折腾得心浮气躁,手足无措,这才装作愤恨地道:“他被巡察御史抓了去!”


  “巡察御史?”傅通眨眨眼,一头雾水。


  樊志华道:“巡察御史是比扬州知府还大的官儿,代天子巡狩,你知道钦差大臣吗,这位潘从右大人位高权重,将你的儿子索拿,为的是要彻查县试舞弊一案。此人手握生杀大权,傅公子落入他的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傅通脑袋嗡嗡作响,两腿发软,噗通跌坐在地:“完了,全完了...”想到苦命的儿子,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儿啊,我盼你出人头地,盼你光耀门楣,却不曾想因为父一时糊涂,反将你前途葬送,呜呜呜...”腮帮子哆嗦着,怔怔落下泪来。


  樊志华暗中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他自进入傅宅所说的,一字一句皆是邓文翰教给他,连对方的反应都预料得丝毫不差,他等待片刻,见傅通六神无主,痛哭不止,这才道:“却也不是没有转机。”


  傅通的哭声戛然而止,三两步蹭到樊志华脚边:“樊大人,请说!”


  樊志华道:“这位潘大人与邓知县颇有渊源,邓知县的座师与潘大人乃是同窗好友,是以邓知县才如此迅速知道傅公子被捕的消息,他方才匆忙离去,是要劝说潘大人高抬贵手,从轻发落,那时去的匆忙,没有来得及与傅员外分说。”


  他伸手将傅通搀起:“邓知县说了,只要有他在,便是拼死也要护得傅公子周全。”


  “原来如此,”傅通感动地涕泗横流:“邓大人仗义相助,傅某人无以为报,当真惭愧啊。”


  樊志华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则诚恳地道:“只是眼下潘大人一行数人闯入县城,若没个交待总是说不过去,邓知县能说服得了潘大人,却与说服不了随行官员呢...”


  傅通没再让他说下去:“邓知县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只要能救下犬子,傅某一定竭力去办。”


第七百一十九章 五十万两 傅宅,傅通在花厅中焦灼不安地踱步,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


  脚步声响起,樊志华急急走入花厅,傅通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怎么样?”


  樊志华脸色复杂:“钱收了。”


  “是个好消息。”傅通露出笑容,既然能收钱,就代表有门:“见到闲儿了吗?”


  樊志华摇了摇头,脸色不好看:“对方只给了一句话。”


  傅通急道:“您说。”


  “打发叫花子吗?”


  傅通怔住了,樊志华叹了口气:“邓知县还是低估了这些钦差的胃口,不过十万两银子分到每个人手里确实也没剩下多少,听说扬州府最好的青楼耍上一晚,花销也不止千两。十万两在咱们县城是天数,放在人家眼里可就不够看了。”


  “有道理,”傅通两手搓在一起,犹豫半晌:“那咱就加,只要他们高兴,放了晋闲,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唔...我再加二十万两如何?”


  樊志华没有吭声,傅通脸色纠结万分,伸出一个手指头:“要不然我再加十万?”


  樊志华将头别过一旁,傅通的腮帮子哆嗦着:“大人,我家中虽然略有薄产,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这三十万两,也需要我变卖金银细软、名下的商铺才能凑齐。”


  樊志华这才转过头:“傅员外,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儿子都要被索拿入狱,你留着银钱又有什么用?”


  傅员外苦叹道:“我早知道闲儿不是读书的料,早知如此就该让他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多好,胜过此刻担心受怕。樊大人,你且稍等,我去准备。”


  樊志华坐回到椅中,将茶杯抄起,那茶水尚有余温,樊志华啜了一口,疲惫地坐在椅中,院子里安静极了,阳光投射在琉璃瓦上,散发出绚烂的光芒。


  两名下人在管家的指挥下搬着箱子走进来:“打扰了。”将花厅中的名人字画、古董尽数收入箱子,管家告了声罪,匆匆离去。


  樊志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僵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忍。


  傅通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背上的包袱鼓鼓囊囊,郑重其事地交给樊志华:“樊大人,这里是五十万两,傅某散尽家财,只求闲儿平安,请把话务必带到。”


  “我知道。”樊志华伸手接包袱。


  傅通却没有松手:“这句话也如实告诉邓知县。”


  樊志华心中咯噔一声,傅通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他竟有些慌乱,点了点头:“我一定转达。”


  傅通这才送了手,樊志华将包袱背在背上,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客栈中,邓文翰正在等着他,樊志华将包袱交给他,邓文翰打开包袱皮,笑了:“平素总在我面前哭穷,这老小子家私不菲,倒瞒得我好苦。”


  樊志华没有笑:“大人,傅通好似有所怀疑。”


  邓文翰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傅家家产万贯,远不止这些。”


  樊志华惊道:“还要去?”


  邓文翰笑容不减:“最后一次。”


第七百二十章 棺材本 “有什么不好,”小青脸色激动,竟跟谷雨算起账来:”你把我打晕,便能逃出去,想干嘛干嘛,我只受些皮外伤,虽然免不了受责罚,但好歹保住了脑袋,两边都划算是不是?”


  谷雨瞪大两眼,一时竟也分不清面前这小子是聪明还是傻,只是觉得他算的这笔账确实划算。


  “别打脸。”小青见他犹豫,斜靠在床上,闭上眼睛。


  盛情难却,谷雨还刀入鞘调转刀身,刀柄重重地磕在小青的额头,小青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罪过罪过。”谷雨愧疚难当,不迭声地抱歉,将他公服拨下穿在了自己身上,又将脱下来的衣裳替小青穿戴好,扯过被子蒙头盖上,这才一溜烟出了值房。


  傅宅,傅通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中,两眼空洞,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失去了辛苦打拼了一辈子的财富。家中的现银、三间米铺、两间绸缎庄,数以万计的田产,他着急用钱,有人愿意接手已是万幸,被对方狠狠宰了一笔,以不足市值半数的价格贱卖了出去。


  傅通的心在滴血,可为了儿子也只能豁出去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傅通慌忙站起来:“樊大人,成功了吗?”


  “只差一步,”樊志华满脸沮丧:“其他人都同意放人了,只有那位潘大人还没松口。”


  傅通的心情复杂极了,像喝了一口琼浆玉液,却发现掺了马尿,一半喜悦,另一半则是愤怒:“这潘大人太贪了!”


  樊志华道:“邓大人也是这般说。”


  傅通腮帮子神经质般颤抖着:“这话究竟是樊大人说的,还是邓知县说的?”


  樊志华心中一紧:“自然是潘大人,难道你还怀疑邓知县不成?”


  傅通避而不答,只是又问道:“你们当真见到了闲儿?”


  “傅公子今日是不是穿一件翠绿色的长衫,脚下穿的则是鎏金的快靴?”


  傅通回忆着早上与儿子匆匆一面时的穿着:“是了,你确是见过他。可我真的没有钱了,你也看到了,这家中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樊大人,你去与那位潘大人再好生说说,六十万两,足够换我儿安然无恙了。”


  樊志华咂咂嘴:“邓知县与潘大人磨破了嘴皮子,可是这老大人不顾私情,理也不理,将邓知县晾在门外,扬言只要给了钱,立即便放人。”


  他语重心长地道:“邓知县为了营救傅公子可谓仁至义尽,接下来就要看员外的了。”


  “我…我…”傅通脸色灰败,低头沉默不语。


  樊志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内心有些焦急,就在他以为两人就要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傅通缓缓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道:“我原本留着做棺材本的,就算遭此横劫,这笔钱也可保我和闲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果然留了一手!


  樊志华震惊之余,对邓文翰更加钦佩:“还有多少?”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十万,傅家家底掏空也只有这十万两了。”傅通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两眼充满了血丝,脸上则生气全无:“樊大人稍候片刻。”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樊志华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些难受。


第七百二十一章 县衙 县衙值房,谷雨反手将门带上,张目四望。


  天下衙门虽然各有不同,但大体规制却是不敢变的,高邮县县衙修得方正,谷雨打眼一瞧,便也能大概猜出三班六房的方位。县衙里人来人往,他一个快班小吏,并没有引起注意。


  正想要向后堂摸去,忽听仪门外纷杂的脚步声响起,谷雨循声望去,却是大吃一惊。


  手持利刃的兵甲排成六路纵队,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原本忙碌的大小官吏匆忙让开道路。


  崔巡检叉着腰站在仪门下,看着手下列队停当,每路纵队约有十余人,加在一起人数已过半百,县衙前的广场本来很宽敞,此刻却显得拥挤了。


  崔巡检满意地点点头,见四下官吏避在道旁窃窃私语,提高了声量:“在这儿老实等着,这儿不是巡检司,都他妈给我规规矩矩的,知县老爷已知道了黑山寨山贼的藏身之处,只待他老人家出马,各位兄弟交锋之时不许退,只许退,打出咱们巡检司的威风,为民除害,听懂了吗?”


  “懂了!”弓兵们齐声呐喊。


  崔巡检享受着如潮的回应:“听懂掌声!”


  官吏纷纷鼓掌,以示赞许。


  谷雨皱着眉头听他白话,暗道:这位想必就是崔巡检了。他脑筋转得极快,眼见这位将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联想起樊志华的描述,自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只是待崔巡检说完,他已是脸色煞白。邓文翰不会自己清缴自己的人马,那么县城中唯一需要出动大批人马的便是潘从右所率兵中精锐。


  想必樊志华投诚之后,便将潘从右的下落作为取悦邓文翰的工具如实坦白,只是没想到这邓文翰胆大妄为,竟想要对巡察御史动手。


  他悄悄向值房退去,为今之计只能待崔巡检领兵离开,他才能尽快绕路赶回,通知潘从右避祸。


  “那个小子!”


  崔巡检指着谷雨:“给我过来!”


  潘从右将瓢中的水饮了,递给小白。小白咧了咧嘴,一口没喝递给身边的士兵。


  小花面露歉意,怯生生地道:“大人,家中没有那么多碗,您多担待。”


  “无妨,只要能解渴,乘在碗里或者乘在瓢里不都一样吗?”潘从右常年户外奔波,反不如小白讲究:“但是家中没有碗,你怎么吃饭?”


  小花垂下头,支支吾吾道:“昨天打碎了,还没来得及补。”


  小白挑了挑眉:“那你今天怎么吃,手抓饭吗?”


  兵丁嗤嗤而笑。


  小花脸颊腾地红了,头恨不得垂到地底,潘从右狠狠剜了小白一眼:“小花姑娘,你不用在意,这小子说话没个轻重,其实本心不坏。”


  小白挠挠头,他确是无心之言,见小花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心中更加自责:“对不住,对不住。”翻了翻身上,掏出碎银:“喏,我给你赔个不是,这些钱你拿去买几只好碗。”


  “不必了。”小花却坚决不受,见那水瓢空了,抓在一名兵丁手中,她走上去接过瓢,向灶房走去。


  小白愈发感到抱歉,站在灶房门口:“小花姑娘,您就原谅我吧,我们潘大人规矩大得很,晚上家里的狗都得站着睡觉。”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后堂 县衙之中,崔巡检并不打算放过谷雨:“给我过来!”谷雨一惊,崔巡检满脸横肉,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小跑向前:“大人,您叫我?”


  崔巡检劈手便是一耳光,谷雨猝不及防,被他打得一趔趄,右边脸颊火辣辣的,他捂着腮帮子不解地看向崔巡检,后者指着他的鼻子:“快班差役全都去街上抓贼了,你怎么还待在衙门,是不是偷懒了?!”


  谷雨委屈得想骂人,含糊道:“小青扭了脚脖子,我把他背回来给曲郎中瞧瞧。”


  崔巡检手指头快指到了谷雨的鼻子上:“是他扭了,你有什么资格偷懒?更何况扭了脚脖子就不去抓贼了吗!”


  谷雨见他胡搅麻缠,不禁火往上撞,两眼一溜,却见广场上一双双眼睛却正盯着自己,他一下子冷静下来,陪着笑脸道:“是小的错,小的给您赔不是了,我这就去抓贼。”说罢拱拱手便要告退。


  “慢着!”崔巡检却叫住了他,谷雨心急如焚,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挤出笑脸:“您还有什么吩咐?”


  崔巡检不依不饶地道:“就你一个人能济得什么事?长得烧火棍似的,若真是遇上山匪,一个屁就把你崩飞了。”


  谷雨一直自认心态稳定,不善与人言语冲突,但崔巡检好似树欲静时不时刮过的风,撩拨得谷雨鼻息粗重,嘴唇直打哆嗦,就在他要绷不住的时候,崔巡检才将三角眼一瞪:“这大热天的,弟兄们跑得一脑子汗,又在大太阳底下枯等,也没见你们送碗水,是不是不懂事啊?”


  “哎哟,原来是慢待了弟兄们。”谷雨这才明白对方装腔作势是为了什么,忙道:“我这就去取。”


  崔巡检望着他的背影:“蠢得要命,”转过头看向列队的弓兵:“给我站好了,待我去请邓知县。”


  谷雨欲哭无泪,看来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踅摸到饭堂,与大师傅说了来意。


  大师傅倒是习以为常:“灶上本就有冷却的绿豆汤,用来给公署内的爷们消暑解热,倒也不太麻烦。”指挥手下人将绿豆汤装入一个个木桶,又取来一摞海碗,向外走去。


  谷雨拱手道:“辛苦师傅了。”


  “客气什么,”大师傅挺着大肚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看你面生,新来的吧?”


  “是,刚来不久,您老贵姓?”谷雨应道。


  “叫我老冯,”大师傅指了指门外:“没欺负你吧。”


  听话听音,谷雨心中一动,加了小心:“没有。”


  大师傅压低了声音道:“巡检司和三班职责相同,管辖区域多有重叠,两方人为了争夺职权经常大打出手。你刚来没经验,下次要是发现苗头不对,记得赶紧跑。”


  “原来如此。”崔巡检百般刁难,原来竟还有这层原因,谷雨拱拱手:“多谢大师傅。”


  大师傅道:“自家人,客气什么。”给谷雨舀了一碗绿豆汤:“解解渴。”


  谷雨心中急躁难耐,门口弓兵拦路,自己未必出得去,但幸好潘从右暂且无碍,他心中一动,将那海碗抄在手中,道了声谢,端着碗向后堂走去。


  越往后走,人员走动越是稀疏,迈入二堂时四周陡然静了下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欺负 小花瑟瑟发抖,畏惧地看着潘从右:“我,我…”这片刻功夫,眼眶迅速红了,眼角泛起泪花。


  潘从右不为所动:“还是不招吗?左右!”


  两名兵丁跳出来:“在!”


  潘从右指着小花:“小花涉嫌杀害陈琳院长,给我拿了!”


  “什…什么?”在场众人全都惊呆了。


  小白大张着嘴巴,潘从右发怒的时候他见过,但那都是对生死敌人,面对普通百姓他总是保持着和风细雨,事出反常必有妖,小白闭上嘴巴,选择静观其变。


  两名兵丁这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将小花控制住,足尖在小花腿弯轻轻一磕,小花噗通跪在地上,两臂被兵丁抓住,动弹不得,她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身体蜷缩像煮熟的虾子,声音也变了调:“我没有杀人,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杀鸡也干不了,怎么会杀人呢?!”


  潘从右冷哼道:“还要狡辩,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小花呆住了。


  两名兵丁对视一眼,将她袖子翻起,只见青葱般的手臂上布满淤青,有几处红肿的地方已转变为青紫色,瞧来触目惊心,两名兵丁不忍地松开手:“这,这是?”


  小花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自腮边滚落。


  潘从右目光中露出怜悯,但仍硬着嗓子道:“陈琳院长深夜被害,凶手一直下落不明。你这一身伤便是与他争斗的作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招是不招?!”


  小花抽泣道:“我不是杀人凶手。大人冤枉我了。”


  潘从右一正言辞地道:“你不肯说这身伤的来历,那便是杀害陈琳的铁证,老夫手握生杀大权,决不能轻饶了你这恶毒女子,左右,给我杖杀了她!”


  小花吓得瘫坐在地,连眼泪也忘了流。


  两名兵丁鼻息粗重,两眼冒火地看着潘从右,潘从右冷着脸:“还不招吗?!”


  小花哇一声哭将出来:“大人,我这一身伤是志华打的!”


  小白蓦地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花,潘从右则眯起眼:“不是别人欺负你?而是樊志华?”


  “是,”小花抽泣道:“昨天清晨我给他煮的粥,耽误了些时间,他生了很大的气,摔了碗,还…还打我…呜呜呜…”


  小白皱眉道:“不对啊,他说你小时候被欺负,都是他挺身而出救了你,他,他怎么可能?”


  小花哭诉道:“我确是与他相伴长大,小时候他便是左邻右舍有名的人物,同龄人之中没有能打得过他的,别人若是欺负我,他就帮我打架,打得那人头破血流,再也不敢欺负我。”顿了顿,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不让别人欺负我,可是他打我打得更狠,三年前一次酒醉,他趁着酒兴,强占了我的…我的身子。”


  “无耻!”小白怒火中烧,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潘从右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将小花搀扶起来:“好孩子,不如此激你,只怕这些话你就说不出来了。”


  小花情难自禁,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白搬了把凳子让小花坐下,静静地看她慢慢停止哭泣,这才道:“潘大人嫉恶如仇,有他为你做主,自会还你清白。”


第七百二十四章 可惜 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


  谷雨淡淡地道:“那小花与樊志华十几年的感情,如今樊志华叛变,你凭什么以为小花就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小白攸地停下脚步,气急败坏地道:“你不信任她?!”


  谷雨奇怪于小白的反应:“我为何要信任她?”


  小白眉头拧成了疙瘩:“樊志华与小花感情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真切,其中另有隐情,你这样会害了她的!”当下将小花所言,拣重要的与谷雨讲了。


  谷雨面无表情地道:“小花若是站在我们一边,自然不会说出我们的下落,若是不站在我们一边,那就是咎由自取,不是吗?”


  小白一怔,反驳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可是…”


  “我支持小谷的想法。”不知何时潘从右站在了小白身后。


  小白沉默半晌:“这对于小花并不公平。”


  “她有选择的机会,”潘从右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小谷捕头,咱们可没有避身的地方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谷雨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既然邓文翰千方百计想要堵您的嘴,您这么大本事,能让他如愿吗?”


  “你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很好,要保持,”潘从右跟着笑了:“心中有计划了对吗?”


  听到院外纷乱的脚步声,本就心神不宁的小花腾地站起身来。


  “嘭!”随着一声巨大的破门声,崔巡检挥舞钢刀一个箭步窜了进来,身后呐喊声起,弓兵各持兵刃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小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樊志华随着邓文翰走在队伍后。


  崔巡检脸色铁青:“人呢?!”


  樊志华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走的时候还在,怎会不见了?”瞥眼看到邓文翰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樊志华心中咯噔一声,噗通跪倒在地:“大人,请相信我,我也不知道,那潘大...潘从右...怎,怎会不见了?”


  邓文翰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总不会是本官变没的吧?”


  弓兵挤满了院子,崔巡检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两名身高马大的汉子走向樊志华。


  樊志华额头青筋暴起,忽地走上前揪住小花,甩手便是两记耳光,小花瘦削的身子抢到地上,樊志华骑在她身上,恶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说,是不是你这贱娘们放走了潘从右?!”


  小花两颊高肿,嘴角流血,战战兢兢地看着凶神恶煞般的樊志华。


  崔巡检撇撇嘴:“对女人下手,樊志华,真有你的,啧啧。”


  樊志华目露凶光,当作没听见的,他晃动着小花的衣领:“你倒是说话,明明潘从右在家中躲避追捕,他究竟去了哪里?”晃动醋钵大的拳头:“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老实交代?”


  小花拼命挣扎:“你...你别打我,我说...呜呜呜!”面前的樊志华杀气腾腾,院子里的男子则冷眼旁观,这是她的家,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就连身为未婚夫的樊志华也如冷酷的敌人一般,两眼泛红,吓得流下泪来。


  樊志华厌恶地道:“哭你妈了个x,快说!”


第七百二十五章 鹊占鸠巢 繁忙的县衙门前忽然来了一支人马,弓兵面面相觑,将人拦在门前:“什么人?!”


  小白一瞪眼,将腰牌举过头顶:“大胆!这位是巡察御史潘从右潘大人,尔等置若罔闻,难道是要藐视上官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弓兵登时慌了。


  巡察御史,乖乖,这县里最大的便是知县老爷,何曾来过这么大的官儿,呼啦啦跪倒一片。


  小白将腰牌递给弓兵:“知县不在就找县丞,县丞不在就找主簿,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块牌子?”


  弓兵战战兢兢地双手接过,一阵风似地从角门窜了进去。


  谷雨站在潘从右的身边,潘从右袖手站着,忽地笑道:“这算不算鹊占鸠巢?”


  谷雨也跟着笑了:“既然邓文翰不敢声张,那咱们只能大张旗鼓,偏不趁他心意了。”


  潘从右欣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胆子不小,万一里面是龙潭虎穴,老夫岂不自投罗网?”


  谷雨笃定地道:“不会的,只要大人亮明身份,邓文翰即便心怀不轨,也不敢造次了。”


  潘从右点点头:“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是决计不敢在县衙里杀一名钦差的。”


  县衙正门吱呀呀缓缓开启,两排官员脚步匆匆走了出来,文左武右跪在队伍前:“恭迎御史大人!”


  潘从右整整衣襟,走向队伍前。


  同乐客栈,崔巡检从巷子里探出头:“半天不见人出入,大人,咱们闯进去吗?”


  邓文翰初时还担心黑山寨的弟兄有留在客栈中的,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入,多少放下心来,咬牙道:“周围都布置好了吗?”


  崔巡检指着客栈周边的几条巷子:“我怕打草惊蛇,已嘱咐弟兄们藏在巷子深处,不可轻易暴露行踪,只等见到潘从右真身,卑职一声令下,弟兄们便将客栈围了,就算那潘从右的扈从兵强马壮,咱们围他个里三层外三层,我看他怎么逃得出去。”


  邓文翰点点头:“事不宜迟,上!”


  崔巡检一挥手,身后十余人跟着他如狼似虎地闯了进去,客栈内登时鸡飞狗跳。


  “大人!后门有发现!”


  崔巡检哈地一声笑,带着人席卷而去。


  邓文翰慢悠悠地走入店里,店掌柜瑟缩在柜台里,与小二窃窃私语:“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小二没有搭理他,他直勾勾地看着邓文翰,显然已经将他认了出来。


  邓文翰冷冷地回视着他:“你见过我吗?”


  小二一惊,邓文翰满脸煞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二心底生寒,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认识,不认识。”


  “大人,您来看!”是崔巡检气急败坏的声音。


  邓文翰抬腿向后院走去,樊志华将店门关上,怀里抱着刀坐在临门的位置,客栈中上上下下皆有弓兵奔走搜查,好不热闹,他却充耳不闻,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店掌柜和小二。两人已隐约察觉到不妙,见店门紧闭,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后门,傅通的尸体仰面躺着,鲜血已经凝固了,几名弓兵将他围作一团,崔巡检蹲在地上,将傅通周身上下翻查了一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


第七百二十六章 梁上 “大人叫小的吗?”葛永锋不动声色地道。


  “没有,我叫狗呢。”崔巡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手背负在身后摆了摆,弓兵慢慢向门口围去。


  邓文翰站在人群后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葛永锋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邓文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葛永锋笑了笑:“大人,说笑了。”


  崔巡检道:“叫什么?”


  “葛永锋。”


  “哦?”崔巡检扬了扬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是在哪里呢?他一边回忆,一边问道:“从哪里来的?”


  “建湖。”


  “葛永锋,建湖。”崔巡检默默念叨两句,想起那日在县衙后堂曾向邓文翰提供了一份出入县城的可疑人员名册,其中便有葛永锋的名字:“来高邮做什么?”


  葛永锋老老实实答道:“我们从高邮当地的渔民水中购买鱼虾,贩到建湖买卖,挣点辛苦钱。”


  “是吗?”崔巡检慢慢靠近葛永锋,向手下努了努嘴:“好好搜一搜。”


  葛永锋脸色一僵,弓兵上前警告:“老实点。”两手摸向他的腰间,却摸到衣服下硬邦邦的一件物事,弓兵愣了愣,猛地抬起头。


  葛永锋忽地大喝一声:“动手!”飞起一脚,正踹在那弓兵的脸上,弓兵猝不及防向后便倒。


  与此同时,山贼纷纷从腰间取出短刀,向门外逃去。


  葛永锋转身的刹那,崔巡检已一个箭步抢上,他早在提防着葛永锋,见他忽然暴起,挥拳向他后脑打了过去。


  葛永锋听得身后恶风疾来,想也不想回手便砍,崔巡检硬生生止住步子,葛永锋趁此空档,已窜到了门外。


  “想逃?”崔巡检冷笑道,自怀中掏出哨子,吸了口气凑到嘴边。


  呜!


  尖锐的哨声响起。


  葛永锋身子一颤,客栈中的十余人他并未放在心上,自己手下八人,足以与之抗衡。但这哨声太过突兀,让他突然不安起来。


  哨音仍在尖鸣,伴随着震天价的呐喊声,客栈四周的巷子中突然杀出数名巡检司兵丁!


  “妈的,有埋伏!”葛永锋目眦欲裂,吓得魂也飞了,面前奔逃的山贼也愣住了,葛永锋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生死各由天命!”


  山贼会意,分作不同方向向尚未合拢的包围圈冲去。


  战斗一瞬间打响,巡检司人多势众,山匪悍不畏死,一个想包抄,一个想突围,鲜血迸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邓文翰静静地站在原地,两拳紧紧攥在一起,太阳穴青筋暴起。


  樊志华没有参与战斗,他站在门边数着:“一个,两个...”


  少倾崔巡检手持钢刀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大人,死了八个,只有两人逃了出去!”


  邓文翰看着他刀刃上滴滴哒哒流着的鲜血,狠狠地道:“追!”


  县城城西那座久经风霜早已破败不堪的土地庙前,弓兵气喘吁吁地收住步子:“去哪儿了?”


  同伴气急败坏地道:“肯定是往这个方向跑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大堂 县衙,巡检司风风火火走到仪门,却纷纷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崔巡检从人群后走来,县衙中门大开,他也愣住了:“唔...大人你看!”


  邓文翰望着洞开的大门,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登时变了。


  县衙三门,西门称为死门,供死囚出入,东门称为生门,官吏通勤之用,中门只有在知县上任当天开启,邓文翰都不记得上次中门大开是何时了。


  他冷哼一声,背负双手走上前去,值守的弓兵连忙见礼:“大人。”


  邓文翰望着中门:“怎么回事?”


  弓兵战战兢兢地道:“回大人的话...”


  “邓知县!”中门走出一名年轻人,正是小白。


  “你是谁?”邓文翰见这小伙子生得明眸皓齿,目若朗星,虽然初次见面,但其气旋轩昂,自成一格,令人不敢轻视。


  小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潘御史有请。”


  “唔!”邓文翰脑袋嗡了一声,浑身打个激灵。


  身后的崔巡检也被吓得不轻,樊志华则在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小白收敛笑容,加重了语气:“邓知县,潘御史寻访至此,请你入内问话,你听不见吗?”


  “抱歉抱歉,”邓文翰很快回过神来,拱手道:“御史大人亲临高邮,乃是鄙县之荣幸,还请小大人头前带路。”硬着头皮随着小白迈过门槛。


  大堂之上,潘从右正襟危坐,堂下三班六房的主官恭谨地垂手肃立,站在两侧的却并不是皂班的衙役,而是些陌生面孔,一个个腰板挺直,面容整肃,杀气腾腾,非寻常皂吏可比。


  邓文翰退无可退,快步走到堂下,躬身施礼:“高邮知县邓文翰拜见潘大人。”


  潘从右放下手中公文,居高临下地看着邓文翰,他不说起来,邓文翰动也不敢动。


  潘从右与他的交锋处于地下,双方各有软肋,正打得难解难分,潘从右忽然亮明身份,这让他如何不慌,他所接触的官员往往迂腐呆板,应付起来如鱼得水,何曾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他内心忐忑不安,偏偏不敢表现出来。


  潘从右并没有表明此次到访的目的,高邮县一众官吏不免惴惴,不安的情绪在发酵,大堂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邓知县,久仰大名,起来说话吧。”最终还是潘从右打破了沉默。


  邓文翰爬起身来,弓着身子道:“不知潘大人莅临鄙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潘从右脸上看不出表情:“此来也是机缘巧合,本官行经此地,恰巧遇上一桩怪事。”


  邓文翰心里一紧:“哦?下官愿闻其详。”


  潘从右慢悠悠地道:“我在官道之上偶遇一伙人身着巡检司的公服,袭击一队行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发生如此猖獗之事,本官出手,将那十二人救了。”


  哄!堂上登时乱了起来,众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也想不到潘从右一出口,竟然是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


  崔巡检原本在堂外站着,潘从右说完话,吓得他噗通跪倒在地:“冤枉,大人,一定是有人假扮巡检司的兄弟!”


  邓文翰脑袋嗡嗡作响,打起精神道:“崔巡检说得不错,定是有人假扮。”


  “不着急,”潘从右摆摆手:“你可知道那十二人是什么人?”


  “什么人?”邓文翰机械地答道。


第七百二十八章 诱敌 “蠢货!”邓文翰看着崔巡检离去的背影,低声咒骂了一句。


  只有他知道作案的并不是黑山寨,除此之外还有谁敢在县衙中动手?他十分怀疑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位。


  那么这位潘大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地上的两位呻吟不止,邓文翰眼珠一转,搀住其中一人道:“快,带两位下去医治。”离得近了看得分明,鲜血赤红刺目,看起来不似作假。


  典史将人接了过来:“去找曲郎中。”


  潘从右望着一行人匆匆离去,转向邓文翰:“邓知县,这样安排,你不会有意见吧?”


  邓文翰艰难地摇了摇头:“一切听凭潘大人的安排。”


  潘从右点点头,心中却不如面上平静,计划已经展开,接下来就要看谷雨的了。


  崔巡检领着人冲到县衙外,但见长街上空无一人,他的人马大多在搜索葛永锋二匪,如今跟着他的人手只有七八人,崔巡检想了想:“你们几人往东找,剩下的跟我往西找!”


  他恨极了樊志华,此刻杀他的理由则更加充分,至于谁挟持了他,管他的,一并宰了了事。


  急急跑到十字路口,但见前方街道上忽地传来惊呼声,隐约可见人逃窜的影子。


  “追!”崔巡检咬牙启齿地挥手,身后三人如狼似虎扑了上去。


  人群中的谷雨见崔巡检出现,不由地松了口气,短刀向樊志华的脖颈逼近:“跑快点,否则你小命就没了。”


  樊志华感受到炎炎烈日中脖颈下那唯一的清凉,汗毛竖起,战战兢兢地道:“你逃不了的。”脸颊高肿,说话含糊不清,显然那崔巡检那一刀把子出手极重。


  谷雨龇牙一笑:“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樊志华绝望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自他被谷雨胁迫逃出县衙,便明白了自己的下场,崔巡检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谷雨道:“你害过我,我也害了你,大家扯平了。”


  樊志华腮帮子哆嗦着,咎由自取,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谷雨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进巷子。”


  “大人,他们进巷子了!”一名眼尖的弓兵嚷道。


  崔巡检没好气地道:“老子看得见。”


  一行人冲入巷子深处,谷雨和樊志华静静地站在巷子当中,崔巡检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怎么不跑了?是你?”他认出了谷雨。


  “见过崔巡检,”谷雨笑了笑:“跑不动了。”


  “聪明。”崔巡检指了指他身后,谷雨回头看去,两名弓兵堵住了后路:“这里是高邮县,本官的地盘,你跑不掉的。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劫持案犯?”


  “我是谁无关紧要。”谷雨满不在乎地道:“你想杀樊志华灭口对吗?”


  崔巡检狞笑道:“你也逃不了。”手一挥,领着人逼近谷雨。


  谷雨将短刀交到樊志华手中,樊志华愣住了,谷雨道:“留着保命吧。”


  樊志华迟疑道:“你不杀我?”


  谷雨摇了摇头,从腰间抽出一把铁尺:“我的目标不是你。”


第七百二十九章 威胁 小青被谷雨打晕之后不久便苏醒了过来,等了半天仍不见师傅回来,心中顿时起了疑心,他知道师傅又回到凶案现场,便悄悄从值房溜了出来。他毕竟年轻,小孩心性,犯了错便想寻求长辈的帮助。


  哪知道在巷中找了半晌,却发现了一众捕快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亡。


  小青吓破了胆,仓皇如丧家之犬,急急赶回县衙求救,事到如今当着知县的面也没什么好瞒的,将巧遇巷中激战,受伤被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却没想到无意中又暴露了邓文翰的另一桩血案,潘从右当即便猜到了其中一名当事人正是谷雨,而另一方是黑山寨的山匪,首领正是身边这位深藏不露的县太爷。


  邓文翰心念电转,忽道:“岂有此理,公然刺杀朝廷胥吏,此举与造反何异?”说罢向潘从右主动请缨:“大人,崔巡检如今追击杀手,下官愿意前往现场勘验。”


  “哦?”潘从右意外地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捕快遇害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邓文翰的主动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做什么?


  面对潘从右质疑的眼神,邓文翰并没有回避:“大人明鉴,高邮县承平日久,少有祸事,可是这黑山寨已出现便挟持无辜乡民,至今下落不明,谋杀官差罪大恶极,想必也是他们的手笔,为安全计,下官愿率众擒贼。”


  这便是贼喊抓贼了吧。小白撇了撇嘴。他也在猜测邓文翰的动机,无论如何在谷雨尚未传回消息时,都不应再生事端。


  潘从右听来却是另一番感受,他听出了邓文翰的威胁,脸色不觉沉了下来,恨不得将其立马拿下,可邓文翰说的明明白白,那四十多条人命攥在邓文翰手里,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邓文翰垂下头:“大人,时间不多了。”


  “有劳邓知县。”潘从右吐出一口浊气:“小白。”


  小白诧异地走上前,潘从右吩咐道:“随邓知县一道去,搭把手,多加小心。”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小白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大人,邓知县请吧。”


  邓文翰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小青:“起来吧,衙门里可还有三班衙役,点齐人马随我赶赴现场。”转身向堂外走去。


  潘从右忽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邓知县,你好自为之。”


  邓文翰桀笑一声:“受教了。”


  潘从右定定地站在原地,邓文翰离去许久,他还未回过神来。邓文翰此去一定还有后招,但自己投鼠忌器,不敢操之过急,否则邓文翰狗急跳墙,势必酿成惨祸,为今之计只有盼望谷雨尽快审出人质的下落。


  巷子中崔巡检一刀递出,谷雨闪身避开,手中朴刀翻了个花压在崔巡检的刀上。崔巡检见状连忙抽刀,谷雨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抽冷子便是一记鞭腿,崔巡检闷哼一声,高大的身体嘭地撞击在墙上,接着滚落在地。


  他狼狈地翻身爬起,脖颈一凉,谷雨已将明晃晃的刀片抵在他的他肩头。


  崔巡检吓得一激灵,畏惧地看向谷雨:“我输了,你别杀我。”


  谷雨冷笑道:“可以,我的问题你如实回答,便留你一条狗命。”


  崔巡检道:“你是潘从右的人?”


  谷雨点点头,崔巡检眉毛立了起来:“所以那县衙劫持是演戏给我们看了?”


第七百三十章 条件 崔巡检疑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谷雨道:“那可是四十人,男女老幼皆有,想要将他们全数掳走,需要两个条件,第一,人多,眼下的县城里有三股势力,黑山寨的山匪,巡检司,还有三班差役。第二,对县里的人口、街道知之甚详,便于识别挟持对象,以及带人撤离。”


  崔巡检道:“你想的倒是仔细。”


  谷雨道:“所以黑山寨的山匪是我最先排除的,若论起对县城的掌握,没有人能比得过巡检司和三班,邓文翰更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全城抓人,尤其是在知道潘大人入城的情况下,更不敢将自己的底细暴露出来。”


  崔巡检强辩道:“那也有可能是快壮皂班三班的衙役。”


  谷雨摇了摇头:“我营救季华清之时,与山匪遭遇,当时命悬一线,是捕快救了我的性命。”


  “所以只有我了?”崔巡检叹了口气,对方思维缜密,果然不可以相貌取人:“人早已在城门关闭前被转移到了城外,别白费心机了。”


  谷雨一怔,再次摇了摇头:“这些人是邓文翰用来潘大人的工具,在身份败露之际更可以作为自己的逃生之资,当然离得越近越好,我早先便去大牢看过,但是并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踪影。不过我想,定然离县衙不远,对吗?”


  崔巡检咽了口唾沫:“就算你全县大索也是需要时日的。”


  谷雨道:“是的,所以我来问崔巡检,您定然是知道的是不是?”


  崔巡检这才道:“我可以讲,但我是有条件的。”


  谷雨皱起眉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话到此处崔巡检忽地双目圆睁,面色大骇,直勾勾地看向谷雨的背后,谷雨情知不妙,想也不想挥刀后砍,哪知樊志华早料到他有此招,矮着身子避开,扑向崔巡检。


  崔巡检不及闪避,啊地一声惨叫,胸口已中了一刀。


  “妈的!”谷雨飞起一脚,将樊志华踢了个跟头,蹲下身子查看崔巡检的伤势,伤口处不见刀身只见刀柄,这一刀扎得深了,崔巡检来不及挣扎,两眼一翻,登时气绝身亡。


  樊志华从地上慢慢爬起,坐在地上,谷雨含恨出脚,势大力沉,他的小腹火辣辣地疼,半边身子毫无知觉,他艰难地揉动着胳膊。


  谷雨将牙齿咬地咯咯作响:“你做了什么?”


  樊志华淡淡地道:“小谷捕头,我以为我们多少有些交情,你这一脚可丝毫没有留情面。”


  谷雨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死了,我上哪里去找无辜的百姓,你该死!”


  “稍安勿躁,”樊志华抬起眼皮看他:“该跟你谈条件的不是这个王八蛋,而是我。”


  谷雨心中一动:“你什么意思?”


  樊志华竟然还有心情笑了笑:“难道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了吗?”


  谷雨皱眉道:“你原先便知道?”


  “原先是不知道的,可是方才想要杀我的那几人是崔巡检的亲信,”樊志华笑道:“他们可比崔巡检回答得痛快多了。”


  谷雨心念电转,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如此一来你才能和我谈条件?”


第七百三十一章 入殓 小白警惕地看着他:“我劝你别耍花招。”


  一旁的捕快道:“这位小爷,好歹也是同僚一场,我们不能放任不管,好歹备口薄棺,收尸入殓,”他指着被排成一排的尸体:“这每个人背后便是一个家庭,有父亲,有丈夫,总得通知家人不是?”


  另一名捕快道:“您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不如您这般洒脱。”


  一番话说得小白无言以对,邓文翰道:“好了,你们几个代替官府通知家眷领尸,我就不去了。你叫小青?”


  小青愣愣地道:“大人,我是。”


  邓文翰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打几口棺材。”


  “这怎么行?”小青慌忙道。


  邓文翰脸色深沉:“这几位好歹也是我县衙的人,就这么横尸街头,我作为一县之长,责无旁贷,这钱我自己出了,”扭过头看向小白:“这位大人,我这样安排行吗?”


  “你想耍什么花样?”小白的眼神中透出严重的不信任。


  邓文翰叹了口气:“不过是让死者安息,还能有什么目的,烈日炎炎,不久后尸身腐臭,既对不起这老几位,又让周边街坊陷入危险,此事刻不容缓,你若是不放心,跟着便是。”


  小白犹豫半晌,终于道:“我不相信你有什么良知,我会跟着你,盯死你,但凡你有任何异动,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众捕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直到两人离去,一名捕快才道:“这是怎么了?”


  另一名捕快道:“别问,今天县衙里处处透着不对劲,好像是跟那位御史大人有关,弟兄们干好手头的活,别多看别多问,天塌了有个儿大的顶着。”


  一家成衣铺子,谷雨低头琢磨着什么,不觉出了神。


  樊志华换了身干净衣裳走了出来,将鲜血淋漓的破衣裳往柜台上一丢,店老板畏惧着向后退,樊志华看了谷雨一眼:“谷大人,我手里可没钱。”


  谷雨自怀中掏出碎银交给店老板,后者战战兢兢地接了:“那这衣裳怎么办?”


  “扔了。”谷雨在樊志华肩上推了一把:“你耽误的时间不少了。”


  “怕什么,那些人质手无寸铁,又被崔巡检的人看着,能跑到哪里去?”樊志华满不在乎地道。


  谷雨问道:“你们县太爷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樊志华挑了挑眉:“我一个小小弓兵,哪里有与县太爷接触的机会?”


  谷雨摇摇头:“你谦虚了,崔巡检敢把杀人灭口的活儿交给你,如果说你不是他的心腹,我是不信的。”


  樊志华脸色阴云密布:“那也不妨碍他要害我,谷大人,你究竟想要问什么?”


  谷雨脸色凝重:“邓文翰隐藏身份做了十几年的官,没有一人瞧出破绽,自从我随潘大人入城以来,此人手段狠辣,心思机巧,难道就这么乖乖被擒了?”


  樊志华瞥了他一眼:“那只能说明你们的手段更加高超。”


  谷雨看着街上的行人,此时日头转西,已经不似中午那般灼热,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搜过他的房间。”


第七百三十二章 抽身 棺材铺门前冷冷清清,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儿搬了把矮凳坐在门前,一队弓兵急步从门前走过:“老头儿,有没有见过两个人,受了伤,大概这么高。”伸手在自己太阳穴上比划了一下。


  老头儿瞪着浑浊老眼:“没看到。”


  弓兵道:“要是看见了就大声示警,那两个是黑山寨的贼!”


  老头儿两手猛地一颤,脸上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知道了,军爷。”


  弓兵呼啸远去,老头儿呼吸加粗,正在犹豫间,巷子中忽地走出两人,走在前面的正是邓文翰,他刚要站起,却见邓文翰身后跟着一名年轻人,长得器宇轩昂,却是个生面孔。


  邓文翰走到近前:“老人家,现在这个时辰晒太阳会中暑的。”


  “这个岁数了死都不怕,还怕暑气吗?”老头儿慢腾腾地站起身:“客官可是要打口棺材。”


  “六口。”邓文翰迈步走入铺子,小白警惕的眼神从邓文翰转移到老头儿,他观察着老头儿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发现蛛丝马迹。


  棺材铺中极为宽敞,地上散乱地摆放着几口棺材,有的只具备雏形,有的还未着色,剩下几口看起来已经完工,角落中堆放着木板,一名小徒弟正蹲在地上,两手紧抓**子卖力地在棺材板上刨平,见到客人进来慌忙站起身。


  木屑翻飞,小白皱起眉头,以袖遮鼻。


  老头儿没好气地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客人吗?”


  小徒弟慌里慌张地道歉,口中啊啊不止。


  小白疑惑地看向老头儿,老头儿笑了笑:“这孩子自小便是哑巴,”转向小徒弟:“还不下去!”


  小徒弟怀抱着**向后院跑去。


  那边厢邓文翰看着一具上了色的棺材,用手摩挲着光滑的表面:“老人家,一天之内六口棺材打得好吗?”


  老头儿嘬嘬牙花子:“您也看到了小店就我和小徒两人,一口棺材日夜不休也要做个七八日。”


  邓文翰指着身旁的棺材:“等不了那么久,我看这几口已然做好了,你与主家商量商量,都给我吧。”


  “这...”老头儿面色为难:“谁家死人也等不得啊。”


  邓文翰自怀中取出银两:“我也知道这话说不出口,劳驾老人家费费心。”


  老头儿犹豫半晌,哆哆嗦嗦上前将钱袖了:“老朽试试吧。”


  邓文翰揭开棺材盖:“什么材料的?”


  老头儿道:“不敢瞒客官,柏木的,防虫蛀,不易沤烂,家里没点钱是用不起的。”


  “不怕用钱,但料子得好。”邓文翰抬腿跳入棺材。


  小白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邓文翰笑了笑:“快班几位为公牺牲,自然不能慢待了,我帮几位英雄试试料子,怎么不可以吗?”


  老头儿扒在棺材旁,急得胡子乱跳:“客官,使不得,不吉利啊。”


  “怕什么,”邓文翰坐下来,伸手将棺材板拉上来:“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提前感受感受,怎么你怕我跑吗?”


  邓文翰举动愈发怪异,小白意识到不妙,正在这时棺材板啪地合上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机关 一座普通的宅院前,从这里望去,能看到县衙后院中佛塔的塔尖。


  “听说那佛塔正是邓文翰所修,落成之时邓知县昭告县民,立此佛塔,风调雨顺,万民皆安。”樊志华将脑袋探出巷子,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此地果然离县衙不远。”谷雨收回目光:“速战速决,去叫门吧。”


  樊志华不为所动:“谷大人,面前将是一场恶战,我没你那么好的身手,让我赤手空拳去面对巡检司的同僚,只怕我是没有享福的机会了。”


  谷雨想了想,还是将那把短刀交给了他,樊志华伸手来取,谷雨却不放手:“樊志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别再让我有改变心意的举动。”


  樊志华笑了笑:“一切听凭大人安排,你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


  院门前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两名弓兵站在门后,互相瞧了一眼,面色紧张:“谁?”


  “我,樊志华!”


  “樊志华?你来做什么?”一名弓兵疑惑道。


  另一名弓兵皱紧眉头:“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樊志华的声音响起:“废话,不是崔巡检告诉我的,还有哪个?赶紧将门开了,大人有事吩咐!”


  “你等着。”弓兵放下戒心,取下门闩,露出一条缝向外观瞧:“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樊志华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大人说——还不束手就擒!”一个箭步窜了进来,手起刀落,将一名弓兵砍翻在地。


  “啊!”


  惨叫声中,另一名弓兵回过神来:“妈的,你干甚...”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弓兵不及招架,谷雨挥刀便砍,弓兵应声倒地。


  “冲!”两人迅速向二进院推进,还不等过月亮门,几名弓兵呐喊着冲了出来,此情此景无需废话,两伙人各擎兵刃战在一处,谷雨一把朴刀耍得大开大合,气势如虹,樊志华与人正打得难分难解,那边厢谷雨已然结束了战斗,一个箭步窜上前,将樊志华的敌人解决掉。


  他在靴底将血迹擦干:“还有多少人?”


  樊志华数了数人头,笑了:“没人了。”


  “还有一个。”谷雨望着月亮门的方向。


  一名弓兵推着一名老妇人从门里走出,明晃晃的刀片架在她的脖子上,老妇人吓得哆嗦成一团,弓兵恶狠狠地道:“不想这寡妇死在我手里的话就退后!”


  谷雨两眼冒火,右手微微发抖。


  这名老妇人正是陈琳的遗孀,他老两口膝下无子,陈琳告老还乡后便带着老伴在县城中置办了一套宅子,两人本想在此颐养天年,却没想到陈琳因为县试一案惨遭杀害,如今连他的老伴也不得安宁。


  邓文翰暗中刺杀陈琳之时,便将他的家调查得一清二楚,料定陈氏一个孤弱老妇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将她的家宅强占,用来囚禁书生家眷。


  邓文翰心思机敏,此地确实无可挑剔,任谁也不会想到陈琳家中会藏有人质,即便是潘从右或者谷雨亲自搜查,也不忍打扰造次。


  只是如今陈琳尸骨未寒,家宅却被强人所占,唯一的亲人又被挟持,欺负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谷雨怒火中烧,险些咬碎嘴中钢牙。


  那弓兵见谷雨浑身杀气,不为所动,再见两人身后同伴倒在地上惨叫不止,心中更是恐惧,嘶声道:“退后!否则我宰了她!”


第七百三十四章 追凶 棺材下是一截短木梯,小白加了小心一级级走下来,头顶光线充足,他并没有发现人影。等踩到土地,这才发现棺材下竟然是一个人为挖就的土坑,大小足够五六个成年男子栖身,模模糊糊能看到角落中一张简易的床和衣物,靠近床的柜子已被翻得乱七八糟。


  土坑之内闷热潮湿,小白摸索到柜子旁,见柜子上有一盏油灯,伸手在灯杆上试了试,触手温热。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将油灯引燃,四周霍然一亮,此刻看得更加清晰,在土坑的另一侧还有水缸、马桶等物,墙壁上则挂着篮子,篮子中存放着用来垫饥的烧饼,看来此处被当做了临时的避难所,生活物资一应俱全,唯独没有看到逃生的通道。


  小白心中焦急,举着油灯上看下看,忽然发觉柜子下有两道明显的划痕,他心中一动,忙将油灯放在一旁,两手扳住柜子的边缘,手中较力将柜子推开,露出一个幽暗的洞口!


  小白恍然大悟,邓文翰便是通过这里逃离的。他举着油灯,蹲下身子毫不迟疑地爬了进去。


  这洞口修得仅容一人爬行通过,小白手脚并用,说不出的狼狈,但此刻心无杂念,唯一所想便是拿下这诡计多端的邓文翰。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前方隐隐透出光亮,他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向洞口爬去。


  出得洞口,还不等他喘口气,头顶恶风忽至,小白吓得一激灵,身体弹射而出,偷袭者手中的铁锨狠狠地砸在地上。


  小白从地上爬起,却见两名男子正愤怒地看着他,一人则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腹鲜血淋漓,不知死活。


  那名手持铁锨的男子见一击不成,再次扑上来,小白厉声道:“干什么?!”


  男子气急败坏地道:“你同伴伤我弟兄,还问我干什么?不打死你,怎么给我弟兄报仇!”扬起铁锨便打。


  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举手将他的手腕叼住,用力反拧将其制服,离得近了忽然闻到一股酒气。另一名男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面色潮红,只是嘴上仍不服输:“快把我弟兄放了,不然我要报官了!”


  小白不为所动:“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眼见被俘的同伴疼得龇牙咧嘴,只好道:“我和两个弟兄原来在饭馆吃饭,酒喝了不少,便想来茅厕方便,哪知上到一半,地上忽地冒出个人来,我那弟兄吓了一跳,见那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便揪住他盘问,那人话也不说,从怀中掏出匕首将我弟兄捅伤,顺着后门逃了出去。”


  小白咬牙道:“邓文翰!”


  那人又道:“我们正要报官,接着便听到那洞里传来动静,我们便想着要为弟兄报仇,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行事为何如此粗鲁?”


  小白松开了手,一抱拳:“几位误会了,先前逃出的那人确是罪大恶极,但我与他并不是一伙的,否则他为何不等我,独自逃了?”


  那人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小白又道:“我答应各位,一定将此人擒了,给各位一个说法,不知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边!”那人指着打开的后门,自言自语道:“他险些闹出人命,你若是迟得半分,他恐怕就要逃出城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樊志华从尸体上一一看过:“这些人正是黑山寨的山贼,但这个人却不是。”所指之处却是个富态的胖子:“好教大人知道,这人叫傅通,乃是傅晋闲的父亲,他是被邓文翰杀死的。”


  将邓文翰如何勒索傅通,如何杀人灭口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潘从右与谷雨相视无语,过了良久潘从右才道:“傅通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只能说他所托非人,与虎谋皮,落到如此下场,也是他命中有此一劫,通知傅晋闲认尸吧。”


  傅晋闲一直被潘从右藏在县衙之中,避免被有心人看到,此刻忽然传唤他,还以为潘从右又要审他,百般不愿意,等见到父亲的尸首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抱着父亲冰冷的胸膛左右晃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胖腮流下:“爹,爹,你醒醒啊,咱不要功名了,你活过来好不好?”


  谷雨看得心中难受,将脸别过一旁,樊志华道:“两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是不是能放我离开了?”


  潘从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杀了小花?”


  樊志华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呼饶命,潘从右冷哼道:“小花与你自小为伴,你不仅不爱惜她,更将其视为玩物非打即骂,樊志华啊樊志华,你也算个男人!”


  樊志华辩无可辩,叩头不止,但心中却是不怎么怕的,潘从右怒火中烧,缓了半天才道:“你杀小花,虽是出自邓文翰授意,但你杀的毕竟是一条无辜性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若不罚你,我对小花愧疚难消。”


  樊志华听到此处,心里一松,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谢大人。”


  “不要谢我,这只会令我觉得更加对不起小花,”潘从右的话冷冰冰的:“我只希望你经此一事,能老老实实做个好人,诚恳处事,善待他人。”


  樊志华叩头道:“小的知道了。”


  潘从右看看天色:“家眷被解救,再没什么好怕的了,邓文翰此人十分危险,我怕拖久了会出事。”


  谷雨也有同感,邓文翰不止是官,更是山匪,穷途末路时反抗的烈度远超想象。两人商议一番,决定不再按原计划执行,先将邓文翰拿下再说。


  决议已定谷雨不再耽搁,邀樊志华一道出发,樊志华此刻不敢拒绝,不情愿地应下了,两人匆匆走出县衙。


  自县衙的长街上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见谷雨两人从东门走出,带着兵刃,那人张开双臂将两人截住,口中啊啊有声,正是那棺材铺的哑巴徒弟。


  “哑巴?”樊志华皱起眉头。


  谷雨见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跑得汗流浃背,脸上则是焦灼的神色,不禁疑虑心起:“你有话对我说?”


  哑巴徒弟疯狂点头,忽地扯住谷雨的衣裳一角,谷雨蹙眉道:“衣裳?”


  哑巴徒弟摇头,扯住谷雨的衣角不放,啊啊个不停。


  樊志华不耐烦了:“走吧,这厮来路不明,且不去理他。”


  谷雨没有理会他,仍然在试图理解对方的意思。


  是地点:“裁缝铺?”“成衣铺子?”


  是材质:“棉麻?”


第七百三十六章 远走高飞 “可很多弟兄还是死了。”葛永锋眼前金星四冒,自土地庙一路走来,已是精疲力竭,更何况迟迟无法止血,体力早已被耗尽。


  邓文翰观察着他的神色:“你不信我?”


  “我信,”葛永锋斩钉截铁地道:“大哥仁义慷慨,弟兄们跟了你,享了不少福,即便死了也值,我信大哥不会害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邓文翰总觉得葛永锋说出的话怪怪的,可偏生又辩白不得,他闷声应了,随后又问道:“除了你,还有弟兄活着吗?”


  葛永锋呻吟一声:“大哥,你不给我止血吗?”


  邓文翰一怔,随后在脑袋上拍了一记:“你看我这脑子,关心则乱。”左右看了看,将床单撕开:“忍着点儿。”


  葛永锋将衣裳撩开,再看那伤口深可见骨,显然伤得极重,邓文翰将布条缠在他腰间绕了数圈,直到血被止住才松了口气:“听巡检司的人说咱们弟兄逃了两人,另一个是?”


  从葛永锋的角度只能看到邓文翰的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眯起眼睛:“虎子。”


  “哦,是这小子。”邓文翰的语气中听不到情绪:“他在哪里?”


  葛永锋缓缓开口:“死了。”


  “哦?”邓文翰抬起头:“怎么死的?”


  此时夕阳西斜,天色转暗,室内不复先前的明亮,两人的目光交汇,在阴影中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葛永锋淡淡地道:“被巡检司重伤,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邓文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现在就剩下咱们弟兄两个,无论如何都要逃出生天。”


  葛永锋摇了摇头:“城门关闭,咱们又能逃去哪里?”


  邓文翰道:“放心吧,我毕竟是一县之长,听我话的人总会比听潘从右话的人多。”


  “他们不会出卖大哥?”葛永锋疑道。


  邓文翰笑了笑:“有可能,但他们一定不会出卖钱。”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睁一目眇一目向外观察,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正好为逃脱提供条件。


  “钱是个好东西。”葛永锋的话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他勉力站起来,脸上痛苦万分。


  邓文翰没有做声,眼睛眯了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街上。


  小白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去哪儿了呢?”


  他循着醉汉所指的方向追到附近,便失去了邓文翰的踪迹,这已经是他走过的第三圈了,紧张、自责和疲惫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他是未来的掌教,是天赋奇才的少年,在山上无论是长辈还是师兄弟,哪个不是宠着哄着。


  可在下山之后他发现自己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那引以为傲的身手也并没有起到一招定乾坤的奇效。


  凡尘俗世像粘稠的染缸,既有条条框框,又有藕断丝连,它无法教人快意恩仇,只会令人深陷其中。


  道心,道心,何为道心。


  人间,人间,何为人间。


  他狠狠地拍了拍脸,叉着腰站在大街中央,行人来往与他擦肩而过,他喃喃道:“不要灰心,城门关闭了,他逃不了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帮手 谷雨与周围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半大孩子,身高只到谷雨的胸口,但面相老成,却是那个叫何三儿的小乞丐。


  谷雨松了口气:“何三儿,怎么是你?”


  何三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见到债主子还能笑出来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周围皱了皱眉,谷雨却笑道:“不是答应过你,且宽限我几日。我那腰牌还押在你手里,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何三儿道:“那可不一定,”话虽这么说,他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再纠缠,向巷子外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在追人?”


  谷雨挑了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何三儿道:“我盯你多时了,”见谷雨脸色一变,又补充道:“早些时候我的小弟兄们在京城各坊寻人,结果寻到此处却被人打了,我本来想找对方讨个公道,哪知道对方凶神恶煞似的,我怕弟兄们吃亏,便没敢与对方硬碰。本来还想寻个机会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哪知道你们就来了。”


  谷雨眼珠转了转,忽地一笑:“何三儿兄弟,我再找你做笔生意,你肯是不肯?”


  顺天府衙,两名护卫费力地抬着一张床走来,任忠贤背着双手拦道:“干什么呢?”


  两名护卫连忙将床放下,躬身请安:“回大人的话,董捕头已将值房之中的杂物清扫一空,命我等抬几张床以备不时之需。”


  “唔...”任忠贤捋着花白胡须沉吟着,不远处几名郎中身背药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不满地皱起眉头,两名护卫小心地道:“大人,你看我们?”


  任忠贤抬抬手:“去吧去吧。”


  他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终是放心不下,悄默声地走到值房不远处的地方探头看着,只见院中的角落中堆放着从值房中清扫而出的桌椅杂物,那两名护卫抬着床走到院门口便不再往里走,探着身子将床递了进去,院中的董心五和梁岩探手将床接了过来抬入值房。


  而院门口的几名郎中将药箱卸下递给院中的王广和和夏姜,夏姜接在手中道:“师兄,小成可有了消息?”


  为首的是名中年人,他摇了摇头:“他已带着人前去寻药,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王广和面色深沉道:“派人催催他,此事在日落前必须解决。”


  中年人躬身领命:“师兄放心,我亲自去。”


  夏姜想了想,叮嘱道:“现下蛊毒还未爆发,切不可出去乱传,否则搅乱人心得不偿失。”


  中年人道:“小师妹说的是。”领着几名郎中快步离去。


  任忠贤缩回头来快步离去,途中官吏与他招呼,他也置若罔闻,回到书房之中,师爷连忙站起身:“大人,您这是去哪儿了?”


  任忠贤回身关上门,手抚着门框陷入沉思,表情阴晴不定,师爷莫名其妙地问道:“大人...”


  任忠贤忽地转过身:“廖师爷,本官有事出去一趟,若是有人问起,你且先将人挡了,待我回来之后再说。”


第七百三十八章 同行人 兵丁将城门前的百姓驱离:“排队排队!”


  百姓见这架势,便知有了转机,闹闹哄哄之中一条长龙迅速在广场上迅速集结。


  同时有兵丁登上城垛子,向城外的百姓大声呼喝,欢呼声越过城墙,与城墙内的喧闹交相辉映。


  邓文翰在李惟忠的陪伴下匆匆走向城门洞。


  兵丁手脚麻利地搬开拒马,卸下粗重的门闩,八人同时上手,高大的城门发出生涩的响声,缓缓开启。


  人群爆发出惊天的喊声。


  李惟忠一手扶在腰间,不时回头看向广场另一边。


  邓文翰却只把目光盯着李惟忠,袖中的匕首被他反手抓着。


  城门终于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之中大开,城门官报一声:“各持官凭路引,有序通过,但有插队者叉出去!”


  邓文翰将路引报上,城门官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邓文翰,提笔写了个名字:陆铎。挥手放行。


  邓文翰松了口气,将路引掖在怀中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是个身量不高的年轻人,城门官接过他的路引,抬头看了一眼,年轻人礼貌地笑了笑,城门官将他的名字登记在册:谷雨。


  邓文翰在李惟忠的陪伴下走出城门,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山野,天色完全黑下来,夜色像倒倾的泉水宣泄而下,好在今晚星光璀璨,人影可见。


  李惟忠回头看了看:“潘御史没有追来。”


  邓文翰心情好起来:“如果潘御史追来,恐怕我会死在你的刀下是吗?”


  李惟忠一怔,随后笑了笑:“总不能教你牵累了我,”粗糙的大手在邓文翰肩上拍了拍:“好在你福大命大,自此之后再无官场烦恼,好好享你的清福吧。”


  邓文翰也笑了:“那咱们就此别过。”拱了拱手,将包袱紧了紧,转身沿着官道而去。


  此时城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进城,再加上方才他与李惟忠谈话,出城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官道之上谈笑之声不绝于耳,邓文翰一时想起仕途折戟的不甘,一时想起弟兄惨死的愧疚,一时却又想到未来的宅子该不该置办在西湖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但脚步轻盈,恨不得将一切抛诸脑后,也许是今夜月色撩人,竟让他有踏风逐月的雅致。


  “哥。”身边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吓得邓文翰一哆嗦,扭头看去,却是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少年。


  “你叫我?”邓文翰左右看看,指着自己的鼻子。


  少年点点头:“路途寂寞,跟哥说说话,您去往何处?”


  邓文翰打量着他,这小子普通得教人生不起戒心,他矜持地一笑:“一个没有烦恼的好地方。”


  少年露出羡慕的神情:“有那样的地方吗?”


  邓文翰道:“只要你想找,自然是有的。”


  少年撇撇嘴:“又有什么乐趣呢?”


  邓文翰以一种可怜的眼神打量着他:“赏花弄景,三五好友,听曲品茗,饮酒作乐,娇妻美妾,唤奴使婢,有了这些你还有烦恼吗?”


  “哦,”少年低头受教:“那被你坑害的书生,被你鱼肉的百姓,被你残杀的同伴,他们有烦恼吗?”


  邓文翰只觉得一道闪电在脑海乍起,惊得魂飞魄散:“你...你是谁?”


  “谷雨。”少年抬起头,面容冷峻。


第七百三十九章 摊牌 官道之上,行人纷纷惊慌躲避。


  邓文翰手持匕首,凶相毕露,毫不客气地向谷雨扎来,谷雨举手格挡,曲肘横划,邓文翰只觉眼前寒光忽至,闪身避让,右腿狠抽谷雨小腹,谷雨抬腿格挡,短刀刺向邓文翰咽喉,邓文翰大惊,连忙再躲,哪知谷雨只是虚招,那只脚尚未收回,挟风踹向邓文翰的胸口。


  邓文翰躲闪不及,身体向后跌飞。


  两人都是技击高手,电光火石之间,别人看得眼花缭乱,两人胜负已分。


  谷雨不依不饶,揉身而上,邓文翰应变极快,一骨碌爬起身钻入人群。


  “啊!”“啊!”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声。


  谷雨火冒三丈:“邓文翰,出来!”


  邓文翰眼珠一转,忽地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哗地抛在空中:“抢钱啦!”


  一张银票落在一个仰头发怔的男子脸上,那人取下细看,忽地惊叫出声:“是银票!”


  一石激起千层浪,行人群情激越,也不知道害怕了:“是我的!”“是我的!”


  谷雨眼见人群大乱,邓文翰向他诡谲一笑,紧接着一矮身,忽地消失了踪影,谷雨大惊:“糟了!”急忙向邓文翰消失的方向追过去,怎奈人潮凶猛,谷雨瘦削的身子像一叶扁舟,在风浪中左右摇晃,他又不能真个伤了这些百姓,正在焦急间,忽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邓文翰!”谷雨先惊后喜,抢步上前。


  “杀人了!”与此同时,人群中一身喊,狼狈地向四周逃窜。


  邓文翰僵直着身子,腹间一柄尖刀,他两手握住刀柄,鲜血自指缝汩汩而出,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你还活着?”


  虎子咬着牙,目光中充满了仇恨:“我倒宁愿死了,也不用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杀二哥的一幕看在眼里。”


  邓文翰身子一颤:“你都看到了?他身受重伤,跑不了的。”


  虎子拧动刀柄,邓文翰五官扭曲,虎子冷冷地道:“邓知县,我的好大哥,你也跑不了了。黑山寨的人都死绝了,黄泉路上不会孤单。”


  谷雨窜到近前,眼前的一幕令他大吃一惊。邓文翰是此案罪魁祸首,好多真相还要从他口中获取,急得他飞起一脚,将虎子踹翻在地。


  邓文翰呻吟一声,跪倒在地。


  虎子哈哈大笑:“邓文翰身为大哥,为了一家私利置弟兄们于不顾,此人不仁不义,人神共愤,我虎子为弟兄报仇了!”匕首在颈间一抹,死尸栽倒在地。


  谷雨没空管他,抢到邓文翰面前检视伤口,邓文翰只感到天旋地转,体力快速而清晰地流逝,他艰难地睁着眼:“没用了。”


  谷雨叹了口气:“便宜你了。”


  “其实还有个没有烦恼的地方...”邓文翰嘴中含糊不清:“佛塔...蒲团...”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脑袋一歪,一条大好性命就此交待。


  谷雨站起身子,一时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行人胆战心惊,自他身边绕行而过。


  “小谷!”


  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声如洪钟,谷雨扭头看去,官道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第七百四十章 升堂 潘从右一惊:“没留活口?”


  谷雨苦笑道:“倒不是下官不听命令,实在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将虎子刺杀邓文翰的事三言两语说了。


  潘从右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邓文翰作恶多端,没想到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谷雨道:“我原本想去寻找曹将军求援,哪知道...”


  “哪知道咱家却不请自来了!”粗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潘从右定睛一看,登时喜道:“克攀!”


  来人正是曹克攀,原来他在营地苦等良久,始终不见潘从右,心中不免泛起嘀咕,直等到夕阳西下,与潘从右约定的时间已过,曹克攀已等得毛了心,他身家性命全系于这位爷身上,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点齐人马一路急行扑向县城。


  哪知官道之上恰好遇上谷雨,潘从右深感城中人手薄弱,为防李惟忠狗急跳墙,此番派遣谷雨一为追踪邓文翰,二则是回营地救援。


  两人官道相见,自是说不出的高兴,谷雨记挂着潘从右安危,率领曹克攀部气势汹汹杀了回来。


  曹克攀所率五十余人均身着便装,谷雨见城门安静如初,不确定潘从右是否有危险,当即与曹克攀商量扮做平民,排队入城。


  一路走到值房门口才遭遇少许抵抗,曹克攀二话不说当即拿下,直到看到潘从右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大人,您让克攀等得好苦。”


  潘从右见他一脸哀怨,不禁好笑道:“你来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小白看着潘从右,直到此刻才看到老头儿真正放松下来,他才恍然方才的潘从右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轻松,小白因为与邓文翰照过面,所以实施抓捕的只能是谷雨,邓文翰身为匪首,武艺莫测,谷雨究竟是不是对手?李惟忠若是拼死抵抗,正如他所说,这区区十余人未必是他的对手,狗急跳墙之下,有没有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不是决策者,可以不去考虑这些问题,但是潘从右需要考虑,他必须要为每一环节可能出现的差错承担责任。


  小白跟随这位老者日久,越来越能体会到他的沉重。


  县衙,灯火通明。


  十二位书生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堂上端坐的正是巡察御史潘从右。


  “威武!”壮班喊堂威。


  两侧端坐的官吏脸色整肃,表情有喜有悲又怒有忧,潘从右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惊堂木一拍:“各位!”


  堂上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潘从右沉声道:“本县县试舞弊一案风波不断,本官途经此地,恰巧遇到此事,身为巡察御史,为国分忧,责无旁贷,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于是乔装打扮混入县城,终将此案查明。”


  官吏这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的真实目的,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潘从右又道:“高邮知县邓文翰主导县试舞弊,收受傅通等人巨额贿赂,伙同本县教谕季华清等人将唐定钊等人试卷李代桃僵,证据确凿,枉顾国法,罪无可恕!”


第七百四十一章 放过 潘从右点点头,看着满堂文武:“高邮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本官一路走来,良辰美景,数不胜收,诸位是本县的父母官,万望守护这一方秀土良民,老夫在此谢过了。”


  众官面红耳赤,躬身应了。


  潘从右这才将人打发走,书生见潘从右疲惫不堪,也识趣地退下了,潘从右温言宽慰,一直送到门口,家眷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亲人相见一时热了眼眶,险些阴阳两隔的后怕以及滋生的幸福感令所有人喜笑颜开。


  众人千恩万谢地与潘从右道别,三三两两离开县衙,长街尽头万家灯火,将这些人拢在光晕里,潘从右出神良久,最终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县衙。


  小白犹自不甘心地道:“那卷宗之中记录的可不止县试舞弊一案。”


  潘从右心情大好,笑道:“小谷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小白知道潘从右在拿他打趣,坦诚地道:“小谷沉着冷静,杀伐决断,我确实不如他。”


  潘从右从他的口中听出了一丝萧索:“他在顺天、应天两府打熬经年,过手的又是大案子,还有天赋加成,自然做得得心应手。你与他成长、经历大不相同,所受教育更加迥异,各自都有所长,切勿妄自菲薄。”


  小白笑了笑,转换话题道:“那卷宗之中明明记载官员胥吏种种恶行,为何只单单挑出县试舞弊案相关官员惩处,这样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潘从右幽幽地道:“水至清则无鱼,指望一场审讯便肃清当地的官场,想法虽好,但行之不通。”


  小白咂摸着其中的味道,潘从右道:“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手中握有罪证,却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下手,人都有侥幸心理,自然会衷心任事,好生表现,以此换得宽宥,那些不干不净的手脚哪里还敢再伸?”


  小白恍然大悟,但仍不放心地问道:“要是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呢?”


  潘从右眼神转厉,沉声道:“那就数罪并罚,打得他疼,打得他怕,教他知道祸害百姓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小白笑了笑:“希望他们能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


  潘从右撇撇嘴:“但愿吧。”


  沉闷的声音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往狱神庙的方向看去,潘从右努了努嘴:“走,去看看。”


  空地上放着一张条凳,樊志华被扒光了裤子绑在条凳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兵丁扬起手中的板子重重落下,闷响中樊志华疼得全身一哆嗦,紧咬的牙关中透出嘶嘶呻吟声。


  谷雨站在条凳前,负手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樊志华。


  樊志华恨声道:“姓谷的,你真不是个东西...唔!”又是一板子挟着风势落下,樊志华腮帮子打颤,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白站在阴影中:“小花那姑娘太可怜了,小小年纪遇人不淑,一辈子毁在这畜生手里,大人饶他死罪,黄泉之下小花怕是不甘啊。”


  潘从右沉声道:“这樊志华虽然谈不上大智慧,可这小聪明着实不少,他以人质的下落相要挟,迫使谷雨用夏郎中的名义起誓,事急从权小谷只得就范,乖乖发了毒誓,承诺放他一马,这事老夫也不得不卖他的面子。”


第七百四十二章 遇袭 “走!”谷雨斩钉截铁地道:“城外驻军群龙无首,若遇急情后果不堪设想。”


  潘从右想了想也道:“小心为上。”


  一行人匆匆整队离开县衙,小白回头望去,衙署在夜色下已变得模糊了,唯有那佛塔的塔顶高耸,引人注目:“你说这邓文翰将罪证藏于佛塔之中的蒲团之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是为了赎罪?”


  “不知道。”谷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摇了摇头:“这佛塔修得动机不纯,到底也没保住他的性命,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城门前的广场上已不见寻常百姓的踪影,曹克攀归拢人马,翘首以待,见到潘从右不禁笑道:“早料到大人是要回去的。”


  潘从右也笑了:“出发!”


  一行人出了城门,守城兵丁慢慢合拢城门,曹克攀回头看去:“咱们前脚走,后脚李惟忠若是被放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潘从右两手攥着缰绳摇了摇头:“纵使高邮卫有这个心,巡检司有这个胆吗?”


  曹克攀也笑了:“这就是大人把他押到县衙大牢的原因吧?”


  县试舞弊案顺利解决,潘从右放下一桩心事,与曹克攀打趣道:“也不知道成不成,要不然我把曹将军留在这儿吧?”


  曹克攀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坚决反对。


  众人说说笑笑,官道之上不见人影,只有潘从右这一支队伍,月朗星稀,凉风阵阵,但听马蹄得得,人语低回,谷雨直到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入城只有一天,却仿佛过了很久,这一天之中所发生的种种曲折离奇,一幕幕在他眼前回放,让他更加迫切地想回到夏姜身边。


  他不善骑马,与小白走了个肩并肩,小白看了他一眼:“小谷,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谷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小白点点头:“我十八,你得叫声哥。”


  谷雨挠了挠头:“我不是该叫你一声道爷吗?”


  小白嘻嘻一笑:“那多生分。”


  谷雨放下手:“那叫道爷哥?”


  小白不笑了:“那你还是叫道爷吧。”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另一人的脸上,谷雨笑道:“多生分,还是叫小白吧。你有心事?”


  小白龇牙道:“说得一本正经,人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唔...你如果生在一个万人敬仰的教门,你又是教主独子,长辈宠着,师兄弟让着,后辈敬着,你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善良风趣武艺高强,若你有这样的人生,还时常感到遗憾,究竟是为什么呢?”


  谷雨白了他一眼:“因为你吃饱了撑的。”


  小白恼火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谷雨叹了口气:“小白,你起跑的地方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那其中就包括我。一个凡人为何要给一个贵人讲人生道理呢,你视野开拓头脑灵活,困扰你的一定不是外界,而是你自己的内心。”


  小白怔怔地看着谷雨,谷雨又道:“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你的烦恼,我很愿意做那个人。”


  小白想起潘从右的话,恍然大悟:“作为朋友?”


第七百四十三章 分兵 纷乱的马蹄声打破沉静的月色,骑兵呼啸着从谷雨身边跑过,步兵嚎叫着各持兵刃威风凛凛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谷雨裹在人群之中,他将绣春刀端在眼前。


  莫非偷袭的人是锦衣卫?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出现在脑海:为什么?


  他的脚步慢下来,兵丁不解地看他一眼,向前方跑去。


  为什么?


  他隐隐地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问题出自哪里呢?谷雨紧张地思索着。


  一名队正经过他身边,见他停止不动,关切道:“小谷捕头,您可是不舒服?”


  谷雨摇了摇头,眼神迟疑地看着对方,那队正道:“您不妨在路边歇歇,横竖五里地,弟兄们用不了多久便到,您就放心吧。”


  谷雨摆摆手,队正飞快跑去。


  “五里地...五里地...”谷雨喃喃道,忽地脸色变了:“不好!”


  队伍以摧枯拉朽之势去得远了,尘土漫天,在月光下飞扬。


  谷雨转身向营地跑去。


  “嗖!”一箭响过,一名躲在树上的暗哨应声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忍着痛大喝一声:“敌袭!敌袭!”


  喊声响起的时候,几名暗哨在破空声中中箭倒地。


  方才谷雨搬救兵,留守兵丁在惴惴不安地等着,此刻陡闻异变,抄起手边的家伙便冲了出去。


  一排箭雨带着火团铺天盖地而来!


  “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箭尾被淋了猛火油,落在帐篷中,大火迅速窜起来,浓烟弥漫开来。


  “救火!”兵丁慌了神,拼命扑打着火苗。


  大脑袋气得大骂:“别用衣裳扑火,操!”他手脚麻利将衣裳脱下,用水囊浇湿,展开衣裳盖在扑腾的火苗上,不久青烟屡屡,火苗消失不见。


  小瓶母女和小成两个也赶来帮忙,夏姜学着大脑袋的样子,刚把衣裳脱下,眼光向远处一瞟,吓得呀一声惊叫,只见浓烟之中一个个夜行人悄悄摸了过来,手中绣春刀收割着兵丁的性命。


  “跑!”大脑袋咬着牙。


  囚车旁几名看守的兵丁紧紧地攥着刀,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黑暗的林间箭矢齐发,几人应声倒地,夜行人如鬼魅般出现,一刀一个将痛苦呻吟的兵丁送上了路。


  胡应麟惊恐地看着围拢而来的夜行人:“你...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答道:“胡大人,难道你以为有潘从右护航,咱们便能舍了你?”


  “你们冲我来的!”胡应麟惊呆了。


  另一名夜行人开了锁,将囚车门打开,抓住胡应麟的衣领子将他粗鲁地揪了出来:“劳驾胡大人换个地方叙话。”眼神闪过一旁的吴承简和赵显达。


  吴承简吓得瘫软在角落,赵显达忽道:“带我走!不管你们是什么人!”


  夜行人嗤笑道:“你也配!”将胡应麟小鸡仔一般拎起来,转身迅速没入林中的黑暗。


  胡应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对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的草丛间。


  身后一阵疾风刮过,谷雨神兵天降,一刀递出,一名夜行人应声倒地。谷雨抓住胡应麟向后一扯,胡应麟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第七百四十四章 前路 “大人小心!”丁临见机得快,一跃而起将潘从右挡在身后。


  这一支小队不过七、八人,但战场冲锋比之其他夜行人更加勇猛凶悍,尤其是手中绣春刀,如砍瓜切菜般,惨叫声中兵丁瞬间被冲散了阵型。当先一人身高体长,绣春刀耍得虎虎生风,直奔小白而来。


  谷雨瞧得目眦欲裂:“小白,撤!”


  小白也意识到这一队人马非比寻常,夹起胡应麟便跑。


  “想跑?”那人却是青堪假扮,今晚张回指挥锦衣卫倾巢出动,务求一击必中,他所率小队正是精锐中的精锐,曹克攀所率部众数倍于己,但在他眼中不过土石瓦砾,不堪一击,眼见小白不战而逃,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长刀一挥,杀气腾腾而来。


  防御工事中的兵丁见势不妙,齐声呐喊着冲了出来,将小白挡在身后。


  青堪长刀如死神镰刀,不断收割着性命。


  啊!啊!长刀过处,鲜血飞溅。


  关键时候曹克攀领着人冲入林中,战场形势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如狼似虎,手下的兵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退,更可怕的是浓烟之中不知还隐藏了多少敌人,他放声大叫:“大人,你先撤,我来掩护!”


  潘从右道:“要走一起走!”


  曹克攀知道他的脾气:“丁临!”


  丁临会意地点点头,搀住潘从右的胳膊便向林中深处急急走去,潘从右挣扎着:“放开我...”声音渐渐远去。


  曹克攀看向谷雨和小白两人:“大人交给你们了!”


  谷雨心中一颤,曹克攀的口吻像在交待后事,他沉着脸色:“对方很可能是锦衣卫所扮,将军千万小心,咱们后方汇合!”


  曹克攀怔了怔,咧开大嘴笑道:“照顾好自己,滚蛋吧!”


  长刀出鞘,曹克攀如一头猛虎,扑向青堪。


  林中哗啦啦一阵响动,潘从右和丁临冒出头来,跌跌撞撞爬上官道,紧接着是更多的兵丁、谷雨、小白。


  潘从右回首望去,但见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他双拳紧攥,禁不住地打哆嗦。


  小白绝望地道:“这黑灯瞎火的,咱们逃去哪里?”


  谷雨咬着牙道:“别管那么多了,往前跑就对了。”担忧地看向潘从右:“大人?”


  潘从右明白他的意思:“老夫还能撑得住。”


  谷雨感激地看向小白:“若不是你及时救援,恐怕我这条命也要葬送在林间。”


  夏姜听得满脸紧张,双唇抿在一起,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谷雨的胳膊。


  小白脸上带着血迹,沉声道:“若不是大人反应及时,我也不会出现得那般巧。”


  遭遇伏击时,潘从右完全被打懵了头,老爷子一生为官,口诛笔伐,针砭时弊,从不曾惧,但官场上玩的是心思、是手段,像这么真刀真枪的遭遇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身体上的痛楚令他双眼晕眩,脑袋发懵,直到谷雨走后才发现了端倪。


  这一伙人明明占据优势,却并不急于下杀手,反而是有想趁乱逃出的兵丁,随即便会迎来暴雨般的痛击。


  潘从右心思电转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的目的正是要把自己围困在原地。


第七百四十五章 大当家 “大当家!”胡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那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面如满月三绺长髯,正是朝寨大当家的徐开龙。
  房中除了徐开龙之外,还有姚井儿和另一名喽啰,徐开龙将夜行衣除下端坐在椅中,看着地上跪伏的胡佳,气得火冒三丈:“你敢杀官?!”
  胡佳吓得一激灵,磕头如捣蒜:“大当家的,我错了,当时情况危急,我是迫不得己为之。”
  徐开龙痛心疾首地道:“昔日我三令五申,再如何危急也不能杀官,否则朝寨必定万劫不复。”
  胡佳低垂着头:“叔,我知道错了。”
  他这个叔字出口,徐开龙不禁愣了愣,看着他惶恐的神色,心中一软缓和了口气:“起来话吧。”
  胡佳答应一声蹒跚着站起身,姚井儿忙从旁搬了把凳子交给他,胡佳双手接过:“井儿,你...你的伤不碍事吧?”
  姚井儿一愣,憨憨一笑:“好得差不多了。”
  徐开龙耳听得两人对话,怒气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今日跟着你,竟不知道你又带着弟兄们走上了老路,胡佳啊胡佳,让我你什么好?”
  胡佳满脸涨红,嗫嚅道:“弟兄们也要生活。情势所迫,不得不重操旧业。”
  去年夏姜误入朝寨,被姚中慧乱点鸳鸯谱嫁与姚井儿,婚礼当胡佳与姚井儿发生口角,两人在酒精作用下失了分寸,胡佳在争执中误伤姚井儿,为避免姚中慧报复,遂领着手下弟兄下了山,那时赵先生要求朝寨在城中尽采生草梢,胡佳主动请缨将这活儿揽了下来。毛怀山事件暴露后,他便在城中隐匿下来,待风头过后却不禁犯了难。
  姚中慧心胸狭窄,擅又是她堂弟,若是他这时回山只怕姚中慧不会轻饶了他。是以便打定主意暂时不再上门,但他手下二三十人总得生活,不得已找到了赵先生。赵先生不计前嫌,在城中物色目标,由胡佳具体执行,逼目标就范,短短半年时间也做下了好几起案子。
  徐开龙听完他的陈述,不禁火往上撞,他勉强压制下火气:“胡佳啊胡佳,你好生糊涂。咱们寨子是怎么聚起来的?是交不起税糊不了口的乡民为了有口饭吃才走到了一起,当年你爹和我早年硬着心肠做那无本钱的买卖,实在是因为背后妻子儿女、老父老母要吃饭。如今咱们好容易扎下脚跟,山中开辟田野,庄稼够咱们过活,这伤害理的买卖必须要断掉,所以我这些年才会刻意与那赵先生日渐疏远,以便早日断了联系。”
  胡佳不以为然:“和我一般的年轻人还有心思种田吗,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不如我们今晚这一票。”
  徐开龙斥道:“糊涂,你这一票已经将不少弟兄折进去了!”
  胡佳抿紧了嘴唇,无声地抗议,徐开龙换了副语气:“那赵先生神鬼莫测,绝非善类。京城之中帮会众多,为什么找咱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寨合伙,这人有不可告饶目的!原来我们各取所需,可现今咱们日子过好了,就决不能再和这个人发生关联,否则咱们全寨都要跟着遭殃。那寨子中都是你的叔伯婶娘,他们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胡佳面前:“佳啊,叔知道你心气高,想要有一番作为。但与虎谋皮,注定反受其害,你要理解叔的用心。”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上船 谷雨不由地放慢脚步,丁临从后方追上来:“怎么了?”


  谷雨向前方努了努嘴,潘从右眯起眼睛看去,但见前方烟雾森重,隐隐有鱼鳞般的光泽跳动闪耀。


  “这是?”潘从右还没反应过来,丁临却已脱口而出:“是湖!”


  谷雨沉声道:“是高邮湖!”


  “哎哟!”后有追兵索命,前有巨湖拦路,丁临眼前一黑,忍不住惊呼出声。


  谷雨将夏姜向上托了托,咬牙道:“走,小爷要是没了后路就跳湖!”


  丁临气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谷雨向身后瞧了一眼:“宁做海鲜,不做俘虏,你去还是不去?!”


  夏姜抿嘴一笑,在谷雨头上轻轻拍了一记。


  丁临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潘从右道:“他唬你的。”


  丁临搀着他加快了脚步:“什么意思?”


  潘从右道:“此地地处运河之畔,水路最为通达。你我虽然不曾来过此处,但老朽却知道这高邮有处驿站,水陆兼具,名唤盂城驿,却是洪武年间便建成的。”


  丁临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道:“这小子往常不是这性子啊?”


  潘从右看着前方的人影:“为了安抚女伴,开个不擅长的玩笑,丁临,一看你就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聊小谷呢,怎么说到我头上了。”丁临嘟囔道。


  越往前走,水汽越是浓重,打在人脸上,不久便是湿漉漉的一层。湖面越来越宽,最终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一望无尽,无边无沿,夺人心魄。波涛阵阵,月色被搅碎在浪花之间。


  谷雨左顾右盼,忽然哈地一声笑:“跟紧了!”拔足跑去。


  丁临用劲全力观瞧,果然见远处的柳林间隐隐约约露出一排低矮的房子:“驿站!”


  “不止!”


  潘从右指向水面。


  “船!有大船!”


  一句话登时让逃亡的队伍兴奋了起来,队伍之中的大脑袋、小成等人互相瞧瞧,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盂城驿占地开阔,厅堂屋舍百余间,门前高挂气死风灯,此时的驿馆安静祥和。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不绝于耳,敲得人心烦意乱。


  “谁啊?”驿卒打着哈欠,语气不善。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驿卒陡见门外挤进来十几个脑袋,吓得“妈呀!”一声跌坐在地。兵丁一拥而入,向码头跑去。


  “尔等什么人?驿站乃官家重地,岂容冲撞,你们不要命了吗?!”驿卒缩在角落中,目瞪口呆地看着源源不断闯入的兵丁。


  一双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驿卒抬起头,却见一名老者和颜悦色地站在他的面前,身边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驿卒抓住他的手站起:“老人家,你的人要造反不成?”


  丁临怒视他一眼:“胡说,这位是南直隶的巡察御史潘大人!”


  驿卒猛地缩回手,慌忙下跪,潘从右拦住他:“事出有因,冲撞勿怪。”


  驿卒讪讪地笑了笑,心道:谁敢怪?


  谷雨出现在门口:“大人,敌人追来了!”他先发后至,裹在人群中走到驿馆前,却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原来是张回一伙杀到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水路 船上兵丁见主将深陷重围,呼喊着向曹克攀冲去,但锦衣卫早将艞板把住,双方陷入缠斗中。


  谷雨气血翻涌,挤向人群中。


  夏姜朱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有他该做的事情。


  小白将胡应麟轻轻放下来,胡应麟脸色痛苦,双目垂泪:“你们不该救我的。”


  小白摇了摇头,看向潘从右。


  潘从右却没有看他,忽地惊呼一声:“克攀!”


  曹克攀面对张回和齐全儿的攻势打得虎虎生风,张回却不与他正面相抗,身法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曹克攀身负重伤,但他咬着牙强自忍耐,一步步逼近石桩。


  齐全儿武艺远不及张回,但胜在身法灵活,绕到曹克攀背后,抽冷子便是一刀,正切在他的腿弯。


  曹克攀站立不稳,单膝跪地,张回两手擎刀,泰山压顶砍将下来。


  曹克攀咬着牙举刀格挡,铛地一声脆响,曹克攀跌坐在地,张回则身子后仰,登登登退后几步。


  齐全儿哈地一声笑,兜头便剁,曹克攀冷哼一声,刀刃自齐全儿腹间横划而过,如同飓风过境,齐全儿啊地惨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腹间已是鲜血淋漓。


  曹克攀一招得手紧接着就地翻滚,张回立足未稳,曹克攀滚到他脚边,合身撞了上去。


  张回好似撞在一面墙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喷出腔子,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弹出,曹克攀一把抱住石桩,挥刀剁向腕子粗的缆绳!


  张回惊叫道:“杀了他!”


  锦衣卫余众如闻到血腥味的群狼齐齐扑向曹克攀,曹克攀猛地打了个激灵,腹间已中了一刀,他挥刀逼退锦衣卫,又是一刀砍在缆绳之中。


  官船忽地晃悠了一下,兵丁东倒西歪,发出阵阵惊呼。


  曹克攀一刀刀砍在缆绳之上,身边锦衣卫群起攻之,曹克攀岿然不动,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空之中忽地传来一声喊:“曹将军,我来助你!”


  曹克攀一惊,晃动脑袋看过去,小白如一只苍鹰自船头跃下,曹克攀猛地前冲,半空之中接住小白,用尽全身力气将小白顶起:“走!”


  小白的眼泪在半空中挥洒,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子像夜色下晶莹的星星。


  曹克攀嘻嘻一笑:“岂能让你抢了我的功劳?”用尽全身力气:“呔!”一刀斩断缆绳!


  张回大惊失色:“他妈的!”


  官船在经过剧烈的震动之后,缓缓离开岸边。艞板翻落,谷雨半边身子悬空,一只手被船上的兵丁牢牢抓住拖了上去。


  小白轻轻落在船头,他定定地看着曹克攀。


  曹克攀长长地舒了口气,盘腿坐了下来,将钢刀担在自己的腿上,手抚香腮看着黝黑的水面发愁:“也不知道这山高水长的,还能不能回得去家?”


  张回缓缓举起刀,杀气腾腾:“你回不去了。”


  “我说的是魂魄,咱们能聊点高级的吗?”曹克攀翻了个白眼,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语气中充满惆怅:“战场之上悍不畏死,马革裹尸,那是军人的宿命,死后该魂归故里,侍奉双亲是不是?”


第七百四十八章 报仇 远处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达仰面躺着,露出笑容:“你们逃不了了,赵将军马上就要来了。”
  白如冬站在他头顶:“你为何要骗我?”
  谷雨急道:“赶紧跑,敌人马上就要追来了。”
  白如冬无动于衷,他充满悲韶看着杨达:“我以为我们是兄弟。”
  谷雨气道:“他妈的,彭宇!”
  彭宇一个激灵:“在!”
  谷雨指了指远处:“往那个方向跑,成在前面等着你呢。”
  彭宇耳听得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两腿忍不住发软:“你呢?”
  谷雨道:“你先跑,我随后跟上。”
  彭宇还在迟疑,谷雨气急败坏地道:“他妈的,老子话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彭宇最见不得谷雨生气,谷雨一瞪眼他就发毛,拔腿向黑暗中跑去。
  “兄弟?”杨达笑容收敛:“如冬,我也一直拿你当兄弟,如果不是赵将军,我想我们该是一辈子的兄弟。”
  “可你还是背叛了我。”
  杨达脸上的痛苦一点一点浮现:“对不起,赵将军对我有再生之恩。”
  谷雨走到白如冬身后:“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白如冬仍死死盯着杨达:“梦琪是被谁杀的?”
  谷雨立即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不是他做的,却仍然希望有人能还以清白。
  “胡明派人做的,他恼恨你毁他基业,出手报复。”事到如今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杨达索性和盘托出。
  白如冬闭上眼,随即睁开:“那...那...她...她...”两手紧攥,喉结一上一下,竟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达道:“这件事你却是要感谢我的,若没有我,定然是死了。”
  白如冬眼光陡然放亮,杨达道:“她被带到大乘教了,你若是及时赶去,兴许就不会受罪了。”他将两手摊开,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白如冬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愤慨,更多的则是悲伤,杨达闭上眼睛,仿佛呓语:“时间过得真快啊,戎装换官服,好像就发生在昨,终日奔波劳碌,担惊受怕,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白如冬手起刀落,刀尖没入杨达咽喉,杨达脑袋一歪,性命了结。
  远处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连吵嚷声也听得清清楚楚。白如冬长叹一声,转过头来:“是我误会你了。”
  谷雨苦笑道:“我习惯了,你能放下仇恨清醒过来,已是万幸。”
  白如冬看着地上的老武、杜奎海和杨达:“只是这代价太大了。”
  谷雨道:“还不跑吗?”
  白如冬道:“不跑了,还有事没做,”露出希冀的眼神:“你能帮我吗?”
  谷雨点点头。
  白如冬皱起眉头:“你难道不问问我想要做什么吗?”
  谷雨道:“如今下落不明,总要找到她的位置。”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买卖 一直到官船看不到影子了,张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光,驿馆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片,既有自己人,也有黑山寨的土匪,还有曹克攀部的兵丁。


  眼见官船离去,曹克攀部奋起余勇,将主将无头尸身抢下,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张回并没有阻拦,胡应麟逃之夭夭,与这些大头兵纠缠又有什么用?


  至于这些人是选择继续追随潘从右还是落草为寇,都已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了。


  齐全儿从地上爬起,手捂着伤口趔趄着走到张回面前:“大人。”


  张回目光阴冷地盯着他:“我曾你说过,想要出人头地,就要足够聪明对吗?”


  齐全儿脸色一紧:“聪明就是要对得起大人的信任。”


  “你记性倒是不差,”张回的目光看向他的伤口,齐全儿紧张起来,右手下意识地使劲捂住伤口,张回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很惜命,却并不聪明。”


  齐全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张回看着他的头顶,声音阴冷:“我的耐性很差,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儿,否则齐全儿就真的要死了!”


  齐全儿,不,林二吓得一激灵,两手伏地,叩头道:“小的,小的不敢了。”


  张回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齐全儿从地上爬起,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他常年在暗线行动,收集情报乃是专长,但论起拳脚比之张回、小白差之千里,方才一番厮杀,刀光剑影登时将他吓破了胆,尤其是曹克攀那一刀的威力,险险便要了他的性命。


  那一刀其实伤他不重,却教他胆魄尽失,再也没了直面曹克攀的勇气,于是佯装重伤消极怠工,没想到张回身处战团,尚有余暇觑到他的手段,让他如何不惊?


  可是真要拼个全力吗?他已步入中年,妻子虽不美貌,儿子虽不成器,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万一真要在拼杀之中枉丢了性命,那活齐全儿可真的要变死林二了,到那时谁来照顾他的妻儿?


  人之痛苦多来源于选择,既想发愤图强,又怕自己不是那块料,白白耽误了功夫。


  他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青堪,陷入了纠结。


  那边厢黑山寨的大当家任重扛着钢刀风风火火走到张回面前,将手一摊:“给钱。”


  “大胆!”锦衣卫见他对张回无礼,立刻将他围了。


  张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重面色不善:“想赖账?说好了这一桩买卖值一千两银子。”


  “大当家误会了。”张回伸手从怀中掏出银票递了过来,任重伸手接过,张回却不撒手:“再做笔买卖?”


  “不干!”任重撇撇嘴:“我死了多少兄弟,还没找你赔偿呢。”


  张回道:“我给你双倍。”


  任重眯起眼睛:“你可没告诉我对面的是官儿。”


  张回笑了笑:“三倍。”


  任重吸了口凉气:“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张回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任重盯着他:“你是锦衣卫?”


  张回点点头,任重道:“你不抓我?”


  张回好笑道:“你为我做事,我为什么要抓你?”


第七百五十章 抢救 官船上,潘从右心中一沉,此时正值夏季,没有衣物被褥倒是次要的,但口粮仅能维护到明日,这百十号人能撑几天?


  船老大见他面有难色,赶紧道:“大人却也不必太过担心,沿途城镇众多,只要出具官凭印信,当地官府都会予以配合。”


  潘从右点点头:“补给的事我来安排。”


  船老大拱手道:“辛苦大人。”


  小成慌里慌张走进来:“大人,药石不够用了!”


  潘从右好容易松动的脸色又崩了起来,船老大道:“我这里有。”


  将徒弟唤过来,那徒弟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闻言向小成一拱手:“官爷,你随我来。”当先向舱外走去,甲板上、船舱里挤满了兵丁,陆地上的厮杀天昏地暗,不少人受了伤,或躺或卧,不住口地呻吟。


  小成脸色焦灼:“弟兄们稍候片刻,我取了药便来。”


  大脑袋正在给一名伤兵包扎伤口,彭宇蹲在不远处,用海水给另一名伤员清洗创伤,那汉子强忍着疼痛,嘴中嘶嘶有声。


  大脑袋忙得两手是血,顾不上擦一擦,见小成随在那名水手身后从人群穿过走向船舱,拧着眉毛向小成道:“你他娘的不会快点吗?!”


  小成气得向他挥了挥拳头,身影在船舱一闪,不见了踪影。


  甲板上,谷雨、安生母女俩也在照顾着伤员,谷雨尚且好说,安生与娇娘不通医术,全靠夏姜现场指挥,重伤的治不了,只能照顾照顾轻伤员。夏姜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


  小白则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


  兵丁往来穿梭,大呼小叫,官船之上纷乱不已,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潘从右手里提着气死风灯,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甲板,谷雨连忙上前接过灯盏,搀住他胳膊轻轻扶他在甲板上坐了:“怎么不见丁大哥?”


  潘从右揉着酸痛的肩膀:“他在金陵伤得不轻,这一路颠簸他强忍着不说,方才险些昏倒,我让他去船舱休息了。”


  谷雨点点头:“大人也该早些休息。”


  潘从右苦笑道:“睡不着。”瞥向一旁的夏姜,夏姜两眼紧闭,倚在船帮上睡着了:“夜寒风重,让夏姑娘去船舱吧。”


  谷雨轻轻攥起夏姜柔弱无骨的手掌:“她说在我身边才能睡得着,船舱就让给那些伤重的军爷吧。”


  潘从右叹口气:“连累你们一起受苦了。”


  谷雨摇了摇头,两人相顾无言,潘从右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小白:“你小子失了魂吗?”


  小白抬起头,脸色僵硬,他用两手在脸上狠狠搓了搓,挪到潘从右身边:“在想事情。”


  潘从右在他腿上拍了拍:“不要想。”


  小白一怔,潘从右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也是老夫要做的。”


  小白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谷雨:“你比我强大。”


  谷雨的眼睛中藏着很深的情绪:“我习惯了。”


  “习惯了生死?”小白歪着脑袋问道。


第七百五十一章 真相 潘从右见惯风浪,少有失态的时候,但现在脸色已完全变了,显然推理出的结论令他心防失守。


  谷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小白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怎么了?”


  潘从右喃喃道:“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狠心的...”


  小白看向谷雨:“大人在说什么?”


  谷雨轻叹了一声:“此次押解任务从头至尾只是个骗局。”


  小白苦着脸:“两位爷,你们想要说什么,不要打哑谜了好不好?”


  潘从右缓过神来:“张回为何不与我一同回京复命,却在路上不惜冲杀官军?”


  “唔...”小白道:“连皇帝的命也不听,总不至于想造反吧?”


  谷雨嗤笑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卫,张回又是奉旨行事,他不会造反的。”


  小白想了片刻,脸色也变了:“也就是说暗杀胡应麟也是皇帝的旨意!这也不对啊,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令大人将他押解回京,不该把他在金陵就地正法吗?”


  小白自恃聪敏,但这件事中弯弯绕绕,他对官场上的手段又不敏感,搅得他脑瓜子生疼,忽地灵光一现:“原来如此,皇帝想让大人背口大黑锅!”


  他被自己的推论也吓了一跳,却见潘从右和谷雨神情淡然,显然早已察觉到了真相。


  小白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件事真是见了鬼了。”


  谷雨却摇摇头:“咱们这位陛下心思如海,又碰巧刚愎自用,自私自利...”


  “住嘴!”潘从右轻喝一声,眉毛立了起来。


  他对谷雨一向欣赏有加,少有像现在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倒把小白吓了一跳。


  谷雨抿紧了嘴唇,潘从右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年轻人,祸从口出,你以后的路还长。”


  谷雨点点头,转了话题:“所以陛下一定有不想让胡应麟回京的理由。”


  潘从右边思索边道:“陛下的旨意中说胡兄对朝用兵一事妄加评议,主张和议,以致兵败,我当时听来便觉得蹊跷。其实当时朝堂之上两种声音争论不休,既有主和的也有主站的,倭国气焰嚣张,在朝与我大明精兵死战不休,是以主战的终是主流,但因为这场战争倾举国之力,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精兵良将死伤无数,国库空虚,以致国内赋税高启,民不聊生,主和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谷雨的眼前浮现出钱贵、姚丰等人的面孔,以及在去年制造的那一场波澜,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品不出个滋味。


  潘从右又道:“兵部尚书石星因沈惟敬对中日双方和谈条件两边欺瞒,致使封贡事败,事后追究责任,一批主和的官员被下了狱,就连石大人也未能幸免于难,现在仍身陷囫囵。”


  小白恍然道:“这么说这位胡应麟便因为当初的主张得罪了皇上对吗?”


  潘从右却摇了摇头:“胡兄是主战一派。”


  “啊?”小白愣住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公义 潘从右脸色痛苦,双手捂住脸,小白这才知道误会了潘从右,沉默良久,喃喃道:“这就是官场吗?”


  潘从右沉闷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昔年张相的座师徐阶老大人对他同样器重,那时嘉靖帝工于帝王心计,严嵩权倾朝野,朝堂之上争斗激烈,官员更迭如家常便饭,你方唱罢我登场,徐老大人不忍张相出师未捷身先死,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即便在自己受到群起倾轧之时也不许张相参与,这才换得日后张相入主内阁,变法革新。”


  谷雨和小白听着遥远的故事,耳边传来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潘从右又道:“张相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身边相近之人必会受到牵连,为了朝堂之上能留下火种,效仿昔日老师的做法,严令我们这些年轻且勇于任事的下层官员不许出头,只有熬过这一场风波,才有继续站在朝堂的机会。”


  小白嘴角发苦:“大人一定很痛苦。”


  “眼看着恩师身死不得安宁,被人千般诋毁,自己却只能做个逃兵,那种无力感与屈辱感你是体会不到的。”潘从右放下手掌,两眼已是通红。


  小白看得难受:“大人...”


  潘从右摆摆手,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件事是我和胡兄关系的转折点,他恼我懦弱无能,忘恩负义,从此便与我割袍断义,不相往来,算下来有十多个年头了。”


  谷雨道:“这么说来,大人对他的近况也一无所知。”


  潘从右道:“是这样,陛下暗遣张回出手杀他,一定不是明面上的说法,此事恐怕事出有因,待我们明日问个清楚。”


  胡应麟和吴承简、赵显达三人被重点关照,押在船舱独间里,有专人看守。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谷雨点点头:“张回既然受命刺杀胡大人,一击不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否则他就要承担陛下的怒火。”


  离开官场的话题,小白反应迅速:“他一定还会再来,这一路上怕是不会清净了,”有意缓和气氛:“我看这位胡大人与我们也不怎么对付,不如将他交出去,倒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潘从右与谷雨知道他在玩闹,两人笑了笑,潘从右道:“那可不行,我们大明是有律法的,”说着正色起来:“无论胡兄所犯哪条,都要讲个名正言顺,老夫办了一辈子的案,手中无枪无剑,靠的是对公义的坚持,还有大明的律例。即便再微小的生命也有其尊严,这一点不能变,陛下也不能。”


  谷雨敛去笑容,看着这位沧桑、狼狈的老人,郑重其事地道:“下官知道了。”


  小白则笑道:“老爷子,这一路上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一个少年稳重严肃,讷于言敏于事,一个少年剑眉朗目,乐观通达身手不凡,潘从右左右看看,忽地觉得前路也不如何艰难了,他也笑了:“那老朽这把身子骨就交给两位了。”


  客栈,齐全儿将水盆端到张回房间:“大人,洗洗再睡吧。”


  张回坐在床前,齐全儿将他鞋袜脱了,伺候着将他双脚放在水盆中:“温的,大人觉得还合适?”


  “可以。”张回舒服地闭上眼。


  齐全儿瞟了他一眼:“潘从右乘官船逃了,再想找到可不容易,大人可有定计?”


第七百五十三章 谣言 顺天府,日上三竿,陆诗柳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昨夜忙得太晚,躺在床上又久久无法入睡,直到天边已发白这才渐渐进入梦乡。梦中她又回到了庆元春,那个金碧辉煌,欢歌笑语的园子里暗中却充斥着血腥与不安,陆诗柳拼命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去,穷凶极恶的护院将她围了一圈,陆诗柳吓得魂不附体,忽听墙头一声锣响,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怕,我来救你!”


  陆诗柳腾地坐起,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冷汗已将前心后背湿透,她抚着腾腾的心跳,平息着情绪,低声安慰自己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邦!


  又是一声尖锐刺耳的锣响,这次陆诗柳听清了,方才正是锣响将她惊醒,听这声音离自家茶点铺不远。


  她匆匆穿起衣裳,匆匆洗漱,从阁楼上走下。


  隔着店门便听到街上吵吵嚷嚷,热闹非凡,陆诗柳加快脚步,走向门边,离得近了听到门外叽叽喳喳,人声鼎沸,她将店门打开,卸下门板,不禁便是一怔。


  数不清的人将她的茶点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央两人背着身子正大声喊话,一人道:“这铺子可不干净,表面上卖茶点,实则做半掩门的皮肉生意,这样伤风败俗的店咱们街坊邻居的能忍吗?”


  “不能!”众人大呼小叫。


  “看,掌柜的出来了!”眼尖的发现陆诗柳从店里走了出来。


  陆诗柳气得头脑发昏,脸色涨红:“你二人是什么人,平白诬陷我!”


  那两人正是杨哥和狗子,两人本就是为挑事来的,见到陆诗柳不仅不怕,反而更加兴奋,杨哥指着她:“你做的什么生意,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我们哥俩就是看不下去了,才来提醒各位街坊的,别被你这淫贱女子骗了!”


  陆诗柳见两人信口雌黄,只气得浑身发抖:“小女子做的是正当生意,辛辛苦苦里外操持,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你再要胡说八道,我...我要报官了!”


  她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开口,杨哥顿时来了精神:“你一个孤身女子,为何官差三番五次为你出头,昨天来的那几个可都是顺天府的差爷,怎么放着别人不帮,却偏偏帮你?要不是你出卖色相,拉拢差爷,他们会为你出工出力,我呸!”


  陆诗柳被他一顿抢白,眼角泛起浪花,人群中慢腾腾走出一人,却是左近居住的老者:“年轻人,你别太过分了,柳姑娘为这铺子没日没夜地操劳,多少难处都是咬牙挺过来的,便是男子也不及她,我老汉佩服地紧,你们俩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他妈的...”狗子见有人搅局,气得当即便要动手。


  “慢来,”杨哥一把将他拦住,环视人群,忽地一笑:“诸位有所不知,这陆诗柳表面是个正经人家,实则却是庆元春昔日的花魁,堂子里出来的花娘子!”


  一句话出口,陆诗柳脑袋嗡了一声。


  人群登时乱了起来,指着陆诗柳议论纷纷,杨哥得意地一笑,转向陆诗柳:“你敢说你不是?”


  “我,我...”陆诗柳彻底慌了神。


  她千辛万苦隐藏的身份,就在这样一个在寻常不过的清晨被昭告于众,这一刻她仿佛赤身裸体面对面前的人群,对面的是什么眼神?


第七百五十四章 水手 旭日高升,阳光洒在甲板上。


  船老大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开了一宿,此刻有些昏昏欲睡,晃了晃脑袋,瞥见门口一道人影闪过,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舱外的兵丁来来往往,此时已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不少人手里端着碗,与同伴低声交谈,并没有注意到驾驶舱中多了个人。


  船老大松了口气:“军爷...”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一副水手打扮,手里端着一碗米粥,脸上冷冰冰的:“在这里我不是军爷,更不是锦衣卫,而是你的水手。”


  “是是,阿楠对吗?”船老大拘谨地道。


  阿楠点点头:“敢泄露我的身份,老子就把你扔湖里喂鱼!”


  船老大吓得一哆嗦:“小的不敢,昨夜小的也没敢向那位潘大人透露您的身份,这船上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跟着小的风里来浪里去,日子过得都不容易,大人也别难为他们。”


  阿楠好笑地道:“你这老头儿倒是仁义,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咱们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船老大讪讪笑了笑,想起昨晚盂城驿的腥风血雨:“大人有什么吩咐?”


  阿楠道:“昨夜那潘从右跟你说什么了?”


  船老大不敢隐瞒,将潘从右通过水路抵京的计划说了一遍,阿楠听后却笑了出来:“死了那么多人,走的竟然是同一条路,我那千户大人决计是没想到的。”


  船老大战战兢兢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阿楠却没耐心和他讲清楚:“潘从右虽知沿运河北上即可抵京,但沿途停泊码头他却肯定不知,停在哪里你要听我的。”


  船老大一脸难色:“这怎么可能,那潘大人怎会听凭我的安排?”


  阿楠笑了笑:“控制口粮的采买。”


  “唔...”船老大眼睛亮了起来。


  “船老大也是聪明人,”阿楠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要掌握口粮采买量,就可掌握官船行进的周期。所以这采买之权就交给我,你且这样说...”


  “船老大!”舱外一声喊,登时将两人吓得一激灵。


  话到人到,彭宇一个箭步闯了进来:“大叔,潘大人教我问问你,前面可有停泊的码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后半句却是问的阿楠。


  阿楠见是个半大孩子,整个人松弛下来,扬了扬手中的米粥:“官爷,您倒是吃饱了,我师傅还饿着呢。”


  彭宇挠了挠头,歉意道:“抱歉抱歉,疏忽了。我看锅中还有不少,若是大叔不够吃的,我再给您送一碗。”


  船老大忙从阿楠手中接过碗:“没事,老了,这一碗就足够了。”他指着前方开阔的水域:“再有一个时辰便是界首镇,镇上的码头不大,但吃水深度足够官船停靠。”


  “那太好了,看来我们不需要饿肚子了。”彭宇的笑容很单纯,看来不用饿肚子确实令他如释重负。


  还只是小屁孩子。阿楠心中道,他向船老大使了个眼色:“师傅,咱们就在界首镇停下歇息,正好也方便潘大人采买。”


  “我就去跟潘大人去说。”彭宇转身向舱外跑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楠:“阿楠哥,你不走吗?”


  阿楠忙道:“这就走。”随在彭宇身后走了出去。


第七百五十五章 救治 顺天府,周围和吴海潮健步如飞直奔柳记茶点铺而来。


  吴海潮气愤地道:“难道就这么放了两个小子?”


  周围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腾地点燃:“妈的,他那话半真半假,顶多算造谣,你说说看是杀头还是能判三年?”


  “可他毁了陆姑娘的一辈子!”吴海潮急道:“他这辈子要是出得了大狱,我就太对不起老七。”


  周围停止脚步:“吴海潮,我警告你,你是官,不是匪,怎么判自有府尹大人做主,轮不到你!”


  吴海潮闷哼一声别过了头,周围扯了他一把:“记住,陆姑娘此刻定然不好过,师傅说先将她接走,一会儿管好你的嘴,多余的话一句不准给我说,听懂了吗?”


  “懂懂,你就别絮叨了。”吴海潮不耐烦地道,随着周围的脚步走到茶点铺前,伸手打门。


  敲了半晌不见陆诗柳应门,吴海潮狐疑道:“不会已经走了吧?”


  周围琢磨片刻:“踹门!”当先便是一脚。


  咣!


  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周围揉了揉酸疼的脚:“兔崽子,帮忙!”


  两人铆足力气向大门踹去,大门剧烈晃动,踹了五六脚,大门轰然倒塌。


  “我艹!”吴海潮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堂中白绫高悬,陆诗柳一身素衣,已然上了吊!


  “还不救人?!”周围见陆诗柳脑外歪着,脸色煞白,慌得声音变了调,冲上前去将歪在地上的板凳扶正,踩在板凳上伸手抱住陆诗柳向上一托,给她解了套子,吴海潮伸出两手将陆诗柳接了过来,轻轻放在地上,二指在她鼻端一探,当即变了脸色:“没气了。”


  “怎么回事?!”门口闪过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却是那位胡时真胡公子。原来他待人群散去,去而复返,纠结半晌不敢上前叫门,只在店前店后打转,恰好见周围两人踹门,便顺势跟了进来,瞧见眼前景象不禁吓破了胆。


  周围打眼一瞧,却是个相熟的面孔,昨天两人修整店面时曾照过面。当时便心下生疑,怀疑陆诗柳外边有了人,只是他敬重陆诗柳为人,这话却是问不出口的,如今见他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猜疑更多了几分。


  只是现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周围将陆诗柳托在背上:“快,去东壁堂!”大步流星出了铺子,吴海潮和胡时真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风风火火,直奔东壁堂。


  今日坐诊的是郎中叫做齐东来,因为夏姜的关系,周围与他见过几面,见周围疯了一般传了进来,便知道必有急情,招呼着周围将陆诗柳放在一张软塌上。


  齐东来见她喉间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这女子寻了短见?”


  周围点点头:“有救吗?”


  齐东来将陆诗柳眼皮翻开,见她眼睑肿胀,隐有血丝,心中便是一沉,转头吩咐小徒:“快去,取皂角细辛!”


  小徒着急忙慌地去了,齐东来掐住陆诗柳人中,周围道:“来的路上试过了,并未奏效。”


  齐东来“唔”了一声,将手伸到陆诗柳小腹,胡时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目而视:“你干什么,耍无赖吗?”


  “滚蛋!”周围上前便是一脚,直把胡时真踢得一个趔趄。


  齐东来理也没理他,手掌平摊在陆诗柳的小腹平缓加力,忽地他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有门!”


第七百五十六章 打架 东壁堂,大脑袋闷哼出声,李文石将绷带收紧,长出了一口气,叮嘱道:“心将养,过些日子便能恢复。”
  大脑袋艰难地拱拱手:“多谢二位搭救之恩。”
  海平笑道:“原来这家伙晓得恩仇,倒不是个鲁莽的憨货。”
  李文石一瞪眼:“海平。”
  海平吐了吐舌头,将工具收到药箱之郑
  门外忽地闯进一名郎中,李文石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不禁紧张起来,那郎中手里拿着一张纸在李文石面前摊开:“您看看这是什么?”
  李文石接在手中,脸色当即变了,海平凑到近前伸着脖子观瞧,只见那纸上画的却是谷雨的头像,脸型眉眼一丝不差,头像旁三个大字:海捕令。下有一行字,写的却是:案犯谷雨作恶多端,伤人性命,十恶不赦,赏银百两,全城通缉。落款用的正是应府衙的印。
  “这是...”海平的脸色也变了。
  “海捕文书。”那郎中道:“贴的满大街都是。”
  大脑袋看着几人,忽道:“可有大当...夏郎中的海捕令?”
  那郎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张纸是馆里的郎中出去买吃食,路上带回来的。应府衙绘影图形索拿谷雨,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大脑袋脸色阴沉:“若如老武所,夏郎中应该与谷雨一起逃走,官府为何只捉拿谷雨呢?”
  海平挠了挠后脑勺道,与李文石对视一眼,他却没想到这个问题。大脑袋喃喃道:“官府莫非在打什么鬼主意?”
  沉默片刻,他忽地伸手解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李文石惊道:“你要干什么?”
  “不论官府想要作甚,但只要夏郎中不在海捕文书之上,那她还有很大的机会。”他边边往身上穿衣服,疼痛让他额头瞬间见汗,但他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海平疑道:“什么机会?”
  大脑袋道:“出城。”
  他艰难地下床,落地的刹那,疼痛让他浑身一震,趔趄着坐倒回床上。李文石连忙扶住他:“你现在身负重伤,经不起折腾。”
  大脑袋伸手打开他的手:“夏郎中此刻正是清白之身,只要出了城便可轻易置身事外。”
  海平急道:“可你呢,你若是折腾自己,两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大脑袋不屑地笑了笑,将鞋子穿起,顽强地站起身来,海平见他油盐不进,气得火冒三丈,偏生没有法子能约束此人:“堂中仍然有应府的官差,你要如何逃脱。方才那位师兄出外采买,也是有人随行看守的。对方防得紧,你没有机会的。”
  大脑袋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拖住他们,我从后门走。”
  “我?”海平愣住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东壁堂中几名捕快在四处走动,戒备的目光在各房紧闭的大门上流转,偶有郎中或者杂役在房外逗留,立即便会招来盘问。如此一来更加不会有人走动,几人百无聊赖间忽听一声喊:“什么人?!”
  紧接着就见一条人影从房中窜出,直奔前堂而去。
  “站住!”捕快们回过神,追着那人影的脚步快速跑开。
  海平探出脑袋,确定左右无人,回身道:“这厢来。”
  大脑袋向房中的李文石拱了拱手,李文石回礼:“万事心。”
  大脑袋与海平两人来到后门,海平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塞到他手里,大脑袋掂拎:“这是?”
第七百五十七章 采买 界首镇上热闹非凡,小白领着人远远走来:“诸位,此处我们人地两生,不宜久留,潘大人只给了我们半个时辰,辛苦大家了。”


  众人纷纷道:“您吩咐吧。”


  小白当即便把小成叫过来:“你另有要务,抓紧去办,咱们在码头集合,我给你两人够不够?”


  小成道:“足够,我自己去也成。”


  “小心为妙,”这次任务是小白向潘大人主动请缨争取来的,待在船上只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做点事情。他不知道张回身在何处,自然加着小心:“阿楠兄弟,麻烦你派一人给小成引路。”


  “我去医馆。”小成道。


  “哦?”在此之前阿楠并不知道还有此安排,他所带两人一人为锦衣卫,一人则是船老大的徒弟,作为人质被带下了船,这也是对船老大的制约,警告他不要乱来,阿楠迅速权衡,指着那名锦衣卫道:“傅盛你带个路,这镇上说不定就有坏人,不要多话不要多事,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带官爷回来。”


  那叫傅盛的锦衣卫道:“是,您这边来吧。”


  小白望着两人走远,这才道:“事不宜迟,剩下的人跟我去粮店。”


  彭宇看着街头人来人往,沿街商贩高声叫卖,热闹非凡,忍不住道:“阿楠哥,这镇子上有什么好玩的?”


  “唔...”粮店的位置还是阿楠从船老大嘴中问得的,至于这镇上还有哪些场所他又哪里知道:“我不经常下船,平常采购之事多是我师傅负责。”


  “哦。”彭宇悻悻地道。


  小白好笑地道:“彭宇,眼下危机四伏,你还有心思消遣吗?”


  彭宇满不在乎地道:“昨夜目睹那一场惨剧,好多人离去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要是没有喝过没有玩过,岂不是亏大了?”


  这番话说得小白一愣,看来昨晚受到触动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一趟恐怕不能满足你了,待你到了京城,自会看到繁花似锦,到那时你想做什么,小道都陪你。”


  粮店之中掌柜的见来了大主顾,自然不敢怠慢,张罗了三辆板车,动员了店内所有的伙计上阵,打着赤膊扛着一袋袋的粮食从库房中走出。阿楠向小白道:“我师傅多年走船,常遇湿寒,因此患有腿疾,每晚都得用酒擦拭双腿才能入睡,下船之时我师傅特意叮嘱,要我再给他捎两坛,我去去就回,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小白点点头:“快去快回。”


  阿楠看向那名水手,那水手犹豫片刻:“阿楠哥不知方位,我带他去。”


  小白爽快放行:“注意安全。”


  望着两人离去,小白想了想,唤过掌柜:“这附近可有新鲜蔬菜瓜果售卖?”


  掌柜的收他一大笔钱,态度要多周到有多周到,小白点了两名兵丁,随着掌柜的去了。


  街口,傅盛正与人低声交谈着,小成手搭凉棚好奇地左右环视,那边厢傅盛向路人拱了拱手,一路小跑着到小成面前:“对不住,几年前来过一次,原来是换了地方,这边走。”


  小成理解地点点头:“没什么,辛苦傅大哥陪我走这一趟,在下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劝和 客栈,齐全儿匆匆走入张回的房间:“大人,京城回信了。”


  将手中的纸条展开递给张回,张回接过来细细看过,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高看他了。”将纸条递还给齐全儿。


  齐全儿草草看过,写的是任重从匪的经历:“这小子真是当贼的命。”


  任重原是盘踞在高邮湖北部塔集镇周边的水匪,主要以劫掠过往商船为生,后官府联合里甲将这一伙人诱至案上生擒活拿,任重便在其中,只是这小子运气好,押解途中逃了出来,他知道若回到当地,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他,便索性由北转东,绕到高邮附近,扯旗上山,水匪变山贼,又落入官府眼中,周山、千垛、兴化等地皆有官府呈报朝廷的清缴公文。


  齐全儿特别注意到纸条的落款只有一个单子:生,心道:这应该就是张回所说的北司之中的可信之人了吧?


  他将纸条收回来:“这么说来大人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张回沉吟道:“小心观察,任重这厮绝非善类,决不可轻信。”


  “是。”


  船舱中,当谷雨再次走进那个房间时,胡应麟仍是一副气怒未消的样子,衣襟凌乱,发髻蓬松,硬着嗓子道:“你还来作甚,看老夫的笑话吗?”


  谷雨尴尬地笑了笑:“老爷子,您心中有火,也别冲我来啊。想当初咱们同在莲花台下患难与共,说起来也是过命的交情,尤其是老爷子临危不乱....”


  “得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胡应麟不耐烦地摆手,截断了他的话。


  他正在气头上,谷雨若不是急于了解张回的目的,也不会自讨没趣,胡应麟一脸抗拒,他更不好开口,想了想道:“胡大人先前骂下官骂得对,我也觉得潘大人确实不该。”


  胡应麟转嗔为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友,你进步得很快嘛。”


  谷雨讪讪地道:“还是胡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在胡应麟对面坐了:“下官本是认定潘大人清廉端正的,但是您与潘大人旧事重提,我却有一番新鲜感悟,彻底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凑近了胡应麟,痛心疾首地道:“他不老实!”


  “太对了!”胡应麟一拍大腿,手镣叮当作响:“那你具体说说他是怎么个不老实?”


  谷雨喉头发干,感觉与自己的初衷越来越搭不上干系,甚至有些后悔多余走这一趟:“唔...这个嘛,您与潘大人年轻时因志趣相投,引为好友,那些日子里该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可张相被清算之时,他却不顾情义拒绝大人的提议,可太对不起大人昔日的情谊了。”


  胡应麟听他提及过往,眼中露出缅怀之意,语调也不似先前那般激烈:“他那时不是这样的,他才学胜我,品性胜我,张相对他寄予厚望,哼,越是这样,我愈发不能原谅。”


  “是不该原谅。”谷雨瞥了他一眼:“我说这人不老实,就体现在这里,张相既然如此器重他,他又是刚直不阿之辈,按道理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该随你上书,那时他在吏部不过是底层官员,陛下将奏折留中不发,朝堂之中无一人获罪,此时仍不上书,恰恰说明他不老实!”


第七百五十九章 橄榄枝 潘从右笑意吟吟地看着谷雨:“年轻人,背后嚼舌根子可不好。”


  谷雨的脸腾地红了,刚在背后说完人家坏话,转眼就被人抓个正着,这让面皮子薄的小谷捕头情何以堪?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与你开个玩笑,老夫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潘从右见他脸色涨红得如同一张红布,知道他的脾性,反过来劝慰道:“只是胡兄似乎也被蒙在鼓中,这一来可麻烦了。”


  做了个手势,两人向外走去,谷雨担忧地道:“张回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何时何处。”


  “为今之计只有加快行进速度,将他远远抛在身后。”潘从右道。


  这根本称不上办法,却是唯一能做的,谷雨沉默地点点头,潘从右见他愁眉不展,忽地笑了笑:“你看,烦恼是可以分担的,原本只是我这个老头子在愁,如今见你忧心忡忡,我竟有些放松了。”


  谷雨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顺天府高官显贵他见过不少,打过交道的也有几位,像潘从右这般率直可爱、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高官却是生平未见。


  潘从右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善意:“小谷,你我彼此投缘,老头子想在此案了结之后知会顺天府,把你调在我身边听差,你可愿意?”


  面对潘从右主动抛来的橄榄枝,谷雨呆住了。


  潘从右两手搭在船舷上,望着辽阔的湖面道:“你心思机敏,性情稳重,最重要的是你的本心,老夫不会错看人的,待得时机成熟,循年资考满升转,老夫推荐你入仕为官也未尝不可,到那时你就可为大明、为黎民做更多事。”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他知道跟在潘从右这种手掌生杀大权的官员意味着什么,以他的年资熬得三年五载,朝中哪个不得敬着、捧着,人脉、资源唾手可得。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未来官员铨选,只要潘从右说句话,或许真的能跨越官场的这一道鸿沟。


  想到此处不免掌心生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四周兵丁来往喧嚣,他都已听不在耳中了。


  潘从右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年轻人,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是打心眼里的喜欢。比起闲云野鹤的小白,谷雨显得更加实际,对待生活他有更世俗的态度,但又不肯抛弃自己的原则,他从谷雨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若教他只在顺天府做个寻常捕快,潘从右颇为惋惜。


  也是只是短短一瞬,谷雨却已想到了许多事情,那些枯燥乏味的蹲守、与敌人生死争斗之间的惊险、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伙伴,顺天府的那间值房、值房里浓郁的汗臭、脚臭,值房前那颗苍老的柳树,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示在他的眼前,让他意识到已经在捕快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了。


  他向潘从右笑了笑:“大人,我见过当今圣上。”


  “哦?”潘从右感到意外。


  谷雨眼望前方深绿色的湖水,微风略过平整的湖面,卷起一层层水波:“我曾圣上说过,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捕快。”


  “嚯!”潘从右咋舌:“好大的口气!”


  谷雨腼腆地笑了笑:“我师傅却信。”


  潘从右一愣,他大概知道谷雨要说什么了:“我不如你师傅。”


第七百六十章 试探 小成低垂着头走到凉棚前,一屁股坐在大脑袋身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大脑袋吓了一跳:“我的娘,什么毛病?”


  小成抽泣道:“你娘生病了?”


  大脑袋气道:“你哭什么哭,不嫌丢人吗?”


  小成看向夏姜,夏姜平静地回视着他,小成道:“您在我下船之前就知道了是吗?”


  夏姜笑了笑:“你在东壁堂里待得久了,那龙涎香、黄精珍贵稀奇,寻常医馆难得一见,更别说这穷乡僻壤中了。”


  小成低声抽泣:“可您说不定会死的。”


  “什么?!”大脑袋脸色唰地白了:“你把话说清楚!”


  小成道:“海平给的药都毁于昨夜大火,再想另配新药差了两味,就是那龙涎香、黄精,缺了这两味药,君臣失衡,药效如何,是否会有副作用,这些一概不知。”


  “那怎么办?”大脑袋也慌了神。


  夏姜神色平静:“南北两京东壁堂师出同门,海平用药我也可猜到八分,少的那两味药无关紧要,我尽量减少活动,运用龟息法门慢慢调理,撑到京城不成问题。”


  “可是...”小成急道。


  “没有可是,”夏姜截口道:“贼人紧追不舍,数百性命系于一船,岂可因我延误行程。小成,此事你要守口如瓶,尤其是...尤其对小谷捕头更不能透漏半字,他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此刻决不能分他心神,否则我唯你是问,听懂了吗?”


  小成沉默地点点头,夏姜见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莞尔道:“我也是医家,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太平,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尤其紧要处是安生母子,莫要教他两人离开你们的视线。”


  大脑袋并没有因为夏姜的话而放松,他沉着脸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码头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装卸工人大多去吃饭了,只有几人还在收拾着手边的活计,自远处走来一群精壮的汉子,为首的那人正是张回。


  几名工人吓了一跳,匆忙站起来,齐全儿见码头上不见船影,径直向一人走了过来:“劳驾问一句,今天清晨可有官船停靠?”


  “有的。”那人战战兢兢道。


  齐全儿道:“几时走的?”


  那人约有四十年岁,脸上皱纹堆垒,畏惧地看着齐全儿背后提刀墨立的汉子:“唔...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了。”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若老实回答,有奖励,”齐全儿见他畏手畏脚,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那人眼睛登时一亮:“那官船停泊期间,你可看到他们做什么了?”


  那人眼望着碎银:“官船停靠之时,小的恰在左近,只从船上下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其余人则顶盔掼甲,应是官军无疑。他们只在镇上采买口粮及菜蔬,停留片刻后便匆匆离开。”


  齐全儿道谢,口称辛苦,将那碎银掖在怀中,转身便走。


  “等等!”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说话不算吗?”


  齐全儿佯作不知:“谁说要给你银子了?”


  “你不是说只要咱老实答话你便给奖励吗?”那人瞪着眼,着急地道。


第七百六十一章 值了 锦衣卫匆匆走近张回:“大人,找到了。”将手中的纸条毕恭毕敬地递给张回。


  张回伸手接了:“说说情况。”


  锦衣卫道:“弟兄们沿街查找阿楠留下的痕迹,好在这镇子本就不大,阿楠留下的标记又在显眼处,弟兄们按照指引摸到一家酒坊,那酒坊的掌柜收了阿楠好处,将这字条藏于店内,我与他对过切口,掌柜的并无怀疑,将这字条给了我。”


  张回点点头,将字条展开,露出潦草的笔迹:口粮十日用尽,宿迁补给。


  张回笑了笑:“十日,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宿迁?齐全儿皱着眉头道:“靠脚力十日之内难以到达宿迁。”


  “昔年太祖爷整饬军备,大力兴建马场,滁州、泰州等地水草丰茂,适宜牧养马匹,设太仆寺于江北,太仆寺下设十四牧监、九十八群,其中一处马场便在据此不远的兴化,顶多也就一日路程。”张回转向任重:“任大当家,弟兄们乘马追击,没有问题吧?”


  任重两腮酡红,吐出一口酒气:“那有何难?”


  张回点点头,待酒足饭饱领着人出了崔记饭庄,出镇的路上恰好又经过码头,张回忽地停下脚步,任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码头上又有新船靠岸,工人手提肩扛,在船与陆地间来往忙碌,其中便有那位齐全儿戏耍的汉子。


  张回转过头,看了看齐全儿和任重:“走,带你们认识位朋友。”


  齐全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张回已扭头向码头走去,赶紧快步跟上,任重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撇了撇嘴:“故作神秘。”也跟了上去。


  那汉子正巧下了船,将沉重的货物抛在地上,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面前已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他还认得,满脸的不高兴:“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老子没空理你们。”


  身后两个汉子站在他身后,看起来像是同伴,充满敌意地打量着张回三人:“耍人也要有个限度,这里不欢迎...啊!”


  话音未落,先前的那汉子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张回闪电出手,一刀当胸劈下!


  那汉子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身后两人大惊失色:“你,你想干什...啊!”


  不等说完,张回杀气腾腾,如猛虎一般扑将下来,手起刀落,将两人毙于刀下!


  鲜血飞溅,眨眼之间三条人命!


  码头上的汉子几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大喊一声疯狂逃命。


  齐全儿两手颤抖,看着张回的背影。


  张回在靴底将血迹擦干净,居高临下地看着毙命的汉子,语气惋惜:“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我好言好语与你说话,你若是客客气气讲话中听,我便将钱给了你便是,奈何你不懂规矩,言语张狂,不杀你我心中着实不痛快,想要钱就要有要钱的态度,任大当家,我这话说的对是不对?”


  任重目瞪口呆地看着血泊中的三人,鲜血在炙热的阳光下鲜红刺目,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三条人命转眼归西,他的酒意瞬间醒了,张回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任重喉头发干,艰难地挤出笑容:“张大人说得对,我...小的也是这般认为。”


第七百六十二章 中毒 胡应麟从情绪中摆脱出来:“你说。”


  谷雨道:“纵观大人宦海沉浮,多是有迹可循,但你此次入狱,事先并无征兆,看起来并不是来自官场的倾轧,尤其是自顺天府转移至应天府,瞒天过海掩人耳目,其中过程更是匪夷所思。”


  胡应麟也是一头雾水:“正是。”


  谷雨盯着胡应麟的眼睛:“去年那晚顺天府大牢犯人外逃,您最终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这个问题他已问过了。


  胡应麟便把当时的情景又不厌其烦地详细地说给谷雨听了,谷雨又道:“那人可表露了身份?”


  “那人好像说起过自己的姓名,姓什么来着...周?”胡应麟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那时心内惊恐,并没有留意,日子过得久了,记忆更是模糊。只记得也是此人将我送到应天府的,这之后老夫就再没见过他。”


  谷雨眼神闪烁,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您见过他。”


  “你说什么?”胡应麟被他的一句话弄懵了。


  谷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否则您又是如何从应天府大牢中逃出的呢?”


  胡应麟回忆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我只见过他两名手下,那两名汉子为了我白白丢了性命。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


  谷雨紧张地思索着,他几乎已经笃定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一定有第三方的推动,眼前的线头太过散乱,他在努力地将真相的全貌拼凑起来:“那个人会出现的,只要张回仍然穷追不舍。”


  胡应麟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他一直跟随着我们。”


  谷雨点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


  胡应麟皱起眉头:“可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谷雨长叹一口气:“这也是我疑惑的问题,看来这个神秘人与张回所图都是同一件事...”话音未落,忽听外面响起一阵惊呼声,谷雨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当即便是一个趔趄,他盘的久了,两腿酸麻无比,揉了揉大腿:“大人,我去去就回。”不待胡应麟回答,闪身出了门外。


  胡应麟将身体靠在墙侧,慢慢地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一个模糊的面孔从尘封的角落中显现出来,样貌越来越清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胡应麟:“这东西不吝于丹书铁券,关键时刻能保你的命。”


  胡应麟喃喃道:“小谷将我生平扒了个遍,不是他我还想不起你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充满肃杀之气。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在气死风灯昏黄的光影映照下,兵丁已乱做一团,潘从右匆匆走过来,见一名兵丁仰躺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打摆子,嘴角鲜血直流,潘从右惊道:“怎么回事?”


  那兵丁身边围着三五同伴,吓得脸色煞白:“大人,吃过晚饭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这样了...”


  潘从右急声道:“小成郎中呢?!”


  那地上的兵丁两眼翻白,已没了动静,同伴惊慌失措,一探鼻息,登时一跤坐在地上哭了出来:“没气了,怎...怎么回事?”


  潘从右惊呆了,环视四下,相同的景象正在迅速扩散,重复上演。


第七百六十三章 错杀 顺天府,柳记茶点铺漆黑一片,陆诗柳枯坐在桌子前,她从东壁堂里出来,脑袋里仿佛空白了一样,这一路上每一道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都带着特别的情绪,似乎在每一道巷子的转角都有针对自己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有一种赤身裸体走在街上的感觉,面对任何一个人的指摘她只想逃离,几无反抗之力。


  她将自己反锁在铺子里,自白天坐到晚上,一门之隔的街上欢声笑语,铺子里黑灯瞎火,静得可怕。这段时间她似乎想了很多,却似乎又什么也没想,脑袋空空如也,心却长了草一般乱糟糟的。


  直到街上已没了行人,万家灯火熄灭,打更人打着梆子经过铺子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陆诗柳回过神来,慢腾腾站起身来,腹中忽地传来咕噜噜一阵响声,陆诗柳怔了怔,抚着小腹道:“肚子啊肚子,今日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委屈了你。”强打起精神点燃油灯向后厨走去。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陆诗柳此刻已如惊弓之鸟,吓得险些丢了魂,她一个激灵两手架在胸前,惊魂未定地看着门口,半晌后才哆嗦着出声:“谁啊?”


  “小娘子,是我啊。”说话的男子吐字含糊不清,带着些醉意。


  陆诗柳战战兢兢地道:“你...你究竟是谁?”


  “嘻嘻,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狗子哥啊。”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带着十分轻佻。


  “狗子哥?”陆诗柳只觉得声音耳熟,印象中却并不认识这么一位:“我不认识你,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报什么官呢?指望他们为你撑腰吗?”那声音不依不饶:“他们动不了我的,还不是把我放了?”


  是他!


  陆诗柳猛地想起清晨那两张可憎的面孔,心火一瞬间直烧到头顶,但现在孤单一人,对方夤夜前来,陆诗柳又感到害怕:“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赶紧走吧,我...我不愿见你。”


  “狗子哥念着你的好,你怎么能狠心拒绝人家呢?”


  砰砰砰!


  又是一阵急促的大门声,门外的男子提高了声量:“开门,再不开老子就要喊了,让街坊邻居都看看!”


  “你...你...”陆诗柳又气又怕,想了想飞快跑上阁楼,将吕江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藏在腰间。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狗子一张脸,身后则站着杨哥,两人面色酡红,摇摇晃晃,浑身酒气,显然是乘着酒性而来。


  狗子一把将门推开,得意地看向杨哥:“你看,我就说陆姑娘是念旧的主儿,岂会将咱们拒之门外?”


  杨哥没有说话,眼光在陆诗柳身上打转,油灯的光晕将陆诗柳的身段描绘得玲珑有致,白皙的皮肤,修长的双腿,妩媚的脸蛋,杨哥心头一阵火向下涌去。


  陆诗柳感受到两人的不怀好意,畏惧地向后退却,两手抵在胸前:“你们为何要害我?”


  狗子笑嘻嘻地道:“你把川哥儿几个害得蹲了大狱,更有不少弟兄挨了板子,现在倒装起无辜来了,若是此仇不报,我们弟兄哪还有脸在街上混,这是你活该,可怪不得我们!”


第七百六十四章 水手 旭日高升,阳光洒在甲板上。
  船老大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开了一宿,此刻有些昏昏欲睡,晃了晃脑袋,瞥见门口一道人影闪过,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舱外的兵丁来来往往,此时已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不少人手里端着碗,与同伴低声交谈,并没有注意到驾驶舱中多了个人。
  船老大松了口气:“军爷...”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一副水手打扮,手里端着一碗米粥,脸上冷冰冰的:“在这里我不是军爷,更不是锦衣卫,而是你的水手。”
  “是是,阿楠对吗?”船老大拘谨地道。
  阿楠点点头:“敢泄露我的身份,老子就把你扔湖里喂鱼!”
  船老大吓得一哆嗦:“的不敢,昨夜的也没敢向那位潘大人透露您的身份,这船上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跟着的风里来浪里去,日子过得都不容易,大人也别难为他们。”
  阿楠好笑地道:“你这老头儿倒是仁义,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咱们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船老大讪讪笑了笑,想起昨晚盂城驿的腥风血雨:“大人有什么吩咐?”
  阿楠道:“昨夜那潘从右跟你什么了?”
  船老大不敢隐瞒,将潘从右通过水路抵京的计划了一遍,阿楠听后却笑了出来:“死了那么多人,走的竟然是同一条路,我那千户大人决计是没想到的。”
  船老大战战兢兢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阿楠却没耐心和他讲清楚:“潘从右虽知沿运河北上即可抵京,但沿途停泊码头他却肯定不知,停在哪里你要听我的。”
  船老大一脸难色:“这怎么可能,那潘大人怎会听凭我的安排?”
  阿楠笑了笑:“控制口粮的采买。”
  “唔...”船老大眼睛亮了起来。
  “船老大也是聪明人,”阿楠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要掌握口粮采买量,就可掌握官船行进的周期。所以这采买之权就交给我,你且这样...”
  “船老大!”舱外一声喊,登时将两人吓得一激灵。
  话到冉,彭宇一个箭步闯了进来:“大叔,潘大人教我问问你,前面可有停泊的码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后半句却是问的阿楠。
  阿楠见是个半大孩子,整个人松弛下来,扬了扬手中的米粥:“官爷,您倒是吃饱了,我师傅还饿着呢。”
  彭宇挠了挠头,歉意道:“抱歉抱歉,疏忽了。我看锅中还有不少,若是大叔不够吃的,我再给您送一碗。”
  船老大忙从阿楠手中接过碗:“没事,老了,这一碗就足够了。”他指着前方开阔的水域:“再有一个时辰便是界首镇,镇上的码头不大,但吃水深度足够官船停靠。”
  “那太好了,看来我们不需要饿肚子了。”彭宇的笑容很单纯,看来不用饿肚子确实令他如释重负。
  还只是屁孩子。阿楠心中道,他向船老大使了个眼色:“师傅,咱们就在界首镇停下歇息,正好也方便潘大人采买。”
  “我就去跟潘大人去。”彭宇转身向舱外跑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楠:“阿楠哥,你不走吗?”
第七百六十五章 吃饭 “那可说不准,”小白分析道:“咱们仓惶上船之时并无当地驿卒引荐,那船老大说什么便是什么,谁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潘从右反应过来:“不会,官船停泊均要在驿站登记,若那船老大是外人,驿丞和驿卒又不是傻子,岂会放过他们?”


  小白思索片刻,忽然道:“那若是驿站与水贼暗中勾结呢?能乘官船往来的哪个不是有身份的,银钱还能少得了吗?即便官府追查,谁又能想到这些人其实便是官府中人呢?”


  “这...”潘从右被他大胆的想法惊呆了,认真想了想尽管匪夷所思,却也不无可能,下意识地看向谷雨:“小谷,你怎么想,小谷?”


  “唔?”谷雨从愣怔中回过神。


  小白不满地看着他:“小谷捕头,你错过了我惊为天人的推断。”


  谷雨笑了笑,小白快言快语将方才的分析讲给他听了,谷雨当即摇了摇头:“不可能。”


  “你凭什么说不可能?”小白不服。


  谷雨道:“这事只能做一次,若是这条船接连出事,官府能不怀疑他吗?”


  潘从右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唔...”小白眼珠转了转:“说不定他们做得隐秘,或者未闹出人命,那些做官的也未必声张。”


  谷雨挠挠头:“还是匪夷所思。”


  小白一本正经地道:“小谷捕头,想象力才能创造进步。”


  谷雨牙疼似地吸了口气:“受教了。”


  潘从右见讨论不出个结果,表情沉郁:“早些歇息吧,我已命范新城看守粮仓,安排夜间巡逻,你们也要惊醒着些。”


  夏姜在小成的搀扶下在甲板上缓慢地移动,大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三人在小声说着话,不远处则是安生母女,彭宇则坐在稍远的位置,与一群兵丁围坐一团,夜晚凉风吹来,给炎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意。


  谷雨心事重重地走来,小成远远望见:“看来小谷捕头又有解不开的难题了。”


  大脑袋撇了撇嘴:“他不是一向如此吗,年纪轻轻的,一肚子心事,活不长。”


  小成瞥了一眼夏姜,向大脑袋道:“去你的,少胡说八道。”


  大脑袋冷笑不语,见谷雨走得近了,将脸别过一旁。


  “怎么起来了?”谷雨从小成手中接过夏姜。


  夏姜笑道:“总不能一天到晚躺着,我走得慢点,权当舒筋活血了,”见谷雨愁眉不展:“没有找到凶手?”


  “嗯,”谷雨环视四下,见兵丁交谈明显比白日里少了,气氛沉重而压抑:“一下子死了二十多号,闹得人心惶惶,要是迟迟找不出凶手...”


  “会找到的,”夏姜却显得很有信心:“这是你的本行。”


  谷雨抿嘴笑了笑,夜色下的夏姜单薄憔悴,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谷雨瞧得心酸,握紧了夏姜的手掌:“嗯,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甲板上,谷雨从熟睡的兵丁群中一骨碌爬起身,揉了揉眼睛,身边的彭宇也醒了,含糊道:“唔...好香,要吃饭了吗?”


  谷雨见不远处炊烟袅袅,一股饭香味若无若无地飘来,不禁笑道:“你倒是天生好鼻子。”


第七百六十六章 殴打 小白道:“小成一早便来了,吃过饭后等待片刻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心中惦念着受伤官兵,又马不停蹄地为伤者换药去了,”说到此处不禁感慨道:“小成不过是一名小小学徒,心中所怀同样为悬壶济世,素闻东壁堂乃李神医所建,之所以驰名天下,万民拥护不是没有道理的。”


  潘从右听得连连点头,谷雨想了想转头走去,小白讶道:“怎么,不吃早饭了吗?”


  谷雨道:“我去去就来。”从排队的兵丁身边走过,匆匆消失了身影。


  “唔...”压抑的呻吟从兵丁嘴中露出,两腮憋得通红。


  小成快手快脚将黑色的药膏涂抹在伤处,轻声道:”小军爷,忍着点疼,你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伤势也愈合得不错,大概再有十天半月便可如常行动。“


  那兵丁是个年轻孩子,面孔稚嫩得很:“小成哥,你是京城人吗?”


  “是啊,”小成快速完成包扎:”等到了京城,小成哥陪你玩,只要你踏踏实实养好伤,哪里我都带你去。“


  小兵嘟囔道:“我还没见过皇上呢。”


  小成倒抽一口凉气:“当我没说行吗?”


  小兵露出孩子气的狡黠:“跟您开玩笑的。”


  “这孩子...”小成松了口气:“安生躺着吧,别乱动。”


  等谷雨找到小成的时候,他已将伤员看了大半,他站起身子擦了把头上的汗,谷雨已来到他眼前:“怎么样了?”


  小成语气沉重:“船上官兵受伤者十有八九,轻伤的做完清创,便做了包扎。只有受伤严重的才会敷药。前路未卜,船上又意外频发,我也得留一手。”


  谷雨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轻声安慰道:“好在形势转好,你也不必时刻操劳,重伤的还有多少人?”


  小成遗憾地道:“昨晚死去的二十余人皆是重伤员,那毒药见效奇快,也是这些官兵体质虚弱,最先熬不住。余下尚有三十余人,我已全部换了药,日后还要小心观察,避免病情恶化。”


  谷雨诚恳地道:“这端日子你辛苦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前前后,我给你打下手...”


  小成笑道:“客气什么,小谷捕头,我做的事治标不治本,只有你抓住凶手才能...”


  正在此时,忽地传来一声”啊!“,惨叫声凄厉刺耳,两人同时一惊,转身向后看去,但见一名头上打着绷带的士兵七窍流血,表情狰狞,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中发出”啊...啊...“的呻吟声。


  紧接着是第二名兵丁倒下,然后是第三名...


  谷雨一颗心如坠冰窖:“怎...怎么回事?”


  小成一个箭步窜出:“大家别慌,冷静,让我看看!”挤入人群将一名兵丁强行按住,那士兵攥住他的衣袖,脸上挂着恐惧,眼中却是乞求之色,嘶声道:“救救我,救救....”


  话音未落,手一垂,没了呼吸。


  小成看得傻了:“军爷醒醒,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厢潘从右也听到了动静,跑上甲板,眼前的一幕令他两腿发软,摇两摇晃三晃,小白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搀住:“大人,小心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混乱不堪,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起,潘从右目眦欲裂,全身打着摆子,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第七百六十七章 凶手 此人声量不高,但听在大脑袋耳中不吝于大音希声,讪讪地住了手:“是他们先对小成动的手。”


  能令大脑袋如此畏惧的不是夏姜还是哪个?


  她满脸怒气,柳眉倒竖,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对面的是官兵,你一介草民出言冲撞,不要命了吗?给我滚回来!”


  夏姜一向冷冷清清,鲜少有如此生气的时候,大脑袋知道这位动了真怒,缩了缩脖子,不甘心地走到夏姜身后。


  谷雨松了口气,向兵卒挤出笑容:“各位,先救人。我跑不了,如果各位还是不解气,等空闲了您再寻个机会,让您列位出够了气,我保证不还手。”两手抱拳,追着小成去了。


  潘从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兵卒:“没规没矩,人家不辞辛劳的照顾,就换来一顿拳脚吗,克攀不在了,你们就不把自己当大明一兵了吗?”


  这番话可说的十分重了,士兵也个个在气头上,虽然不敢回呛潘从右,但目光中满是不服气,潘从右右手点指,气得说不出话来,范新城连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连自己弟兄都不想救了吗?想打架的留下来,跟我打!”


  他是曹克攀的亲兵,为人稳重,会来事儿,士兵向来都很服他,见他这样说也就作鸟兽散了。


  范新城歉意地看着潘从右:“这些大头兵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这两日死了不少弟兄,他们心中悲愤无处发泄,这才大打出手,我代他们赔个不是,这些也都是真性情的汉子,气头过了也就消停了,小成郎中和小谷捕头那里我去赔罪,大人请放心。”


  他这句说得周到,潘从右点点头:“我并非对将士们不满,这点你无需担心,”顿了顿又道:“克攀不幸身死,船上又意外频发,官兵有火气、有怨气在所难免,辛苦你从中周旋。”


  范新城眼眶泛红:“总不能丢将军的人。”


  顺天府,柳记茶点铺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向店内指指点点,门前已被五城兵马司的弓兵拦住,周围、吴海潮、吕江等人面沉似水,匆匆向茶点铺走来。


  张弛正在门口翘首张望,连忙将三人让了进来:“周捕头,你可来了。”


  周围拱拱手:“多谢多谢,这个情在下承了。”


  “咱们两家没说的,”张弛摆了摆手:“先看看现场吧。”


  店里一团狼藉,狗子倒在血泊之中,胸前的尖刀直没至柄,脸色惨白,身体僵硬,死得不能再透了。一盏油灯倒在他的脚边,远处的桌椅东倒西歪。


  吴海潮也没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脸严肃地打量着死者:“这小子看起来倒有几分面熟?”


  周围皱眉道:“你什么记性?昨日在陆姑娘店铺前胡说八道的不就是这小子吗?”


  吴海潮恍然道:“原来是他。”张弛派人去顺天府知会周围,只说有命案发生,因此之前他并不知道死者是谁,认出了此人吴海潮心中便是一沉:“可抓到了凶手?”


  张弛表情古怪:“抓到了,凶手行凶后来不及逃跑,被听到动静的街坊邻居抓了现行,现在被羁押在白铺中,等你们领人。”


第七百六十八章 守护 周围板着脸:“我大明律例,即使过失杀人也以斗殴杀伤人名论,最重可判斩刑,你知道吗?”


  胡时真神情一黯:“知道。”


  周围不再追问,向吴海潮道:“不要上枷了,押回顺天府。”


  吴海潮道:“不怕他跑了吗?”


  周围看了胡时真一眼:“他不会跑的。”


  胡时真颇为意外地看着周围,随后笑了笑,吴海潮在他肩头拍了一记:“读书人,走吧。”


  吕江向狗子的尸首努了努嘴:“怎么办?”


  张弛命手下抬过担架:“我让兄弟们送去顺天府。”


  “不用劳烦了,我和小吕两人足矣。”周围向吕江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弓兵手中接过担架,将狗子的尸首抬上去,张弛驱赶门外人群:“别看了,别看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和吕江辞别张弛,两人顶着太阳,将尸首抬到顺天府殓房,与仵作办过交接,周围正要离开,吕江却将他拦下,表情欲言又止。


  “有话说。”周围奇怪地看着他。


  吕江视线投向狗子胸口的匕首:“方才就瞧得眼熟。”俯身将那刀柄按住。


  周围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吕江向仵作道:“劳驾。”


  仵作连忙取过一方手巾抵在胸口,吕江缓缓将匕首抽了出来,鲜血顿时四溢,那方巾片刻间已是血红。


  吕江将那匕首在水盆中洗干净血迹,用粗布擦了,举到眼前仔细端详,周围凑上来:“咦?”


  吕江脸色变了:“头儿,说句您不爱听的话。”


  “那你还是别说了,”周围望着他手中的匕首,刀刃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夺目的寒光,疑道:“这把匕首不是你防身之用吗?”


  吕江牙疼似地吸了口气:“前些日子陆姑娘被那伙无赖骚扰,我怕她受欺负,便将这刀交给她防身...”


  周围火冒三丈,气得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兔崽子,你干得好事!”


  吕江揉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我那时也是担心陆姑娘,她一个弱质女子,不时面对那群无赖子,咱们又不能拴在她身边时刻保护,我这也是出于好心,您老别生气。”


  周围呼呼喘着粗气,吕江脸色铁青:“所以昨夜犯案的并不是胡时真,而是...”


  “别说了!”周围忽地打断了他,眼神向仵作瞟去。


  仵作背对着两人,在水盆中清洗着双手。


  周围向吕江使了个眼色,两人脚步匆匆出了殓房,走到僻静处,吕江迫不及待地道:“胡时真撒了谎,昨夜杀死狗子的并不是他,而是陆姑娘。”


  周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说不定是陆姑娘将刀借给了胡时真呢?”


  吕江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头儿,你想骗谁?骗我吗,还是骗你自己?”


  周围将头别过一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吕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胡时真的证词漏洞百出,他说狗子是撬门而入,但我察看过门锁安然无损,那狗子是混混,不是贼,他没那个手艺活儿。这事连我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您。胡时真不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所以想当然地将狗子说成了匕首的主人,否则他就无法解释为何会凭空出来这把凶器,但也正是这句话也印证了他并非是凶手,因为这把匕首的真正主人是我,这几日由我转交到陆姑娘手中!”


第七百六十九章 喝粥 官船之上,谷雨矮身走进舱,两名兵丁守在锅旁:“小谷捕头,你怎么来了?”


  “饿了。”谷雨笑了笑。


  兵丁望着半锅米粥,为难地道:“这...现在可不敢喝,否则怕是连命也没了。”


  “无妨。”谷雨从两人身边挤了进去,给自己盛了一碗,托在手中小心地观察着,两名兵丁互相看看,谷雨凑到嘴边。


  一名兵丁:“哎...”


  话还没出口,谷雨大口饮了,他一早饥肠辘辘,帮小成分了药,待风波渐渐平息这才觑了个空草草果腹,他捡了个木凳坐在角落中,一口一口地喝着米粥,一碗喝完又盛了一碗,这一碗喝得越来越慢,喝到一半手托着碗走了神。


  两名兵丁一直小心地观察着他,也不知这人是胆大还是鲁莽,一名兵丁道:“小谷捕头,你没感到难受吗?”


  谷雨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两位怎么给米锅站起了岗?”


  那名兵丁道:“潘大人吩咐的,现在闹不清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这粮食、煮粥的锅统统加派人手看管,哪怕这样不少弟兄还是不敢吃饭,再这么下去不等到京城,咱们就该饿死了。”说到后来一脸担忧,看了一眼谷雨:“听说是那叫小成的郎中配错了药,把弟兄们害死了,可是真的?”


  谷雨微微皱了皱眉:“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可别瞎传。”


  那兵丁尴尬地笑了笑:“要是还找不到凶手,这船上非乱套不可。听说您在京城时是有名的捕头,可有了眉目?”


  谷雨挠了挠头,腼腆地道:“容我想想...咦?”


  门口出现了小成的身影,两名兵丁神色立即变了:“你怎么来了?”


  小成紧抿着双唇:“饿了。”


  兵丁冷笑一声:“你还有脸吃饭,没有!”


  小成脸色涨得通红,两拳紧紧攥着,谷雨站起身:“两位兵大哥,小成郎中一路之上为各位保驾护航,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成是不是热忱以待,从不敢怠慢,昨夜一场恶斗,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小成衣不解带百般照顾,这样对他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两名兵丁哑口无言,闷哼一声别过头去,谷雨取过一只碗给小成盛了,让他坐在自己一旁,小成也不吭声,捧着碗吸溜吸溜,委屈的眼泪无声落入碗中,谷雨只作未见,将自己碗中的米粥喝了个干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他将后背向后靠去,陷入了沉思。


  小成忽然轻声道:“我开的方子没有错。”


  谷雨从怔忪中回过神:“嗯。”


  小成道:“我和师傅比对过几次,那只是个寻常方子,并不会致人死亡。”


  谷雨慢悠悠地道:“可人还是死了。”


  小成眉毛立了起来,噌地站起身,气恼地道:“你也相信是我的方子害死了人!”


  谷雨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意识到现在的小成陷入到了自责和自我怀疑之中,所以才会如此敏感,他两手抱拳:“抱歉抱歉,是我说错了话,你别误会。”


第七百七十章 落水 谷雨摇了摇头,夏姜道:“那人老母身染重疾,已是不治之症,顾师兄多番救治,奈何老妇人病入膏肓,不久便死了,那人心痛母丧,钻了牛角尖,认定是顾师兄将他母亲害死的。”


  谷雨跟着她叹了口气,夏姜轻轻地道:“小成天资聪颖,又有担当,京城疫病爆发之时,他临危受命救下那十二名女子稚儿,连我师傅都夸他有胆识有担当,日后必是位医术精湛的郎中,但他少年心性,受不得委屈,要想成为大国手,必要受些挫折。”


  谷雨点点头:“我相信他那方子不是害人的。”


  夏姜琼鼻微皱:“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说完垮下脸,看着面前的一摊:“横竖就这几味药材,小成用药谨慎,君臣佐使,手法纯熟,退一万步说即使剂量有失准头,也不会致人死亡。”


  谷雨道:“我听小成说,你二人曾讨论过毒药施放的可能性?”


  “嗯,”夏姜挠了挠头:“可是我对毒药只懂一二,若是能摸透对方下药的手法,你也不用如此为难了。”


  谷雨看着她的动作,抿嘴笑了笑。


  夏姜蹙眉道:“你笑什么?”


  谷雨一本正经地道:“听说两人相处久了,连动作、神情都会趋同,我原先是不信的。”


  “你!”夏姜红晕两颊,双目莹莹,气急败坏地看着他。


  “小成郎中跳河啦!”远处忽地一声喊。


  谷雨一惊,噌地站起身,看了夏姜一眼:“你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夏姜脸色惨白地看着飞奔而去的谷雨,定了定神:“娇娘,娇娘...”


  娇娘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正伸长脖子看着远处,扭头看去夏姜正挣扎着要站起身,连忙将她搀住:“夏姑娘...”离得近了,发现她身子在轻微打着摆子。


  夏姜嘶声道:“走,扶我去看看!”


  谷雨健步如飞,从兵丁身边挤过去,见船尾已挤满了兵丁,向水面上指指点点,大脑袋的嗓音尤其出众:“小成,小成,你坚持住,我...我找人救你!”


  谷雨目眦欲裂,粗鲁地将兵丁推到一旁,扒在船舷上向远处眺望,但见浪花滚滚之间,一个模糊的脑袋忽地钻出水面,旋即又沉了下去。


  谷雨放声大叫:“有会水的吗?!”


  没有人做声,河水深不可测,这些人又是步兵和骑兵出身,不习水性,谷雨眼前阵阵发黑:“停船!找水手救人,快!”


  大脑袋嚷道:“都他娘的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几名兵丁见他面目狰狞,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潘从右和小白也闻讯赶了过来,路上已经听人将事情说了,潘从右极目远眺:“小成郎中在哪里呢?”


  “他在...”大脑袋顺手一指,但见水面开阔,到哪里去找小成的影子?大脑袋悲从中来,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成不会水,八成...八成是死了!”


  夏姜恰在此时赶到现场,听到大脑袋的粗嗓门,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向后便倒,娇娘尖声道:“夏姑娘,夏姑娘,你醒醒...”


第七百七十一章 搜身 谷雨途中已听小白说了,他略一沉吟,向大脑袋问道:“潘大人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便是,小成是如何落入水中的,你知道或是不知道,总该给个准话,何苦闹脾气?”


  “哼!”回答他的是大脑袋一脸的不屑。


  谷雨忍着火气:“你知道现在兵丁是怎么传的吗?”


  大脑袋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谷雨道:“他们说小成自知用错药害死了人,畏罪自杀。”


  “放屁!放他妈的屁!”大脑袋气得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至少你能还给他清白。“谷雨语重心长地道。


  “唔...”大脑袋胸前剧烈起伏,想了半晌硬着嗓子道:“方才我在船尾碰到小成,见他心思沉重,也知道他被兵丁污蔑,心情定然不会好的,想着让他独自静静,所以也便没有再多打扰,避了开去,不过心中担忧,不敢离得太远,听到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落水的声音,我急忙跑去查看,那时小成已落了水,官船满帆航行,速度极快,待我跑到船尾时,小成已被抛开老远了。”


  说到此处垂下头:“他不识水性,越是挣扎越是不堪,我只恨自己是个旱鸭子,不能救他性命!”恼恨地在床上重重一锤。


  潘从右接过话茬:“你跑到船尾之时,有看到其他人在场吗?”


  大脑袋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小成存心找的偏僻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打扰,我到达之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你相信小成是自杀吗?”


  谷雨皱着眉摇了摇头,大脑袋目露凶光:“那就是泥腿子干的好事,他们定然是对小成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潘从右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官船之上幸存官兵约有四、五十人,连日来的打击已令这些人精神紧绷,戾气加重,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迅速在船上弥漫,潘从右人老成精,自然能察觉得到,大脑袋直言不讳,恰好说中他的心事,当即便是一个激灵。


  谷雨见他脸色骤变,连忙道:“没有人证,这只是其中一种猜测,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潘从右惊疑道:“你在怀疑谁?”


  谷雨沉吟道:“这将小成推下船的凶手,会不会和引发毒症的是同一个人?”


  小白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听到此处忽地一拍大腿:“我也这般认为!我夜间观察,那一伙人鬼鬼祟祟,大半夜趁着众人熟睡从船舱中钻出来,也不知在干什么。”原来昨夜他与谷雨一番争论下来,心中愈发坚定便是水手投的毒,因此便留了个心眼,晚上睡觉的时候在船舱中寻了个角落,那几名水手有自己的房间,潘从右夺船之后并没有为难这些水手,仍旧住在自己房中。小白等了半晌见房门紧闭,瞧不出什么动静,在身边如雷的鼾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直到夜半三更,小白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几个身影从房间中走出,避开人群偷偷摸摸出了舱,这几人警惕得很,小白刚一起身,门口阴影中竟有人现出身形,原来竟留了人放哨,小白担心打草惊蛇,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假装再次睡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几人才悄悄返回。


  他将事情与潘谷两人说了,谷雨听到此处心中一沉:“你是说你被人发现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毒药 谷雨自他身后抬起脚尖,轻轻点在他腿弯,彭宇身子前扑,不等站稳,脑袋已被谷雨锁住,两指掐住彭宇的下巴,彭宇被迫张开了嘴,谷雨自夏姜手中抢过碗,一股脑给彭宇灌下了肚。
  彭宇吓得魂飞魄散,乒在地,用手抠向嗓子眼,却什么也没抠出来。他气得指着夏姜破口大骂:“贱人,你给我喝的什么...唔!”
  话音未落,只觉腹中传来刺骨的疼痛,好似有千百把刀刮过,疼痛让彭宇蜷缩起身子,不停地打着摆子,语不成声地道:“臭婆娘,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
  瓶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躲进夏姜怀里瑟瑟发抖。
  夏姜抚摸着她的脑袋,淡淡地道:“一品红、水仙、杜鹃...”一连了七八种花名:“你肚子里的每一种花闻起来芬香扑鼻,养在家中赏心悦目,但将汁液混在一起却能产生剧毒,轻者疼痛不堪,重则顷刻丧命。”
  彭宇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表情痛苦地道:“你,你为何要害我?”
  夏姜道:“只有这样才能信任你。”
  彭宇冷笑道:“不过会些江湖把戏,随便找几片树叶子就想诓骗于我,你这歹毒女子,实在可恨!”
  “我是东壁堂的郎中,金陵总号的谭启生老堂主我该叫一声师兄,”夏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彭宇,彭宇听得一怔,东壁堂名声在外,十里八乡的哪有没听过的,夏姜又道:“我不仅精擅药石,于毒物也不陌生,这些来你自然也是不信的,是不是?”
  彭宇忍着剧痛冷声道:“胡吹大气,爷偏不上你的当!”
  夏姜示意谷雨让开道路:“既然你不信,那我也没别的办法,放你走吧。”
  彭宇愣住了,谷雨转身将门打开:“请吧。”
  “唔...”彭宇彻底懵了,门外日光耀眼,生机无限,但他却迟迟不肯迈动脚步,只是蜷缩在地上不迭声地呻吟。经过方才那一阵强烈的痛楚,似乎渐渐平息下来,夏姜道:“知道乳根、期门两穴在哪里吗?”
  彭宇狐疑地看着她,伸手在乳下一肋间处轻轻一按,一股强烈的刺痛涌来,痛苦的呻吟声从他嘴中宣泄而出,濒死的恐惧让他终于控制不住,身体不停打着摆子,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你好狠毒...”
  谷雨在夏姜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原本也以为夏姜不过耍的把戏,但见彭宇神情痛苦不似作伪,一边犯着嘀咕,一边将房门轻轻关上。夏姜向彭宇道:“你乳根、期门两穴是不是刺痛无比,痛后又有酸麻之感,经久不息?”
  彭宇抽泣着看她,眼中恐惧更甚,夏姜道:“这是毒液入体的表现,不出三日便会走到心脏,到那时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你。”
  彭宇彻底崩溃,折腾着跪倒在地:“要我做什么都行,还请绕过我一条性命。”
  “可以,”夏姜答应得很痛快:“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保护瓶,我便将解药给你。”
  “解药?”彭宇狐疑道。
  “戒心还挺重,”夏姜好笑地道:“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草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彭宇将这句话记下了:“是吗?”
  夏姜缓缓道:“控制你的好奇心,不定找到的又是毒药呢。”
  彭宇一惊,抬起头正撞上夏姜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掩饰地笑了笑:“我惜命得很,不敢轻易尝试。”
第七百七十三章 寻人 顺天府,一处寻常的民宅,吕江放下手:“头儿,敲了半天门,还是不见陆姑娘出来,看来她并没有回家。”


  周围看了看墙头:“翻进去,扶我一把。”


  吕江气沉丹田扎了个马步,周围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借势一跃而起,攀住墙头一偏腿,跳入院中。片刻后院门被周围打开,吕江一溜烟儿钻了进去。


  小院不大,收拾得紧陈利落,吕江望着远处:“那边该是小谷的家吧。”


  周围点点头,走到门前试探地问道:“陆姑娘,你可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周围道:“那我可进来了。”


  吕江见这位周捕头踹门的时候多了,如此拘谨还是第一次见到,忍着笑站在后面不做声,周围轻咳一声,迈步走入房中。


  陆诗柳的闺房令周围二人大感意外,不大的架子床,折叠整齐的被褥,几件外裳规规矩矩挂在墙上,床边的梳妆柜上收拾得一尘不染,吕江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陆姑娘倒是个勤快人,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人气儿。”周围站在梳妆柜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


  “是,您说的不错,这屋子不太容易让人亲近。”吕江恍然道,走到周围身边,见床上整整齐齐:“陆姑娘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不会的。”周围将首饰盒展示给吕江看:“要是当真要跑,这些金银首饰就不该仍在这里。”


  “那她去哪了呢?”


  周围将首饰盒放回原位,走到院子里,脑袋飞快转动着:“她自从开了茶点铺,每日便是两点一线,几乎没有朋友,我也很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吕江道:“该不会又回了庆元春吧?”


  “不可能,”周围毫不犹豫地道:“她离开庆元春之时,还是我和老七一道去办的,那时她是庆元春的花魁娘子,京师达官显贵慕名前来,庆元春利用她赚得盆满钵满,岂会甘心放走摇钱树,那场面可算不上好聚好散,陆姑娘是决计不会回去的。”


  吕江咧了咧嘴:“可那毕竟是她最为相熟的地方,唔...既然庆元春回不去,那还能去哪儿,”目光一瞟:“难不成去小谷家了?”


  周围一愣,还真有这个可能:“走,去看看。”


  板床胡同,季安正拽着关老头从谷雨家中走出,关老头无奈地顺着她的脚步:“慢点慢点,我的小祖宗。”


  季安小脸气鼓鼓的:“说好了今天带我去见何婶的,你说话不算数!”


  关老头哭笑不得地道:“这还不到中午,那员外郎的府上咱们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你安生待着,等下午你何婶休了班,我再带你去见她行不行?”


  “不行!”季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小嘴撅的老高:“已经十天没见了,季安想何婶。”


  “那也不能现在去啊。”


  两人正在门口闹得不可开交,关老头瞥见胡同口站着一名青年,肩上挑着担子,担子中则是鲜红的桃子,关老头眯起眼睛向那青年走去,那人转身走去,那边厢周围风风火火地走来,恰与他撞个满怀,那人趔趄着向后倒去,吕江一把将他抓住。


  “对不住,对不住。”周围两手抱拳,不迭声地道歉,吕江向他歉意地笑笑,那青年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吕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头。


第七百七十四章 踪影 凉棚下,彭宇正在帮助一名士兵包扎伤口,夏姜则俯下身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手边沾满污血的绷带,潘从右脸色阴沉:“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夏姜低头道:“正是。”


  谷雨在大脑袋的带领下匆匆走了过来,夏姜将那带血的绷带展示在他面前:“既然知道了毒药为何物,我便苦苦思索对方施毒的方法。”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谷雨欣喜地道。


  夏姜道:“死亡的官兵大多在驿馆战斗中受伤,这为我提供了思路,商陆无论外用还是外用,效果几乎是一样的,我们从前考虑过通过米粥下毒,或者通过肌肤沾染下毒,却忽略了还有更省力的办法。”她扬起手中那条绷带:“这绷带是从受伤士兵身上取下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谷雨双手接过举到眼前细看,从混杂的草药中抠出两段树枝粗细的东西:“商陆!”


  夏姜道:“我们只想到护粮,却没想到要护药,结果被人钻了空子。”


  潘从右道:“那不是更加重了小成的嫌疑?”


  大脑袋火冒三丈:“老匹夫,你说什么?!”挥舞醋钵大的拳头,就要上前。


  “大脑袋!”夏姜和谷雨同时出声喝止,谷雨更是一个箭步抢到潘从右身前,两手拦道:“不可造次!潘大人只不过是在排查真正的凶手!”


  潘从右见大脑袋情绪激烈,两眼通红,歉意道:“是老夫说话有失妥帖,这厢给你赔罪了。”


  大脑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谷雨道:“既然那商陆是从老崔几个身上找到的,只能先从他们几个查起,如果当真是有人蓄意陷害,难道老崔他们就没察觉吗?大人,让我和老崔他们谈一谈。”


  潘从右点点头:“去吧。”


  小白忙道:“我也去。”


  曲家瓦,勾栏瓦舍开门迎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丝竹管乐之声从戏棚之中传来。


  吕江道:“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陆姑娘不会回到庆元春吗?”


  周围的目光在每张脸上扫视而过:“有句话你提醒了我,陆姑娘在曲家瓦盘桓数载,对此地颇为熟悉,曲家瓦布局复杂,龙蛇混杂,正是藏身的好去处,庆元春她是决计不会回去的,但想要在曲家瓦中找个容身之所,还是非常容易的。”


  吕江恍然道:“您的意思是陆姑娘就藏身于此?”


  周围沉吟道:“极有可能,她突逢大变,心中恐惧,这曲家瓦是为数不多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地方。”


  吕江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用眼找。”周围没好气地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往那个方向去。”


  两人如沧海一粟,汇入拥挤的人群之中。


  文盛斋弦字老铺,创始人姓张,河北深县人,前些年张老店主逝世,由于他生前无子嗣,死后便由已守寡的独生女继业,这女子二十上下,人长得清秀,但性格却很泼辣,人唤小辣椒。


第七百七十五章 戏子 文盛斋弦字老铺对面的食肆,周围坐在靠窗的位置,吕江满头大汗走来,一屁股坐在周围对面,将一碗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将曲家瓦大半地方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陆姑娘的身影,您有发现吗?”


  周围摇了摇头,吕江歪着头打量着周围:“头儿,不对啊,我找的一身白毛汗,您可一点不像奔波的样子,是不是背着我偷懒了?”


  周围笑了笑:“正是如此。”将桌上的饭食向吕江面前推了推。


  “别想贿赂我,”吕江气道:“您使唤傻小子呢?”


  周围道:“偷懒是偷懒的,但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去了一趟庆元春。”


  吕江抓起筷子:“去那儿干嘛?”


  周围道:“我找到老鸨,将陆姑娘常打交道的地方打听了个遍。”


  “哦?”吕江两腮塞得满满地,抬起眼皮看着周围,周围道:“陆姑娘在庆元春深居简出,但有几个地方是常去的,护国寺、脂粉铺、成衣店...”指了指窗外:“还有这琴行。”


  吕江恍然道:“原来如此,”顺着周围的眼光看去,恰见几人从文盛斋弦字老铺走出:“就是这一家吗?”


  “嗯,”周围眯起眼睛:“护国寺不在曲家瓦,脂粉铺和成衣店我都已去过了,并没有发现陆姑娘的踪迹。”


  吕江三两口将饭吃完,站起身来:“您还吃吗?”


  “吃完了,等吕捕头开路。”周围站起身来,与吕江一道走向对面的铺子,伙计迎上来:“两位买琴?”


  吕江点点头:“嗯。”


  伙计边将两人让进来边打量着两人:“两位差爷说笑了。”


  吕江顺着他视线看去,见他盯着自己腰间的钢刀,便在刀柄上用力一拍:“差爷决定弃武从文了。”


  “别胡说八道了,”周围一抱拳:“小哥,既然知道我俩的身份,那事情就好办了,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


  周围道:“一名年轻女子,名叫陆诗柳。”


  “没有!”不等伙计说话,小辣椒已从后面走了上来,站在周围面前:“两位想要买琴,我给你好生介绍两把能买得起的,若是不买琴,小店恕不接待,你找的那女子我也从来没见过,请吧!”


  周围皱起眉头:“你想阻拦官差办案?”


  小辣椒冷笑道:“不论是找人,还是把老娘拘了,只要你拿出飞签火票,老娘就跟你走,否则赶紧滚蛋。”


  “你好大的胆子!”吕江火冒三丈。


  小辣椒却像没听到似的,伸手推人:“没听到吗,耽误老娘做生意,赖着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周围又不能真个与她动手,两人狼狈地被推出了店。


  “怎么办?”吕江躲避着街上行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周围哼了一声,他也气恼得很,目光一溜正好看到远处帷幔围绕的戏台,阵阵喝彩声从中传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去戏班里找个丑角儿,就说帮官府办案。”


  “这是什么道理?”吕江疑惑地道。


  周围一瞪眼:“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吕江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地去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算命女先生 小辣椒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向后院走去,连忙跟在身后,那戏子一路唱念做打,来到后院,向前三跨步接一个飞脚,弓左腿,右手山膀,左手一捞,原来是该有柄长剑在手,此时一捞却捞了个空,戏子舞台经验丰富,紧跟一招白鹤展翅,亮短相收尾。


  吕江看得分明,偷偷向周围道:“这台柱子当真不错。”


  戏子收了势子,再不复方才的神勇,慌忙退后:“慢来慢来!”后院里已涌进来四五个伙计,露胳膊挽袖子,虎视眈眈地逼近戏子。


  周围大喝一声:“都别动!”


  伙计们停下脚步,小辣椒气急败坏地看着周围:“你这人忒无赖!”


  “彼此彼此,”周围面无表情地道:“你要将伙计们都留在院子中吗?”


  小辣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咬牙道:“都出去!”


  “掌柜的,小心这二人对你不利。”伙计不放心地道。


  小辣椒气道:“既然知道,当初怎么不见你们拦阻?”伙计互相看看,小辣椒烦躁地摆手:“都滚出去!”


  伙计们无奈地向外走去,小辣椒指着那戏子:“还有你,也滚蛋!”


  戏子讪讪地笑笑,跟在伙计们身后快步去了。


  “她在哪里?”周围问道。


  小辣椒知道既然周围进了院子,找到陆诗柳不过是早晚的事,指了指其中一扇房门,周围慢慢走进房门,小辣椒道:“你并没有出示飞签火票,代表她还没被通缉对吗?”


  周围没有做声,小辣椒道:“但你二人仍执意找她,一定有私人目的,她命苦,你们真忍心将她下狱吗?”说到此处泪水涟涟。


  周围停在门前,伸手抚在门板上,手却停住了。


  吕江疑惑地道:“头儿...”


  周围放下手,轻轻咳嗽一声:“我也不是来找她的,我听说你店中有位算命的女先生神通广大是吗?”


  小辣椒懵了:“你...你说的什么胡话?”


  周围冷冷地打量着她,他长得一脸凶相,小辣椒畏惧地退了一步,周围垂下眼睑:“我此来便是有事相询这位女先生,你可在吗?”


  过了半晌房中传来一声女子怯怯的声音:“四哥...”


  “住口!”周围截口道:“女先生,我来问你,昨夜柳记茶点铺发生一起命案,案犯胡时真被当场擒获,但其中疑点多多,我看不真着,特来请你卜上一卦,你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房中的陆诗柳心力交瘁,听到周围的声音,从方才的惊慌转为踏实,即便自己被周围抓了,也胜过惶惶不可终日。她伸手推门,却发现周围已将门环抓住,听周围的问题古怪,一时之间愣住了。


  周围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话,又道:“昨夜那姓柳的女子是不是在家中?”


  陆诗柳道:“是,我...她从医馆回来后,从白天坐到天黑...”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讲给周围听了,周围仔细地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么说还有个叫杨哥的跑了?”


  陆诗柳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幕幕,鲜血的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尤其狗子死时的狰狞令她忍不住打颤,软软地坐倒在地:“是的,那叫杨哥的早早便跑了。”


第七百七十七章 透风 夜深人静,官船上坐得稀稀落落,比最初登船之时宽敞了,但也更加凄凉了,没有几个人说话,早早吃过饭便进入了梦乡。


  夏姜的头歪在谷雨的肩膀上,谷雨轻轻地拍了拍她:“夏郎中...”


  夏姜睁开眼睛,谷雨担忧地看着她,夏姜晃了晃脑袋:“我没事,”挤出笑容:“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谷雨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才道:“我与老崔几人分别聊过了,他们虽然极力声称那毒药并非自己所有,但却没有一个能说清究竟是何人、何时塞到他衣裳中的。”


  夏姜头脑眩晕,谷雨的话好似听在耳中,想要细细琢磨,那句话却贴着头皮划走了,只能强打精神道:“这么说老崔的嫌疑是最大的。”


  谷雨点点头,两手抱住脑袋,脸色痛苦:“动机...”


  “什么?”这句话夏姜没有听清。


  谷雨缓缓道:“这案子里最重要的,动机,却又是最令人琢磨不透的。老崔的动机是什么?他是杭州府的兵,跟着曹克攀一道驰援金陵,为的是解救潘大人,这之后一路背上,乃是奉皇命押运犯人,他没道理伤害同僚。”他沉浸在思考之中:“是船老大和他的水手吗?那些人世代操船,吃的就是这碗饭,潘大人官凭路引已给对方验过,奉的又是皇差,没理由冒险毒杀官军呐,小成就更不用讲了,他是决计不会背地里暗算士兵的。”


  夏姜道:“可是我听大脑袋说,现在船上盛传小成买错了药,与寻常药材一道给官兵敷了,这才导致士兵的死伤。”


  谷雨呼吸粗重:“你相信吗?”


  夏姜断然道:“无稽之谈!”


  谷雨道:“我也不相信,小成虽然...虽然走了,但是这份清白我要还给他。”


  “拜托了,”夏姜靠在他的肩头:“谷雨,小成是我的徒弟,但我却没护好他,实在是师傅的失职。半年前小彤和广胜身死,你伤心欲绝,彼时我感触不深,若是再回到那天,或许我能帮你更多。”


  谷雨叹了口气,那刻入骨髓的思念以及歉意即便到今日依旧如影随形,夏姜已经闭上了眼睛,谷雨轻声道:“睡吧睡吧,睡一觉起来兴许一切都好了。”


  夏姜含糊地应了一声,谷雨小心翼翼脱下外裳披在夏姜身上,随后身体向后靠去,直到抵住坚实的船板。


  看着一支三人的小分队从自己面前经过,范新城为了防止悲剧重演,索性在船上编了支巡逻队伍,两个时辰一换班,随时应对不测。


  小白的话再次印入他的脑海,他现在何尝不是有着相似的感觉,船上发生的一切正如眼前的黑暗,他看不明白,也想不清楚,潘从右擅长官场斗法,但对刑名一道却并不精擅,难得的是他懂得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自从案发后他很少干扰谷雨的判断,充分尊重他的意见,谷雨感动之余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以他的性格更加不敢急于求成,直到要将真相看得清楚才敢动手,否则行差就错害的不单单是自己一条性命,这船上有他尊敬的上官、有意气相投的朋友、倾慕的爱人,忠诚的士兵、等待受审的犯人,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的错误受牵连。


  白天安慰小白的那句话,其实也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船上有只凶狠的猛兽,它拥有冷静的头脑、残忍的手段,正冷冷地打量着船上的每一个人,只要被它盯上随时都会成为它的猎物,和这样的对手过招,谷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七百七十八章 乱斗 老崔吓得当即便是一激灵,两手高举:“我...我没...”


  还是那个声音大叫:“老郭被你杀了,老崔,你好狠的心!”


  这句话石破天惊,老崔呆若木鸡:“什...什么...”身后弟兄也都吓得不敢动弹。


  紧接着火折子亮起,兵丁从梦中惊醒,纷纷从地上爬起。


  “老郭!”惊叫声响起。


  昏暗的光线下老郭倒在血泊之中,两眼紧闭,胸前一把匕首,人已断了气,老崔脑袋嗡了一声,颤颤巍巍地上前:“不可能...”


  “老崔!”老郭的弟兄站起身,咬着牙凶狠地看着他。


  老崔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对面兵丁道:“老郭虽然与你不对付,可毕竟也是同袍,你怎么忍心杀他!”


  “放你娘的屁!”老崔气急败坏地道:“老子可不像老郭那样不知轻重,我怎么会杀他?”


  “那你们鬼鬼祟祟地跑什么?!”


  “我...”老崔被他问得一愣,忽然意识到方才那自动打开的门,分明便是这场阴谋的开始。


  对面那兵丁乃是老郭的铁杆弟兄,见老崔支支吾吾,更认定了是他行凶,哈地一声笑,脸上却全无笑意:“编不出来了吧,弟兄们,老崔这厮谋害同袍,咱们能留他吗?”


  身边弟兄忽地大叫:“为老郭报仇!”


  老崔惊叫道:“慢来...”话一出口,对面忽地爆发出一声喊,各举手中兵刃气势汹汹扑来。


  “啊!”老崔的弟兄猝不及防,被一刀砍翻在地。


  这一刀得手,双方皆是一愣,血腥味在狭窄的船舱中迅速弥漫开来,火折子摔在地上忽明忽灭,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时爆发。


  “去你娘的!”老崔血灌瞳仁,大喝一声扑向对方。


  对方也不甘示弱:“杀!”


  刀剑横飞,鲜血飞溅。


  谷雨本就睡得不沉,船舱一乱他登时便醒了,夏姜枕在他肩头睡得正沉,谷雨托住她脑袋小心放正,捡起身边的钢刀向船舱扑来。途中正巧遇上小白,潘从右在丁临的搀扶下正从后舱远远跑来,小白耳听得厮杀声此起彼伏,急道:“不等了。”


  两人风驰电掣奔到舱口,一名士兵浑身是血地迎面跑来:“救我...”


  话音未落,已被身后的士兵一刀捅在后心,前边的士兵身子一抽搐,向前扑倒,那后边的士兵杀红了眼,见前方还有两人,钢刀一摆竟向谷雨和小白扑来,小白惊得呆了:“怎么回事?”


  谷雨冷哼一声,身子如离弦之箭抢到那士兵面前,那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后脑勺被人拍了一记,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小白这才回过神,谷雨已站在舱口前,晃亮火折子向里观瞧,他三步并做两步站到谷雨身边,眼前的一幕是他这一辈子从没见过的惨烈。


  昏暗的光线下士兵将钢刀毫不留情地挥向了原本是同袍的弟兄身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人,目光所及无论是地板上还是船上,皆被鲜血涂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呻吟声、断断续续的喊杀声,直如人间炼狱一般。


第七百七十九章 牛鬼蛇神 范新城指挥着人冲入舱内救治伤员,一个一个被抬出,在地上摆了一长串,兵丁探了探鼻息,抬起头:“大人,这个也死了。”


  范新城扶着船舷,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再难支撑,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先处理活着的弟兄,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可是...”那兵丁为难道:“小成郎中也已经...”


  范新城咬着牙:“再去问问夏郎中,可否请她施以援手?”


  “不必了!”声音在身后响起,大脑袋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身后则跟着彭宇,范新城一骨碌爬起身,大脑袋道:“这外伤我也能马马虎虎看得,小成不在了,我来吧。”


  范新城大喜过望:“多谢多谢。”


  大脑袋冷哼一声:“谢就不必了,若不是夏郎中发话,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


  范新城一愣,大脑袋转身看向彭宇:“还愣着做什么?”


  彭宇背着药箱,走到范新城面前:“劳驾打几盆清水。”


  谷雨急匆匆赶来:“老崔在哪里?”


  范新城神色一黯:“死了。”


  谷雨喘着粗气:“还有那几个跟在关在一起的兄弟呢?”


  范新城苦涩开口:“都死了。”


  冲突一起,老崔和那几名兵丁成为了众矢之的,再加上几人没有兵刃,成为了重点泄愤的对象,也是最早一批倒在血泊之中的。


  两人面面相觑,范新城忽道:“小谷捕头,我们是不是到不了京城了?”


  “住口!”谷雨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管好你的嘴!”


  范新城年轻的脸上满是惶恐,谷雨又道:“军心涣散,你给我打起精神,将参与乱斗的兵丁分开关押,该医治的医治,救不了的...哎,还是照老办法吧。”


  范新城低垂下头,没再做声,谷雨在他肩头拍了一记,转头走了。


  潘从右闻讯之后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问道:“还有多少人?”


  谷雨脸色僵硬:“还有二十余人。”


  潘从右眼睛通红:“出发时五百人,我又怎么对得起克攀啊?”说到此处禁不住老泪纵横。


  “大人!”小白心头巨震,他随在潘从右身边时间也不算久了,这老爷子久经宦海,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即便山穷水尽之际也不曾落泪,可在此时潘从右竟然哭了,他知道今晚的一幕对他冲击力实在太大,令潘从右心防失守了。


  潘从右摆了摆手,两手捂住脸庞猛地搓了搓:“谷雨,你可有法子解吗?”


  谷雨咬着牙:“能解,但我需要时间。”


  潘从右太阳穴青筋暴起:“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想等所有人死光了再抓到凶手吗?”


  谷雨脸色涨红,惭愧地低下头。


  潘从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缓和了语气:“对不住,我心急如焚...”


  “大人,我知道,”谷雨抬起头:“我绝不会再让今晚的惨剧重演。”


  潘从右叹了口气:“要快,今晚的事情原本可以避免的,只是官兵处于极压之下,心态失衡,犹如将要爆炸的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爆,而老崔便是火星,老夫情知队伍中氛围压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实是罪该万死,怪不得你。”


第七百八十章 不速之客 文三儿傻了眼,心道:这厮为何比我更像流氓?


  眼看吕江跃跃欲试,醋钵大的拳头在眼前晃得头晕,心中怕得不得了,也顾不上哥们义气:“别打别打,我说便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吐露个精光:“晚上这酒局便是攒的,他要离开京城了,和弟兄们喝个告别酒。”


  周围皱眉道:“他要跑?”


  文三儿哭丧着脸:“狗子的事儿大家都听说了,杨哥唯恐自己也受牵累,便想出去躲躲风头,待平息之后再回来。”


  周围道:“他说要去哪儿了吗?”


  文三儿摇了摇头:“那人鬼得很,既然决定要跑,怎么可能让弟兄们知道他的去向。”


  周围道:“那他现在住在哪儿?”


  他和吕江前不久搜过杨哥的家,并没有找到人,文三儿道:“他怕官府寻趁他的麻烦,家里也不敢住了,至于现在住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嗯?”吕江听得眉头一皱,拳头扬了起来。


  文三儿急道:“我当真不知道,一出门他便借故自己走了,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这厮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吕江撇撇嘴:“就这还是兄弟呢?”


  文三儿感同身受:“这厮何曾把我们当自家兄弟看了,你知道他为何要攒这酒局?”说罢得意地看着两人,可惜对方并不捧场,文三儿只好自问自答:“他是要跟我们弟兄要钱的。”


  周围和吕江对视一眼,周围问道:“什么意思?”


  文三儿气道:“他说既然要逃,路上凶险难料,他身上没有银钱,异地他乡怕是活不下去,便要弟兄们一人给他凑五两银子,明日辰时在护国寺前见面,我他娘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只好去姐姐家要,被我那短命姐夫一顿奚落。”


  周围想了想:“银子呢?”


  文三儿警惕地道:“劫色可以,但劫财不行。”


  “去你的!”这小子嘴太欠,周围忍不住给了他一记暴栗,凶巴巴地威胁道:“天色已晚,我俩今天就在你这里睡了,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护国寺,你老老实实待着,也别想跑,看见这是什么了吗?”拍了拍腰间的钢刀。


  文三儿捂着脑袋,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在两人威压之下缓缓点了点头。


  同样的夜晚,文盛斋弦字老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陆诗柳看着对面的男子:“你说你是胡时真的同窗好友?”


  男子道:“正是,学生叫薛承运,家父乃是刑部司狱司的司狱。”


  “原来是薛公子当面,小女子见礼了,”陆诗柳说得客客气气,但眼中满是猜疑。


  薛承运还礼道:“夤夜拜访,有失唐突,但涉及胡时真,小生决定还是冒险走一遭。”


  小辣椒道:“方才你若不是说出这三个字,我也不会放你进来,若你心怀不轨,我小辣椒的名头可不是吃素的。”


  薛承运道:“我怎么改骗两位,陆姑娘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想救胡兄?”


  “是,”陆诗柳毫不迟疑地道:“他代我入狱,是我对不起他,实是我那时错手伤人太过害怕,若是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胡公子为我顶罪。”


第七百八十一章 探监 谷雨赞许地看他一眼:“小白,你不去做捕快可惜了。”


  小白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小谷捕头,你抬举我了,不说别的,就是这舱内的血腥味我便受不了。”


  谷雨抬起头,给小白看鼻孔,小白这才看清,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个小谷,原来竟还藏私。”


  谷雨笑了笑,从破烂的衣角撕下一截,卷成了卷递给小白,小白塞入鼻孔,果然血腥味没再那么浓烈,谷雨道:“其实还有别的法子更好使,只是条件所限,只能先将就着了。”


  小白点点头,从谷雨手中取过锁头,凑近细看,果然见锁眼已被破坏:“老崔的内应杀了老郭,然后将门锁撬开,原本准备逃的,但却惊醒了其他人,是这样的吗?”


  谷雨道:“我原先也这般想,不过后来我在想倘若凶手真的是老崔,他应该有更好的法子。”


  “毒药!”小白一拍大腿。


  谷雨道:“是的,商陆不管外用内用都可致命,凶手之所以掺在草药中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不至于暴露。但老崔动了刀子,更趁机逃走,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到他身上,这与他之前谨小慎微的手段不相符。”


  小白点点头:“有道理。”


  谷雨继续道:“咱们再想老崔即便和老郭不对付,但是在他碗中下毒很难吗,换个不起眼的自己人凑近老郭下毒不可以吗,或者趁小成还在的时候借机打架,给他来一刀,借助小成包扎之际,便可要了老郭的性命,这样还可嫁祸到小成头上,岂不一举两得,为什么不用?”


  小白定定地看着谷雨:“恐怕没有你那个脑子吧。”


  “小白!”谷雨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倘若真的是老崔,行事风格、手段都存在种种漏洞,说不过去的地方太多了,反而显得太过刻意。”


  这一次小白跟上了他的思路:“所以你认为有人栽赃嫁祸老崔?”


  “嗯,”谷雨点了点头:“所以我产生了另一种想法,会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悄悄杀了老郭,然后将门锁破坏,老崔不明就里,这才出了门。”


  “可他为何要出门呢,范新城可是将他们关押起来的?”小白疑道。


  谷雨道:“你看过房中的便桶吗?”


  小白打开门,谷雨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小白对他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抢进门去,谷雨随即将门关上,小白惊道:“你小子耍的什么花样?”


  谷雨道:“不着急,你先看看便桶。”


  小白举起火折子,打开便桶,空空如也:“好了,便桶是空的,所以他们是要出来撒尿对吗?”


  谷雨抵住门:“还有呢?”


  房中又闷又湿,小白浑身难受,苦苦思索:“还有?”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不成了不成了,出去想。”


  谷雨打开门,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小白舒服得打了个哆嗦,福至心灵道:“原来如此!”


  谷雨道:“晚上尚且如此,老崔几个自白天便被关在这里,更是难以忍受,所以只要给他一个出门的机会,他是决计不会放过的。”


第七百八十二章 二胡 短暂的错愕之后,胡时真一跃而起,惊喜道:“承运,你怎么来了?”伸手出去扳住对方的肩膀。


  薛承运笑道:“胡兄,你教我好找。”


  小辣椒除下斗篷,和陆诗柳对视一眼,眼神中的意味两人心知肚明。


  薛承运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你今日没有来书院,不知怎么就传出了入狱的消息,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去你家中找寻,果然没看到你的踪影,通过和邻居打听,证实了你入狱并非谣言,有昨日亲眼目睹此事的将详情说与我听了,包括你在柳记茶点铺被捕,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胡时真惭愧地低下头:“哎,让师长、同学们蒙羞,是时真做的不好。”


  薛承运道:“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非能动手杀人的性子,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你对这位陆姑娘...”


  陆诗柳难堪地别过头去,胡时真看了她一眼:“承运,我喜欢陆姑娘不假,但那只是一厢情愿,你可不要出去胡说八道,平白玷污了陆姑娘的名声。”


  薛承运笑了笑:“我是那么不明白事理的人吗,只不过我心中渐渐有了疑问,为何你会在陆姑娘的店中杀人,而陆姑娘却不见了踪影,你别忘了我爹也是刑部的人,耳濡目染之下总是习惯性猜疑事情的真实性,这疑点令我如鲠在喉,恰在此时,你家中来了两名官差。”


  胡时真疑道:“谁?”


  陆诗柳已猜出了两人身份:“定是周四哥和吕江。”


  薛承运道:“看来便是在琴行中与你碰头的两人。”


  陆诗柳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薛承运很可能猜到了周围瞒天过海的行为,薛承运又道:“我躲在人群中,两人只以为我也是你的街坊,因此并没有注意我,我听得两人盘问,却又瞧出了破绽。”


  “怎么?”胡时真好奇道。


  薛承运道:“因为两人问你只是浮光掠影,更多时候问的则是这位陆姑娘。”


  “我?”陆诗柳瞬间明白了,周围二人定是找不到自己,又联系到胡时真肯为自己顶罪,因此怀疑两人交情匪浅,那躲在他家中也是有可能的。


  薛承运道:“我登时便留了心,悄悄跟在两人身后,一直到琴行,两人一番唱念做打,可别两位折腾地不轻吧。”


  小辣椒气道:“那是差官吗?那根本就是个无赖!”


  薛承运笑了笑:“可也让我发现对方这番姿态,必是发现了你二人无疑。我怕落入有心人眼中,便决定晚上来寻你,顺天府的弓兵认得我爹的腰牌,这才能教你们见面。”他长舒了一口气:“我说得如此详细,便是要告诉二位,也是要告诉胡兄,我是真心要救你,所以你不必对我有介怀。”


  陆诗柳听罢一躬到地:“先前言语多有冒犯,小女子这厢给你赔罪了。”


  薛承运连忙拦道:“陆姑娘切莫多礼,设身处地若我是你,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小辣椒由衷赞道:“薛公子家学渊源,洞察力非常人能比,若不是你发现诸多破绽,恐怕我们也没办法见上胡公子一面。”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夜谈 陆诗柳与胡时真接触日久,只觉得此人虽是读书人,却随和得过分,与市井青年没什么不同,他又不曾说起过家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胡公子竟是官宦子弟,慌忙为小辣椒的鲁莽道歉:“我姐姐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你道我是在赌气吗,实则不然,”胡时真咧嘴一笑:“实在是我天资有限,不是读书的材料。自小五花八门学得不少,且样样精通,唯独这读书方面却没有开窍,为此挨了我爹不少的打。”


  纵使陆诗柳心中忧虑,听到此处却也不禁莞尔一笑,小辣椒若有所思,喃喃道:“胡应麟...这名字怎地如此熟悉?”


  胡时真瞪大了双眼:“你认识我爹?”神情激动起来:“你在哪里见到的?”


  小辣椒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陆诗柳,胡时真道:“我爹他老人家失踪半年之久,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是被关押在顺天府,但是半年前劫狱事件后,囚犯借机脱逃,自此我便失去我爹的下落,这半年来我只要得空便在周边府县搜找,直到如今仍未找到。”说到此处两眼泛红。


  小辣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蓦地叹了口气:“你不用找了,现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胡大人的下落了。”


  胡时真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薛承运,而后者同样也是一脸茫然:“什...什么意思?”


  小辣椒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你难道没听到这两天京城里最热闹的消息便是胡大人不日便要回京了吗?”


  “什...什么?”胡时真两眼瞪得溜圆,两手紧紧攥着栅栏,他这几日一颗心扑在陆诗柳身上,哪顾得上听坊间的闲言碎语:“这怎么可能?”


  小辣椒见两人懵懂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道:“京城都传遍了,据说胡大人不忍见天下百姓受苦,上书为民请命,因此触怒了皇帝,将他关在金陵大狱反省,如今已由钦差大臣押解入京,陛下要亲自审他,这一次据说要...要...”


  “要什么?”胡时真呼吸粗重。


  小辣椒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道:“要结果了大人的性命!”


  胡时真“哎哟!”一声,两眼一黑,一跤跌坐在地上。


  陆诗柳伸手扶他:“胡公子,胡公子,街头传闻,当不得真。”


  薛承运也道:“对啊,他们最善以讹传讹,兴许事情不是这个样子,待我去打听明白,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要胡思乱想。”


  胡时真勉强镇定心神:“你们说的是,承运,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薛承运轻描淡写地道:“夤夜造访,一个是解开误会,避免嫌隙,第二个则是我已找到营救胡兄的办法。”


  陆诗柳惊喜地道:“什么办法?”


  薛承运道:“死的那小子是个地痞流氓,街上很方便打听到,我便命府中的家奴院工乔装打扮收集消息,听说明日有人要出城,是个叫杨哥的小子,席间他曾交待案发之时他也在场,可是真的?”


  陆诗柳兴奋地道:“是他!”


  薛承运笑道:“听说他明早会出现在护国寺,只要将他拿了,胡兄还怕无法洗脱罪名吗?”


  胡时真拱手道:“承运,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愚兄在此谢过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傅盛 船尾,水手正在吃着早饭,傅盛轻声笑了一下:“阿楠哥,你说潘从右一伙还能到达京城吗?”


  阿楠埋头在碗中,他迅速消灭了手中那一碗,打了个饱嗝,将空碗递了出去,他这人有个习惯,即便吃饱了还要再来一碗。身边一名锦衣卫接过碗快步去了。


  阿楠向后靠了靠,望着身边低头吃饭不发一言的水手,真正的水手。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水手没有一个敢抬头的,脚步声临近,那锦衣卫已将满满一碗米粥端了过来:“阿楠哥。”


  阿楠接过来,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抹嘴:“兴许吧。”


  傅盛疑道:“现在官兵二十人上下,有彼此有了嫌隙,只要阿楠哥动些手脚,不怕他们干不起来。”


  阿楠摇了摇头:“没机会了。”


  傅盛一怔,阿楠道:“潘从右身边有高人,我还是大意了。”


  傅盛道:“阿楠哥何出此言?”


  阿楠望着湛蓝的天空:“咱们弟兄几个无父无母,幸得张大人收留,教咱们本事,弟兄们才能吃喝不愁。”


  “岂止吃喝不愁,”傅盛笑道:“那时节咱们流落街头,受尽欺负,跟了张大人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娘们儿可以睡,放在以前哪敢想?”几名锦衣卫流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对傅盛的话深表赞同。


  阿楠声音变得阴沉:“那如果张大人要咱们死,咱们该怎么办?”


  锦衣卫一愣,紧接着面露杀气:“那自然为张大人豁出性命。”


  “很好,”阿楠将空碗端起递给一名锦衣卫:“去乘碗粥。”那锦衣卫接过碗,疑惑地看着阿楠,阿楠抬头看了他一眼,锦衣卫急忙走了。


  阿楠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悄悄放在地上:“弟兄,到日子了。”


  傅盛一惊,微微颤抖道:“这东西不该扔了吗?”


  阿楠笑了笑,伸手揽过他的肩头:“弟兄,这是我送给对方的礼物,如此他们才能心安,活下来的兄弟们才能继续做事。”


  傅盛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阿楠收回手,向空无一人的角落中扫视一眼,露出冷笑。


  小白和彭宇陪在谷雨身后走近,暗处的范新城也现出身形,领着三名兵丁跟在谷雨身后走到水手面前,水手慌慌张张站起,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谷雨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在各人身上溜过。


  范新城道:“从昨夜盯到现在,解手、喝水皆有人在暗处盯着,并没有发现异常。”


  “辛苦了。”谷雨脸上看不出表情:“各位水手大哥,昨夜受惊了。”


  “不敢。”众水手连忙应道。


  谷雨道:“老崔是个粗人,半夜有人开门,他不知是计,结果误中了奸人的圈套,骚乱发生瞬间老崔和他几个弟兄便即丧命,那开门的事便不会有人追究,偏生我是个喜欢瞎寻思的人,”他从怀中将门锁掏出:“锁头外观无损,并非以外力破拆,锁眼中有划痕,推定是有人以利器探入锁眼,取巧劲儿解了锁。”


  他观察这每个人的表情:“这本事不是一般人有的,寻常水手若有这个能耐也不会在船上受苦。”


  范新城皱了皱眉:“小谷捕头,你是说这船上混入了杂人。”


第七百八十五章 风平浪静 “宰了这兔崽子!”


  “宰了他!”


  “张回,艹你奶奶的!”


  人群中老郭的弟兄两眼通红,恨不得杀了面前这小子。


  傅盛毫不客气地回怼道:“老子是锦衣卫,张大人麾下效命,凭你们这些阿猫阿狗,也配提他老人家的名字!”


  谷雨冷冷地道:“你究竟是如何上的船?”


  傅盛得意地一笑:“你猜我会告诉你吗,放了我,兴许还有机会。”


  谷雨不假思索地道:“可以。”


  傅盛好笑地看着他:“我会信你吗?老头子,”他看向远处的潘从右:“你是大官,说话算数,吐唾沫是个钉儿,你说的我才信。”


  潘从右紧咬牙关,纠结半晌才道:“我答应你。”


  “大人不可!”围观兵丁急道。


  潘从右摆了摆手,示意兵丁安静:“我有条件。”


  傅盛大喇喇地道:“你说。”


  潘从右脸若冰霜:“你既然能出现在官船上,那此刻船上是不是也有你的同伙?”


  傅盛比了个大拇哥:“潘大人想的周到,只要我出卖同伙,就能换回一条命来?”


  潘从右冷静地道:“弃暗投明,我给你一条生路,此话天地为信,老夫决不食言。”


  “我的同伙吗?”傅盛揪着犊鼻褌,慢腾腾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水手走去:“让我看看,哪个是我的同伙?”


  水手瑟缩成一团,纷纷回避着他的目光,傅盛伸手一指:“是你吗?”


  那水手吓得连连摆手:“你...你疯了不成?!”


  傅盛移动手指:“那便是你了!”两眼凶光大盛,谷雨一直小心提防着他,但见他神色有异,心中警铃大作:“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傅盛从犊鼻褌的系带中抽出一条黑色的鞭子,一端抓在手中,用力向阿楠抽去,阿楠脸色惨白,被那链子削中,胳膊上鲜血直冒,立足不稳向后跌倒,那鞭子划了个圆弧,水手纷纷中招,傅盛放声大笑:“告发我,我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谷雨抽刀劈向他的后脑,傅盛闻得身后恶风疾来,用力向后抛甩,那鞭子忽地长出一截,缠在谷雨刀上,谷雨大惊,想要撤刀,那鞭子已将他刀身裹住,那鞭子也不知什么材质,通体黝黑,质地坚硬,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傅盛向怀中一带,谷雨拿捏不住,索性向前一送,足尖蹬地,一脚掩在刀下踢向傅盛的胯骨。


  嘭地一声闷响,这一脚势大力沉,傅盛惨叫一声飞出,重重地撞在货箱之上。


  两人过招兔起鹳落,不过几息之间,待大家反应过来,胜负已分,傅盛勉强撑起身子,抹了把嘴角鲜血:“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唔...苦受过了,福也享过了,好像也不错。”


  两手伸出猛地扑向谷雨,谷雨一言不发,抽刀横砍。


  潘从右惊道:“留他性命!”


  傅盛似乎是迎着刀口上的,咽喉处刺目殷红一抹,死尸栽倒在地。


  谷雨收回刀,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兵丁:“受此混账蒙蔽,同袍弟兄自相残杀,置曹将军军令于不顾,教敌人看了好大的笑话,各位,醒醒吧。”


  兵丁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参与乱斗的兵丁有抵受不住的,当场痛苦失声。


第七百八十六章 公堂 护国寺西大街,把西头有颗老槐树,树身粗大,冠如伞盖,据说永乐朝这棵树便有了,树后则是一家糖水铺子,店老板是地地道道的金陵人,老辈儿跟着永乐爷迁都来到京城就此扎了根,这家铺子经营金陵当地的甜点小食酒酿圆子,用料扎实,味道醇正,取名便叫老槐树。


  铺子里临窗的位置坐着三人,正是陆诗柳、小辣椒和那位薛承运薛公子。


  薛公子仍是一袭长衫,手摇折扇,仪态潇洒,惬意地享用着面前的点心,与小辣椒和陆诗柳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辣椒等得不耐烦:“诗柳,还没看到那叫杨哥的小子吗?”


  陆诗柳目光片刻不离护国寺的门前,沉默地摇了摇头,小辣椒皱起眉头:“你该不会看走眼了吧?”


  陆诗柳咬着牙道:“这人化作灰我也认得。”


  小辣椒看了看日头:“眼看便要到辰时了...”


  陆诗柳忽然噌地站起身来,指着护国寺门前一个惫懒的身影:“他...他...”


  薛承运将折扇一并,定睛细瞧:“他就是杨哥?”


  陆诗柳用力点点头,薛承运将折扇在掌心中重重一拍:“好事多磨,走,抓他!”


  聚福茶肆的二楼,文三儿同一时间看见了杨哥,这厮蒙着半边脸,鬼鬼祟祟走到护国寺,警惕地四下张望。文三儿指着杨哥,高声道:“杨哥来了!”


  大刁吓了一跳,埋怨道:“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别声张,咱们下去迎他...咦?”


  周围和吕江原本听到文三儿的警示,已欠起半个身子,忽听大刁声调有异,急忙看向窗外,却见护国寺前原本拥挤的人群中忽地抢出几名精壮的汉子将杨哥团团围住,杨哥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方面阔口,虎背熊腰:“抓了!”一声令下,几人如狼似虎扑上来,杨哥起初还想抵抗,架势还没摆出来,小腹已狠狠中了一拳。


  “嗷!”杨哥惨叫一声,全身力气尽失,被人拖起便走。


  突发的变故让周围看得目眦欲裂:“妈的,追!”两人风风火火向楼下跑去。


  大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离去:“什么情况?”


  文三儿噌地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地道:“我救了你的性命,快跑快跑,莫惹祸上身!”一溜烟跑向楼梯口,话没说完,人已不见了踪影。


  大刁神色变幻,慌慌张张地站起,一头雾水地追上去:“你这个兔崽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护国寺门前的混乱陆诗柳三人也看到了,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精壮汉子向自己的方向越跑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杨哥惊恐的表情,她双拳紧攥,忽地发一声喊,向杨哥扑了上去。


  那领头的汉子反应迅捷,飞起一脚将陆诗柳踢翻在地。


  “诗柳!”小辣椒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薛承运退回到老槐树后,放声大喊:”人都去哪儿了,还不快拦下!“


  他府上的家奴院工原本就混在人群之中,听得自己公子一声喊,齐齐现出身来,呐喊着冲上去。被那领头汉子率人拳打脚踢,片刻间结束了战斗,在一片呻吟声中绝尘而去,陆诗柳从地上爬起身来:“别跑!”不顾一切地追去。


第七百八十七章 交换 胡时真道:“柳记茶点铺。”


  程正谊道:“那店主你可认识?”


  胡时真一惊:“不认识。”


  程正谊道:“不认识你却知道店名?”


  胡时真后背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内心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位大人的对手。


  堂下吴海潮探头探脑地看着,董心五出现在他的身后,脸色铁青:“你险些酿成大错,知道吗?”


  吴海潮讪笑道:“这不是还有师傅吗?”


  董心五眯着眼:“若不是西峰见你这臭小子鬼鬼祟祟,我竟还不知道诗柳店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吴海潮嘟囔道:“就是不想让您老人家费心。”


  董心五气得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现在是谁在给你擦屁股,你四哥呢?”


  吴海潮捂着脑袋,咧着嘴道:“说是去找陆姑娘了,至今还没回来。”


  董心五担忧地叹口气:“昨晚到底在茶点铺发生了什么,为何诗柳下落不明,这件事透露着古怪,”看向堂上的胡时真:“这人破绽百出,怕是有麻烦。”


  果然程正谊越问越显得不耐烦,胡时真三缄其口,避而不答,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拍:“胡时真,我念你是读书人,才给你自辩的机会,你要好自为之,昨夜行凶的究竟是你不是,可有帮凶,还不从实招来!”


  皂班齐喝堂威:“威武!”


  胡时真一个读书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两股战战,忐忑难捱,但却咬紧牙关一字不说。


  程正谊怒极反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脸上已变了颜色:“胡时真,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你负隅顽抗,坚不吐实,怪不得本官了,左右,拉下去大刑伺候!”


  皂班站出两员,拱手应道:“是!”


  堂下早有准备好的刑具,两人抓住胡时真向外拖去,胡时真慌了,他用力挣扎企图挣脱皂隶的钳制,但这二人是经熟的行家,两手如钳牢牢抓住胡时真两臂,将他推倒在木板之上,脱下他的裤子,不由分说便是一板子下去。


  “啊!”胡时真疼得全身一震,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没等他缓过神来,第二板子又挟风落下,胡时真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再次发出惨叫声。


  衙门外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声,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吴海潮最怕这场面,躲在董心五身后,悄声道:“这位大人好狠的手段。”


  董心五皱起眉头:“闭嘴!”看了看堂上的程正谊,对方在闷头看着案前的卷宗,这才回过头来:“小心说话。”


  这位程大人履新不到半年,为人精明,脾气火爆,公廨上下没有敢不服气的,董心五做事周密,对待上官又始终客客气气的,程大人挑不出毛病,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吴海潮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又不是顺风耳,听不到的。”


  董心五无奈地摇摇头,回过头去看胡时真,却见他整个人丢了魂一般,形容枯槁,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屁股上皮开肉绽,瞧上去触目惊心,两名皂隶将他拖上了堂。


第七百八十八章 钥匙 廖文生道:“一把钥匙。”


  “钥匙?”陆诗柳彻底懵了,与薛承运、小辣椒互相瞧瞧,只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茫然:“你想要钥匙,去找锁匠打一把不就好了吗?”


  廖文生道:“姑娘说笑了,我想要找到的钥匙非同寻常,得到它的人无异拥有一道免死金牌。”


  小辣椒摇了摇头:“一把钥匙而已,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这天下再大,也是皇帝做主,哪怕他想杀你,靠一把钥匙就能教他不杀你了吗?”


  “正是,”廖文生正色道:“连皇帝也不能。”


  陆诗柳听到此处,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既然这钥匙如此重要,小女子生平未见,也更加没有机会得到,好汉爷您找错人了。”


  “不然,”廖文生笑了笑:“这把钥匙你虽然没见过,胡时真却定然知道在哪里。”


  “什...什么?”陆诗柳愣住了。


  廖文生淡淡地道:“胡时真便是这把钥匙的主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并非有福之人,留着那宝物迟早引来杀身之祸,不如你与他好生说说,将那钥匙给了我,我便将杨哥交给你,互帮互助,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陆诗柳难以置信地看着廖文生:“我从未听胡公子说起过。”


  薛承运也道:“我与胡兄感情深厚,他断没有瞒我的道理,”小心地道:“几位好汉爷,是不是搞错了?”


  “他有没有,我比你清楚,”廖文生道:“陆姑娘,你有救胡时真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诗柳沉吟半晌:“我可以试试。”


  “很好,”廖文生笑了笑:“只要见到钥匙,我就立刻将杨哥交给你。”


  一名大汉走上前将陆诗柳手腕上的绳子解了,陆诗柳站起身:“放了我的朋友。”


  廖文生想了想:“把这个书生放了。”


  那大汉将薛承运身上的绳子一并解了,陆诗柳着急地看向小辣椒:“她是我的姐姐,也请好汉爷一并放了。”


  廖文生摇了摇头:“放了这姑娘,你大可逃之夭夭。陆姑娘,不要自作聪明,在没有得到钥匙之前,我总得保留一张底牌,”陆诗柳双拳紧攥,呼吸粗重,廖文生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小辣椒道:“妹子,不用管我,我就不信这些人能杀了我,去做好你的事。”


  “姐姐...”陆诗柳为难地看着她:“你为我操心勠力,我又怎可抛下你不管?”


  小辣椒正色道:“我相信你会回来找我,姐姐在这里等着你。”


  “二哥。”周围与吕江急匆匆回到公廨,迎面正撞上段西峰。


  段西峰打了个哈欠,一副急于出门的样子:“师傅找你半天,跑去哪儿了?”


  周围心头一紧,顺口敷衍道:“吕江他娘清晨突感不适,我俩把老人家送到医馆,耽误了些时间。”


  吕江两眼一凸,两人多年的默契,立马接口道:“是,老毛病了,总是心口疼,看了多少郎中也没见得好。”


  段西峰显然没空细究两人的借口:“师傅还在值房,等着问你们俩话,快去吧。”摆摆手,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周围道:“二哥去哪儿?”


第七百八十九章 相约 董心五气咻咻地将那把匕首举到周围面前,周围瞳仁一缩,紧张地看着董心五,他师傅人老成精,一俟发现问题立即便抓核心,周围两眼一黑,只能强辩道:“即便这把刀是吕江给陆姑娘的,也不代表便是陆姑娘动的手。”


  “好歹你还没蠢到将凶器藏起来,”董心五的语气中说不出是褒奖还是讥讽:“既然不是陆姑娘动的手,那就让她出来申辩,府尹大人精明强干,难道连她是否冤枉还审不明白吗?”


  周围苦涩地道:“陆姑娘本已身处风口浪尖,现在闹这么一出不是要绝了她的路吗?”


  董心五压抑着怒气:“程府尹已经发现胡时真身上的诸般疑点,只是隐忍不发,你觉得以他的身板能扛到几时?”


  “什么?”周围一惊:“难道胡时真已过了堂?”


  “我安排的。”董心五冷冷地道。


  周围噌地站起来,急得变了脸色:“师傅,你这是把陆姑娘往火坑里推!”


  董心五气得直打哆嗦:“我若是不这么安排,下一个过堂的就是你了,明白吗?!”


  吴海潮战战兢兢地上前:“师傅,您消消气,四哥不懂事...”


  “滚一边去!”董心五两眼一瞪,杀气腾腾。


  吴海潮吓得一哆嗦,讪笑道:“我没动...”


  董心五看着周围:“老四,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了,你想救诗柳,我给你个机会,把她带回来见我,师傅不会害你。”


  周围喘着粗气,董心五毫不客气地道:“听懂了吗?”


  周围吐出长气:“知道了。”挽袖子向吴海潮走来,吴海潮惊道:“四哥,你干什么?”


  周围恶狠狠地道:“我不懂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吴海潮连连后退:“周老四,你别乱来...”周围气势逼人,吓得吴海潮绕着桌子游走:“师傅,师傅救我。”


  董心五气得上前便是一脚,踢在周围的屁股上:“还不快滚!”


  周围疼得龇牙咧嘴,向吴海潮挥了挥拳头,狼狈地走出值房,吕江向董心五点点头,跟着周围快步去了。


  董心五慢慢坐了下来,望着周围离去的方向发着呆,院子里骄阳如火,蝉鸣阵阵,董心五恍似未觉,吴海潮轻轻走到他身后:“师傅,四哥的事儿就没必要和程府尹说了吧,说到底他也是一片好心。”


  董心五没有做声,吴海潮自讨没趣,难堪地咧了咧嘴。


  官船溯河而上,夕阳余晖染红河道,天水一色,瑰丽无比。


  夏姜扶着船舷远眺,谷雨小心地虚扶着她:“累不累,坐下歇歇吧?”


  夏姜好笑地道:“我适才刚站起身,还不到盏茶功夫,让我舒展舒展筋骨吧。”


  谷雨担忧地看着她:“你这一日可吃了药?”


  夏姜道:“小成心细,把药早早煎好了,足够我撑到京城,你就放心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尽早摆脱敌人纠缠,早一日入京便早一日脱离危险,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谷雨看着天边晚霞没有做声,夏姜皱了皱眉:“我听说你一早便领了人将伪装成水手的锦衣卫围了,那人抵死反抗,当场交待了性命,可船上的官兵却无精打采,气氛比之以往更加不堪。”


第七百九十章 换舱 夜幕降临,越往北走,夜晚的凉意越发清晰,船舱前吵嚷声阵阵,潘从右在丁临的搀扶下赶来,见水手和几名兵丁吵作一团,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范新城也在现场,两手平摊正向水手说着什么,见潘从右到来连忙让到一旁:“大人。”


  “我们不和你说了,我们要和大人说。”水手中的阿楠看向潘从右:“这船舱我们不住。”


  潘从右一愣:“为什么?”


  阿楠道:“舱里昨夜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不敢住。”


  潘从右恍然,范新城气道:“你们不住中舱,要住哪里去?”


  船舱共分为前中后三舱,出事故的是中舱,前舱相对中舱空间较小,关押着胡时麟三人,另外便是潘从右、小白和扈从兵丁,范新城也在此舱,自从上了船他一直小心戒备,丝毫不敢大意,后舱则是货舱,大小木箱堆叠,更有采购的粮食和药品,堆得满满当当,不容下脚。


  阿楠一梗脖子:“反正我们不住中舱,再说了,”指向船舷边探头观望的兵丁:“他们也不敢住,凭什么偏让我们住,这不是欺负人吗?”


  潘从右扭头看去,兵丁纷纷避开他的目光,这些人便是老崔和老郭的弟兄,昨夜手刃同袍,对每个人的刺激无异于灭顶之祸,神经再大条的汉子恐怕也不敢在中舱睡上一宿。


  潘从右叹了口气:“这样吧,无论官兵还是船工,自今晚开始都在前舱休憩。”


  范新城皱眉道:“大人,您的安全...”


  潘从右打断了他的话:“越往北走,夜晚天气渐凉,甲板上便待不得了了,就这么定了。”


  范新城犹豫着点点头:“依大人的。”


  夜深人静,顺天府大牢出现了两名身披斗篷的人,牢头轻车熟路将人带了进去,不多时自己退了出来,狱卒探着脑袋张望:“牢头,好像是昨天来的那人?”


  牢头皱着眉头看他:“别多话。”


  狱卒缩了缩脖子,不言语了。


  牢中的胡时真趴在草席上,听得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承运,诗柳,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陆诗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胡时真下意识地缩起身子,但那一身的斑斑血迹却又如何遮掩得住,陆诗柳眼泪扑簌簌落下,胡时真挤出笑容:“小生自小到大没少挨过打,这一次无非重了点,陆姑娘,你无需担心。”


  陆诗柳见他遍体鳞伤,仍不忘安慰自己,心中半是感动半是伤心,眼泪流得更凶了。


  胡时真艰难地拖行着身子,凑到栅栏前:“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陆诗柳道:“他们对你用刑了是吗?”


  胡时真咧了咧嘴,自己都这副鬼样子了,也知道瞒不住,讪笑道:“脱下裤子打得,可谓有板有眼。”


  “去!”陆诗柳纵使伤心万分,胡时真说得粗鲁,但比喻生动,陆诗柳又羞又臊,剜了他一眼。


  胡时真尴尬地看看薛承运,再看看陆诗柳:“你二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可是找到了那杨哥?”


第七百九十一章 追踪 十王府中此时如热锅上的沸水,四处可见守军四散奔逃,身后则是欣喜若狂的悍匪,十王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悍匪如进了人间堂,嚎叫着冲入各处府邸,遭遇的零星抵抗迅速被这群武艺高强的贼寇瓦解。
  陆忠的人马则在后穷追不舍,只是十王府占地广袤,禁军即便算上轻伤者能坚持战斗的也不过几十人,此刻女散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
  一名手捧珐华璃纹蒜头瓶的贼人兴高采烈地从府门中迈出,正被陆忠看在眼里,气得他暴喝一声飞扑而来,手中钢刀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奔贼人头颅,可怜那贼厮正沉醉在美梦之中,忽觉眼前金色四散,一颗大好头颅旋即飞到半空。
  陆忠收刀回声:“郭丘那王鞍呢?!”好好的一场仗莫名其妙达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陆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对郭丘的恨意滔滔不绝,恨不得将他杀了解气。
  身旁士兵道:“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
  陆忠干脆地道:“走,寻他去!”
  在他的后方不远处,段西峰见四下无人注意,忽地出刀捅翻了身旁一名贼人,他看着陆忠远去的方向,眼中疑惑更甚。方才那场溃败陆忠全力迎敌无暇顾及,他却是看得分明,原本守得固若金汤的府门毫无征兆地洞开,在明显无任何溃败的迹象时忽然败退,全部都源自于郭丘的那一句话。
  守卫十王府的首领与朱常洛狼狈为奸,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段西峰眼珠转了转,向陆忠远去的背影追了过去。
  朱常洛站在院子中,抬眼看着远处逐渐升腾起来的火光,院外震耳欲聋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他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忐忑地等待着。既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那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郭丘事先已在他府门外安排重兵把守,所派遣的人手皆是精锐亦是心腹,所以他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唯一心心念念的便是朱常洵,必须死。
  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朱常洛迎上前:“怎么了?”
  那士兵哭丧着脸:“郭将军派我前来禀告,三殿下失踪了!”
  “什么?!”朱常洛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去,王公公与邹念文一直站在他身后,邹念文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托住,朱常洛晃了晃脑袋,伸手抓住士兵两肩:“怎会如此,他是插了翅膀不成!”
  士兵看着面目狰狞的朱常洛,吓得哆嗦成一团,任凭朱常洛摇晃着身体,朱常洛猛地将他推倒在地:“还不去找!”
  士兵仓皇爬起,飞快向外跑去。
  朱常洛呼呼喘着粗气,半晌后忽然转身进了正房,等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套戎装,手中提着一把钢刀,邹念文惊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朱常洛杀气腾腾地道:“我苦心谋划多时,为此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为的便是除掉朱常洵,决不能让他跑了。”
  王公公慌道:“可他不见了踪影,您要往哪里追啊?”
  朱常洛恨恨地道:“他出不了府门,想必是在府中某处龟缩躲避,我要去把他揪出来,一定要他死在府中,这样才可假托乱匪之名摆脱嫌疑,否则前功尽弃。”
  王公公拼命拦道:“万万不可,府外皆是贼寇,虽是王大人暗中运筹,但为避人耳目并没有透漏您的信息,那群傻大憨粗已杀红了眼,哪管谁是谁。刀剑无眼,万一山您...”
第七百九十二章 分粮 宋宪见汤有亮在人群中一番作态,忽地冷哼一声:“蠢货。”


  秀雯站在他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宋宪转过头:“汤护法以为这样便能笼络人心,却只会适得其反,你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公平。”秀雯淡淡地道。


  宋宪赞赏地点点头:“你很聪明,这件事你去办吧。”


  “我?”秀雯表情为难,看向汤有亮。


  宋宪哼了一声:“不用顾忌他,大乘教面临生死之战,不能节外生枝。”


  秀雯勉为其难地应了声是,见吴春正要接过干粮袋,运足气力忽地娇斥一声:“且慢!”


  众人听得她的声音,纷纷回过头来,连忙向两侧避开:“圣女来了。”


  人群自动闪出一条道来,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秀雯免不了心头忐忑,她强自压下心头恐慌,快步走入人群之中,汤有亮脸色阴沉待她走近,压低了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秀雯向人群外努了努嘴:“汤护法体恤教中弟兄,实乃神教之福,只是段亮几个没了干粮,也不能饿着肚子赶路,你说是不是?”


  “你...”汤有亮顺着她眼光看去,宋宪两手背在身后,冷冷地注视着他,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汤有亮心中一凛,心中暗火不觉熄了:“圣女...说的是。”


  秀雯转向吴春:“吴春,你干粮吃完了是不是?”


  吴春梗着脖子:“回圣女的话,老吴肚子大心眼小,那干粮不够我吃的,分明就是有些人偏心眼,给我们的干粮少了,这是要存心害我们,弟兄们说呢?”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禁有些胆怯。


  身后弟兄看看彼此,壮着胆子道:“正是,某些人心眼坏透了,这分明就是要绝我们的后路!”


  鼓噪声起,围观人群中也有不少是宋天阳的余部,借此机会纷纷应和,以壮声色。


  汤有亮面沉似水,他的心情很复杂,眼前这一幕正是他所担心的,宋天阳死后,余部对汤有亮多有不满,方才吴春正有借机闹事的倾向,所以他委曲求全斥责段亮,正是想避免骚乱的发生。而另一方面,他又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静静地看着事态发酵,秀雯出面明显授意于宋宪,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令他暗生嫉恨,巴不得秀雯出丑。


  如他所愿,秀雯拢在袖中的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人群中声浪阵阵,刺激得她耳膜发痒,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撕碎她。


  她在静静地等待,等着喧嚣声慢慢平息,等着所有人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这才道:“你认为自己分的少,可有实证吗?”


  吴春得意地看向秀雯:“没有实证,我的已经吃完了,但段亮还有半袋之多,这便是证据。”


  秀雯道:“还有谁觉得自己的少?”


  “我。”


  “我。”


  吴春身后站出一排,得意洋洋地看向秀雯,这几人也正是参与抢粮的,巴不得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才好。


  秀雯点点头,看向汤有亮:“汤护法,下一次采买之日定在明日可好?”


  汤有亮一愣:“可以。”


  “汤护法有令,明日采买干粮,凡干粮不足者根据所需自行补充。”秀雯扬声道:“吴春几个先挑,段亮,你可有意见?”


第七百九十三章 刺杀 东壁堂后院,徐开龙躲过竹竿必杀的一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伴随着一声巨响,窗户自外向内轰然崩开,伴随着破碎的窗体一道人影扑了进来,闪电般扑向徐开龙!


  徐开龙大吃一惊,见竹竿的刀摔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想也不想便抄在手中,连忙格挡,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的刀刃狠狠撞在一起!来人力大无穷,徐开龙只觉得虎口一麻,闷哼了一声钢刀险些脱手而飞。


  两人的脸近到呼吸可闻,徐开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咬牙道:“是你?你究竟受谁指使!”此人正是安三,昨夜在牢中趁乱刺杀徐开龙的便是他。


  安三望着徐开龙胸前崩裂的伤口,狞笑一声揉身而上,徐开龙强打精神挥刀格挡,安三出招狠厉,眼睛眨也不眨地刺杀十余刀,徐开龙的身上瞬间如烟花绽放,鲜血点点,安三飞起一脚蹬向他的胸口,徐开龙连忙后撤,终是躲得慢了,身体被踹得腾身飞起,重重地站在墙上!


  安三嘴中念念有词,飞身扑了上去,手中尖刀寒星闪闪,直奔徐开龙的面门而来,而徐开龙歪着脑袋倚在墙边,喘息粗如风箱,显然已到强弩之末。


  屋里的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还是大脑袋率先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扑了上去,横在徐开龙和安三之间,脑袋一晃向安三的下盘报了过去,安三矮小的身体向后敏捷地一撤。


  “咦?”大脑袋一招扑空,扬起脸看向安三。安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挥手向其后背便是一刀。


  “嘭!”自门口猛地飞来一件物事,狠狠地砸向安三!


  安三反应机敏连忙避开,扭头看去,只见门口人影一闪,吴海潮抽刀在手窜了进来,他将场内各人环视一遍,伸手将夏姜与季安拉到身后:“出去避着!”


  夏姜抱着季安急急向外走去,回身看向徐开龙:“先救人!”


  吴海潮道一声“知道了”飞身扑向安三,安三目露凶光,怪叫声中一脚踢开大脑袋,手中短刀如流星赶月般刺向徐开龙,徐开龙艰难地抬起头,身上数不清的刀伤血流如注,双手如灌了铅般沉重,力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离身体。


  吴海潮一个箭步窜到近前挥刀便砍,他的兵刃是制式兵刃,安三手中的短刃长度不及他的一半,身侧如一阵疾风卷过,眼见讨不得半点便宜,忽然将短刀掷向吴海潮,两人相近咫尺,吴海潮哎哟一声连忙侧身躲避,但他武艺稀松平常,全仗着兵器的优势,忽感到肩骨猛地一阵刺痛,短刀已入体寸余!


  吴海潮疼得向一旁栽倒,正想要爬起头顶忽地一阵疾风略过,他就势一滚,安三一脚走空,稳稳地落在地上,也不停留,足不沾地地扑向门口,吴海潮一骨碌爬起,捂着伤处衔尾追去。


  夏姜耳听得身后脚步声急促,回头看去只见安三狰狞的面目已出现在距离自己不及一丈远的距离,登时吓得手脚冰凉,下意识地将季安抱紧拔腿便跑,季安已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她不安地将头埋在夏姜的怀里一动不敢动。安三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大跨步追了上去。


  夏姜跑不得两步,忽然头发一紧已被安三抓在手中,疼得她五官缩在一起,挥手便向后抓去,哪知这安三身量不高,夏姜抓空,安三的匕首却眨眼间已到脑后!


第七百九十四章 水雾 “抓到了吗?”身后响起潘从右的声音,在丁临的搀扶及在一众兵丁的簇拥下匆匆走来。


  小白和谷雨连忙见礼:“大人。”


  船老大擎着气死风灯,一路小跑着上前:”小的见过大人。“


  潘从右摆摆手,看向白谷两人身后:“人呢?”


  小白神情尴尬:“追到此处,那人跳河逃脱了。”


  哄地一声,人群中响起议论之声,就连水手也凑做一团,窃窃私语,原本以为自此能睡个安稳觉,却没想到现实还是打碎了人们的幻想。


  “逃了?”潘从右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白垂下头:“是我无能。”


  潘从右走到船侧,两手撑在船帮,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发愣,谷雨吩咐兵丁点起气死风灯,范新城押着胡应麟走了过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谷雨:“果然是冲着胡应麟来的,抓到刺客了吗?”


  谷雨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后又道:“我和小白虽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但此人身着戎装,似乎是军卒。”


  范新城听得脸色骤变:“这怎么可能?”


  潘从右霍地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白,小白苦涩地点了点头,潘从右吩咐道:“新城,吩咐下去,官兵在甲板上集合!”


  “是!”范新城不敢怠慢,飞快地去了。


  甲板上一瞬间热闹起来,兵丁在潘从右面前列好队伍,范新城一排排清点人数,潘从右面沉似水地看着,目光在一张张面孔上溜过,士兵无从掩饰的紧张让他更加心焦,潘从右身后小白和谷雨扶着胡应麟,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范新城清点完毕:“大人。”


  潘从右道:“少了人吗?”


  范新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唐庆不见了,”见潘从右一脸疑惑,连忙解释道:“这小子也是营中弟兄,天黑前我还见过他。老常,我记得他是睡在你旁边的,给大人说说情况。”


  一名青年兵丁从队伍中跑出来,紧张地站在潘从右面前:“大人,唐庆今晚确是睡在我旁边,我这人睡觉沉,唐庆胆子小,一有动静便醒,我睡到半夜,被唐庆吵醒,这小子有夜尿的习惯,我也没理会他,一直到舱内出事这才醒过来。”


  潘从右道:“你与他关系如何?”


  老常道:“他当兵起就在我手下,关系密切,无话不谈。”


  “那他今天可有什么异常?”


  老常回忆一番:“并没有,他为何要杀这位胡大人,我就不知道了。”


  潘从右疲惫地挥挥手,吩咐范新城:“带下去休息吧。”


  小白望着兵丁离去背影,轻声道:“他们今晚未必能睡得着,连日来风波不断,就没有个轻省时候,不光他们熬不住,我也快要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应麟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我与那士兵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胡应麟转向身边的谷雨:“小谷捕头,你又救了老夫一命。”


  清晨谷雨在船尾审讯水手之时便嘱咐潘从右将胡应麟从前舱转移至中舱,这一招神不知鬼不觉,竟然没有任何人发觉。


第七百九十五章 宣判 顺天府,府尹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摔:“胡时真,你还不如实招来吗?”


  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挤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都是慕名而来,天子脚下无奇不有,但书生杀人的案子着实不多见,尤其杀的还是坊间臭名昭着的混混,这消息不胫而走,今日开堂,百姓们热情高涨,抱着好奇的态度见识见识这位为民除害的文生英雄。


  路人甲伸长脖子看了半晌:“这书生面相斯文看起来不像用强的人哪。”


  路人乙老神在在地道:“人不可貌相,听说那狗子胸口中刀,一击致命,当场便死透了。”


  路人甲咂咂嘴:“杀得好,全城混混都死绝了,说不定京城从此便太平了。”


  路人乙可惜地道:“可惜这书生怕是也活不成了。”


  陆诗柳和薛承运站在两人旁边,听到路人乙的话陆诗柳当即白了脸色,她双拳紧攥,两眼通红地看着堂上的那个背影。


  胡时真低垂着头:“大人,该说的话我都已说过了,那狗子确是我所杀,我甘愿受罚。”


  程正谊道:“诸般疑点尚未解开,你说是你杀的便是你杀的吗,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胡时真抬起头:“大人,狗子夜入民宅动机不纯,学生不过是见义勇为失手伤人...”


  程正谊截口道:“你与那柳记茶点铺的陆掌柜相熟?”


  这话出口胡时真和堂外的陆诗柳当即便是一惊,胡时真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大人为何这么问?”


  程正谊冷笑道:“你以为本官当真那么好骗,昨日退堂之后我已对店中伙计及街坊邻居详加询问,你对那女子情根深种是不是?”


  胡时真迟疑半晌,但既然程正谊有心挖掘两人关系,欺骗他无异于更加重对方的怀疑,因此老老实实道:“陆掌柜温柔善良,独立自强,学生心生爱慕,但陆掌柜心系主业,学生也只将这份爱藏于心中,大人切勿坏她名声。”


  人群中登时响起议论声,路人甲乐道:“这书生当众示爱,原来也是性情中人。”


  “她的名声?”程正谊冷笑不减道:“我听说那女子是青楼女出身,坊间多有传闻她为招揽生意勾引有妇之夫,名声早就臭了,你一个读书人不知廉耻,也想跟她臭作一道吗?”


  人群爆发出震耳的惊呼声,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比之方才不知高了多少,这消息太过劲爆,爱热闹的百姓登时感觉不虚此行,路人甲哈哈大笑:“书生爱妓女,话本里倒是听过,莫非那女子是狐狸精不成,哈哈,哈哈!”


  陆诗柳听得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薛承运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情绪失控,两人冒险来顺天府听审,若是暴露身份,那乐子可就大了。


  陆诗柳心如刀割,心脏痛得一抽一抽,嘴唇被她咬得见了血,但她浑然不觉,一瞬不瞬地看着胡时真。


  胡时真勃然变色:“坊间传闻皆是狗子一伙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目的便是报复陆掌柜,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不敢偏听偏信,平白污了陆姑娘声名。”


  程正谊冷下面孔:“她人性如何本官自有判断,本官要问你的是你为何会在她店中杀人?她是不是也有份?!”


第七百九十六章 劫狱 还是那间黑暗的房中,廖文生看着陆诗柳和薛承运,冷笑道:“胡公子说他并没有那把钥匙?”


  薛承运道:“千真万确。”


  廖文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又如何他没有骗你?”


  薛承运一愣:“不会吧,胡兄身陷囫囵,既然有活命的机会,又怎会置之不用?”


  廖文生道:“这事你可问不得我,该问胡时真才是。”


  陆诗柳冷冷地道:“你为何笃定这把钥匙在胡公子手中?”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此事无需质疑,”廖文生淡淡的态度中透着笃定:“陆姑娘,看来胡时真并不是识时务的人,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陆诗柳截口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廖文生意外地看着她,讥笑道:“胡时真口口声声爱你,对你却仍有戒心,你怕是帮不上我了。”


  陆诗柳道:“我可以帮你说服他,但前提是你要救他性命,他如今要死了,顺天府已报请有司秋后问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薛承运睁大了眼睛:“陆姑娘,你...你什么意思?”


  陆诗柳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颤声道:“帮我把胡公子从牢中救出来。”


  “胡闹!”薛承运懵了:“你要劫狱?这是触犯王法的事情,陆姑娘,你疯了不成...”


  廖文生一瞪眼:“闭嘴!”转向陆诗柳:“说下去。”


  陆诗柳脸色苍白,压抑着心头恐惧,这番话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从自己嘴中说出:“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只要将他从牢中解救出来,我便可劝他交出钥匙。”


  廖文生沉吟半晌:“这倒是个法子。”


  “万万不可!”薛承运急了:“家父是司狱司长官,若顺天府大牢被劫,他老人家也脱不了关系。况且尔等胆大包天,若是被抓到,即刻脑袋搬家,甚至都不用等到秋天。”


  廖文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薛公子,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却不知道我的,顺天府又怎样,老子照样来去自如,至于你爹吗,又干我屁事!”


  “放肆!”薛承运扑将上来,廖文生身后抢出一名中年汉子,一脚正蹬正踢在薛承运面门上,薛承运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廖文生不满地看向同伴,尔后将薛承运扶起身来,和颜悦色地道:“手下人鲁莽,薛公子不要介意,此事廖某不便出面,仍需你出头达成,来,小脸儿别弄花了,擦擦血。”将手帕递上来。


  薛承运劈手打开:“我凭什么听你的?”


  廖文生道:“你若是出面,胡公子能留得性命,那位小辣椒和杨哥我都交给你们,只要你们想便可为胡公子洗清罪责,你若是不出面,那场面可惨了,胡公子得死,那两位也得死,薛公子忍心吗?”


  陆诗柳噗通跪在地上,叩头不止:“求薛公子成全。”


  薛承运脸色僵硬:“陆姑娘,杀头的罪过,你要三思啊。”


  陆诗柳道:“胡公子豁出性命救我,诗柳纵是青楼女子,卑贱下流,却也懂得廉耻,只要能救他,诗柳愿付出任何代价,薛公子与胡公子情深义重,还望您成全。”


  薛承运脸色变幻不定,半晌后忽地一跺脚:“也罢,为了胡兄,薛某也豁出去了!”


  官船之上,谷雨趴在船舷上,忽然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小白连忙从身后抱住了他:“小谷小谷,不可!”


第七百九十七章 聊天 谷雨两手攀在船帮上,望着翻涌的水花陷入沉思,小白察言观色,拍了拍他的肩头:“想不通便不要想了,我方才见夏郎中气色不错,你要不要去陪陪她?”


  谷雨点点头,沉默地去了,小白望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小子沉默寡言,内心却藏了座火山,长此以往可还得了,小道心怀慈悲,与你朋友一场,总得教会你疏解心绪的法门才好。”


  瞥眼看见木头正在不远处与同伴坐了一团,同伴几个聊得热火朝天,木头缩在角落中,几次想插嘴却又插不上,只有跟着点头和哂笑,小白笑容慢慢收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自出生就是人中瞩目的焦点,从未体会过孤立、冷落。


  木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憨憨地一笑,小白心虚地扭过了头,径直走开了,走出不远却又忍不住回头看,木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小白狠狠地在自己额头敲了一记,尔后醒觉过来,轻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可别学那小谷,不好不好。”


  水手在甲板上忙做一团,随着整齐的口号声:“一二!一二!”


  水手费力地推动着绞盘,桅杆上的白帆缓缓展开,待落得满帆,船身忽地晃动一下,吃饱了风的官船速度明显加快,凉风拂面,炙热的天气也为之一爽,谷雨静静地看着白帆,忽地转了个方向,又回到昨夜唐庆跳河之处,循着船帮看过去,忽地停下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再次看向白帆,尔后直奔艏楼而去。


  登登登上了木梯,探头向驾驶舱中看了看,只见船老大正在全神贯注地掌舵,看到谷雨到来笑道:“官爷,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吧?”


  谷雨跑得有些气喘,从他这个位置看去,甲板尽收眼底,他平抑着呼吸:“午饭怎么也不会忘了您?”


  船老大笑了笑:“那我可得好生操船,把您诸位安全送到京城。”


  谷雨淡淡地道:“不仅谢您护送之情,昨夜出手相助,在下也是感激不尽。”


  船老大瞳仁急缩,脸上则古井不波:“我这碗饭就是伺候官人的,谈什么相助不相助的可就客套了,不过是为各位照个亮儿而已,举手之劳。”


  谷雨将那把匕首拿出来摊在掌心,匕首通体黝黑,沉重压手,绝非凡品:“老丈,明人不说暗话,昨夜是你出手制止刺客行凶的吧?”


  船老大撇了撇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谷雨笑了笑:“那好,我说得再详细些,说不定您就懂了,昨夜前舱凶手刺杀胡应麟之时,有人在舱口投掷匕首,小白得以惊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那时船中的人员分布是这样的,除了舱中官兵,中舱有三人,胡应麟和两名护卫兵丁,案发之时三人被反锁在屋内,甲板上寥寥数人,除了我的几位朋友,便是几名兵大哥,案发之时仍在熟睡,不在我视野中的,只有两个人,您和老黄。”


  船老大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原来胡应麟竟被悄悄转至中舱,竟连我也瞒了,看来你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第七百九十八章 任务 十余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现在巷子里,散布在张回的身后,胡德义的脸上不见丝毫恐惧。


  “胡德义,经年不见,想不到你竟躲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张回冷冷地打量着他:“你们的人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德义翻了个白眼。


  张回冷笑连连:“别装蒜了,我已经抓到田豆豆了。”


  胡德义眼神一凛,但马上反应过来:”小田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自从离开北镇抚司之后我们各奔东西,已经许久没联系过了。若你真的抓到了他,劳烦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我们正好叙叙旧。“


  张回显然是不信的:”你这样说,我会信吗,陛下会信吗?你为何与胡应麟关在一处,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吗?“


  胡德义一摊手:”老子花钱大手大脚,游历山川没了盘缠,可不就得辣手化缘吗,怪只怪我学艺不精,被事主扭送入狱。胡应麟是谁,不知道!“


  “放屁!万历十九年你随田豆豆去山西剿匪落了单,一人独挑四梁八柱,怎么来金陵偷个江南富户便落了网?你指望我信吗?陛下会相信你的说辞吗?”张回面沉似水地道:“陛下三令五申,劝田豆豆少插手此事。他只当做耳旁风,须知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你死到临头了!”


  “小人世受皇恩,绝不敢忤逆陛下,”胡德义正色道:“张大人,你既然奉的是皇上的旨意,不妨把圣旨拿出来,小人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你!”张回气得火冒三丈,真正令他生气的是他真的拿不出,他所要办的事上不得台面,以万历多疑的性子更不会留下证据,他恶狠狠地盯着胡德义:“与你废话半天,不过是不忍见同门相残,既然你这匹夫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上!”


  身后群狼一拥而上,如狂风骤雨卷向胡德义。


  胡应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子中,田豆豆的任务是在狱中保护他的安全,如今他已安然脱离牢狱,至于往后的命运,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小田,我和秦戈的任务完成了。


  眼见对面四五个汉子扑了过来,胡德义朴刀一甩迎了上去。


  兴善寺,谷雨一个箭步窜上石阶,避开人群径直向后院走去。后院静悄悄的,他眉头皱起提高了警惕,慢慢向寮房摸了过去,一手摸刀一手将房门轻轻推开。


  房中空空如也。


  他变了脸色,又将隔壁房门推开,同样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他们去了哪里?


  谷雨脑袋嗡嗡作响,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夏姜、大脑袋、小成、小瓶、彭宇......


  嗯?他的目光忽地定住,尔后匆匆走回到先前的房间。床铺平整,丝毫不见散乱,搜遍了角角落落不见衣物、药箱等应用之物,谷雨稍稍放下心来,说不定他们几个察觉到异常,换了个藏身地方。


  “谷雨!谷雨!”院中传来失魂落魄的声音。


  谷雨一惊,转身走出了门,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人。


  “彭宇!”谷雨一把拉住他。


  彭宇脸色惨白,跑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谷雨心中一沉:“大脑袋他们几个去哪里了?”


  彭宇哭丧着脸:“大脑袋被应天府的官差抓走了!”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彭宇又道:“小瓶他们也都被通通带走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大牢 当夜幕再次降临,胡时真仍然没有睡意,他呆呆地看着气窗,透过一尺见方被铁栏切割的窗口,他能清晰地看到漆黑的夜色。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慢慢在他心中发酵,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胜过肉体上所经受的所有折磨。


  “原来我竟然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啊...”胡时真忍不住自嘲道。


  他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他还没有找到他的父亲,还没有体会心心相印的情爱,还没给老胡家传宗接代,还没有等到金榜题名,往常里过的如同温吞水一般的日子,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安慰自己未来终会有的那些愿望,他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了。


  可是他却不后悔,能以自己的命换得陆诗柳的命,他认为值得,虽然这女子心有所属,但那又怎样呢,爱她是自己的事情。


  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自怨自艾,他匆忙擦了把泪,抬起头时眼前出现了三个身披斗篷的人。


  “诗柳!”胡时真惊喜地道,慌忙爬起身,牵动伤口,只疼得他哎哟惨叫出声,乖乖趴在地上,那边厢薛承运也解下斗篷,胡时真道:“你们...你们不该来的。”


  陆诗柳冷冷地道:“我们不来,留你一人等死吗?”


  “诗柳...”胡时真意识到今晚的陆诗柳不同寻常。


  陆诗柳面无表情地道:“胡公子,你甘心死吗?”


  胡时真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不想死,”凄惨一笑:“不过看来这一次我非死不可了,我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你还是来了,来得正好,我还有几件事要托付给你,你需记得,我父亲...”


  陆诗柳见他分明是在交托后事,又是生气又是难过,银牙紧咬,忽道:“你将钥匙交出来,救自己的命不好吗?”


  胡时真一愣,继而苦着脸:“钥匙钥匙,诗柳,承运,你们魔怔了吗?如果真有你们说的这么神奇,我又何必瞒着你们二人,只可惜我活到现在,从来不知这把钥匙的存在,你们究竟是哪里听来的消息,你把那人叫到我面前,我要和他理论理论。”


  “不必了,”陆诗柳冷着脸:“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活命吗?”


  胡时真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想。”


  陆诗柳点点头:“我救你出去。”


  胡时真愣住了:“你...你说什么?”看着薛承运:“承运,诗柳昏了头,你也不拦着她,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薛承运脸色比他还苦:“胡兄,陆姑娘女中豪杰,义薄云天,我是拦不住的。”说着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陆诗柳,陆诗柳接过钥匙,抓起铜锁。


  胡时真脸色变了:“陆诗柳,你疯了,这是顺天府大牢,由不得你胡来,快走快走,我不要见到你们!”忙不迭挥手赶人,见陆诗柳充耳不闻,叮地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开,陆诗柳一把将牢门推开,胡时真气得脸色铁青:“别过来,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你喊!”陆诗柳脸色同样不好看:“让狱卒把我也抓起来!”


第八百章 住宿 三人脚步匆匆离开顺天府,走出不远拐入一条巷子,巷子的阴影中停着一辆马车,马夫听得动静迎了上来,胡时真停下脚步:“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马夫笑了笑:“胡公子,我们费尽心机将你救出来,你不该说声感谢吗?”此人正是廖文生。


  “多谢,多谢。”胡时真战战兢兢地道。


  薛承运将他扶到马车上:“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胡时真疼得直打哆嗦,但是强忍着不肯发出声音,在陆诗柳的搀扶下慢慢地趴在了软塌上,这个姿势让他有些难为情,陆诗柳白他一眼:“怎么,现在不逞强了吗?”


  胡时真冷汗直冒,偏偏嘴上不肯服输:“越王勾践不忘屈辱发奋图强,为此卧薪尝胆,坚持十年这才打败吴王夫差,胡某不过是仰慕越王,依法自励罢了。”


  “你!”陆诗柳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他。


  薛承运苦着脸:“好了,好了,二位莫要斗气,咱们安生着些,且离开此地再说。”


  胡时真道:“咱们去哪儿?”


  薛承运撩开轿帘,向廖文生道:“廖英雄,咱们去哪里落脚?”


  廖文生手提长鞭驱赶着马匹,头也不回地道:“出城。”


  三人同时一惊,薛承运道:“这怎么可能,城门早已落锁,除非重大军情,城门岂会轻易开放?”


  廖文生淡淡地道:“三位就不必操心了。”


  薛承运放下轿帘,三人互相看看,竟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马蹄得得,不多时到了城门下,万籁俱静,唯有四周燃起的火把猎猎作响,守城军顶盔掼甲手持利刃,戒备森严,薛承运和陆诗柳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就连胡时真也变成锯嘴葫芦,车厢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廖文生偏腿下了马车,站在马旁,点燃火折子举到头顶,划了个半弧,后收归到腹间,如此反复,薛承运和陆诗柳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黑暗中走来一队士兵,为首的队正道:“你是廖文生吧?”


  廖文生点点头:“我是。”


  “跟我走吧。”队正摆了摆手,士兵上前撩起轿帘,命令薛陆两人走出,胡时真则被一名人高马大的士兵背起身,几人弃了马车,在队正的带领下向城墙走去。


  夜晚之下的城墙巍峨高耸,月光洒在墙砖上,如鱼鳞般闪烁着幽暗的光,一种沉默而又充满肃杀的氛围笼罩着陆诗柳的心头,让她禁不住心底生畏,紧抿着嘴唇夹在队伍中间,通过运兵道走上城墙,两侧兵丁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冷漠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几个年轻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一路惴惴走上墙头,夜风忽然大了起来,队正趴在垛口向城外看了看,在吊篮上轻轻一拍,低声吩咐道:“几位请吧。”


  廖文生轻笑道:“几位,出了城咱们便是自由身了。”当先走上吊篮。


  薛承运从士兵背上接过胡时真,蹒跚着走向吊篮,陆诗柳见他身体打晃,连忙搀住胡时真,四人上了吊篮,队正道一声:“抓稳了。”


第八百零一章 心迹 陆诗柳面色微红,将水盆放在地上,强忍害羞道:“我来帮你。”


  “帮,帮我什么?”胡时真磕磕巴巴地道,陆诗柳已抓住了他的裤脚,胡时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陆诗柳看了他一眼:“你能擦到...擦到伤处吗?”


  胡时真两手攥着裤腰,有些傻眼:“这...”


  ”哼!”陆诗柳脸色额涨红,瞥了薛承运一眼:“我与你换个房间,你去睡吧,胡公子这里我...我来照料他。”


  薛承运正歪着脑袋看好戏,听说要换房间,脸色登时暧昧起来:“孤男寡女,不合适吧。”


  陆诗柳双眉立起:“你走是不走?”


  薛承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走。”忙不迭走出了门,两人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再往外的房间被廖文生的人马占了,监视意味很明显,廖文生站在走廊中,冷冷地打量着薛承运,薛承运哼了一声,昂首迈入对面房门,嘭地将门关了,廖文生眼神阴郁,冷笑连连,吩咐手下人:“小心盯着,要是他们耍花样...”眼中杀气一闪而逝。


  那汉子应道:“属下明白。”


  陆诗柳回身将门关上,眼睛低垂,不敢向床上看一眼:“你转过身去,趴在床上。”


  胡时真咽了口唾沫,讪笑道:“诗柳,算了吧,你的名声要紧。”他知道陆诗柳最在乎的是什么。


  陆诗柳低垂着头,倔强地一动不动,胡时真挠了挠头,小心地翻了个身儿,即便是这小小的动作,也疼得他冷汗直冒,只是当着陆诗柳的面儿强忍着疼痛不肯发出呻吟。


  陆诗柳走上前,两手颤颤巍巍抓住胡时真的裤脚,声音轻柔如羽毛:“你...你忍着疼。”


  胡时真的伤口血肉模糊,血水与裤子已黏连在一起,胡时真全身打着摆子,呼吸粗重如老牛。


  陆诗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取过剪刀将他裤脚挑开,从溃烂的伤口上一点一点分离出布屑,胡时真侧头趴着,听见身后动静有异,出声安慰道:“我皮糙肉厚的,看起来流了很多血,但我并没有觉得有多疼,这板子幸好挨在我屁股上,若是挨在你...哎哟!”


  陆诗柳猛地使劲,胡时真疼得变了调儿,全身痉挛般地一哆嗦,回头看时陆诗柳晕红双颊,羞恼参半,他结结巴巴地道:“是我说错了话,那个,那个你别介意啊,你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一板子下去怎么受得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陆诗柳痴痴地看着他,喃喃道:“诗柳不过悬崖边的小草,也只有你把我当做宝。”


  胡时真霍地转过头,两人视线相交,胡时真的心砰砰直跳,口干舌燥,嘶声道:“诗柳,你...”


  “转过去!”陆诗柳羞得面红耳赤,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她的心情同样不平静,好半晌屋子里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陆诗柳忍着羞意道:“诗柳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做的是以色娱人的生计,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外人只道我们青楼出身的女子放浪下贱,却有谁甘心听听我们的故事。胡公子,你待诗柳情深义重,诗柳又不是铁石心肠,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只盼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第八百零二章 夜奔 胡时真所在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后院,陆诗柳拽着床单,顺势溜到地上,抬头看向胡时真,胡时真喘着粗气,两手紧紧拽着床单。


  疼,钻心的疼。


  胡时真疼得全身都在筛动,但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缓缓下降。


  陆诗柳担忧地看着他,胡时真疼痛难当,再也坚持不住,“哎哟”一声两手松脱,竟从半空中掉落下来,陆诗柳下意识地两手高举,胸口好似被大锤猛击,两人双双栽倒在地。


  “没事儿吧?”陆诗柳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疼痛搀住胡时真。


  “什么动静?”二楼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低呼。


  胡时真脸色剧变,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快,快跑!”


  陆诗柳搀住胡时真,这才发现对方全身都在打着摆子,不禁担忧道:“你能行吗?”


  胡时真急道:“不行也得行,从后门走!”


  两人踉踉跄跄赶到后门,陆诗柳卸下门闩,两人急匆匆出了院门,陆诗柳望着四周黢黑的天色:“去哪儿?”


  “进林子,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胡时真指着不远处茂密的山林。


  客栈二楼,一名汉子将门敲得山响:“开门,别耍花样!”


  “滚开!”身后一声喊,薛承运面色铁青地出现他身后,那汉子连忙避在一旁,薛承运飞起一脚:“开!”


  房门应声向两侧弹开,薛承运箭步如飞,一跃进了房门,但见窗户洞开,不过却不见了胡时真和陆诗柳两人的踪影,薛承运走到窗台探头向下看去:“妈的!”


  廖文生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薛承运狠狠地道:“两人逃了。”


  廖文生道:“看来他们发现了你的破绽。”


  薛承运哼了一声:“我隐藏地很好。”


  廖文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许那胡时真从来没有信任过你。”


  “他?”薛承运一念至此,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见廖文生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丢了胡时真,我会倒霉,你也不会好过,但归根结底这笔账最终还是会算到张千户头上。”


  廖文生冷下脸,看向涌入的汉子:“还不快追!”


  这人原来便是张回的亲信,而这群彪悍的汉子自然便是北镇抚司的人马,闻言纷纷冲出房间,绕到后院追了出去。


  薛承运望着夜色下一个个仓皇的背影,不满道:“狼奔豕突,不成体统,你知道去哪里追吗?”


  廖文生道:“薛小旗,注意你的身份,面对上官要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薛承运冷冷地打量着他:“你的上官对我很尊重。”


  廖文生眯起眼睛:“不过是利用你父亲的职位之便,打探消息要容易得多,你真以为是凭自己的本事?”


  薛承运脸色涨红:“咱们走着瞧。”


  他是官宦子弟,又有功名在身,再加上张回的保荐,想要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简直易如反掌,因此他很轻易地便接受了张回的招募,只不过分派的第一个任务却被他办得虎头蛇尾,薛承运一向自负,哪想到胡时真表面惫懒轻浮,毫无机心,却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薛承运又气又急又臊,钢牙紧咬,恨不得将胡时真抓到眼前生吞活剥了他。


第八百零三章 请求 官船所经之处,两岸的村落果然逐渐多了起来,河道上也比先前热闹地多,两船交错之际,旅客纷纷打起招呼,以彭宇为首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


  船老大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从船尾走过来,恰好与谷雨撞了个正着:“开饭了?”


  谷雨端着碗看向他身后的一众水手,点了点头:“您老一宿没睡,不去休息吗?”


  船老大笑呵呵地道:“习惯了,闲不下来,宿迁转眼便到,采买物资想必不会少,我带着徒弟们将后舱收拾出来,提前腾出位置,也好节省时间。”


  谷雨“哦”了一声:“需要帮忙吗?”


  船老大摆了摆手:“你们是官人,哪能脏了你们的手?”


  谷雨道:“不妨事,我不是什么官儿,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船老大一本正经地道:“那也不成,上了这条船,那都是我的客人,让你辛苦就是我没规矩了。再说我这帮徒弟能干得紧,不消半日便可收拾停当,官爷只管歇着。”


  谷雨颔首道:“有事您言语。”转身离开了。


  阿楠望着谷雨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船老大:“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船老大诚惶诚恐地道:“是老朽的错,眼看好日子将近,心中不免兴奋。”


  阿楠威胁性地横他一眼,当先走开了,几人领了饭,端着碗靠着船舷或坐或蹲,船老大运筷如飞,吃得狼吞虎咽,他皮肤黝黑,虽然胡须青白,但体格健壮,那是一种经历过风吹日晒,风高浪急后的沧桑和生命力的复杂感觉,阿楠从他身上并没有看到破绽:“船老大,你说的不错,马上就要有好日子,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多嘴,不多事,这并不困难对吗?”


  船老大吞咽下嘴中的食物:“你不杀我?”


  阿楠笑了笑:“你听我的话,我为何要杀你?”


  “那我的徒子徒孙呢?”船老大追问道。


  他这句话问出,那几名水手登时放下了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阿楠,阿楠露出温和的笑容:“只要大家平安无事,你、包括你的徒弟都能获得一笔不错的报酬,这可比你们操船挣得多多了。”


  水手们流露出兴奋的神色,阿楠的承诺看来到了兑现的时候,船老大却面无表情地放下碗,小心地试探道:“可你做的事并不像让我们能活着离开。”


  阿楠将碗递给一名锦衣卫,那锦衣卫快步去了,阿楠抹了把嘴,锐利的眼神盯着船老大,而后者则抵受不住他的目光,畏惧地垂下头,阿楠在他肩头拍了一记:“我只不过做两手准备,你多心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老实听话,我可保你们下辈子衣食无忧。”


  “吃饭。”谷雨盘腿坐在夏姜一旁。


  夏姜接过碗,吃了两口抬起头:“你有心事?”


  谷雨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笑道:“没事。”


  夏姜撅起小嘴:“骗人。”


  谷雨好笑地看着她:“我哪里骗你了,我只是...唔...有些心神不宁。”


  夏姜看了他一眼:“听说昨夜有士兵想要行刺胡应麟,这船上愈发诡异了,明明是护卫潘大人一行的,如今却成了凶手,总之我是不信的,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第八百零四章 往事 这个回答出乎段西峰的意料,他扬了扬眉,不解地看向赵书僧,这才发现他的笑容中包含了一丝凄凉,赵书僧缓缓道:“我那时万念俱灰,只想弃刀保人,内子高喊数声让我尽快逃离,我又怎么狠得下心肠离去,内子见我无动于衷,情急之下竟然向董心五所持的刀锋撞去!”


  赵书僧双拳紧攥,眼眶中泪水打转,虽然已是陈年旧事,但那晚的细节仍历历在目:“她知道若是自己活着我决计不会离她而去,这个傻女人为了救我甘愿将性命搭上,那一下撞击不偏不倚正扎在她的心窝处,我见她身子软倒,只觉得五雷轰顶,她用尽最后的气力高呼:快跑!”


  “那时我已别无选择,只有咬着牙拼命突围,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才从鹰爪子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


  赵书僧缓缓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后来我才知道当晚董心五分派多路人马直扑各香主的住所,意欲将白龙会的人马一网打尽。那时银环还小,同龄人中与燕子玩得最好,那日恰巧去曹老哥家中找燕子玩耍,玩得晚了便留宿在老哥哥家中,到了晚上鹰爪子摸了进来,曹老哥为人谨慎,早在家中预埋暗道,才躲过此劫,这个天大人情教我记了好长时日,直到你升任二龙头才了。”


  段西峰上位时,白龙会中对这个年轻人不满的大有人在,赵书僧力排众议,一语定乾坤,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是在还老丈人的人情。


  赵书僧眼中杀气腾腾:“那一晚白龙会半数香主被捕,险些被拔了山门。内子从未作过孽,却尸横街头,这一切皆是拜董心五所赐,没想到今日又将银环那孩子捕了去,那可是我唯一的骨肉,”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让赵书僧的怒火愈发炙热:“西峰,你是曹老哥的乘龙快婿,我一向视你为自己的孩子,咱们爷俩不说那虚的,此番行动只许成功可不许失败,你可听清了?!”


  段西峰见赵书僧面目因仇恨而变得狰狞可怖,心中一凛,忙拱手应道:“定不辱使命!”


  曹家离白庄不远,燕子挺着大肚子端着一只海碗走到院中,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动作笨拙而迟缓,曹湛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拉过椅子伺候她小心翼翼地坐了,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嘟囔道:“咱俩到底谁伺候谁?”


  燕子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只是因为孕期中显得有些臃肿,她边往嘴中扒着饭,边斜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平素你那床单被褥都是我洗,头疼脑热都是我没日没夜地伺候,现在非常时期让你搭把手,你倒不乐意了?”


  她又往嘴中扒了一口饭:“你那老胳膊老腿的,煮个粥便直喊腰疼,我这腹中怀的可是你的外孙,伺候他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曹湛被她一连串的反驳怼得龇牙咧嘴,知道自家姑娘脾气火爆,不敢再接茬。段西峰推门走了进来,皱眉道:“外面天凉,怎么跑出来了?”


  燕子笑吟吟地看着丈夫走到近前,撒娇道:“今日阳光明媚,感觉并不如何冷,屋内憋闷,院中也能透透气。”


第八百零五章 朋友 陆诗柳露出疑惑的表情:“一把钥匙而已,真有如此大的威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薛公子说这把钥匙的主人无异于拥有了免死金牌,难道这钥匙能打开天界的大门,请下来天兵天将吗?”


  胡时真好笑地道:“天界的大门是打不开的,但是威力却不吝于天兵天将下凡,盖因这把钥匙能造成社稷动荡,撼动大明根基,”说到后来脸色沉下来,扭回头看着陆诗柳:“诗柳,这把钥匙是冯保用来自保的,我父亲离开金陵之时,冯保却将这把钥匙交给了我。”


  陆诗柳惊呆了:“既然如此重要,他...他为何要给你?”


  胡时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他知道时日无多认了命,也许我是在他晚年时唯一真心待他的,冯保业已作古,我已无从知道他的心意,临别之际他只将这秘密以书信的形式告诉了我父亲,嘱咐他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可开启。我回京后不出几年,就传来了冯保病死的消息,随着年岁长大,也就渐渐忘了这些事情,直到...我父亲的消失。”


  陆诗柳惊道:“你的意思是令尊的失踪也与此事有关?”


  胡时真道:“先前只是怀疑,自从家中发生盗案后,我就确信此事与那把钥匙有关。”


  陆诗柳心念电转,忽地想起了胡时真在牢中说起的那件事:“你指的是薛公子帮你擒贼的那个案子?”


  胡时真冷笑道:“贼喊抓贼而已。”


  陆诗柳懵了:“怎么,他不是你的朋友?”


  胡时真道:“他一个身世显赫的贵公子,不惜与我折节下交,我个性散漫,只要谈得来一向来者不拒,只是他有事没事便询问我家中情况,让我不禁不生疑,他究竟有何居心。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父亲为官清廉,数年积攒,仍不过家徒四壁,为何会频繁招贼呢?”


  他缓缓地换了个姿势,继续道:“第一次案发之时我便留了心,家中的摆设也做了记号,几日后回家,果然被挪动了位置。我便扬言要报官,薛承运听了不欲将此事闹大,索性编出个原来主家寻宝的故事,诓骗于我。他以为我不学无术,却不知我幼年时听冯保闲话,那副王绂的《万竹秋深图》便在他府上,家产抄没后此画早入了宫,怎么可能会流落到一个商人手中?”


  陆诗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忽地变了脸色:“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胡时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想必与那廖文生是同道中人。”


  “他们认识?!”陆诗柳脸色唰地白了。


  胡时真道:“不一定,但都是为那把钥匙而来,”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入了狱,薛承运便会放过我,哪知对方阴魂不散,竟然找上了你,他话虽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先礼后兵,原本想利用你劝说我交出钥匙,见我不为所动,便干脆想出了逃狱的法子。”


  陆诗柳怔怔地看他半晌,忽地用力在自己大腿上一拍:“这法子是我出的,哎,没想到却是我害了你。”


  胡时真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诗柳,神情古怪,片刻后无奈地道:“你是关心则乱,我原谅你了。”


第八百零六章 鬼见愁 官船后舱,水手在忙碌地规整着货箱,门口处已收拾着好大一片空间,而阿楠几个却在木箱之后,手持利刃在墙壁上凿着,他们的动作很慢,不时停下来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楠活动着酸麻的手臂,背部因为小白那一脚疼痛难当,他强自忍耐着:“这裂缝凿开,多久水会漫进来?”


  船老大趴在船皮剥落的破口处端详片刻:“不消一个时辰水便会渗进来,随后缺口变大,更多的水进入舱室,你在船上凿了多个口子,若是同时进水,天黑之前官船势必沉没。”


  阿楠冷冷一笑:“还有多久能到达宿迁?”


  船老大沉吟道:“我会尽量赶在官船沉没之前到达宿迁。”


  “会的,”阿楠道:“这法子虽然是我想的,但计划若想成功,还要仰赖你的跑船经验,如果不想死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船老大脸色铁青:“宿迁的码头上有人等着你吗?”


  阿楠点点头:“航行总会有终点的,我只不过不想让这艘船逃之夭夭。”


  水手们相顾失色,眼前这人虽然在笑,可眼中却满是凉意,让人不寒而栗,船老大又惊又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在沉船之前赶到宿迁,这一船的人岂不是都要陪葬?”


  阿楠耸了耸肩:“那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了。”


  “疯子。”船老大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阿楠沉下脸色,正要说什么,门口盯梢的锦衣卫忽然转过头:“来人了。”


  阿楠揭开木箱,几人将利刃快速放了进去,箱盖盖上,几人合力推动木箱挡在墙边,大脑袋出现在门口。


  阿楠迎上前,笑道:“官爷,您怎么来了?”


  大脑袋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一溜而过,笑嘻嘻地道:“天气炎热,潘大人命人煮了汤,让各位解解渴。”


  “有劳大人了,我们不渴。”阿楠推辞道。


  大脑袋道:“我不是什么官爷,潘大人吩咐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们若是不去,我可交不了差,”身子往木箱上一靠:“我在这里陪着几位说说话。”


  阿楠牙疼似地吸了口气:“还是边喝边聊吧。”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一起向舱外走去。


  大脑袋乐了:“这样才对嘛。”


  士兵们端着碗排着队,范新城站在灶前,手持大勺道:“潘大人怕各位闹肚子,命郎中在水中加了草药,不管味道好坏都要喝,知道了吗?”


  士兵应道:“知道了。”


  水手们夹杂在队伍中,一人领了一碗水,蹲在背阴处等着水凉,大脑袋凑过来:“喝得惯吗?”


  一名锦衣卫轻嘬了一口,龇牙咧嘴道:“苦。”


  大脑袋嘿嘿一笑:“加了藿香,味道虽差,但消热解暑,效果显着。”


  锦衣卫瞪圆了眼睛:“你配的药?”看着大脑袋五大三粗的样子:“你是郎中?”


  大脑袋翻了个白眼:“这两日没见我忙着救治官兵吗,老...在下出身东壁堂,乃是医圣李时珍他老人家所建,我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郎中,人送诨号鬼见愁,呃...”说得兴起,江湖上的花名脱口而出。


第八百零七章 抓贼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随后是瓶子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女子的惨叫声,她被唐海秋一脚踢出四五丈,但离门却更近了。她勉力支撑起身子,三步并做两步抢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抽开门闩跨出门槛,放开嗓子高声叫道:“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漆黑的夜色将她的叫声送出好远。女子拔腿便往楼下跑,只跑得两步忽然背后阴风袭来,随后后腰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唐海秋一脚将其踢飞,只见女子娇小的身躯如流星坠落般从楼梯上摔下,嘭地一声落在地上,唐海秋收回脚目光阴冷地看着地上抽搐的女子。


  吱呀一声,丫鬟从一楼的耳房跑出,只见月色下小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小姐!”丫鬟惊慌地扑向小姐,二楼的唐海秋看着远处亮起的火把快速逼近,呐喊声和脚步声逐渐密集起来。唐海秋垫步拧腰翻身上了房顶,丫鬟转身看去,只见一条黑影在屋脊上如狸猫般跳跃腾挪。她不禁睁大了眼睛,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轻盈的身法?她的目光追随着黑影消失在黑暗中,直到护院赶到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顺天府监,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石室中血腥气浓重,程介正襟危坐,地上跪着的带枷犯人却是高胜东,此时的高胜东又恢复了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囚衣之上血迹斑斑,但对于程介的盘问仍然闭口不言。


  程介控制着情绪:“板子也打了,夹棍也上了,愣是一声没吭。高当家的,我敬你是条硬汉子。”他竖起大拇指,向高胜东晃了晃,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进了我公家门再想出去可就难了,何不痛快点将你山寨中布防如实交待?”


  高胜东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双目因殴打已经充血,但看向程介的表情却是挑衅的,程介见得此人可怖的样子,既感到害怕,又恼怒于对方的挑衅,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将案上醒目拍得山响,吩咐左右:“人是苦虫,不打不从;人是木雕,不打不招。给我上夹棍!”


  话音未落,董心五领着人推门而入,瞧见失态的程介不觉一愣,程介听得动静回过头来,董心五忙道:“程大人。”


  程介道:“怎么?”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自压下情绪,只是声音仍硬邦邦的。


  董心五老眼一转,已将场间一切收入眼中:“大人也累了一天,卑职在外间备得姜水。大人且去润润嗓子,此间交由卑职料理吧。”


  程介看看董心五,随后将目光越过董心五看向他的身后:“也罢,我去歇一会子,这厮无视律法负隅顽抗,断不能轻饶了他。”


  董心五望着气咻咻的程介离去,吩咐方伟:“将门关上。”方伟依言关上门,回身站在门口。


  董心五坐在原来程介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高胜东。高胜东在程介面前可以表现得毫无顾忌,在董心五这个老公差面前可端不起架子,只能低下头回避着董心五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后,董心五轻声道:“我不是来劝你开口的。”


  高胜东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解。


  董心五道:“这间石室的隔壁是丁四宝。在我们大人审讯你的同时,我也在审丁四宝。很遗憾,丁四宝比你好审的多。”高胜东的脸色逐渐苍白,董心五的话在一步步瓦解他的斗志:“他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不待我开口审问,早已将一切和盘托出。”


第八百零八章 撞船 阿楠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背部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禁呻吟出声,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止水手们摔得七荤八素,便是士兵连同大脑袋也统统躺倒在地,不迭声的呻吟。


  几名士兵勉力爬起,蹒跚着向舱外跑去,紧接着有人大呼:“撞船了!”


  “什么?!”阿楠惊呆了。


  舱外传来大呼小叫,人影激烈地奔跑,阿楠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翻身爬起:“怎么回事?”想要跑出去看看动静,却不由站住了脚。


  大脑袋也爬起身:“想往哪儿跑?”扬了扬手中的裤子。


  阿楠面沉似水:“没听到撞船了吗,去帮忙。”


  大脑袋冷笑道:“想趁乱逃走?玉石没找到,谁也不准走。”


  两人对峙的功夫,其他水手和士兵也都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其中几个摔得鼻青脸肿,两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名士兵忽地跑进来:“伤了不少弟兄,还不快去救人?!”


  舱内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正在犹豫着,另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大脑袋,潘大人伤了!”


  大脑袋吓得一激灵:“怎么会?”


  阿楠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士兵急道:“别愣着了,快去救人!”


  “好好,”大脑袋将裤子丢给那名士兵:“你继续查,我去见潘大人!”撒丫子便跑,瞬间没了踪影。


  阿楠沉声道:“军爷,这官船之上没有人比我们弟兄更熟悉。”


  士兵点点头,将裤子扔还给水手:“搜过了,玉石不在你们身上。”


  水手抢过裤子手忙脚乱地将裤子穿起,向舱外跑去,船老大走在最后,他看着阿楠等人跑远,眼睛眯了起来。


  官船与河岸相撞,静静地停泊在河道之上,船身已微微倾斜,部分兵丁躺在甲板上呻吟,几个人身上挂了彩,另一部分兵丁则抢到船舷边,伸长脖子向外观瞧。老黄身上绑着绳子顺着船体向下滑落,身体悬在半空,伸手在船上触摸着、观察着:“底梁无碍,肋骨微陷,无渗水。”


  谷雨和范新城拽着绳子的另一端,谷雨眉头紧缩:“还能开吗?”


  老黄扬声道:“能开,拉我上去。”


  谷雨和范新城齐齐较力,将他拉了上来,老黄惭愧道:“对不住,精神不济,打舵迟了片刻,蹭到了河岸,索性并无大碍,这船还能走。”


  几名众水手从人群外挤进来,将老黄团团围住:“您没事儿吧?”


  老黄挤出僵硬的笑宽慰徒弟们:“老了,不中用了。”


  阿楠和锦衣卫则站在人群之外,阿楠神情凝重,忽地快步向前舱走去,恰见丁临端着一盆清水急匆匆走了进去,他紧紧跟在丁临身后,前舱中的士兵纷纷让开道路,丁临停下脚步看着阿楠:“你不去帮你师傅,跟着我作甚?”


  阿楠收回脚步:“我听说大人受了伤,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有心了,”丁临脸色焦灼:“大人撞在了床沿,没有什么大碍,你回去吧,赶路才是正办。”


  “明白了。”阿楠拱手道,见丁临打开房门,大脑袋正背对着门口,趴在床上探着身子低声唤着:“大人,大人,醒醒...”


  潘从右仰面躺着,头颅鲜血淋漓,盖住了大半边脸,连床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阿楠一怔,这可不是不像没有大碍的样子。


第八百零九章 联合 谷雨犹豫片刻,这老者并非敌人,他只不过想抢占先机而已,并不打算瞒他:“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这船上有太多不能死的人。”


  船老大冷冷地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谷雨嘻嘻一笑:“咱们同在一条船上,当然有关系了。”


  船老大看着他的表情,内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面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实则也是个厉害角色,否则潘从右也不会如此倚重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谷雨道:“偷梁换柱。”


  船老大疑惑地看着他,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眉毛登时立了起来:“你找死!”


  “稍安勿躁,”谷雨见他杀气满脸,不禁吓了一跳,两手攥拳护在胸前,紧张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劝你接受现实。”


  “接受现实?”船老大恶狠狠地道:“你坏我谋划,还要我接受现实,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谷雨无辜地道:“我知道老丈所图甚大,不如你说将出来,反正在船上闲来无事,晚辈也好给您参详参详,说不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你?”船老大脸上阴晴不定:“你小子胆大包天,恣意妄为,绝非善类。”


  谷雨羞赧地挠了挠头,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表情,船老大的脸上多出一丝玩味,谷雨停下动作:“船上乱成这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坚决不肯告诉我。是顾及船上的人吗,准确地说是顾及那叫阿楠的吗?”


  船老大一惊:“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谷雨叹了口气:“阿楠身上虽无淤青,但小白家传武学修为极高,那人生受了一脚,不可能全然无事,他混在水手之中还可遮掩,但在脱衣之时他的动作迟缓却是藏不住的,大脑袋那时便注意到了他。”


  船老大点点头:“他该是横练的硬气功夫,寻常拳脚是上不了他的,但你那位同伴出手轻描淡写,举重若轻,阿楠在他面前差得远了。”


  谷雨道:“撞船之时阿楠一伙更加引起大脑袋的怀疑,那种临时的反应和应对并非水手所有。”


  船老大道:“他们伪装成水手不过是临时起意,像我这样潜伏在这船上半年之久说不定便学得像了。”


  谷雨点点头:“所以他们才会轻易露出马脚。”


  船老大看着他的表情:“既然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何时动手呢?”


  “不动手。”谷雨笑了笑。


  船老大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他,谷雨道:“您虽然知道阿楠便是凶手,但只要他不对胡应麟动手,您便放任他在船上为非作歹,这件事我想了好久,总是想不明白。”


  船老大冷笑道:“庸人自扰,想不明白便不要想。”


  谷雨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人比较轴,想不通的话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按理说为了保护胡应麟,以您的身手早该将他们废了,可是你却没有那样做,那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呢?直到方才我才终于想明白,老丈,你我的目的该是一样的,不妨听听我的主意。”


第八百一十章 治伤 齐全儿心中一凛,看着鸿运酒楼门口的任重:“任大当家这几日老实得紧,可见被大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个嘴硬卵子软的莽汉而已。”张回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过还是难逃一死。”


  齐全儿吃惊地看着张回,而后者仍然是那般云淡风轻:“潘从右再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他若是死了总要有所交代,这黑山寨名头既然这么响亮,本官正好拿来一用,也正好平悠悠众口。只是这群人我可信不过,”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顿,启齿一笑:“还是死人最让本官放心。”


  被他阴鸷的目光盯着,齐全儿只觉得寒毛直竖,挤出僵硬的笑容:“大人深谋远虑,小的佩服。”


  楼梯声响,任重腆胸迭肚走上二楼,齐全儿连忙站起:“任大当家的,辛苦了。”


  任重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这码头上已被我的人围得铁桶一般,怎么还不见那群兔崽子前来?”


  “稍安勿躁,”齐全儿给他倒了杯水:“咱们日夜兼程,本来就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两日,只要任大当家如今日一般小心戒备,总会等到人来的。”


  任重撇了撇嘴,张回低头夹菜,任重瞥了他一眼:“别是人家比咱们早到,已然跑了吧?”


  张回抬起头:“不会,船上有我的人,若是他们比我们早,那这附近该能找到给我留下的记号,我的人将这附近仔细搜过,并没有痕迹。不过任大当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官船说不定比约定时间提前到达宿州,所以你更应该提高警惕,叮嘱手下人莫要偷懒才是。”


  “早吩咐过了,”任重收回目光:“饿得两脚打晃,小二呢,上菜!”


  茅草屋中,胡时真从睡梦中惊醒噌地弹起身来。


  “哎哟。”疼得他呻吟出声,迅速趴下身子,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鬓角流下,他略微蜷缩起身子,脸转向里,不想让陆诗柳发现他的痛苦。


  陆诗柳急忙放下碗,走到床前:“疼得厉害吗?”


  胡时真颤抖着声音:“做噩梦了,梦见我爹深陷重围,周围全是拿着刀的人。”他顿了顿又道:“我娘死的早,这么多年我和我爹相依为命过来的,我的性子野,随娘,我爹方正古板,爷俩总是话不投机,矛盾重重。可如今我很想他,午夜梦回之时他似乎回来了,睁开眼屋子里空荡荡的。”


  陆诗柳坐在床沿:“伯父是个好人,好人自该有好报,你们父子终会团聚的。”


  胡时真点点头:“一定会的。”


  陆诗柳端起碗:“吃口东西吧。”


  胡时真从她手中接过碗:“你吃过了吗?”


  陆诗柳笑了笑:“早在你睡着的时候便吃过了。”


  胡时真不好意思地道:“没想到趴着的功夫睡了过去,”碗中的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咽了口唾沫,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赞道:“好香。”


  “那就多喝点。”陆诗柳站起身,收拾着行装。


第八百一十一章 取药 胡时真顺着她视线看去,当即便是一惊,远处的街上走来两名男子,赫然便是昨夜跟在廖文生身边的打手,挤在人群之中东张西望,并没有发现角落中的两人。


  陆诗柳搀住胡时真抢出门外,混入人流之中,两人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走出老远胡时真回头一看,那两名汉子正走入医馆。


  “好险。”胡时真后怕得道,方才那一瞬间他只感到通体冰凉,好歹陆诗柳反应得快,才没被人识破行藏。


  陆诗柳却紧皱着眉头,直到胡时真找到一家成衣店,两人换了身衣......


  我在周围找了一圈,机关设置的很奇妙,我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入口机关,正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竹床床脚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凸起。


  在凌霄的话语中,一道血腥的光柱从天而降,随后披洒在他的身体上,在这一刻少年的速度瞬间暴增,手提厄灾之剑朝着那妖灵王而去。


  蜘蛛有着十米高的身体,八根蛛矛带着暗黑‘色’的锋利,直‘插’地面。


  脸上带着紧张之‘色’,凌霄朝着黄金城之中缓缓行去,在路途之中感受着这里的一切,不过却没有一丝的生机存在,估计这里没有一丝的生灵存在。


  一个组织的名字,是一种象征,自然要顺口,有寓意才行。一时间,我也有些犯难了。


  我顾不得咳嗽就回头找寻水滴的来处,发现竟然是岩壁上,吴俊拳头砸出来的那个拳坑,水滴就是从哪里滴出来的。


  依蝶说过,她喜欢冬天,因为她觉得,在漫天的白雪下,那一朵朵不怕严寒的梅花真的很美。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我的血我突然想到那日在老庙,跟那个吊死鬼搏斗的事情,当时我的脸被那鬼划破了口子。自己舔了嘴角的血后,才变得无所畏惧。


  “谢谢、谢谢,”北斗星冲着火龙施了两次礼,可是火龙就跟没看到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马丹娜自然不用说了,我不带姓叫了马丹娜丹娜他都那么激动,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样子,如果我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那岂不是太傻了,何应求是一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他对马丹娜的那种感情表现的太明显了。


  看到史明东的气色好了一些,他又摸出一瓶药水让史明东喝了下去。


  罗纳尔迪尼奥在中路拿球,频频制造威胁,甚至差一点点又助攻伊布拉希莫维奇破门得分,但瑞典中锋将近在咫尺的单刀球打在了莱曼的怀中,白白错失了一粒进球。


  蓝娅带着两箱核力源晶离开,或许她清楚核力源晶的价值,却不知道这两箱核力源晶代表着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


  几乎就在数人刚刚要接近着火山口的时候,一声冷喝声从火山口上传荡开来。


  听老盛说当时的境况,似乎太后笃定公孙孙一不敢杀她,曾多次出言激怒公孙,将公孙半生戎马,为青州立下的汗马功劳通通抹净,直指其狼子野心,早已筹谋半生,路人皆知。


  可如此一来,阵型就不得不拉开,防守漏洞就会比平时更大,一旦被马德里竞技断球后策动反击,那就相当危险了。


第八百一十二章 马车 其实上从比武大会的之前之后,无极和昙云两人早已成了众人的领袖和主心骨,一则是两人辈分高;二则是两人江湖经验多,见多识广,再加上两人为武林至尊,在众人中间是有令无不行,深得大家的拥戴。


  就算他是股东,占了三成的股份,却受制于成建功,后者可以随后召回他手中的股权。


  对自己的时候,也完全不懂得温柔的,所以,之前的三天,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也就是最近的他,才让自己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闻听此言,李知白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倒在手心,是一颗蜡封的丹丸。


  碎碎念念地穿好衣服,打开窗户通风,看见窗前的桌放着一张纸条,她拿起看了看。


  “妈妈就是妈妈。”轻粉忽闪着一双翅膀,在九儿的面前上下翩飞。


  “嗖嗖嗖”,恶风的两支霸王镰在教主的身前身后,恰似两条蛟龙,往来翻飞,那霸王镰势大力沉,挟带着风声,让人心惊胆战,但就碰不到教主的一根毫毛。


  “圣上,这蜈蚣精千年修行,几近化龙。我想它的肉,人吃一口不说白日飞升,恐怕也能长生不老了。”傅天仇在一旁低声提示。


  反倒是张陵这次什么都没拿到,而且张陵一瞥到周易拿着童子切安纲把玩的样子,不禁露了无奈的表情。


  此阵号称诸仙,具有灭杀仙尊的威力,杜显扬再厉害,也没有仙尊的实力,阵法之中的杜显扬手忙脚乱,立时陷入危险之中。


  狼肉最终没有火锅,烧是糜子肉,也就是鹿,现在可以看到上面的鹿大鞭在翻滚。


  之前球员的连续受伤也给布鲁诺敲响了警钟,佩鲁贾虽然实力强,可怎么也逃避不掉可观因素的影响。


  没收了黑娃手里的硝石后,王兴新气愤的狠狠的打了一马鞭就往村里疾驰而去。到了子爵府后热的大汗淋淋的王兴新顾不上洗把脸换身衣服就往刘老二住的院子里跑。


  陆平见她满脸雀跃,不由有些郁闷,上次和这个晴玉一同去大相国寺,结果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关到牢里去,然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次又是和晴玉一起,还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虽然裁判一直跟在孔蒂身边催促,但一个换人下来,耽误一分钟时间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思索间,离央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空无一物的海面,眉头一皱,但其目光瞥过尚有微弱剑气残留的海面时,又舒展了开来。


  这个年代,苏联人跑去外国游客居住的大饭店,经常向他们购买或者以物易物交换口香糖蔚然成风。


  买下诸多豪宅之后,李均有些闪架了,跑了那么多地方看房,这是个体力活。


  他在拥抱着周子清,盯着她的眼睛说要娶她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两人未来会有怎样的生活。


第八百一十三章 夜幕 夜幕降临的时候,宿迁终于到了。作为南北交通的核心要道,宿迁北望齐鲁、南接江淮,居两水中道、扼二京咽喉,自古以来的洪水廊道,直河口水面开阔,宽逾数丈,来往船只首尾衔接,旌旗蔽空。


  码头上灯秋火把,亮如白昼,工人仍在辛勤地劳作,离得老远便能听到震天响的号子。


  官船缓缓靠近,水手抛下缆绳,待将船固定住,艞板搭起,最先下来的正是谷雨,身后跟着五六名兵丁,跟在最后的却是那几名水手。


  彭宇趴在船舷上,看着一干人的背影,止不住羡慕的眼神。


  大脑袋乐呵呵地站在他身边:“怎么,想下去?”


  彭宇笑了笑:“早在船上待得烦了,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大脑袋冷笑道:“你要想留着小命去京城,还是乖乖待在船上吧。”


  彭宇脸色一凛,微微点点头:“大脑袋哥,你和谷雨神神秘秘的,究竟在谋划什么?”


  大脑袋砸了咂嘴,目光找到岸上的谷雨,神色复杂:“那小子不光狡猾,而且胆大包天,与他为敌的人怕是很难受。”


  鸿运酒楼中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船上的旅客下得船来迎面便是它,又因为店面宽敞,单单一楼便摆了不下二十桌,伙计们迎来送往,忙得大汗淋漓。


  谷雨走入鸿运酒楼,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客官里边请。”


  谷雨扬了扬下巴:“我们人多,劳驾给安排个宽敞地方。”


  店小二向他身后看了一眼,登时眉开眼笑道:“诸位里边请。”做了个请势,大堂中寻了个靠墙的位置,谷雨皱了皱眉头:“太吵了,不是有二楼吗?”


  店小二擦着油乎乎的桌子,一脸为难地道:“抱歉得很,二楼被一位大主顾包下来了。”


  范新城笑了:“看来这位大主顾财大气粗得很,小二哥,你得狠赚一笔了。”


  店小二回答得很客气:“托您的福,”直起身子:“您各位先坐,我去打两壶热水。”


  谷雨一行十余人,满满坐了两桌,待热菜上齐,众人吃得狼吞虎咽,阿楠道:“官爷可还满意?”


  谷雨吃得不多,早早放了筷子,闻言笑了笑:“到底是跑船的,天南地北闯过,哪里有好吃的门儿清。多谢你找的馆子,很不错。”


  阿楠逊谢道:“我哪有那个本事,都是我这几个弟兄的功劳。”


  范新城抹了抹嘴巴,向几名兵丁吩咐道:“吃饱了吗,时候也不早了,趁粮店还没关门,你们尽快去采买妥当运上官船。”


  “明白。”几名兵丁呼啦啦站起身,快步离去。


  阿楠皱了皱眉头:“这么着急?”


  谷雨淡淡地道:“夜长梦多。小心为上,尤其是潘大人如今卧病在床,要是遇上什么意外,可没人替咱们撑腰。”


  阿楠哂笑道:“官爷说的是,是小的思虑不周。”


  谷雨举起茶杯:“还没跟你说声抱歉,白天里我那朋友莽撞行事,得罪了各位,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


第八百一十四章 夺船 码头上的工人见黑压压的山贼像一股黑旋风般杀气腾腾地冲来,吓得四散奔逃,官船之下值守的兵丁也吓了一跳:“快,快上船!”


  来不及了,任重奔到切近当即便是一刀,兵丁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另一名兵丁只招架了一招,便被群起而上的山贼砍翻在地。更多的山贼则呐喊着冲上艞板。


  大脑袋见机得快,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飞起一脚将艞板踢了过去。


  艞板应声跌入水中,山贼猝不及防,随即栽了下去。


  “噗通!”“噗通!”不绝于耳的落水声中,大脑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凑近缆绳。


  “他想跑!”


  眼尖的山贼指着大脑袋,手中的兵刃向他扔了过来。


  大脑袋吓得脸色惨白,一边躲一边低声咒骂着:“他妈的,这是人干的事吗?”


  官船船身高大,任重仰着头看了片刻:“找梯子去,越多越好!”


  彭宇从地上爬了过来,靠在船舷边,手里拿着一只搪瓷罐子,大脑袋气急败坏地道:“你能拿罐子砸死几人,别跟这儿添乱,滚蛋!”


  彭宇也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道:“夏郎中教我来帮你。”咬了咬牙忽地站起身来,将罐身靠近缆绳,罐中的液体顺着缆绳流了下去。


  一把鱼叉在黑夜中寒光一闪,径直向彭宇而来,大脑袋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彭宇的腰将他揽在怀中,两人跌坐在地,那鱼叉笃地一声脆响扎在甲板上,彭宇吓得面如土色,看着兀自颤动的鱼叉发傻。


  大脑袋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夏郎中派你来送死的吗?!”


  彭宇从他手中抢过火折子凑近缆绳,忽然间缆绳火苗四射,并沿着绳端迅速向远处蔓延,眨眼之间官船与陆地上一条火龙腾空出世,迎着夜风猎猎作响。


  大脑袋兴奋地道:“我艹,彭宇,你会变戏法吗?”


  彭宇得意地一笑,将那搪瓷罐子举到大脑袋面前:“你闻闻这是什么?”


  大脑袋一惊:“油!”


  彭宇嘻嘻一笑,探出脑袋,笑意随即僵在脸上:“坏了,他们拿了梯子来!”


  鸿运酒楼之中,大堂之中桌椅条凳东倒西歪,食客已跑得一个不剩,只有小二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两名锦衣卫挥舞钢刀夹击谷雨,两人长得人高马大,谷雨的个头不及两人肩头,但他却恍似不觉,面无表情地在场中游走,瞅准了机会,跃起便是一刀,那锦衣卫举刀格挡,但谷雨却攸地收了刀,落在地上就是一滚,锋利的刀刃顺势在他小腿一抹。


  那锦衣卫吃痛,一跤跌坐在地。


  谷雨刚想结果他的性命,另一名锦衣卫却已自他身后掩上,这人力道雄浑,刀刀生风,谷雨与他对了一刀,只震得虎口酸麻,再不敢正面硬拼,那锦衣卫得势不饶人,一刀紧跟着又是一刀,根本不教谷雨有反击的机会,谷雨紧咬牙关,灵活地躲避着他的攻击。


  窗外的喊杀声此起彼伏,谷雨心中焦灼万分,但他强压下不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手,直到那锦衣卫动作稍有迟缓,显示出力竭之势,他忽地长刀一摆,直截了当地刺了过来。


第八百一十五章 老丈 官船之上士兵一刀砍向张回,张回举刀招架,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相交,火星四溅。


  那士兵心中一惊,双手擎刀高举,不等劈下,张回迅捷无伦地甩出一刀,士兵小腹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身后的士兵见势不妙,一个箭步窜上去补位,张回两腿较力,自梯子上腾空而起,半空之中一招力劈华山,士兵举刀格挡,张回这一刀势大力沉,士兵抵受不住,眼睁睁看着对方锋利的刀刃砍在自己肩头,强大的冲击让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纸鸢一般倒飞而出。


  张回稳稳地落在地上,望着四周惊慌失措的士兵,冷哼一声:“一个不留!”


  齐全儿紧随其后上了船,他的身后数名锦衣卫陆续攀上梯子,闻言齐声喝道:“杀!”


  水手们吓得缩在角落中,士兵在最初的愣怔之后,高喊一声:“保护潘大人!”挥舞兵刃迎了上来,两厢短兵相接,很快厮打在一处。


  张回面沉似水,向齐全儿一摆手:“跟我走!”


  “是!”齐全儿兴奋地心脏砰砰直跳。


  夜色下只见一名老者被士兵簇拥着从甲板的方向钻入前舱,张回只看到他的背影,却将他身边一人认了出来,是丁临!


  张回狞笑一声,飞身扑了上去!


  “保护大人!”士兵发现了他,当即便有两人迎了上来,张回手起刀落,将两人斩落,舱门已近在咫尺。潘从右在的地方,必是那胡应麟藏身之处,想到这里张回只觉得热血沸腾,一个箭步蹿了上去。


  漆黑的舱内一条人影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张回脸色剧变,忙不迭后撤,那人身法奇快无比,张回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如被大石擂击,五脏六腑好悬没从腔子里喷出来,身体倒飞而出。


  齐全儿大惊,晃动钢刀向那人影劈去,那人影躲也不躲,飞起一脚踹向齐全儿。


  齐全儿“啊”地一声惨叫,摔倒在张回一旁。


  张回勉强站起身子,只听得船外一声喊:“缆绳断了!”


  紧接着船身发出剧烈的晃动,张回稳定身形,定睛看向那人影,在昏暗的火把映照下,他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这张脸有几分面熟,尘封的记忆逐渐苏醒。


  是他?!张回大张着嘴,仿佛见了鬼一般,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筛动,忽然拔腿而跑,冲向船舷抓住梯子,逃命似地离开了,齐全已经吓得呆了,他不知道这位老者是谁,但从张回的表情可以断定这位一定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赶紧跟在他身后,逃了下去。


  官船晃了几晃,逐渐离开水面,梯子失去支撑纷纷落入水中,在山贼不绝于耳的惊呼与惨叫声中,官船升起风帆向河中心飘去。


  “有人跳河了!”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张回还没有喘匀,闻听此言张目望去,但见河岸上一道人影站在成排的货柜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地跌入水中。


  是谷雨!他还活着!


  张回目瞪口呆地看着谷雨奋力向大船游去,紧接着从船上抛下绳索,谷雨伸手抓住,船舷边的兵丁收拢绳索,将谷雨拖出了水面,谷雨手脚并用爬上了船,身影消失在船帮内。


第八百一十六章 炮击 张回站在战船的甲板上,手里擎着一面三角旗,他恶狠狠地看着前方的官船,用力将三角旗一挥:“开炮!”


  “轰隆!”又是一声炮响,弹丸呼啸着从炮口飚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弹丸在官船三五丈的水面上炸开。


  “可惜!”齐全儿站在他身边,露出遗憾的表情。


  张回冷冷地道:“怕什么,躲得了一炮,难道能躲得了我十炮吗?”手中三角旗再次用力一挥。


  齐全儿紧紧地观察着水面,很可惜,又是一炮落空。


  身后任重的声音传来:“他奶奶的,你们当年和官军打仗的时候,抱怨手中没炮,现在有了炮,可也不见得你们会用,一群废物,真真气死我了!”


  齐全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武将知道了张回的身份,为求戴罪立功,便将码头上一艘防患水贼的战船借给了张回。张回接收了战船,却拒绝了对方上船协助的请求,齐全儿知道他的心思,他之前谎称在捉拿逆贼,若是被这群官兵知道官船上众人的身份,不免节外生枝。


  任重大言不惭地将这活接下了,如今看来对方果然是水贼出身,操船得心应手,但至于这大炮嘛,齐全儿只有苦笑应之。


  张回忽地“嗯?”了一声,齐全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官船上,不觉便是一怔,眼前漆黑一片,稀疏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前方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对方熄了灯?”


  张回冷冷地点点头:“黔驴技穷,若是撞了船我们省得动手了。”


  齐全儿担忧地道:“不怕他们改道吗?”


  张回道:“只有一条道,不怕他们跑了,任大当家,告诉你的人追上去,离近了开炮,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跑得了!”


  “知道了!”任重的大嗓门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清晰:“二郎们,操练起来!”


  浪花翻卷,战船在水面奔腾,夜风刮在脸上,竟有些隐隐的疼痛,张回喃喃道:“决不能让胡应麟跑了。”


  齐全儿惊讶地道:“大人为何这般笃定了?”


  张回生性多疑,这一次却甘心冒险,齐全儿嘴上不说,心中却有诸多疑问,张回幽幽地道:“官船上见到了一位故人,一个我决计想不到会此时此地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齐全儿恍然,张回所说的一定是先前在官船之上只一招就让他败退的那位老人:“他是谁?”


  张回道:“前辈。”


  齐全儿一惊:“他也是锦衣卫?”


  张回道:“是对面的人,曾孤身一人救过世宗皇帝。”


  “这人本事这么大?”齐全儿的声音都打颤了,想起方才那老人如鬼魅的身法,竟有种死中得活的侥幸。


  张回点点头,眼中的恐惧一闪而逝:“他姓陈,单字谱,是北镇抚司一位传奇的人物,老廖奉陛下之命清查异己之初,陈老前辈主动请辞,之后便不知所踪,因此我与他之间并没有梁子,想不到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齐全儿愣怔半晌:“那...那要怎么办?”


  张回哼了一声,杀气盈面:“既然他选择与本官为敌,那便是与陛下为敌,还能怎么样,当然是为陛下除此奸佞!”


第八百一十七章 会和 月红眼角泛泪,李征缓和了口气:“只要我大劫渡过,就迎娶你进门,你看可好?”
  月红低垂着头仍是不话,房中气氛沉默且尴尬,李征有意岔开话题:“本官晚饭未吃,腹中饥饿难忍,你去找人送些吃食进来。”
  月红伸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走出门去,李征懊恼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重重地顿在桌上,望向门口,眼神中充满了纠结。李征发妻面相凶恶脾气暴躁,在家中骄横使性都是常有的事,教李征苦不堪言,唯有在月红这里才能找到片刻安宁与温存,起来他对月红当真不错,除了名分其他的倾尽所能,首饰银钱更是不计其数,但月红却是个不重钱财只重名分的,这姑娘性格执拗,让李征左右为难。
  月红走出月亮门穿过门前的花丛,绕向竹林后方,七扭八绕走到一株高大的松柏下,抬头看着漆黑的空,喧嚣之声从堂前远远地传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从阴影中走出一人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月红并没有回声,轻轻地道:“看来我也该死心了。”
  身后那壤:“李征的老丈人家财万贯,他能迅速在顺府站稳脚跟,也是他老丈人帮衬打点。他在府中惧内是出了名的,岂会为了你得罪老丈人家,这些话我早先便已过,你早该死心了。”
  自身后环住月红纤细的腰肢,凑到她发间享受般地深吸了口气:“这世间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月色照亮他的脸,正是崔文。
  月红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你们所办的事很危险?”
  崔文嗯了一声:“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月红身子抖动了一下,声音颤抖:“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你真心待我,若我要远走高飞,你可愿随我?”
  崔文怔了怔,月红又落下泪来:“原来你也不愿,你们这些臭男人只有嘴上得好听,不过是贪图人家的身子......”
  崔文不由自主地收紧双手,紧紧地抱住月红,沉声道:“我愿意,月红,我对你的心苍可鉴,这点你无需怀疑。只是我家中老母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况且李征这人奸猾无比,断不能在他面前漏了马脚,且待我寻个机会脱身,带上老母与你同去。”
  月红拼命地点着头,转身扑入他的怀中,泪水涔涔而下。崔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今日李征曾提议去往城外避祸,我原本想设法通知于你,但被其阻拦。你也尽早操持起来,咱们一定要抢在他前面动身,赎身的银两可准备好了?”
  月红道:“李征给我的已足够多了,除去赎身之资,尚有余钱可以生活,”她的呢喃自崔文胸前传来:“咱们找一处僻静所在,你和你娘,还有我,我们踏踏实实过我们的日子,只是...只是...”
  到此处支支吾吾起来,崔文好奇地将她推离开怀中,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好奇地看着她,月红有些羞赧:“只是我不会做饭,又不会女工,到时候你娘可不要嫌弃我。”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崔文好笑地在她的鼻头刮了一下:“她有这样一个美丽贤良的儿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八百一十八章 住店 马车停在客栈前,郑员外出了轿厢,在车夫的搀扶下落在地上,回身伸出手:“陆姑娘,我来扶你。”


  陆诗柳道:“我自己可以。”轻飘飘下了马车,郑员外悻悻地放下了手。


  胡时真撩帘走了出来,看了郑员外一眼,陆诗柳伸手将他胳膊搀住:“慢着些。”


  胡时真疼痛难当,但在郑员外面前强忍着不发出声音,颤巍巍地下了马,陆诗柳嘱咐道:“看着路。”


  郑员外称赞道:“陆兄,你妹子细心得很,你们兄妹感情当真不错。”


  胡时真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


  陆诗柳抿嘴了嘴唇,但没说什么。


  客栈的大堂已空无一人,小二打着哈欠出来上门板,郑员外迎上来,笑容可掬地道:“对不住,对不住,路上耽误了时间。”


  小二不耐烦地道:“打烊了,您换家吧。”


  郑员外揽住他的胳膊:“瞧您这话说的,这四周荒山野岭的不见人烟,你让我去哪里住,我也是咱们客栈的老主顾了,行个方便?”


  小二紧皱眉头,郑员外仍是笑脸相迎:“不住也行,你们掌柜的在吗,我跟他老相识了,打个招呼便走。”


  “打什么招呼,”小二气道:“让他知道我将客人往外赶吗?行了行了,进来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当先走去。


  郑员外笑容收敛,在自己的袖子上嫌弃地掸了掸,跟在他身后走向客栈。


  胡时真和陆诗柳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灶房早已熄了火,两人饥肠辘辘,但都忍着没说出口,郑员外笑道:“赶了那么久的路,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两位想必也饿了吧,等着我的。”


  只见他和小二在远处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那小二欢天喜地地去了,陆诗柳好奇道:“你与他说了什么?”


  郑员外得意洋洋地道:“没有人会嫌钱挣得少,我答应多付他一两银子,他不得屁颠屁颠地忙活。”


  果然小二比方才殷勤地多,给添了一壶新茶,不多时端了菜上来,却是两凉两热一汤,陆诗柳不好意思地道:“让您破费了。”


  “不算什么,”郑员外矜持地摆摆手道:“最重要的是陆姑娘不能受了委屈,”提起筷子给陆诗柳碗中夹菜:“快,趁热吃,尝尝可不可口?”


  陆诗柳连忙道谢,尝了一口:“不错。”


  郑员外喜笑颜开:“他们家的汤做得也不错,我帮你盛一碗。”


  胡时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蕴含怒火,忽地将筷子拍在桌上,郑员外吓了一跳:“陆兄,你这是怎么了?”


  陆诗柳也诧异地看着他。


  胡时真挤出僵硬的笑容:“许是待在马车里久了,头有些晕,我出去透透气。”说罢看也不看两人,一瘸一拐地向外走,陆诗柳连忙站起身追了上来:“我扶你。”


  胡时真伸手拦道,看着眼前美貌的女子,心中泛酸,轻声道:“不必,你陪着郑员外好生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二人。”


  陆诗柳怔在当场。


  胡时真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他扭过头蹒跚着出了门,郑员外招呼陆诗柳:“陆姑娘,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陆诗柳坐回到位子上,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郑员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陆兄没事吧?”


第八百一十九章 孙女 好半晌胡时真才回过神来,忽地抓着车夫的手,激动地道:“老兄,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车夫被他晃得浑身乱颤:“好说,好说。”


  胡时真道:“你吃完了吗?我陪你一道回去。”


  车夫道:“这里便是我睡觉的地方。”


  胡时真皱起眉头,虽然车夫是郑员外所雇,但吝啬到连一间下房的钱也不肯出,多少有些过分了,那车夫却觉得理所当然,想必早已知道这位郑员外的脾气。


  胡时真满腹心事回到大堂,郑员外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陆诗柳还在等着他,整日的疲惫令她昏昏欲睡,强撑着坐在桌前,见胡时真走进来,她连忙站起身:“还没吃饭吧?郑员外怕你饥饿,特意为你留的饭。”


  “我吃过了。”胡时真赌气地坐在对面:“他呢?”


  陆诗柳紧抿双唇看着他,胡时真被她看得不自在,避开了目光,陆诗柳道:“郑员外累得很,回房中歇息了,他已为我二人各开了一间上房,天色不早了,吃了饭咱们也回去吧。”


  胡时真看着桌上的菜肴都是新做的,四菜一汤,原汁原味,他不由地无名火起:“诗柳,那姓郑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想找人嫁了,不应该找他。”


  陆诗柳气得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胡时真硬着嗓子道:“我说郑员外虽然有钱,能为你提供优渥的生活,但是他这人人品欠佳,配不上你,”陆诗柳气得打着摆子,双拳紧攥,一瞬不瞬地看着胡时真,胡时真避开她的目光:“你跟着我只有受苦,是我对你不起,你若想找人嫁了,我...我只会祝福...”


  他这边厢说得心中凄苦,那边厢陆诗柳气炸了肺,忽地甩手便是一耳光:“你混账!”调转了头跑向二楼。


  小二从里间惊慌地跑出来:“哪儿放炮呢?”


  胡时真捂着脸颊,含糊地道:“没有吧,你听错了。”


  “可刚刚明明有声音,咦?你这是怎么了?”小二疑惑地看着胡时真。


  胡时真苦笑道:“牙疼。”


  烈日当空,水面上的追击仍在继续,官船在前,乘风破浪,战船在后,死咬不放。


  陈谱操着船:“老黄,这方向对吧?”


  老黄从简易木床上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看向船外,通过左右两岸的风景辨识着:“没错,进山东了,好像是...兖州府。”


  陈谱点点头:“山东好啊,孔孟之乡,人杰地灵。”


  谷雨望着身后的战船,仿佛木雕泥塑一般,老黄担心地道:“他站了多久了?”


  陈谱撇了撇嘴:“好几个时辰了,这小子怕死得很。”


  谷雨听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探了个脑袋进来:“对方好像换了计策。”


  陈谱道:“废话,越往北走离京师越近,水面上的驻军单位也就越多,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白天的就敢开炮。”


  “原来如此,”谷雨恍然大悟,接着将眼一瞪:“那你不早些说?”


  陈谱瞥了他一眼:“你有话也不早告诉我,咱们扯平了。”


  谷雨牙疼似地吸了口气:“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记仇呢?”


第八百二十章 野猫 夏姜沉着脸看向谷雨:“怎么惹了大脑袋,你当真不知道吗”


  谷雨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船上一直不太平,我总得排除所有的风险,这位王鹏兄弟身份神秘得很,我不放心。”


  夏姜指着他的鼻子:“你当捕头当的,疑心病太重。大脑袋不是坏人,否则我也不会把他带在身边。”


  谷雨放下手:“那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夏姜心中一跳,谷雨的眼神变得锋利而富有侵略性,夏姜印象中的谷雨一向腼腆木讷,这还是第一次被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在游戏中,开启着大招配合着q技能正处于隐身中的薇恩,此刻正在一刻不停的跟ez互相伤害,虽然有着布隆的骚扰,但是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对面的ez就仿佛是开了挂一样。


  哪怕就算是李硕的朋友,但那是要作为基地首领的话,也是有些牵强。末世之中以实力为尊,光靠关系是站不住脚的。


  然而让他有些懊恼的是,秦国那暧昧的态度,似乎正在朝他最最担心的情况演变,驻扎在河套、西河一带的秦军主帅公孙起,至今仍然是对雁门郡堵而不攻,仿佛秦国也在犹豫,在这场大战中,他们应该站在哪一方。


  正当分析师以为没有人提出意见,准备继续说的时候,一手托着下巴的明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紧紧的盯着投影画面中微笑的刘毅说道。


  “首先要借用伏尔泰大师的一句话开场,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愿用生命扞卫你发表观点的权利。”王洛用汉语字正腔圆的说出这句话。


  你就装吧,郎兵紧紧握着拳头,不过人家兵多,他也无可奈何,要是再不见好就收,说不定被人家吃了。


  作为未来的团队领袖,金泰熙自然不希望团队出现不和谐的情况,因为辉汉本身的公司氛围不同,所以金泰熙想要采取一个比较温柔的笼络手段,方便以后管理。


  空间的力量是和时间一样强大的力量,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就像是生和死的关系,相辅相成,相生相杀,时间大成者将是这个时间过去未来的主宰,但是空间的大成者却是时间的克星,时间和空间相结合却能够超越任何的力量。


  这是普通人的反应,而对于已经进入异度平行空间的异能者来说,视角不同,他们看到的东西以及感受也全然不同。


  “姐,我还以为你在地铁里面转悠呢!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出来了。”白杰高兴地说道。


  “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钱多钱少,这些都是次要的。”赵原抓着孟颖的手说道。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中暑 便都如砍成两截的冬瓜一般,一摊摊鲜血从腰部位置,流淌了出来。


  恰在此时,那久久不语的深坑老妖,却神情肃然的抬起手臂,指向了李不易。


  范茂平也知道狐狸没啥事最好别招惹,毕竟它受伤了,需要及时治疗。


  她曾看过社会新闻里,有类似宋沉这些遭遇的孩子,都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留下的创伤。


  赵公明从黑虎跳下来,忍受着冷嘲热讽,蹦蹦跳跳过来,不断祭出金鞭打下去,却始终不能伤及分毫。


  另一种是飞遁术,六翅金蝉本以速度见长,六只翅膀同挥迅如闪电,一瞬万里,比筋斗云都要好使许多。


  于是正打算叫做童涿的圣灵宗宗主就发现,不少人看着他的眼神,冒着绿光。


  现如今待在唐家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要报仇罢了,等收拾了秦莲,怕就是罗豪离开唐府之日。


  黑暗中,唐三葬双目炯亮,如火焰一般炽烈,王母眼神有些躲闪。


  佛陀怜悯他,便教他修习金刚般若照明三昧,结果修成了天眼通,照见三千大千世界,神念畅游于寂静中。


  而今年的生活也不怎么好,特别是时间,每天忙完,一到写作就是晚上,每回都在赶时间。


  托尼的声音从战甲中传来,见彦没有动作,托尼也不敢火力全开,只是竖起手掌,一道脉冲炮对准了彦的身侧。


  “多少人都需要呀,只要大家愿意,都可以来,工钱只能给大家开到以前去我家干活的一半。”赵原笑着说道。


  他很清楚自己是属于大王子阵营都人,他因此必须要保证大王子能够成为朱紫国的国王。


  紫晨结果龙蚓,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他完全能够理解紫晨的反应,早知道这龙蚓可是远古时候炼丹师的必备之物,而能有这么受欢迎,吕枫可不相信它就只有看守药田的作用。


  皮肉拉扯与骨头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而他们的动作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这皇冠黑袍老者的修为,达到了古帝境巅峰,不弱于四象古帝等人。


  丘衍一想到昨晚的事,显得有些不自然,听叶赫临风这么一讲,顿时面色一红。


  “阿弥陀佛,两位丘施主,客气了。还请入座用早膳吧。”老方丈将两人带到叶赫临风那一桌。


  可是珍江所有百姓家都搜遍了,却毫无收获。搜查队伍的人报告后,赵泉便亲自带人前往另外两个家族,崔家和余家。


第八百二十二章 水源 段亮身后背着一只空木桶,走到林子边缘,秀雯已在那里等着他,她和侍女已换了一套短打扮,周身上下收拾得紧陈利落:“走吧。”


  段亮走在最前,手中挥舞开山刀,劈砍着路边杂草。


  走出不远,秀雯便知道高估了自己的体力,额头上已见了汗,尤其伤处更是疼痛难当,但她强忍着,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就这样一直走到山脚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来到山脚下,段亮抬头看去,只见山势陡峭,皆是怪石拦路,却丝毫看不出生人活动的痕迹。


  段亮嘬嘬牙花子,一脸的为难:“要开辟出一条山路可少不得下功夫。”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秀雯从他身后站出来,手中同样拿着一把开山刀,侍女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怯怯地道:“人家不会用,这东西怪吓人的。”


  秀雯当先向山上爬去:“那就跟在我们后面,别走丢了。”


  段亮一个没拦住,连忙跟在她身后爬了上去,侍女左右看看,见四周荒无人烟,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只能跟在两人身后。


  秀雯小心地找着落脚点,挥舞开山刀,艰难地向上攀登,更令她头痛的是漫山遍野的石头,不是她用开山刀就能解决的问题,每遇怪石拦路只能变换行进路线,为此不得不付出计划外的体力,爬到半山腰时秀雯早已累得体力枯竭,汗流浃背。


  她直起酸痛的身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忽然眼前发黑,脑海中一片眩晕,向后便倒。


  段亮连忙将开山刀扔在一旁,伸手托住了她:“圣女,圣女,你没事吧?”


  将她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了,秀雯甩了甩脑袋,意识逐渐恢复,侍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太难了,我们永远不可能爬到山顶。”


  段亮皱了皱眉头,秀雯淡淡地道:“你现在可以下山,但找不到水源的话你可能会死,这种选择的结果你能承受吗?”


  侍女撇着嘴,泫然欲泣。


  秀雯道:“别总想着要登上山顶,把这个念头从你脑海中赶出去,只看你脚下的路,不知不觉间就到山顶了。”


  侍女面色犹豫,秀雯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段亮担忧地看着她:“圣女,能撑住吗?”


  秀雯仰头闭眼:“你有没有感觉到湿气加重了?”


  段亮一怔,在秀雯的提醒下他才意识到湿气比方才在山脚下体感更加明显,不由地一阵兴奋,秀雯睁开眼:“继续走。”


  段亮看着侍女:“还不起来?”


  侍女吭吭哧哧,就是不肯起身,秀雯冷冷地道:“这山中杂草及腰深,长虫应该不少,你继续待着吧。”


  “吓!”侍女吓得脸都白了,噌一下站起身:“您,您说笑的吧?”声音打颤,显然吓得狠了。


  秀雯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向山上爬去,段亮咧嘴笑了笑,忽地拉下脸,指着侍女身后一脸惊恐状:“你身后那是什么?!”


  侍女吓得哇一声窜起,不顾一切向秀雯追去,段亮乐得哈哈大笑。


  越往上爬越是陡峭,但水汽也逐渐浓重起来,秀雯紧咬牙关,脸上的汗水顾不得也没有力气擦了,一声不吭地闷头赶路,快到山顶的时候水汽如毛毛细雨一般打在脸上,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爽。


第八百二十三章 遭遇 官道之上,马蹄得得。


  郑员外不愧是生意人,不仅成熟多金,而且能言会道,轿厢之中聊的话题都是陆诗柳喜欢的,胡时真即便与陆诗柳解开心结,但仍然见不得郑员外那一副谄媚的样子,借口伤病难耐,闭眼歇息。


  直到晚霞映红了天,郑员外撩起窗帘看了看,向车夫问道:“走到哪里了?”


  车夫回道:“离廊坊还有二十里地,小的使使劲可以赶在城门落锁前可入城。”


  郑员外沉吟片刻:“咱们赶了一天的路,我和陆兄两个大男人还好说,陆姑娘怕是累坏了,再住在乡野小店可怎么行,今晚就进城住吧。”


  “得来!”车夫应了一声:“各位坐好了...咦?”


  身后马蹄声攒动,来势甚急,车夫扭头看去,只见得马车后尘土飞扬,一群身材矫健的汉子纵马飞驰而来。


  “吁!”车夫连忙将马车勒停在路边,三人毫无防备,身子重重撞在厢壁上,虽然有软饰包裹,不至于受什么伤,但郑员外还是觉得老大没面子,撩帘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车夫战战兢兢地指向身后:“您...您看。”


  话到人到,马上骑士已奔到切近,郑员外为其威势所迫,乖乖地住了嘴。


  马群呼啸而过。


  “呸!呸!”卷起的风沙糊了郑员外一脸,他忙不迭地吐出嘴中的沙子,刚想说两句硬气话,却见落在最后的一名汉子勒紧马缰,马头一转径直向自己而来。


  胡时真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对方,忽地认出了对方的长相:“是廖文生的人!”


  陆诗柳顿时紧张起来,凑到胡时真身边:“怎么办?”


  胡时真咽了口唾沫:“别出声。”


  离得近了,郑员外见那汉子满脸横肉,身材健壮,腰挎钢刀,威风凛凛,不由地生了惧意,那人眯着眼睛看看车夫再看看郑员外:“干什么的?!”


  “您...您是?”郑员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差的!”那汉子掏出腰牌一晃,随即又塞了回去,郑员外连那牌子轮廓都没看清,更遑论腰牌上的字了,对方是哪个衙门的更是一概不知,但对于一名商贾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施礼:“官爷官爷,不知有何贵干?”


  那汉子不耐烦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郑员外愣了愣,连忙答道:“小的叫郑希林,十八里店人氏,与同伴去往天津,谈一笔生意。”


  那汉子又道:“见没见过一男一女?”将服饰样貌说了。


  郑员外当即便是一怔,听样貌倒是与马车中的陆氏兄妹有几分相像,但服饰可就差得远了,忙将头摇得拨浪鼓。


  那汉子兜转马头:“娘的,浪费老子时间。”一磕马腹,绝尘而去。


  郑员外吓得两股战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车夫看他好像傻了一般,连忙将他扶到车旁:“郑员外,您没事吧?”


  “让我缓缓。”郑员外两眼无神。


  车夫背地里撇了撇嘴,将他扶到马车上,郑员外一屁股坐了下来,抹了把冷汗:“怎么跟凶神恶煞似的?”


  胡时真装模作样道:“看来是官差办案,郑员外又没做过亏心事,无需害怕。”


第八百二十四章 炮击 驾驶舱内陈谱全神贯注地操着船,脸色再也没有了白日的轻松,老黄一张沧桑黝黑的脸上同样紧张万分,小心地帮助陈谱修正着航向,但他眼力不及陈谱,因此承受巨大压力的还是这位船老大。


  “臭小子,不是安排你熄灭全部灯光吗?”弹丸的着点比昨天更加精确,陈谱终于找到了原因,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谷雨定睛细看:“这...”他将钢刀别在腰间:“交给我了。”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老黄嚷道:“小心点。”


  陈谱气道:“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往哪儿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口。


  老黄仔细分辨着,但四周一片黑暗,他迟迟做不出判断,眼看官船向两条河道交汇处的浅滩冲去,陈谱急道:“老黄!”不论是搁浅还是走岔了路,对这一船的男女老少都是灭顶之灾。


  轰!


  炮弹在离船身不远的水面上炸开,河水扬起,如一堵墙向谷雨袭来,谷雨停下脚步躲起身子,那道水墙呼啸着涌向谷雨,强烈的冲击让谷雨头昏脑涨,不由地发出一声呻吟,他牢牢地抱住护栏,不敢撒手,待那水墙退去才慢吞吞站起身来。


  船尾的气死风灯挂在桅杆上,这原本是为船上的船工和旅客提供便利的,如今却成了招魂幡。


  而距离船尾大约二十余丈的水面,一艘巨大的战船铆足马力紧追不舍,船头高耸,足有四五层那么高,甲板上火炮的影子若隐若现,白天看杀气十足,晚上看更显神秘。


  谷雨顾不上多想,加快了脚步,还没等他靠近船尾,斜刺里一条人影自对面的掩体冲出,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能看清对方瘦削的身形和稚嫩的脸庞,惊叫出声:“彭宇,你不要命了,给我回去!”


  彭宇浑身湿淋淋,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清了对面的谷雨:“我的疏漏,我来解决!”


  “不用了,我去!”谷雨向他猛挥手,示意他回舱。


  没想到彭宇还挺犟:“我的事不用你管!”脚步不停,那桅杆足足有两人高,彭宇跑到切近,嗨地一声大叫,脚底较力猛地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像猴子一般窜了几窜,窜到杆顶将那气死风灯扯了下来。


  谷雨笑道:“好小子...”


  话音未落,只见战船之上火光一闪,随即是震天价的响声。半空中一个黑色的弹丸拖曳着火光径直向船尾而来。


  谷雨惊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向彭宇跑去:“快下来!”


  彭宇手里拎着气死风灯,两脚勾在杆上,嘴角还挂着笑,谷雨的惊慌让他意识到不妙,他霍地回过头去,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驾驶舱中陈谱气急败坏地道:“老黄,往哪边走?!”


  老黄终于找到了他的坐标:“往东去兖州,往西去曲阜,右满舵右满舵!”此时距离那浅滩只有咫尺之遥,呼吸之间便要撞个满怀。


  “得令,右满舵!”陈谱大手一划,船身出现了巨大的倾角,没有来得及固定的货柜全数被甩非,前舱中响起大呼小叫,老黄站立不稳,身子趔趔趄趄,陈谱将他一把攥住:“小心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道歉 谷雨紧紧地跟在彭宇身后,见彭宇从角落中拖出几个水桶来,一言不发背起便向船尾跑,他也捡起一个,将那水桶拎起,手臂上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忍着随彭宇回到火场。


  彭宇将水桶放下来,揭开盖子,将水桶搬了起来,他力气不如谷雨,脸上憋得通红,抠住水桶的底部,“嗨”一声将水桶扔了出去,那水桶钻入浓烟之中便不见了踪影。


  谷雨气得上前便是一脚:“小子,你来添乱的吗?!”


  彭宇瞪着两眼:“怎么了?”


  谷雨道:“发现明火再喷水,你这样不管不顾,能起的什么作用!”


  彭宇对着自己甩手便是一记耳光,谷雨一激灵:“你干什么?”


  彭宇两眼通红:“我真没用。”转身跑了回去。


  谷雨一怔,眼看彭宇跑远,这才回过神来,拎着木桶冲入浓烟之中。


  “咳咳!咳咳!”谷雨冲出火场,手扶着膝盖干呕,身边接二连三地响起炮击声。他回过头看向浓烟之中那个时隐时现高大巍峨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火光为对方指明了炮击的方位,一颗颗炮弹宣泄而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老陈和老黄操船技术即便再精湛,但失去了黑暗的庇护也无济于事。


  可想要熄灭这场火,靠自己和彭宇真的可以吗?


  “小谷捕头,我们来帮你了!”


  谷雨霍地回过头,只见士兵和水手背着水桶向自己跑来,一名士兵道:“小谷捕头,太不够意思了,拼命的活儿不叫上弟兄们!”


  “我...”谷雨有些愣怔,他并非没有想到,但船尾凶险异常,一不留神便有丧命的危险,另一名水手也道:“官爷,您帮了我们许多,现下该我们帮你了!”


  一群人呐喊着冲入浓烟之中,谷雨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一张张脸孔,有发生过争执的兵丁和水手,有遭遇杯葛的老崔和老郭的弟兄,大脑袋跑在最后,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逞英雄!”扬长而去。


  谷雨挠了挠头,不由地笑了,捡起地上的木桶跑走了,离出事地点不远,几名水手用绳子绕过船舷缝隙,做了个简易滑轮,水桶落入河中,汲满了水再拉上来,供应着前方源源不断的需求。


  船尾的大火终于被一桶一桶的河水浇灭,青烟袅袅,直冲天际,四周陷入了黑暗,但这夜色却让每个人无比安心。


  轰!又是一炮响起,船身剧烈摇晃,谷雨嚷道:“快!回船舱!”


  众人举着木桶快步向前舱跑去,路上踉踉跄跄,摔了不知道多少跤,好容易跑到舱门口,又是一炮袭来,众人狗啃食纷纷跌入舱中,娇娘和夏姜缩在角落中,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众人连滚带爬贴着墙坐好,直到扣住把手才松了口气。


  船舱之中尽是男子粗狂的喘息声、呻吟声、干咳声,娇娘将火折子亮起,黑暗的舱室中有了一丝亮光,众人互相看看,同样的灰头土脸,同样的狼狈不堪,阴影中大脑袋来了一句:“脏成这样,龙王爷也不一定收咱吧。”


  舱室中忽地哄堂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娇娘和夏姜目瞪口呆地四下看看,被这群男人弄糊涂了。


  彭宇站了出来,走到前舱中央:“给各位赔个不是,若不是我粗心大意,也不会有这一场横祸,要打要罚,小子都心甘情愿。”


第八百二十六章 目的 “老陈,好半晌没动静了。”老黄眼巴巴地看着船后方。


  陈谱反问道:“火扑灭了吗?”


  老黄道:“早就扑灭了,不少人帮忙来着。”


  陈谱点点头:“看来是失去了目标,不想再浪费炮弹。”


  老黄心有余悸地道:“方才跟下雨似的,我还以为大限已到。”


  陈谱道:“三十六发炮弹。”


  “我的娘哪,”老黄张大了嘴:“就为了咱们这一艘船下这么大的血本,对方这是存心要致我们于死地。”


  陈谱笑道:“你该这么想,这么多发炮弹都炸不死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黄将眼一瞪:“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陈谱恢复了正色:“这战船之上装备的炮弹已过了大半,若以满装来计算,船上大概还有十余发,对手不会再像方才那样慷慨了,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是不会再开炮的。”


  “原来如此,”老黄恍然大悟:“这么说接下来我们该有一段好日子了。”


  陈谱好笑地道:“第一,你的船要足够快,快到战船追不上来,第二,对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想想下一次面对炮膛,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第二点永远不会发生。”老黄信心十足的道:“只要我老黄在,那战船就休想追上我们的船。”


  陈谱比了个大拇哥:“不愧是我师傅,歇会儿吧,你也累了半宿,身子撑不住的。”


  老黄早已累得眼皮打架,但仍有些担忧:“你能行吗?”


  “你不是说前方只有一条河道吗?况且,”老黄向舱外努了努嘴:“还有这小子陪着我呢。”


  “嗯?”老黄向外看去,却见谷雨正站在门外:“有小谷陪着你,我便放心了。”


  谷雨扶着他的胳膊:“您老慢点。”送他出了舱。


  陈谱瞥了他一眼:“怎么,找我有事?”


  谷雨道:“有件事您需要知道,船尾中弹,我们已将火扑灭了,一名兵大哥身亡。”


  陈谱显得很欣慰:“才死了一个,万幸啊。”


  谷雨一怔,这老者对生命的漠视让他很不舒服,他缓缓开口道:“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陈谱目视前方:“说。”


  谷雨道:“您的目的地是京城吗?”


  陈谱面无表情地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我们两人的目的一样,如今怎么又怀疑起自己来了?”


  谷雨摇了摇头:“那时我说你我目的相同,指的是同样都想诱敌深入,说到底不过是在张回眼前使了障眼法,让他乖乖跟在我们船后,我的意图先前便与您说了,只有这样才能为潘大人和胡大人争取时间。可我想不通的是您究竟有什么目的?”


  陈谱沉思片刻:“你我同船逃亡,同生共死,讲道理我该与你交个底。但是我毕竟是受人之托,不知道会不会坏了人家谋划,所以你想知道的我是万万不能说的。”


第八百二十七章 御书房 谷雨将陈谱的反应看在眼中,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手放了下来,陈谱轻蔑一笑,连看也不看他,只把眼盯着眼前的水路,这比谷雨重要得多,而谷雨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谷雨才道:“张回以为的一次抓捕行动,其实是为他设计的陷阱,就在这条运河的某个地方,一定有大量杀手在等着他,对吗?”


  陈谱沉声道:“小子,就凭这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您说笑了,”谷雨挤出僵硬的笑容:“这船上男女老少都是良善之辈,我只想避开未来的祸端,仅此而已。”


  陈谱这才明白今晚这一场对话的目的,他点了点头:“我可以争取,但不能做出保证。”


  谷雨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心道:那何必浪费我的一番口舌?


  他仍不死心,舔了舔嘴唇试探地道:“所以您的目的地一定不是京城对吗,如果这场针对锦衣卫高官的刺杀发生在京城,那么不论你们真心还是无意,都会被视作对皇帝的挑衅,这一定是你们承担不起的后果,所以是在哪儿,山东,直隶,还是天津?”


  说到此处忽地心中一动,露出思索的表情。


  陈谱斜眼看着他:“今晚的对话结束了,如果你还想留着性命的话。”


  谷雨垮下脸,重重地叹了口气,陈谱笑道:“都说咬人的狗不叫,你小子平日里沉默寡言,背地里却把人算计到了骨子里,老夫多年不曾看到这样有趣的人物了,不过有两件事你却说错了。”


  “什么?”谷雨微微蹙眉:“我哪里说错了,还望您明示。”


  陈谱慢条斯理地道:“第一,胡应麟上了老夫的船,这事我早先便知道,因此并不是偶然。”


  谷雨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可能?”


  陈谱就喜欢看他失态的表情,原因他是坚决不肯说的,顿了顿又说出了第二件事:“老夫的目标不是张回,或者说不仅是张回。”


  “什...还...还有谁?”谷雨心头剧震,惊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陈谱嘻嘻一笑:“是不是比杀了你还难受?”


  谷雨点点头,迎上陈谱戏谑的目光:“是谁你想必也不肯说了?”


  陈谱笑意吟吟并不作答,谷雨咽了口唾沫:“我得去缓缓。”慢腾腾地走向门口。


  陈谱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好笑,谷雨走出了门,停下脚步,忽又转过身来:“老陈,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知你可认识田豆豆吗?”


  “谁?”陈谱露出疑惑的表情。


  谷雨摇了摇头:“没事了。”


  直到谷雨身影消失在门口,陈谱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月亮藏在乌云之后,惨淡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两岸的风景正在急速后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忧:究竟是官船先到达目的地呢,还是在此之前来自身后的一炮将所有的计划化为泡影?


  京城,御书房。


  万历皇帝身着单衣坐在案后,表情阴冷,廖文生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不知过了过久,万历轻轻开口。


第八百二十八章 故人 锦衣卫指挥使如今不在京城,自指挥同知到镇抚使层层空缺,廖文生因为肃反内奸,在万历心中的重要性与日俱增,有望在今年递补指挥同知,实现个人仕途的三级跳,他心中也早已将这个位子视为囊中之物,可方才的一场谈话顿时让他不禁患得患失起来,他知道当今圣上对权柄一事最为敏感,民众郊迎胡应麟本身算不得什么,但这件事的背后却让年轻的皇帝颇为忌惮。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廖文生已经从万历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满,他心中忐忑,心绪不佳,景阳门门外转出一人,身型健硕,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廖大人,许久不见了。”


  廖文生怒气冲冲地看向对方,待看清那人面孔却脸色剧变:“田大...唔...田豆豆。”


  来人正是田豆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廖文生向左右看看,御书房中值守的皆是锦衣卫的好手,且都是自己培植的亲信,他这才稍稍安下心,扳着面孔道:“这不是田豆豆吗,你怎么来了?”


  田豆豆歪着脑袋看他,目光中充满了玩味:“廖大人,做了官,气色都不同往日了。”


  廖文生声音低沉道:“廖某做了再大的官,心中也永远装着皇上...”


  “得了得了,”田豆豆摆了摆手,好笑地道:“说你胖你就喘,我记得你在我手下当差之时不这样啊?”


  廖文生微微蹙眉,田豆豆那种骨子里的漫不经心让他感受到了冒犯:“这里是大内,田大人莫要玩笑,夤夜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田豆豆挠了挠头,看着御书房的方向:“陛下有召,怕是有日子没见,想我了吧?”


  想你?


  廖文生心中冷笑:陛下恨不得杀了你。


  田豆豆转过头,嘻嘻一笑:“廖大人,有日子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廖文生吐出一口气,他最反感的就是田豆豆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从前是,现在也是。锦衣卫身为天子近卫,杀伐决断,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子,任何不利于陛下的因素都将被无情的抹杀。


  田豆豆皇恩盛隆,小小年纪便官至千户却一点不知感恩,甚至,甚至成为了挑战陛下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被扒了官身,圈在京城中做个闲散的二世祖,落得如此下场,廖文生没有半点同情,只觉得快意。


  他作为田豆豆手下的办差官,自从领了陛下密旨,便从身边同袍开始杀,一直杀到今天的位子,可以说他是踩着田豆豆及其党羽的鲜血上位的,可眼下这厮如没事人似的,廖文生冷笑道:“咱们多年兄弟,怎会不想。”


  田豆豆挑了挑眉:“择日不如撞日,在这里等着我出来,我请你吃酒。”


  廖文生心中一动,单打独斗他可不是田豆豆的对手,双方是生死仇敌,他可不敢冒这个险:“今夜我还有公事,恕不相陪,不过,”他冷冷地打量着田豆豆:“你若是安生待在京城,总会有机会的。”


  田豆豆道:“瞧你说的,我不在京城,还能去哪儿?”


第八百二十九章 路引 马车攸地停在客栈前,小二肩头搭着白巾,殷勤地跑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陆诗柳听到动静,挣扎着起身,胡时真连忙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搀下了车,陆诗柳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小二吓了一跳:“这位娘子是怎么了?”


  郑员外跟在两人身后下了马车:“别怕,不是病了,去备四个热菜,再来碗热汤。”


  小二连忙将三人让进了客栈。


  客栈前有拴马桩,马匹和马车在门前排了一溜,车夫将马车赶到道旁,在拴马桩上绑了,望着官道的方向苦叹一声:“可惜了。”


  客栈中人满为患,此处是距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无论是夜晚出城的,还是没有赶上入城的,大多会选择在此处暂歇。大堂中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三人捡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了,不多时上了菜,陆诗柳接连喝了两碗热汤,脸色才终于缓过来。


  胡时真心有余悸地道:“以后我得备些干粮才稳妥。”


  陆诗柳笑道:“劳你费心了。”


  郑员外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忽道:“你们二人当真是兄妹吗?”


  胡时真与陆诗柳同时一惊,陆诗柳强笑道:“怎么,我们长得不像吗?”


  郑员外表情古怪:“你方才出事之时,我看陆兄的神态可不像是你兄长。”


  胡时真也反应过来:“郑员外多心了,我们两个一母同胞,是如假包换的兄妹。”


  郑员外喝了口汤:“我随口说说,两位别介意。”


  “不会。”陆诗柳应了声,两人生怕被他瞧出破绽,快速将饭吃了,胡时真打了个哈欠:“今夜进步了城,不如早早歇了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郑员外站起身:“正好我也乏了。”


  这一次他仍然要了三间房,胡时真龇牙咧嘴地将裤子脱了搭在床头,扳着腰看向自己的屁股,门口忽地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心中一慌:“什么人?”


  “是我。”陆诗柳的声音。


  “等等。”胡时真龇牙咧嘴地重新将裤子穿上,将门打开,却见陆诗柳端着一个罐子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连忙将她让了进来。


  “方才去灶房煎了药,”陆诗柳将药罐放在床头:“把裤子脱了。”


  胡时真欲哭无泪,含含糊糊地应了,慢吞吞地将那条裤子重新脱下来趴在了床上。


  陆诗柳坐在床头,胡时真紧张地心脏怦怦跳,忽觉屁股一凉,犊鼻裈也被陆诗柳扒了下来,胡时真骚得满脸通红,将脸埋在枕头里,不吭声了,陆诗柳也颇为不自在,她将药罐细细地抹在胡时真大腿及屁股的伤处。


  “唔...”疼痛让胡时真全身绷紧,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道:“晚上没再难受吧?”


  陆诗柳淡淡地道:“我是装的。”


  “嗯?”胡时真霍地回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诗柳:“哎哟...”


  陆诗柳见好容易涂抹均匀的草药被他这一扑腾,散得满床皆是,气得在他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记:“老实待着!”


  胡时真一激灵,虽然没打在伤处,但被一个妙龄大姑娘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心灵还是受到了极大冲击,陆诗柳更是慌张,她方才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回过神来便知道大大不妥,见胡时真两眼圆睁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禁晕生双颊,低声道:“回过头去,趴好。”


第八百三十章 承诺 那对少年男女吃了一阵,女孩率先开口:“咱们就这么不告而别,不会出什么事吧?”


  男孩满不在乎地道:“我爹想让我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他难道不知道我自小便喜欢你吗,如今他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咱们躲几日再回家,等他气消了再说。”


  他两人压低了声音交谈,但谈话内容还是传到了身后陆诗柳的耳中,她杏眼圆睁,手端着茶杯凑到嘴边却忘记了喝。


  敢情这对少年男女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听两人口音八成也是京城人氏。


  女孩的声音响起:“怀远,人家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你爹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怪罪我的。”


  那叫怀远的男孩安慰道:“我爹老来得子,对我宠得不得了,我回去服个软,他舍不得责怪咱们的。”


  女孩沮丧地道:“我知道你娘看不上我,才迫不及待安排这一门亲事,那女子与你门当户对,可谓天偶佳成。”


  怀远急了:“小茹,你怎么这么说,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心吗?”情急之下声音不禁高扬起来,大堂众人纷纷看过来。


  小茹连忙拉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声些。”


  怀远气怒未消,忽地拉住她的手腕:“出去说。”


  小茹不由自主地站起,抓起桌上的包袱,随他走了出去。


  陆诗柳想了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怀远迈着大步走得飞快,小茹在后跌跌撞撞地跟随,两人一路走到客栈边的林边这才撒了手,小茹揉着被他握地发疼的手腕:“怀远,你我青梅竹马,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爹和你爹同朝为官,品级相当,才约定了这门亲事,哪知事情无常,我爹得罪了人,被贬到雷州做官,这辈子我们爷俩能不能见到都难说。而你爹平步青云,如今已官至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地位显赫,风光无两,我...早已配不上你了。”说到此处,两眼泛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怀远将她两臂抓着,激动地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喜欢你,自见你第一面,我这颗心便放在你身上,从此再未动过。小茹,无论你和伯父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怀远。只要你也喜欢我,这世间就没什么能分开我们。”


  少年的承诺高昂又坚定。


  小茹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动力地点点头:“怀远,我们一定能一起走下去的。”她的心智比怀远显然更为成熟,顿了顿又道:“你不要与你娘置气了,若你一直忤逆她的意思,她也定然不会同意你我的婚事。”


  “哎...”提到母亲,怀远如泄了气的皮球,琢磨半晌道:“为我说这门亲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我娘,她在家做主惯了,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小茹声音低沉:“你也不要怪她,她毕竟是为了你好。”


  “只不过有些嫌贫爱富,”怀远撇了撇嘴:“她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就不信她对你没有感情,我会慢慢说服她的。”


  小茹点点头:“你若是劝不动她,就把那高家小姐娶了吧,我...我大不了用不再见你便是。”


第八百三十一章 路引 胡时真点点头:“你有办法了?”


  陆诗柳狡黠一笑:“凭你和刘永吉的关系,还怕他不将路引给你吗?”


  “我?”胡时真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我哪里认得刘永吉?”


  陆诗柳笑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保证那小子乖乖把路引交出来。”


  树下刘怀远和小茹正在低声谈笑,月光下走来一人,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胡时真两手平摊:“少爷,别紧张。”


  刘怀远一怔,离得近了看清胡时真的样貌,脸上的戒备不减反增:“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胡时真道:“你当然不认得我,我是东城兵马司的胡时真,今年过年的时候曾去刘指挥府上拜会,我曾见过您一面,想来您不认得我了。”


  刘怀远半信半疑地道:“你当真去过我家?”


  胡时真道:“那是自然,我与顺天府衙董心五老前辈一起去的。”


  “董伯伯?”提及父亲的至交好友,刘怀远登时又信了两分,连忙拱手道:“是我眼拙了,失敬失敬。”家教涵养体现在细节。


  在他身后的小茹也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胡时真。


  刘怀远随即皱起眉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胡时真假意叹了口气:“少爷,你以为悄悄离家出走,做的天衣无缝,刘指挥便不知道吗?”


  “什...什么?”刘怀远脸色变了,伸手拦在小茹身前:“你想干什么?”


  胡时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再看这小子脸色凶横,一副要扑上来拼命的架势,吓得他两手连摆:“误会了误会了,刘指挥并不是要抓你回去的。”


  刘怀远一怔:“什么意思?”


  胡时真沉声道:“刘指挥早发现少爷今日情绪不佳,便着人小心留意,怕的是你想不开做傻事,是以你前脚离开,我后脚便跟上了。”


  刘怀远脸色难看:“你跟了我们一路?”


  小茹的表情则复杂得多,又是担忧又是愤怒,胡时真感受到了两人的敌意,想要说服对方光靠委曲求全怕是不能奏效,干脆将心一横道:“若不是我在身后跟着,恐怕您两位早被夫人的人抓了去!”


  草丛中的陆诗柳听得分明,不觉便是一怔,她没法预设刘怀远的反应和话语,只将大略的计划与胡时真讲了,此时忽听胡时真冒出这么一句,心中咯噔一声,紧紧地盯着刘怀远的反应。


  果然刘怀远露出狐疑之色:“我娘?她久在深闺,如何知道我跑了,又怎么会派人抓我,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胡时真知道对方起了疑心,不免心中忐忑,但出口的话收不回来,板着面孔道:“母子连心,连刘指挥都能看出来少爷你心绪不佳,更何况是做娘的了,原来她想寻小茹姑娘好生说说,但结果呢?”


  小茹小脸惨白:“夫人找我了...她要与我说什么,她定然是要劝我离开怀远是不是?”


  胡时真拿腔作势,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一脸愁苦状。


  陆诗柳掩嘴轻笑,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刘怀远脸色稍霁:“这么说是我娘知道了小茹离开,便想抓我们回去。”


第八百三十二章 巧遇 这一刻,二者皆是纵天而起,在虚空之中羽灵伴着金与银的光华而动,在此时一道道光华凌舞之间,紫寒那灰色的眼眸之中却依旧若无感一般。
  叶凡吩咐了起来,临走之前,还特意的交待这些人,如果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他。
  第四层是一个非常大的大厅,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翡翠圆桌,旁边布置着一些长桌,中间的翡翠圆桌就像被星辰围绕的月亮一样。
  张谦转头看向黑袍,果然,懒神正发出一道道神气包裹着他,而他现在也是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是被懒神的懒气给同化掉了。
  胖子村霸见状,心中顿时一惊,脸上浮现出些许畏惧的神色,他看着陈腾,有些底气不足地喝问道。
  只有少数的家庭会不依不饶,非要带走孩子,或者要求更多的赔偿,但是这家医院既然是干这个的,那自然有办法摆平这样的家属。
  看见这一幕,王凡暗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也看出了对面的二人灵力已经耗尽了,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当所有的通道内都走出人之后,这个无比大的大殿内,也是从寂静中,变成了喧闹之地。
  可是听着战子的话,紫寒却忍不住摇头,看着战子之时,变得有些沉默,当他的目光再度看向远处的天宇,他的声音终是响起,可是在这一刻却显得有些低沉。
  “我怎么感谢你呢?纽约最大的恶灵。”陈川实心实意地问纽约最大的恶灵。
  这句话一出,当时让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不由得大跌眼镜,敢情这位主还不知道打的是谁呢。
  阿梨和元凩之相视一眼,皆笑开了。在睡醒后有人招呼你吃饭,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才是世间众人所追求的最美吧?
  陈六和陈彪什么都没说,两人经历了一番心里挣扎,却还是同样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到底是有多自信自己能够平安活着,还是说被什么超越死亡的更恐怖的东西所威胁?
  内部更是被打砸的一塌糊涂,桌椅板凳全部打碎,正中间的那一个巨大的罗盘也被劈成了两半,墙皮也是掉落,镜子的残渣一地,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就像是地球上的野鸡大学一样,只要交了钱,什么人都可以进去。
  “这个地方,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秘境,倒像是一个大能的隐居之所。”陈凡暗暗喃喃,这样的一个疑惑,在陈凡心头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现在陈凡还是忍不住如此道。
  “嘭”的一下,这会,门被撞开了,陆百川从修炼的状态中一下子退出,这阴森的目光,向着对付看去了,眸子里略过一丝精光,赫然是达到九境巅峰,渡过一灾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火箭 夜色下,官船划开鱼鳞般闪耀的河面,驾驶舱中的三人却无心欣赏夜景,谷雨站在舱外,一瞬不瞬地看着船尾的方向。
  沈凤舒开门见山,问起王爷的近况,许敬天却沉默应对,似有难言之隐。
  缠绵过后,周汉宁的身上也沾染了她身上的茉莉香,他揽过她的身子,指尖轻轻抚摸那些浅浅的疤痕。
  所以,我可以很认真地说,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艺术,而是狗屎。
  在他身旁,慕容笙笙冷哼一声,手持被王凡充满电的鬼脸面具,轻轻扣在俏脸上。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他倒是不见外,张嬷嬷听了直摇头,又不好当面撵人,只能让萧云生暂歇东厢房喝茶休息,自己匆忙忙找玥太妃回事。
  虽然以后需要奉大夏皇朝为主,但是往日荣华依旧,这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坐在前排的爸爸正在看直播,没看到孩子下了车去路面上捡玩具。
  大家早早做好准备,唯独柳芽儿觉得那老板奸诈不可信,一直拽着沈凤舒的衣袖,咿咿呀呀比划什么。
  魔焅悄无声息地出现令灼阴很是吃惊,没等他开口询问魔焅却率先甩了他一手掌。
  周游可没意识到宋福的心里活动那么丰富,接过钥匙之后立刻开了两圈,尽管比不上军队一些专门改装过的车,但也十分的满意。
  话音刚落,地面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浓浓的黑气从塌陷处的缝隙中飘散而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坚硬的冻土地下钻出来。果不其然,我再一次见到了那冰雕似的大块头。
第八百三十四章 第二轮 一排火箭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天,众人大张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火箭如雨点般撒向风帆,但没有在帆布上留下一点火星。
  每个幸存者,第一次来到末日城的时候,都会被指引接待,而指引的任务,说是接待幸存者,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让这些幸存者戴上表盘。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钟晴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问大花,大花也不说,只是说有用。
  这一段话,左再是用很温暖的语气说的,因为她始终觉得,霍昕然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是因为喜欢indle香薰。
  好歹他也是斗鱼手游频道人气主播,晚上高峰期也有百万人气,所以经过他的举措已经销声匿迹了,而弹幕只要见一个就封一个。
  这数人,赫然就是宇智波佐助,漩涡鸣人,春野樱和夕日红几人。
  然而,令克林斯没想到的是,迪伦从兜里掏出来两张温泉加焰火表演的门票。
  大花诡异的笑着,目光紧盯着钟晴的身体,那几件衣服虽然盖在了钟晴身上,却还是露出了许多部位。
  纲手喃喃自语,为防止九尾暴走,木叶村一直有针对九尾查克拉设置警示,怎么会现在就触发了。
  难受的酥麻感以及电火花的烧灼滚烫,刺激着瑶瑶的每一根神经。
  柳府这一桌宾客足有十二位,有些是偕妻一同前来,大多是一人,柳真虽年纪比之陆以安要大,但酒量却是不差,就算是这些人一圈一圈的敬酒,也没能让他醉倒。
  毕竟不是哪一个BOSS都能像对付蛟龙一样,穷奇和化蛇只怕都是会一开战就实打实的攻击,不会给两人留有任何喘气的余地,为了能有把握一点,最好还是能再升一级。
第八百三十五章 落空 当傲夫人听到叶枫碰到火麒麟,大意之下被火麒麟重伤岌岌可危,傲夫人顿时一脸关切的看着叶枫,为叶枫担心。
  在厄齐尔为伯利效力,并且于本赛季时常于杯赛阵容中出场时,李察面对媒体总会被问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厄齐尔早就被买下,为什么不及早将厄齐尔回收?
  伯利所有球员都冲了,他们将李察和穆里奇围住,通过一声声怒吼来传达在队友进球之后的喜悦,他们伸手引领着球员们鼓掌,将这里当成了吉格巷。
  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也不服,在眼看着就要完胜的状态下忽然被对手逆转,谁能服?以李察的姓格,打个电话来宣泄一下也很正常。
  徐佐言看了叶凯成一眼,就不自在的扭开头了,等他再看叶凯成的时候,叶凯成眼里的担忧已经消失不见了。
  有这三只圣兽,对于自身的实力,乃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就算秦峰自己不能突破到天魂期,可在不久的将来,一般的天魂期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我和王清源素未谋面,他怎么会推荐我?就算他再慧眼识人,也不可能将这种慧眼放在一个没见面的人身上?因为眼再慧,没见过面,你怎么识得出他是什么人?
  聂风和步惊云听闻了现在江湖的形势立时眉头紧皱,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好?
  角鹰兽的确在吃肉,而且吃的还是云兽的肉,一头低级云兽刚背猪的肉。
  因为吴良辅已是知悉了大玉儿的计策,他就能做出相应的举措来。他被张献忠所选中,成为潜伏此处的天字一号,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越强的经纪人,就意味着掌控力越强,而南疏是不受掌控的那种类型。
  荣铮瞪老爹,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儿子我,脸被这熊孩子打的这么响,你居然还笑的出来,还夸那熊到一定境界的孩子,你到底是那边的。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能想到葛雷丝都不知道的毒药合成方法。
  没有人可以代替法律做出审判,因为法律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不过,这样的事情,对于昆仑山白家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只是死了一个异姓师尊的徒弟而已,所以,此事还不足以引得白家人的关注,不足以让白家的长老会出面,主持这件事。
  接下来就是外面的吵吵嚷嚷。那黑衣保镖就像是一座山挡着车前面,醉汉想打他都被他轻松应对。外面乱成一锅粥。
  阎行继续嚷嚷道:“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事,庞德和粱兴纵马而来。阎行见两人如此,咧嘴无言。
第八百三十六章 马车 柳岩对于此举并不感冒,不紧不慢的与面前的同学寒暄着,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
  “费雷顿的战场天使配得上这份奖赏。”皇帝翘起二郎腿,等待高登接下来要说的话。
  密瑟能核是浮空城所有能量的来源。而密瑟能核向实验室输送源能的线路越短,修建管理起来也就越方便,传导时的能量散失,也越少。
  “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生性谨慎的鲁铎枢机主教说道。
  有几次谢欧娜陷入危险当中的时候,高登都想让刀锋魔像加入战斗,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只是想说,祝你好运!”瑞恩上前轻轻地拍了一下这个家伙的肩膀,然后退后一步,似笑非笑的说着。
  瑞恩恍然,然后找到黑雪姬的名字,发动对战,轻而易举的从黑雪姬那里得到了六十点超频点数。成功的度过了危机。
  帝豪娱乐会所是清远市城北一流的娱乐场所,里面集k,桑拿,洗浴,酒吧,健身等等诸多项目为一体,是九龙帮最重要的资金来源处。
  这条锁链,正是瑞恩的本命魔器。至于名字,你觉得以瑞恩现在这种程度,他会有精力去取名字么?
  “b――”裁判一声鸣哨,决斗正式开始,阿治队伍中最先出场的穿山鼠,而勇次,也选择了百变怪出场,似乎想要试探一下眼前这位传说中天资卓绝的天才道馆训练家。
  大孩子是明所以,被眼后阵仗所吓住,是想离开仁桓,一直是停的喊着爷爷。
  李梅今年刚刚考到南街办,一直给她当助理还在学习中,没有正式开始包村。
  陆少卿很想脱口而出是因为喜欢,但这些日子以来,这糟糕的相处和她的态度让他拉不下面子。
  楚星河原本想顺嘴答应下来,但是看到陈洛溪站在那边,虽说公司齐云跟陈安等人都围着,但单手抱臂。
  打架打不过凯莎,就连吵架也不是其对手,这下子,莫甘娜可是彻底急了,歇斯底里道。
  “你干什么?”陆少卿看着陈德靠近,眉头紧皱,那一张俊脸有着很是明显的怒意。
  陆少卿见状,胸口憋着闷气,推着轮椅再上前一步,一把拽过她的胳膊,从她的手中夺过东西。
  就在李自成派出李过去寻找王旗的时候,刘宗敏和田见秀带着大军找了过来。
  每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正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刻都停不下来。
  对于军事,几人都并不是很通晓,所以对眼前的情形也感到相当迷茫。
  李嫣嫣叫我过去,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呢?我问江梦雪她却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等我过去就自然知道了。之后,我们就赶去李嫣嫣的教室找她。
  杨菱星低头看着裙子,聂云发现她不对劲,把她从墙壁那拉出来,裙子上一大块血。
第八百三十七章 表舅 老六将经过讲了,又道:“廖大人吩咐,胡时真与陆诗柳两人目的地大概便是天津,命我等沿路追击,一定要将两人抓捕归案。”自身后取下背篓,薛承运道:“这是什么?”
  唐三儿却是认识的:“鸽笼。”
  当李萌萌把南秉贤带到跟前时,他们谁都无暇关注这位气质不凡的学者。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五阶突然指着陶胖子,大声喝道:“是他,就是他,我认识他,他经常偷袭我们的人。
  田欣静静地跟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张丹呢,距离我们远远的,落在最后面。
  他用手轻轻敲打着窗沿,见头顶一排燕子飞了过去,留下阵阵长鸣,而檐下亦是有不知名的青虫在低低的叫着。
  顾诗意此刻脑子里乱哄哄的,哪有心思去想这些,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这些进化丧尸被杀,周围的普通丧尸再次一拥而上,准备吃掉他们的血肉,好让自己进阶。
  这也是一间卧室,不过,墙上却悬挂着一两张相片。其中一张是一个老者模样的人,他就是刚刚病逝不久的程学东的老父亲程觉。原来,这就是程父生前的卧室。
  莫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花卷细细啃着,准备借此打发时间。
  随着贯穿天地的能量洪流化为光点飘散在虚空中,对于如何应付这飓风也越发运用的得心应手起来。
  王雪兰也没有跟刘桂花拐弯抹角或者是试探,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有有有!有饭,都给你留着呢,赶紧起来吃吧!”刘桂花一看儿子真的醒过来了,而且还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根本就是啥事儿都没有,而且刚醒过来就说饿了,当下她也很激动的答应道。
第八百三十八章 目的地 刚刚开始和师兄“接触”,就让李陆飞花高价买门票,太不合适了。
  本来已经疼的呲牙咧嘴难以支撑了,林圆圆又大喊“师兄害我”,胸中的怒火腾一下就烧的熊熊烈烈。
  洛尘扬的私人机场,在晚上九点时,顾烟飞被载离了S市,而这期间,她什么也不知道。
  “噬心虫是什么东西?”玉邪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多奇怪的名字。
  郑纶这时已是觉察出温大牙与辰年两个是在戏弄自己,不觉微窘,可见辰年这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中却又有一丝微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恼还是该喜。
  阳光挟万千金箭以无可匹敌之势轰然泻落,生生将浓浓的灰雾穿透。
  段奕开车跟在白筱榆开着的车后面,维持着适当的距离,看似随意,却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封君扬展开那信纸,借着顺平端过來的烛火看去,就见上面只简单地写了一行字:有友前來,去去就回,勿念。
  傅承爵终于肯抬起头,看着韩韵琳,他那张跟她有六成像的脸上,同样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薄唇轻启,他出声道,“我知道您今天來是想说什么,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不知娘娘说了什么笑话,令皇上如此开怀。”王昭远眼带疑惑,脸上却是十分的讨巧乖觉。
  事后我寻得机会问过静宜,她只说那沈月芙冲撞于她,却又不道破细节,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分队负责掠阵,第十二分队扇形阵型推进!”朱子明下达命令。
  位于江宁城青石巷里的这一场谈话没有外人知道,主人家虽说有些含蓄,倒也没有多少遮隐,林兴荣这种久经官场的人又怎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只是出于公心,或者私心,他没有点破这其中的道理。
  我一呆,但并未太过在意,想是这些年来与保元相知相许,子嗣的烦恼也渐渐退却,如今已不大是我的心病。便与在坐众妃嫔及亲眷,起身行礼受教。太后借机向保元道出已许久未春选,后宫亦要多纳新人之意。
  就在“亡灵勇士”越过那中路水晶塔废墟时,这水晶塔就开始重生了,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亡灵勇士”身后,没有少一丝血。
  “不可以。”赤练突然插口:“子房,你您难道忘了么,不可以的,他……”赤练压住心中的痛,神色担忧而悲凉的看着卫庄的背影,究竟是要改成受过什么样的苦痛和灾难,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摸样。
第八百三十九章 鸽房 不知为什么,在伍仁宣布开始讨论英短的新名字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和猫咪,都露出了一副极其心累的表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两个月之后,距离猎户星域还剩下三周航程的时候,谷雨和法拉盛少将不负众望,完成了对猎户星域的先期侦查任务,并且带回来一个令韩唐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他伸手摸摸脚下的石头,触感冰凉,至于坚硬却没什么感觉。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或者镶嵌这对阴阳玉的法阵里,还包括了什么防御的功能?
  到那时候,谁知道这王司徒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欠了伍仁一个凡人的人情?
  下午三点的时候,巫晓彤跑来自己房间抱走了桃子。伍仁则是坐在电脑前,有些头疼地打开了码字软件。
  当知道可能面临生命威胁时,再怠惰的人也会努力逼迫出自身潜力。
  当然这是在做成一张静图表情的情况下。而如果这货是一直霸占着鼠标不撒手,就很头疼了。
  林立操控者直升飞机在海面上飞舞着,林立等人是在地图的左下方,左下方有个比较大的海岛,林立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他们都统一的点了点头。
  那个唱红脸的被称之为白所的人就皱起眉头,在走廊里徘徊了几步,现在真的有些麻烦了,如果视频没有传播出去,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将万一的罪名钉死,采用非常规的审讯都行,但是现在纸包不住火了。
  鬥神天赋任务第三环:杀将如割草!已经完成!序号001是否提交?
  无敌发去的那道斗气和枪尖撞个正着,只是一声轻响便被骑士枪击散,没有对那骑士造成任何影响。
  “乱说!什么叫别的男人,他是我男朋友,他就是吴圣赫。”我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平时不是挺好奇的吗,怎么见到真人不是这样了呢?
  十二金仙已经选定了两位人物,这两位人物,一个号长生子,据说寿命极长,从鸿蒙判后至今,是位到达准圣的人物,其实力只怕与乌云仙相当,或者可能稍胜。
  萧寒合上了翻盖儿,若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他都要跳起来欢呼一把了,才要抬腿往回走,兜里的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而人类联军如果全灭,那比蒙的野心势必膨胀起来,到时候风雪冻原的奥金族或许会不得不面对咄咄逼人的比蒙的威胁。
  帕尔玛的脸上一下变得有些古怪,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唉,也不说毒食品会致人死命了,这次假种,不已经有老百姓不堪损失而喝了农药了么?其性质之恶劣已经可见一斑,走,咱们去会议室。!高鸿廉当先走了出去。
第八百四十章 对弈 他本来是这里的最强者之一,然而,此时像是风雪当中的乞丐一般,不断哆嗦,显得格外凄凉。
  可即便是知道她的这些心意,古天鹏也没有办法回应她,袁离曾就说过,他们之前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就更不要说更加亲近的关系了。
  看他两眼颇有精光,身上有强弓,马鞍上也有马弓,顾盼间气概不凡。
  周边,有诡异邪祟不断被捕捉拘禁,送入仙门中,随着吸收吞噬第一只诡异怪橘后,仙门自然发生蜕变,化为一座真正的门徒。
  在圆桌上,赫然可以看到,一份份的美食已经端了上来,就摆放在桌子上,只不过,全部被罩子罩住,还没有揭开,避免让里面热气散去。留住最鲜美的味道口感。
  这时,沈默云却是听到了身后的一阵叮当声,她回头一看,差点便笑出声来。
  看几骑过来,庙门口护卫都是戒备看来,个个按住刀矛,双目锐利,含着肃杀。
  难得他一番谄媚的话说的恰到好处,既不肉麻也不让人反感,陆鸿倒也乐的听上一听。
  燕追的目光使她颇为紧张,在他面前仿佛要被他拆剥入腹一般,使她有些害怕。
  而这次在兴安岭中,让叶檀最兴奋的,并不是签出了百年往上的老山参,而是她从一个星际签到点中,签出了一个星际签到平板。
  正当温荣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时,却被狱卒不耐烦地打断了,随后只见狱卒将温荣的右手食指拿起,沾上些许印泥后,在纸上狠狠按下。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昏倒在家中,头皮像是被人撕扯过一般,鲜血直流,随后救护车也是一辆跟着一辆的来。
  可她再心疼也没办法,她打不过叶檀,况且字都签了,再说,她也不能跑到机械厂闹去,就算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来。
  可周围一片混乱,全是与亲人挥别的百姓,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孟绍辰看着远去的老头,嫌弃地拿手绢擦乞丐碰着的地方,手忽然停顿了一下。
  出了坤宁宫,有眼色的嫔妃已经围绕在宁妃周围,毕竟皇后怀胎十月,按照旨意,宁妃就是这段时间后宫当之无愧的老大,这个时候不巴结,难道等日常用度被克扣了再巴结?
  魏彦此刻是很佩服方策的,当初他将方策派往漠北,足足有大半年之久的时间他都在与边戎的征战中度过,期间遇到的危机不知有多少,最后却仍旧能够获得胜利,还收编了所有的边戎部落,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
第八百四十一章 小友 紧跟着,他就直接瘫软在了龙椅之上,而贵妃娘娘也没有幸免,也跟着瘫软了下来。
  叶子恒在被击中的前一秒,将所有的属性全部堆积到了体力的上面。
  今天中午时候,也是老鳖一刀捅进肌肉龙腰间,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陆千夜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染发这么大的火气,赶紧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韩枫被他的叫喊声吸引过去,转过身去看了看,其中一个卖相奇怪的玻璃瓶,像极了自己化学课做实验用的蒸馏瓶,这比自己找的那个简直有模样多了,韩枫心里暗自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石桌上摆着茶具,有两个茶盏用过。杯壁尚有余热,看起来刚刚还有人在此饮茶。
  全程宇王只是看戏,并没有加入玉王与陆九渊的争斗,宇王这人有志无谋,与玉王的有勇有谋恰好相反,只是玉王被嫣贵妃限制了,否则玉王如今的才能肯定展现得淋淋尽致。
  陈虎叫了半天也无人回应,整个村子仿佛鬼村一般死寂。独孤止水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有六处院子都变成了废墟。
  不过,郑枫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蔡夫人拜个神,咋还用蔡瑁这种大将相伴?虽说蔡瑁是她弟弟,一起来拜神也说得过去,但带这么多侍卫干蛋呀,怕被行刺也不需要带一千个侍卫吧。
  可是,邓斯诺怎么会在大汉帝国,还被囚禁在扬州城的“藏锋武馆”?
  遇见第一个曹将却是许褚,颜良硬着皮头与许褚战了五十回合,胜负未分之际,忽然又见曹彰往这边奔过来。
  “天丹草已经绝迹,我和你再也没有交易了,对你来说我的价值已经没有了。”郑枫仍然冷冷的。
  所以,刘川还是放弃了将独孤冥带出来的想法,他完全是自己无法控制的对象。
  曹操也对郑枫敬重有加,这个郑公子与其说是刘备幕客,不如说是刘备的幕后,其神秘度让人敬畏。
  人家是公主,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成亲,他怎么能有那种想法,实在不该。
  拉闻言心中一动,看来东皇太一心中毕竟是有自己的,他最终还是要屈服了。
  那人脸色刷的苍白下来,一下子仿佛丢了魂一样愣愣的坐在地上。之前引他们进来的武馆学徒走上前来,高高在上的道:“走吧。还愣着干什么?”这武馆学徒嘀咕着,竟然敢质疑梁教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此刻,面对着张绣,所施展出来的,只有其形,没有其意的百鸟朝凤枪,赵云根本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他直接舞动着剑花,硬接下了漫天的枪影。
第八百四十二章 宴请 两人亲热的往红袖坊里走去,萧淑艾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好像是看到了熟人,过去打招呼了吧。
  既然台府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表态,那就说明了台府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譬如龙脉山,一个火山口进口只有一处,只要把守好了这条通道,敌人数量再多,一时间也打不进来。
  第四天第四局,苗晚晴亲自出手,对战刚柔流空手道黑带五段的高手宫城浩二。此人号称刚柔流代表人物,曾在十几岁的时候,来到华夏学习拳法。
  既然是联盟,盟主是至高无上的首领这个自不必说,在盟主之下分为三柱臣,也叫做大长老,分别由林仙儿、幽月和齐连城担任。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又从远方一路打了回来。所过之处,可谓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一到家,就看见陆阳正拉着果儿往外走,果儿拼命挣脱陆阳,脚在他身上乱踢着。
  屏幕上,一个岛国知名的人民艺术家正卖力演出,男主角在卖命演出。
  秦阳不明白,何啸天所言神风堂这段时间多灾多难,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是要找楚皇算账的人,就算身边有大妖怪在。十七哥他们一家人都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一旦打起来,大人姑且不说,孩子怎么办?
  她不能崩掉位面世界,这里有他的残魂,有系统的庇佑,温知夏可以安全地离开,但是残魂会随着位面世界的崩掉而消散。
  夜色已深,玄师们这两日行程匆忙,加之次日又要比斗,用过晚饭便都回屋休息了。
  杨光远刚才的一些表现确实有些让人不爽,但是作为星灵国的人,他们早已对院长这样见怪不怪了,巨灵国方毕竟和蔼并没有当做什么事,毕竟人家是星灵国的学院院长。
  聊着聊着,两人也就聊到了孟凡,白芷问了一句,见苏青岑摇头,立马就拿手机播放了一个存好的视频。
  而任何超高温的、带电粒子聚合体,其实就是电浆,大家可以理解为浆糊;不过这个浆糊的温度有点高、有点皮。
  看完后,包括林俊焘在内的这些主办方负责人和管理,都傻眼了。
  第二天上午,在冯超的安排上,叶莫几人顺利的进入了拍卖会现场。
  两人走进柷山,由于是白日,那些在夜间活动的鸱鸺又销声匿迹了,山上一片死寂。
  他们不管叶问天有没有诛杀崔家全族,但以叶问天现在的实力,绝不是他们也能招惹的,崔家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告,还有狄振江的惨死,也警告着他们,宗师再叶问天眼中,也不过是蝼蚁。
  即便如此,那先前与秦风做买卖的金有钱也是开了眼,他张大了嘴巴,嘴里能塞进去了两个鸡蛋。
  这些能量却隐藏在线条流畅的肌肉和骨骼里,不显山不露水,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吴一平真的如艾杰特所说,在天龙城布下天罗地网,那她岂不是害了顾宇?
第八百四十三章 进城 不过直到无敌走进了宫殿的大门,并沿着一条路走进了皇宫深处,却一直未曾见到过任何一个精灵。
  昨晚的事情,的确让秦汉意识到有一个好身体的重要性,所以他没有拒绝。
  显然位置已经调转,日本人在暗而飞虎队在明处,制空权的优势再一次被日本人夺回。
  再说,秦汉和自己又没关系,何必为一个陌生人说话,而破坏了联谊的气氛呢?
  “不说这个了,我已经帮你治好了伤,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把灵儿还给我了吧”林峰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林峰大吃一惊,都说不能使用斗气了。曾幻还在背后偷袭我?他真的想死吗?
  累死累活好几日,趁着大胸妹结婚的日子,周游总算是能够休息一天。
  由于草稿简陋,为了让审稿的编辑或旁人看得更明白,往往就会在旁边标注一行说明。
  尤一天也注意到这一景象了。这是什么?仔细一观察,尤一天是大吃一惊!好厉害的魔法!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施展出如此厉害的魔法。
  “已经过了半日的时间,这黑龙的事倒是耽搁不得。”袁洪来去如风,只一转眼就到了黑龙静修的山洞之中。
  而最令李广忌惮的,还是眼前这位手持巨斧的九尺壮汉成吉安利。
  温月揉了揉手掌,得意地朝沈叙点点下巴,后者刚要开口质问她这是要搞那样,但好死不死地,地道的铁门,居然开了。
  洛时嫣不在他们身边,却在他们心里,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洛时嫣,从未敢忘记,都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回来,现在他们等到了。
  宋妙音和苏清美两人美眸见到苏青,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异口同声道。
  “草你妈的!”温月绝望大吼一声,弹匣就在腰间,但她如何能在浑身被拉得绷紧绷直的情况下,单手握枪去卸弹匣拿弹匣换弹匣?
  崔氏把老夫人那嚣张癫狂的模样看在眼里,这会儿也是怒火中烧,只感觉胸口都憋闷地厉害,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和老夫人拼命,亲手撕烂她那张狰狞的老脸。
  面对陶程这种语言上的耍流氓,卫青沉默了一会后,不屑一顾的道。
  看着楚尘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慢悠悠地走着,林阳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
  李镇山也没什么架子的一一微笑点头回应,但楚尘发现李若雪却是一直冷着脸,面对员工的问好也没有丝毫回应。
第八百四十四章 告辞 姬天冷哼一声,心念一动,岁月长河中五千无极道兵向这十几万天兵天将扑了过去。
  锦枫深深地看了一眼谙然,抱着苏眉转身便走,弋谦宁也一同离开了,偌大的憩兰苑,一时间只剩了谙然等人,他们走后他的脸色倏地一沉,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杀意,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你们主公确实没有说给我,但是,你们又阻止不了我,何不成全了我,我将来也可以记住你们的一点恩情,也许能够帮到你们。”石旌微笑着说道。
  若是早点来,楚芸怜就不会伤这么重了,花芜和花佳最后为何遁走他也不清楚,想来这锦枫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这本事却没能护住楚芸怜,谙然也有些懊恼。
  与此同时,在刘懿在死地之中寻找的时候,外面可一点也不太平。
  耀眼的火光,让他犹如夜空中的一盏明灯,显得格外显眼。随着一声凤鸣,无数鸟雀向他飞来,和他一起冲向了那些进入后方的妖兽。
  枯瘦身影冷冷一笑,话音刚落,他如一道鬼影般朝凌修掠了过来,干枯的手爪探向凌修的胸膛,那两只手爪像是完全没有血肉一般,只是一层干枯褶皱的皮包裹住指骨,看起来异常的渗人。
  “大胆!竟敢如此跟大皇子说话?”大胡子男人准备对季子璃出手。
  倒是陈抟,看着身上黑乎乎的黏液,又不敢里面换水,把身子洗干净。
  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手机叶离没有随身带着,这会仍旧被扔在床上,没有未接来电,反复的确认后,她咬住嘴唇,想让自己笑笑,结果眼泪却一颗一颗,砸在显示屏上。
  众人都没有发现。在远处,二月被鹊儿拉进厨房后,确认鹊儿已经离开,自个儿又偷偷跑了出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二月望着四人的背影,一双灿如星辰的眼睛也是落在了梁允身上不住打量。
  两个事业心很重的大男人凑在一起,只能聊这个了,总不能去聊隔壁谁谁家的八卦。
  突然,房间里发出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有如此佳人,显然这场饭局增色了不少。
  “乔安心,这个时候激怒我对你没好处。”他俯身直直望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暗波涌动。
  就算是因为这里的人可能有神族的主干力量,他也不至于……而且这里的尸体根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他就那么肯定,他们那神族的主干力量就没逃脱?
  面对铁香雪的绰绰逼问,鬼魈不为所动,他擦了一下脸上的冷汗,看向邪风。邪风和离幽也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八百四十五章 试探 谷雨浑身打着摆子,定定地看着丁临,一副见鬼的样子。
  丁临被他瞧得发慌,试探道:“小谷捕头,你怎么了?”
  谷雨道:“丁...丁大哥,我...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声音发抖,连牙齿也在打战,显然已恐惧到极点。
  此去石堡城,不用出函谷关,经中原北上。长安有一条官道直通陇西之地,不过,这条路要经过灞桥。往东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灞桥。
  他披挂一身皮革铠甲,马鞍右侧挂着一杆烂银枪,左侧佩着一张黄桦弓,箭壶插满了铁骨丽锥箭。他跟随林青黛习武特别是习练内功之后,气力已经明显增加,已经能开八斗弓了,达到了中等禁军水平。
  “那这样有没有用。”叶苹的语气突然一变,叶凡只觉得冷风掠过,脖子上一凉。叶苹倚在了自己身边,举起的右手伸在自己颈前。叶凡放眼一瞅,桌上水果盘中原本有柄水果刀的,现在已经不见了。
  徐妃青还不满:“你们都收货了的,就我还没收,就是个形式嘛……就说你们是我朋友,一起去嘛,不想去现场看,你们就先玩着,最多一两天就去找你们,多简单。”这姑娘想得也确实简单。
  其实张峰一伙人已经在开始收入了,这专业饭吃起来就是比较容易。
  虽然泰迪一贝尔今天去忙了,但大卫一格林布拉特得到了几张洛杉矶湖人队季前赛的门票,正好是今天的,所以就约了大家一起去看球。
  而现在的唐朝,在经过了吐蕃一战之后,战略态势大为改观,吐蕃这个强劲的对手不复存在了。
  孙念熙面对陈善昭那从未见过的冷冽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而,偏生双臂被人死死反剪,她竟是连假装昏倒也没法办到,而接下来的几句话,更是让她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第八百四十六章 囊中之物 任重盘腿坐在船头,手下山贼看着前方官船:“大当家,方才是怎么回事?”
  任重挠了挠头,看向齐全儿:“大兄弟,你看出来了吗?”
  齐全儿静静地思索着:“莫非是试探?”
  任重一拍大腿:“对,就是试探,和老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这两种力量相碰,整个天地都微微晃动起来,大地龟裂,四周的山石树木都绞碎成齑粉,这是玄轮二重力量的碰撞,格外惊人,短时间内就将这里打成了废墟。
  就是因为他的不愿意相信,最后才是容忍了苏萌,觉得当年的事情,一定是汤丽做的手脚。
  从她妈妈进来到现在,至少也有三分钟了,王大东可一直在水里。
  也不知在这样死寂的气氛中僵持了多久,大概是双方都觉得在战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又或者是,他们再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战斗了,所以也就默默地息止了。
  与此同时,传送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马上分散开。召唤师招出了巨大的灵兽,做为肉盾冲上去,然后其它人开始了疯狂的攻击。
  郑颖依一脸疑惑的看着伊雯的模样,不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格格,这次又是在做什么妖。
  苏尘声音略微沙哑,嘟囔着,这绝天玄功太变态了,每次晋级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代价,若非是承受力惊人,怕是他早已昏死了过去。
  刚才那一丝恨不得将对方吞下去目光早已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无比的云淡风轻。
  周围的人没看见人,听见声音就让人觉得得慌,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以引爆炸弹为威胁来要求警方交出南柯黄山?可是目前还没有任何来自炸弹犯的消息。
第八百四十七章 出发 庞员外私宅内,厢房门开一缝,胡时真观察半晌,这才回过身:“看来都睡着了。”
  也许,他没意识到,我会发这么大的火,她憋的无法呼吸,来掰开我的手,她的力量很大,一下子就要掰开了,我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仅仅一句话,令满脸颓废的他们,瞬间双目闪亮了起来,看向楚炎的眼睛,不断颤动,满是激动之色。
  看着面前西装男子大发神威,将胖子王经理降服的过程,宋铭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以他高明的眼力,岂能够看不出这个西装男子对付胖子王经理之时根本没有多么用力。
  唐易开启过六灵之门,耳朵非常的灵敏,再加上唐易的实力,别说是天仙楼,就算是附近几条街道的对话声,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要他想听,就算是房事,他都能听得到。
  到了现在,方大师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少年之前敢上台和他同台竞技,为什么少年说让他见识真正的锻造技巧。
  但是,不论静静如何去想,也没有想到胖子会把那些特警,贬低得如此不堪,或许那些普通警察是这样,但罗胜的特警绝对不可能同样如此,而且胖子却把警察和特警这两个概念混淆了。
  他一直觉得这位二舅哥太逗比,当初一来到罗门就对他“动手”,要给他一点颜色,结果被自己轻易制服,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维修连,反而对机甲改装热衷起来,一直没有来烦他。
  火寇冷笑一声,身上的真气涌动开来,恐怖的火气,瞬间暴冲八方。
  一想到自己到时候所要消耗的人气值,李长林的心里就既幸福又痛苦着。
第八百四十八章 命中 这些人里有张扬印象中的人,也有没有印象但是很有实力的人,张扬给他们发的信,都是以友谊号角酋长的名义给另一个部落酋长的信函,所以不怕他们收不到。
  “那我应该用什么……”我一脸的黑线,这火野映司看起来怎么是一副没有智商的样子?
  一股腥风传来,伴随着一滴滴带着恶心的红色液体向秦天奇扑了来,秦天奇赶紧运起了黑暗之力,在自己的前面形成了一股能量罩,红色的液体射在上面,发出嘶嘶的响声,竟然腐蚀了黑暗能量罩。
  秦天奇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运起了黑暗之力,黑暗之力在秦天奇的胸口上凝聚成为黑色的盾牌。
  连续刨了十多下,终于一个混着泥土,并且微微泛红的矿石掉了下来,看起来足有半斤多沉。
  唉,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得不要叹声惋惜,宇智波鼬的背叛是为了保护佐助,但是佐助却认定自己的哥哥是凶手。
  “啧啧,你的身体真香,以后有你日日陪伴在我的床边,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吴恩达的确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色狼。
  不过,显然卫朔早已不将阴训忘了干净,眼下其身心皆在收复失地上,哪里顾得上连仇人都不算的阴训。
  这时卫朔不理会其他人,只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目光紧紧盯着婴儿,声音都有些发抖。
  三道身影一闪,就向秦天奇冲了上来,见到对方最强的三人追来,秦天奇不由的一愣,感到有些吃惊。真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追上自己。
  一块块元磁神精,一块块深渊纹麟,甚至还有更珍稀的矿石,都被拿了出来。
  “另外一个外号是什么?”杜飞直接问道,他感觉的到后面一个外号才是虎子找自己的关键。
  封林闻声气息一窒,本能地想要出声反驳几句,话到嘴边,忽然又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登时只得悲催地垂首叹息。
  轻哼一声,只剩下半边身体的邪月,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虽然知道龙戬这一击威力绝对不弱,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威力会强到如此程度,若不是他修罗血身的生机力极其旺盛,恐怕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又是帮忙?上一次那个老太太非要让我们帮忙杀死什么僵尸,这倒好,差点儿让我和陈玄陷入一个陷阱当中,如果当时不是有吴均在场的话,我们可能已经被带进派出所询问情况去了。
  “这个大晚上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到这里来?”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所以便侧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听了老半天。但是等我确定了是外面传进来的脚步声的时候,我的心里却突然之间多了好多的疑惑。
  所以许坏干脆不问,也不吱声。直接收回原神本剑,转身就走。屁话都不留一句。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不离不弃 “哼,你哥我虽说这几年一直在血刃,可是和这些人一样,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能认识这种人奇怪吗?或者说我一个电话把他们召过来你觉得意外了?”向左看着段无涯吃惊的样子不由的说道。
  抬起手掌,轻轻向着傲雪一挥,紫金色光芒化作一只虚幻虎影,直接轰的一声钻入了傲雪体内。
  又是一声巨响之后,蛟蛇的身体分成了两半,斜着跌入了寒潭中,惊起了冲天的巨浪。
  叶错的手臂上,一条条的血管,如同蚯蚓一般鼓起来,一下一下的跳动着,仿佛随时会爆开。
  可是,在这个地方,他的神念受到了极大的压制,竟然只能探查到三十公里远的范围,这着实让他惊讶。
  他们这么一拍,到时候图片往网上一放,大家肯定都以为是叶错手底下的人打的。
  其实他更是担心,杀掉异族之后,就会杀他们。他不知道易天云的来意,因此只能往坏处想了。
  这李家在这魔域城中,可以算是一个二流家族,家中最强的也就是一名碎丹期的老祖,余下的就是一两名化凡期长老。
  可是此时的程锋身上却没有半点妖族气息,这让在场的妖族怎能不吃惊?
  车上哥几个都绷着脸,谁都没有说话,于叔也没有说话,林夕的事情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周老爷子已经一整夜没合眼,到现在连一口饭都没吃,他急的团团转,希望把向左哥几个接回去,老爷子能稍稍恢复一些。
  我这才想起来,昨晚我出门的时候,手机和钥匙都没拿,哪儿来的钱。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你孩子前世的亲人。”我解释道。
  身体还没康复的叶项辰干咳了一声,静心想了一会说出了叶子枫想说的话。
  不过即便如此,十个练气境名单,也是很重要的,似乎刚才听虚圣所,这天榜地榜都已经给予了妖族,已经没有任何可能给予人族了,而这人榜好似并没有在此列。
  这时候,叶轩运转灵识,想要查看附近,是否真的连一条生命都没有,而这番举动,却是真正的惹怒底下的深水沼鳄王,在沼泽里摆动着身体,就像是水中的鱼儿一般。
  “那依你看,谁又能指挥这些怨灵护卫?”彭言生望着远处聚集的怨灵问道。
  说完来到风雷兽身边,现在他手里没有任何救治物品,只能回去找蓝梦。
  当九个暗钩被赵哒哒拽脱落后,原本人声喧闹的多雅塔,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第八百五十章 打架 有的鬼没有胳膊,有的把头抱在怀里,还有的鬼没有脸,没有眼睛的,舌头在外露着的,各种各样的鬼。用一句话可以形容现在的场面,那就是百鬼夜行也不为过。
  可眼前,这招莫名朝他席卷而来的攻击,威力却是如此之大,恐怕施展之人,其实力,已然踏上了魂虚境界。
  在场众人不由嘘唏,想不到这位纵横江湖数十载的百怪酒中天,竟然有这样刻骨铭心的往事。
  “这……这……他这是何故?”“大刀张老爷”张源由不解变得愤怒,眼看自己心里的得意门徒就要拜师,却被他的父亲拦下,正待要发作。
  “孩子,你这天资聪颖、潜力巨大,你该跟着我学!”张占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回复着韩金镛。
  主仆两静静的吃着饭,总感觉怪怪的,都习惯了两人的生活,现在却突然多出两个丫鬟,怎么感觉怎么不舒服。
  听完这些,林峰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么多钱,本来还不心疼,让她这么一说,奶奶隔壁心里简直疼得滴血。
  但是她的身上却发出一层白色的光芒,当然这是由于我身体的缘故,能看见一些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的双眼可是能夜视的,怎么到了泰山刚开始还管用,现在不好使了呢。
  夜晚时分,李青枫、诺曼、赵韵寒三人坐在地毯上,围着一张放满美食的桌子。雅加达不乏热带水果,李青枫去附近的水果市场买了一堆回来,又在手机上预定了一些食物,这些食物在晚饭前就被无人机送到了家里。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东岳这才有了如今这样美好的局面。
  鲁艺仙很美丽,还是自己的前妻,以前对自己都是百依百顺的情况,没想到现在有了事情第一个告诉的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车冲了出去,身后的火焰几乎是紧贴着车尾,甚至于有些碎片都朝着车上扫来,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后面的玻璃全部出现裂痕,车尾现在估计是一片模糊,但恶魔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汽车从火焰中飞了出去。
  “乱弹琴。警察严密的保护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施铭钢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在那里就批评了起来。
  叶泽涛认真听着,由于切身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疯狂,叶泽涛对这个组织的人并没有好感。
  据传,南延平与何天影单独谈话时,何天影还提过一个条件,伊海涛离开青原市后,让唐逸夫来接班。
第八百五十一章 抢马 冯掌柜嘴角淌血,一瘸一拐地从马棚中走出来,头发蓬乱,好像被人凌辱过一般,其他几名伙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掌柜的,这事就这么算了?”
  紧接着,见到艾莫原谅了乌兰尼的其他队员都纷纷走到了艾莫的身前,然后开始道歉,布隆迪和拉卡欧都是找借口说着,不能怪他们昨天没有到场,只能说是在是太巧了。
  此时,郁翎菲却悄然起身,她坐在床边,看着秦凡沉静的睡颜,面上并没有多大的幸福感。
  又出院子,王长生惊讶的发现,院子外守着两名黑衣男子,两人的修为在炼气六七层左右。
  现在擎天已经掌控两道铜人,当其与第三座铜人接触,不断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荡仙城内,沐云轩坐在主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二十多名衣着各异的元婴修士坐在下方两侧,脸上同样露出淡淡的笑容。
  只见,影魔的技能列表上,除了加满了支配死灵技能之外,杨超竟然没有加其他任何的技能,连影魔最为招牌的技能毁灭阴影都没有加。
  身为道教三圣地的准道子,他们自然比寻常道门弟子更加清楚,道教与冥府之间的关系。
  除此之外,变异灵石也尝尝被用来提升神通品质,或是被用来当做炼制同属性法宝的主材料。所以变异灵石可谓是修炼界最重要的修炼资源之一。
  从珀莱雅的反应能看出来,她明显认出了这是什么,并且从她的表情还能看出来,这东西的出处肯定不一般。
  阿瑟灵在红色的水流里面也感觉到了非常的难受,但是幸好她的身上有生命之树的存在,所以每当她感觉到非常的难受的时候,生命之树就会散发出碧绿的光芒让她平静下来。
第八百五十二章 威胁 胡时真见陆诗柳表情痛苦扭曲,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即便两手被缚,也不影响他挺身而出,只不过在这些人面前差得远了,薛承运折扇在他眼前一划,右腿迅捷踢出,胡时真摔倒在地。
  天赐双眼怒视林凡,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肌肉几乎都在不断的发抖着。
  没错,哪怕叶枫此时在当主t他仍然在输出,并且是在极限输出,这种操作也只有叶枫能做的出来了,亡灵统领的攻击是每秒一次,也就是说,叶枫在一秒内除了攻击还要切换两次装备,稍有不慎boss的攻击就会落空。
  斩妖剑是帝器,帝器之所以是帝器,并不单单是其坚固程度,更多的是其所蕴含的天地纹理,武道意境。
  为了展现魂修分级系统的强大,龙符师特意挑选了一个新入门弟子,让他的武魂融合了玄级武道系统。
  刘爱琴听后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尤其是刚才大姑姐找她的时候话里话外也确实有怪她不会带孩子的意思。
  令羽安从前若是听到了如此有醋意的话,该是欣喜若狂,而今,他却是万分纠结地夹杂在情与义之间两难全。
  寒辰瞥了熙隐一眼,没有说话。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也没有办法,所以一开始才没有找你商量办法。刚才找你问办法,不过是为了印证你的确没有办法而已。
  白羽岚咂摸着,看来这场拍卖会没有完全进错,倒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东西也别致。
  匕首十分平滑且锐利,眼神也如同匕首一般,在秋季的夜风之下,尖锐又满含怒火。
  在离此处不远的后山处有一座不知名碑,上面没有名字,也没有人来扫墓,几乎是被遗忘的角落了。轩战看向那座碑有种让他崇敬的感觉,心里莫名的激情澎湃,腰都直挺了许多。他有种想去瞻仰膜拜的冲动。
第八百五十三章 救急 一声怒吼,就见萧峰,忽然仰头猛地朝面前的勇士高手撞了过去。
  朱天蓬一万个化身在凤仙郡各地游走,宣扬玉帝降下旱灾之事,才半天功夫不到,就有人向唐僧告状,老朱被叫去问话。
  年关将近,商议定下来年的打算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这是刘咏一年中难得的几天清闲时间。
  自从白鸦的数目多了以后,白鸦之间时常会发生各种冲突,诸如撞车之类的。
  龙吟声震天动地,混沌光弥漫天地之间,一头真龙在混沌中闪现,帝道气息弥漫,如同那万古至尊,俯视芸芸众生。
  而后,在一片惨淡的叫声中,方逸把这些人也串到了铁链上去,足有十几人。
  再说,老朱自己还没用过,怎么先借给他人?所以,他只能躲进灵山,避开那些大神通者们。
  元昆看着被一分为二的昆仑大殿,脸上充满了不敢相信与愤怒的表情,他没想到,叶晨居然如此的直接,他的震惊的脸色在此刻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眼瞳之中,一团熊熊火焰正在跃动着。
  这粗狂男子浑身肌肉如同岩石爆炸,肉身强悍,气势犹若神狮,双眸之中也带有睥睨八方的光芒,极是凶盛。
  他在其它方面,是完美无缺的。但在感情方面,他并非完美的,亿万年的岁月,没有人陪伴他,他只能自己独自承受岁月的孤独与寂寞,要是这都可以完美,那就是奇怪了。
  此刻贴吧中高高悬挂的帖子,也就那么两三个,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最高的那个颜色都变红了的那个。
  阴森森的走廊,昏黄的灯光,四处都是阴暗的阴影。在灯光的映照下凸显出强烈的视觉反差,恍如来到地狱一般。
  这一次本是为洗白春熙宫而精心设置的坤宁宫会面。就这样匆匆落下帷幕,非但没有澄清春熙宫原先的流言,现在还平添了许多麻烦和笑料。
  所以当沈余宏醉醺醺的走进新房的时候,成燕燕反而能很自如地上前搀扶他。给他抹面、醒酒,在沈余宏满意带笑地目光中,满脸通红地喝下了合卺酒,度过了一个艰难而愉悦的洞房花烛夜。
  原来是回屯的旗人和本地农户“推选”出来的一满一汉两个代表,为了感谢皇上与太皇太后的仁德,特地将今年丰收的粮食献上来,给两位贵人尝鲜的。
  虽然他也能感受到秦羽柔的情意,但是他相信秦羽柔是轻易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即便是有,那也是有什么诱因,就好比今晚的鬼神话题。
  冷冷一笑,黄业华不再理会井上雄田的离去,反而将目光落在了夜星魂的身上。
第八百五十四章 最后一面 可翻来覆去的,自外表,是看不出这块石头与旁的石头有什么差别,除了它黑漆一砣,很吸光,并且看起来十分的不讨喜外。
  可宗门想当和事佬,元伏也还总是有几个信得过的知己好友,人家自然会查。
  可如果她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她真的有勇气面对别人的异样目光吗?她真的有信心独自抚养他长大成人吗?
  领头的魔法师语气始终是一种平缓的样子,似乎不论王勉的语气再不屑,他的情绪也不会产生波动。
  “主上?”洛风有点不明白,为何自家主上被戴绿帽了还那么开心…主上,您确定您是正常的吗?
  决定他意识到自己为了能够改变一些事情,那么可能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他会认识到这种事情的事。
  秦美菱今天来得比较早,见锦绣进来,就对着外面努努嘴,问到:“那个坐轮椅的是谁?”因为顾年华在养伤,所以一直穿着便装。
  毕竟等下怪物苏醒过来,任何的这种密集的魔法阵,都对于怪物来说,是一种非常非常容易破坏的事情,所以这才是王勉这个时候才会提出修改阵容的这个主意。
  那姑娘脚步一顿,愣了有三秒,才一脸爆红的转过身,朝着东边飞奔而去。走到尽头,抬着看了一眼房门上的号码,便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那位童鞋说错了,这一关,其实还是考验智力的,因为不动脑,你就得喝那恶心的血。
  “差不多吧!”王兵有点沉默了,显然这段经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掘金队是一支乐透级别的球队,尼克斯就算状态差,依然能够取胜,可爵士队就不一样了,前些年两进总决赛就不用说了,上赛季他们常规赛是西部并列第一,只可惜赛程比较坑,所以才在季后赛第二轮意外出局。
  其实今年的李卫完全不能和去年同日而语,在调节仪的帮助下,他的力量和速度均有大幅度提高。
  刘硕刚刚回来,程慧又拿着漫风院线的扩充计划来找他了,这半年来动漫产业园那边又累积了三个亿的分红,程慧准备再修建20家影院。刘硕同意了,反正这些钱也不能拿到自己腰包当中,直接投资就好了。
  老铁,就冲你这刚正不阿死要钱的性子,这罚款我交了,祝你幸福。
  “爸,我在楼上就闻到你的味道了。一回家就和思琪腻在一起,也不理我们,真的好无情喵!”希尔维娅从楼上走了下来。
第八百五十五章 献宝 一秒记住。3。,
  青黛点点头,坚定道:“我自修行起还未试过自己所学的法术呢。
  陆子羽全身都被汗湿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还忍不住的颤抖,他的瞳孔收缩的如同红豆一样。
  江辰现在一看到风光谷的人就有点想动手的冲动,那次五大门派一起围杀江辰,而且风光谷还联合邪教一起,让江辰非常气愤。
  宗门并非没有隐修的前辈存在,只是不知道为何,老祖们俱是没有出现,即使在罗九释放了那般强大气息的情况下。
  凤泣不满地嘀咕,但她脸上已经开始泛起兴奋之色,依言闭上了眼睛。
  青黛倒是全然不担心会有坏结果,闻言只道:“干娘想去就一起去吧。
  “怎么样?二皇子!这次要不然我同你一起去,说不定有什么事情我还可以帮上你呢!怎么样?”秦娥既然已经答应了昌平帝要好好看住楚焱,如此时机,秦娥当然是不会错过了。
  其实,仲长浩歌并不担心这件事,因为,如果岳烽阳不来,那他就将灵兽谷的事情告诉柴柱家,虽然自己也杀了柴柱家的人吧,到时候一股脑的都推倒这个叫阳烽的身上,不就行了,没人能查出真相的。
  天衣眼睛盯着他,如猎食的豹子,冒着凶光,肋下的鲜血渗了出来,他缓缓的撕下飞鱼服的裙摆,紧紧的勒在腰间。
  香喷喷的两道经典肉菜,外加李云意临时随便炒的青菜一碟,为了不显得寒酸,又忘桌上摆了些剑宗礼堂提供的仙果,一桌温馨的家宴就这么完成了。
  看到白苏和唐傲雪就这样达成共识了,墨如是和德古拉他们都十分的动容。
  警察们一到场面,登时全捂起鼻子,直到纪若敏报出身份才客气起来,并隶然起敬。
  吕乐不悦的扭过脸来,瞪了颜雄一眼,颜雄丝毫不以为意,冲吕乐使个眼色,手上力气又增加几分,重重的拉了拉他。
  算计别人,就要有被别人算计的觉悟。想要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但是李谷雨看村长还没有叫停的意愿,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知道王淑芳所有的板子都被打完,她非常光荣的晕了过去。
  未来,他们还将是参谋室、后勤室、航空处、海保处、机动支援应急支队的创建者和指挥者。
  连馥颖听懂了父亲话里的意思,想到父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己却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视线又变得模糊起来。一秒记住。3。,
  抓住这难得的空间,陈立总算是把风雷兽从元素战士的围攻中解救出来。
第八百五十六章 埋伏 可是,你想想,如果没有当初你跟刘征结婚前的那些经历,你们之间能真正了解吗?
  余茵眼尖,借着灯光在盛斐烟的肩上,发现一根五公分长的白头发。
  犀牛角匕首他认识,是中东地区的王公贵族才有资格拥有的,就算在欧洲都珍贵无比。
  简纭悠幽怨的给了他一记白眼,随后注意到自己原本的兽皮裙被扯坏了,她再次对着柏熙翻了一个白眼。
  但因为杜秋娘的主人李琦是千古罪人,所以杜秋娘从没得到任何的嫔妃头衔。
  其他的地痞流氓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他们挥舞着棍棒,向林秋发起了攻击。
  说到这了,老爷子眼神锐利中透露着贪婪,那是对土地的渴望,是对周围国家的蔑视。
  沈知雨坐在角落,目睹这一幕,暗暗的把玩着手心,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听到一声声报喜,李世民笑得合不拢嘴,他很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黛安心里仍然记得,是这位挑事儿才让王玄狠心将凉鹤卖到了乐坊。
  在楚河与龙且震惊的目光之下,石座咔嚓不断,厚实的石台竟然出现了龟裂之纹,不断朝外蔓延,随后,天龙破城发出一声清越龙吼,整根天龙破城呼啸而起,直接脱离了石座。
  “哎!”随着水滴状的灵魂之叹消失,一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叹息声随即在李玉耳边响起,李玉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堵着说不出的难过。
  袁青的铁拳硬是突破嗜仙斩,一击重重打在了把飞剑挡在面前的东方白身上,把个东方白击打的倒飞了出去。
  “等完成任务以后上面自然有人会办你,看你到时候还能这么嚣张?”尼克尔心想。
  可是当鸣人开开门后,出现他眼前的身影,倒是让他愣在了当场。
  听她这么说,王老七插口问:“要是照你么说,这个阵法应该很霸道,不可能只有隐藏和封印的作用”。
  此去绵江要月余的路程,走水路可以缩短行程,只是水路上谢家的眼线太多,姚承邺还是安排了走陆路。
  我挺的有些郁闷,什么七宝,三宝的,怎么觉得那么乱呢,只好继续听下去。
  “别,跟哥说这个谢字你也不嫌酸,今儿太阳好,让她们扶你起身去院里晒晒。院子里的雪兰花开得好,你转转心,别老瞎想些有的没的。”说实话阿容这模样,姚承邺就连怎么安慰都不知道,于是这让他更愤怒。
  周菡听了众人的话,个个都说的有理,她也知道自己回去并不能帮上忙,禁不住就一阵惆怅。
第八百五十七章 牺牲 双生共命、此消彼长,这所谓的此消彼长并不单单指运势,或是简单的去留,最根本是指生命。
  走的是出马仙的路子,毕竟出马仙的路子,门槛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很低的,哪怕普通人,也能请野仙,在家里供奉起来。
  认真开车的男人向来淡漠的面容有着真心实意的真诚,看不出来有说谎的痕迹。
  杨晴看着叶飞,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一把推开叶飞,这犊子里脑袋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反正他也看见。”男人满不在乎,动作自然的掰开一次性筷子。
  目光往后看去,便见一个俊朗的男人跟在了后头,众人都跟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诡异而可怖的画面,让他们在狂喜的同时,还有一种深沉而压抑的警惕。
  但是,想象之中的圣廷,并没有出现,而叶飞恰好养好了伤,那么,他还有继续等去下的理由吗?
  我们哥们几个当时就在后面讨论,他这种典型的压力过度,就不自觉的拔头发。
  种种可能有的情绪,一一在洛言的脑子里铺展开来,来了走,走了来,始终没有办法去拿一个主意来。
  “聪明!”李夏抬手指弹了下李章玉的额头,“攻其必救最难的,你得能看清楚,哪一处才是他必救的。
  白兰的天眼已经失效了,现在赛月在她眼中又恢复成了众人眼中的模样,看不出她的本质。
  数日后,龙城的事情终于瞒不住了,龙城主龙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迎着喘着粗气追上来的黄嬷嬷,周太太厉声问道。
  白兰仍然自己给自己换的绷带,三妹想要帮手,白兰就问她克妻的事,三妹就会躲避她的问题,借口忙别的。
  他是真的无所谓了,这个力量到底有多强他已经了解到了,意思就是只要自己的精神不崩溃,自己就是死不掉的而已。在这个世界里可以横着走路了。
  “给我这串铃铛的人说是能响。”夙夜一脸我也不知道的不负责模样。
  本来只是点一下,哪知,那只手突然合拢抓住了她。紧跟着不容她挣扎,就感觉到那只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与此同时,她周身的黑暗汹涌起来,也在吞噬着她,像是不让她离开似得。
  道风松了口气,不由看了王烁一眼,他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了。那道分界线这一次就是夔牛练妖的区域,但是不能够太过分了,所以这里应该是属于其他强大妖兽或者凶兽的地盘了,这是属于妖兽的领地意识。
第八百五十八章 获救 只见骨士兵单手紧抓千雷单拳,推开瞬间握剑斩向千雷,千雷闪身想要躲毕,释放魂技却发现自身魂力,刚刚已经差不多用尽,不能使用第四魂技:移。
  徐青佩便拎着衣服去找剧务,请他们帮忙安排个空房间,艺人自己带了服装和妆造,就不耽误剧组化妆师的时间了。
  徐青衣面不改色地走出会议室,寻到一处没人的房间,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秦溪料到结果弄成这样,她们肯定会不满,但是却没想到她们会将错全部推给自己。
  黑甲将军的身后,紧跟着十八金甲卫,气势亦是直冲云霄,煞气一点也不比前面的黑甲将军弱多少。
  一次出现了一种复杂的情,夏千柔的内心中虽然想了这么多,但却只在刹那瞬息之中。
  阳光透过窗子照耀进来,洒落在鹿宁宁的身上,为她的美丽更增添了光芒。
  剑首脚尖轻点贴着地面向后滑去,只见怪物利爪直接插入土中,手掌却将地面拍得皲裂如同蛛网,陷下一个数尺的深坑。
  毕境,他们人族的那些至尊和至强者级星魂使的潜力都已经用尽了,就算再牛逼,也很难再出现一个至强者级星魂使。
  董林当即带人押解着胡瑞等人上了囚车,而项云则是重新来到了吕宏达的跟前。
  “可不,我也纳了闷儿了,他们到底唱的哪一出儿,难道回王府里一个样,出来又是一个样不成?”许颖儿也倍感疑惑。
  在大地的银装之中它又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梅花迎风傲雪,愈冷愈坚强的品格令人敬佩。在寒风中有着别具一格的美。淡淡的香,它虽然没有桂花的香飘十里,却有着自己都特的美。
  这范长老叫做范洪,实力在入圣后期,寿元四百,已经是垂垂老矣了。
  一道道穿林的月光光柱,映照在他颀长清瘦的身体上,他俊眼微闭,须眉微张,挺鼻轻嗅,唇角轻扬,又若在思量什么。此刻他安静的仿佛与自然荣为了一体,就如一幅淡青浅赭的写意画。
  思绪乱飞,任想象在黑夜里泛舟遨游。月越来越明,星光越来越飘渺。
  这时罗煦城靠了过来,他下了马单膝跪地把秋民的宝刀高高举过头顶。
  我知道,此时儿子在认识上出现了误区。我紧接着给他讲了些大道理。儿子呆呆地立在我对面。从他的眼神中,我感到儿子大脑变空了。
  “收工了,我们走。”莫名看了眼后方远远吊着的海贼团与海军后说道。
  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搞清楚猪队友的具体情况,免得在后面的行动里再出一些幺蛾子。
第八百五十九章 漕帮 司千爱把头埋在他锁骨处,喃喃道:“我想上厕所。”可能是喝多了带水的东西,这会儿就想上厕所了。
  “陛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臣媳不敢要赏赐!”唐笑低着头。
  信息发到阿k的手机上,阿k是这儿有名的侦探,让他去查欧阳的所有资料。
  在场的医护人员听到诊疗室里刚才出来的护士的通知后都面露出悲伤的表情。
  “滴!对不起,宿主当前无法兑换写作技能!”系统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说话前又开始,滴!了。
  才坐下来,顾青就赶紧将车窗打开,直到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她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学校,慕一城将口罩摘下,双手插在了裤兜里,回到了教室。
  靠近秘境入口,唐纳德望着远方黑暗中模糊的山脉线条,山林间的树木枝杈横生,光影交错间总是令人产生出仿佛随时会扑出来的错觉。
  一见我下来,曹云霄立刻就扑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之后我们就一起出发去了机场,开始了我们为期十天的旅行。
  而因为章爱国的这些话,顾青就是再怎么不想去想关于池劲的事,到底心里也多少都有了些担忧。
  杜浮生明白,自己只要拥有了这股力量,那么他以前所想象的一切愿望就都能实现。
  众修士发现周身无恙,但闻铁舵头之声,便不再放在心上,继续掐诀念咒,输送起法力来。
  从唯依手里丢失的金豆,看来是很单纯的丢失了。但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吗?刘慈并不认同。
  她在房中正坐着,听说楚少夫人到来,说一声:“请她到园子里。”自己也出房门,往园子里来。
  “皇上对你,可是父子情深。”若不是当年有皇上坚持不懈的在民间搜寻,他也不可能会来到睿王府,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皇上对睿王的情意的。
  自此,刘寿光将血罗刹彻底控制起来。血罗刹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着已然成为事实。神眸之光的控制力果然非同凡响,刘寿光也是暗暗感到吃惊不已。
  刘寿光此时看到那池塘之中的莲花之中,莲花丛一直在闪烁不停。
  “那我的外孙呢?”陆湘雪在生死线上挣扎,陆夫人也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看得是被誉为神医的常流,她心中又勾去了一丝希望。
  直到六月中旬某天夜里,刘慈正在打坐,玻璃窗户上传来“笃笃笃”的异响。刘慈豁然睁眼,瞧见了那熟悉的火红羽毛。
第八百六十章 寻人 艰难的是他此刻的心情,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佟梁拿着手枪指着他自己脑袋的画面,他的眼神充满决然和视死如归,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活下去。
  这几个丹方是昆门丹经里记载的内容,而丹经是昆门的镇宗之宝,对学习丹经的弟子有严苛的要求,根本不是白亮一个外门弟子所能接触到的。
  可是回头一看,却只看见满地的灰尘和破碎的残渣,原来在刚才的争夺中元气震荡,这些经历了无数年风霜的宝物受到冲击,直接腐朽开来,化为了尘土。
  这年轻人的身影,正是鬼惊神,至于这鼎,正是之前被鬼惊神吸收了的玄道鼎。
  之前的两枪本没有错,刚才行进的那一段路右边是山体,左侧恰好是万丈深渊,一旦汽车中枪很容易失去方向坠落下去。
  肉眼可见,炸开了半边身子的箫狂虎,眼神已经完全迷离起来了,气息当场就虚弱到了一个极致的地步,似乎下一刻就会死亡。
  王玄等人此刻的眼神都是阴沉起来,他们知道,青衣人这么说,明摆着就是要给他们一个难看。
  随之青云宗被灭,江寒远盾木鬼城,卷入一场有一场的纷争杀戮之中,就彻底断掉了和易飞秋的联系。
  “怕是不行了!”中队长犹豫了一下,他看着四周举手抗议的人们,决定不执行依子执法官的命令。
  “那个…我想问下…你…你和…七七是什么关系。”蒲苏一紧张就结巴,此刻她在江昊宇眼神的注视下,更加紧张了。
  组织又是谁?这个世界最可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头脑,脑子是个好东西,他不想把脑子交给任何人。
  那老祖佝偻的双肩仿佛扛起了泰山之重压,一股汹涌的气息散开出来,他的大势手段让喵九都看得眼花缭乱。
  刁家在被去除后,牌子便被卉儿暂时交给了陆凡,也就是给了瑰。
  喵九起身,来到门外,逐渐走向空旷之地,他看了看天,万里无云,那厚重的云海不知去了何处。
  随后,他望向喵九,一对眼睛都很是朦胧,交织着道纹,风清云淡,大道垂落,与喵九对视。
  他们确实应该立刻回到上面,地下已经传来了几次不祥的摇晃,整栋地下建筑的基础都在摇摇欲坠。
  “哼!”蒙着面纱的人冷哼了一声身形闪烁直接来到王平身边打算下杀手。
  这个想法和猜测一出来,上官修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心里也很恼怒。
  说完这几句话,她满意的看着镜子里平静的脸庞,就那么出去了。
  “别把苏嬷嬷的话放在心上,哀家知道分寸的,咱们的格格都是要让万岁爷赐婚的!”太后安抚清宴道。
  当然这个安金鹏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穿什么都不会影响明日的结果。
第八百六十一章 分兵 在司马清那边悻悻的挂掉电话之后,方千姿竟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有些不敢置信,因为这股气息实在太惊人了,整座建筑在那瞬间都在颤动,仿佛无法承受这股威势一般。最上方的尖顶,更是发出砰砰的爆裂声,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上面掉落下来,砸在地上,连十几米外的我都被震到。
  樊烨谎撒的真是……他说话的语气声调装的十分到位,到位的我都想管他借钱了。
  看着墨希泽转身离去的背影,夏念深深地吁了口气,收回放在背后的手,掌心里已是一片鲜红,鲜血顺着指尖就要滴落,看着看着,她的视线竟然变得模糊,嘴角也终是忍不住扬起丝丝无比苦涩的自嘲。
  萧峰摇了摇头,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也能够感应到他有些无奈,也有一些无助,至少一时半会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我也随之叹了一口气。
  这黑色不知是由什么组成,我只看到,向我挤压过来的那些黄色与白色的气息,统统都被吸入黑色之中。
  午饭后,他们在客厅里又聊了一会,我碗洗好后,霍朝邦走到厨房门口跟我打了声招呼,说要先回去了。
  “什么事,说吧!我呆会还有个会要开!”年与江又燃了一根烟,轻轻吐出一口,不咸不淡地对江静如说。
  同时,钟离雨嘉还担心……让尸妖去镜中,会开启第二次尸妖和灰色的大战么?
  此时,月娘的那番话再次响起,她让芷楼不要为了凤家庄拼命,她说那么做不值得,这是不是说明,月娘隐瞒了什么。
  缓了一会儿,南疏感觉额头没那么痛了,她拿起手机,直接给刚才的信息的主人回了一个:不去。
  马云话里有话,县丞脑袋一缩,明白他的意思了,当下再也不敢乱说话,讪讪然的请辞,退了出去。
  绮霞苑正房内室中,展眉一脸愤懑地看着舒绿,手上的关节不自觉地收紧。
  晚上,秋菊做了一席上等席面儿给安平和安宝接风国。另外,安平回来了,张赵氏也要回老院儿了。
  这一日,乐清大清早就起了,把乐渊也从被窝里扒起来,今天她们要早起干活儿,好叫休息。扫了院子,喂了鸡和猪,又帮着秋菊做了早饭,乐清才允许乐云从炕上起来。
  残损大半的橙凤双刃枪发出一阵“叮灵灵”的清响,被陈澈瞬间召唤在手,一招横扫九州切过长空,光秃秃的橙凤双刃枪拦下了九道天雷。
  方研杏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秦天几次都忍不住想出去劝慰她,可想到自己的身份,终究不敢冒失。
  “大将军,你看这海图,咱们刚刚已经绕过了大濠岛,现在进入到了伶仃洋了。”这船队中靠前的一只大船的船舱里,一个牙将说道。
  马云笑道:“赵兄,你就不要笑我了。”说着,马云骑上马,向刑房奔驰了过去。
  当段位上升,心里那种满满的成就感和荣耀感,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第八百六十二章 进城还是赶路 段亮点点头,汤有亮揽住他走向码头。
  韩辰逸却怔怔的站在客厅里望着浴室的门,缓缓抬手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楚合萌在市区和郊区的交界处从邢浩东车里走下来的画面,照片上的楚合萌在车外冲邢浩东挥手,一点都没有刚分手的失落。
  “咔咔,能把三级魂兽麻倒,你的毒液已经很不错了!”古鲁显然对罗冲的表现很满意。
  不过穆傲云确实说对了,她刚才在脑子里已经盘算好了,是准备跟穆傲云提出辞职。
  而就在此时,远在林泉市的尚龙盛做在的尚家中,却是迎来了一位贵客,豪华的庄园里张灯结彩,一方面是因为即将过年,大家心情都很不错,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就是九华尚家来了位贵客,就连尚龙盛都要亲自去迎接。
  当然,凭药师公会的眼线耳目,早晚能发现自己,可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罗冲还是希望能尽量延长。
  这个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大批蛤蟆守卫,个个身强力壮的,十分威武。
  眩晕比看到戾宵诡异的笑容来的更加猛烈,陈曦拍了拍脑袋道:费了半天劲,我居然没有中招,可是我会梦到山村被灭,每次都冷汗淋漓。
  刚欲离开灵媒阵眼,酒老头忽然盯着山壁上一处石窟道:生门?接引大阵中居然留有生门,这是何意?
  就像此刻,她感觉母亲正与她并肩而立,一起欣赏着这娇艳多姿的晚霞,她还看见母亲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她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八百六十三章 进城 “进城。”说话的是陈谱。
  谷雨看着他,陈谱面无表情地强调道:“进城。”
  “为什么?”谷雨看着他:“我需要一个理由。”
  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后怕了,让她转作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也非他所愿,殷以霆知道,自己实在也是为难她。其实,他也不敢离婚!只是,这个关系,的确会有些麻烦,可她既然坚持,无论如何,他都要办到。
  专属于他的气息离自己越发近了,她低头便见一双金龙长履映入眼帘。呼吸急促,捏住裙摆的指尖微微泛白。
  窦战龙脸色凝重,神情严肃,屏气凝神,抵御黑色真气。他皱紧眉头,闭上双眼,伸手触摸石壁。
  胖子听完是捧着肚子在那笑得都不能出声了,这老前辈也太能闹了,这么绝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也是足够让丁胜武这一方枭雄丢大了脸面。他们越笑,丁胜武那脸上就越是挂不住,那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把容平给杀了泄恨。
  王风也自是在旁为她相拦过路出租车,就算不送,他也要目送田蕊离开。
  “人终于來了。”刑仲面色激动,连忙命令差役护住数千百姓离开。至于那些江湖中人,则不约而同的站到镖箱一旁,完全沒有退让之意。
  “想想……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事儿来做哇?难道你怀疑我们还做了别的什么事儿没有坦白吗?”阿乐终于明白了,原来语嫣审讯自己,主要是怀疑自己有别的什么出轨行为。
  玄一说的话,还是高深莫测,我强忍着怒意,胸口不自觉地疼了起来。
  “主子,这么久,秋蝉从未求过您一件事,现在您就答应我吧!”秋蝉绝对无法忍受修罗的尸首在敌人手中,随意处理。
第八百六十四章 成婚 夏姜歪在床头,拼命地咳嗽,她用手捂着口鼻,避免发出声音。
  曹操与众将领正面面相觑之际,徐州城门打开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武将奔出来,后面还跟着数百头插白羽毛的精兵。
  “他是星宫和离宗的人。”苏青荷说出一句让所有人脸色大变的话来。
  另一个就是狂人谷,因为这里同样有一座传送法阵。尤其这里已经失守过一次。之前被自然人类的人袭击闯入成为了一件难以磨灭的耻辱。
  她也想过,如果这一切结束了,她就按照唐玥说的去做,二者兼得,也去享受下人生的美好,感受下情感的纷纷扰扰,如此也不枉今生。
  通过这件事之后,我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做事一定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更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不辜负身边的人,唯有这样,友谊才能长久,感情才能美满。
  她开始回忆,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脑袋里却是空白一片,无论怎样回想,始终记不起是怎么回事。只是记得,在她刚刚得知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母亲陪在她身边,之后发生了什么,竟全然想不起来。
  吴非试着用蛮力,显然不行,这里毕竟是军事基地,墙壁和门都是金属,应该是防爆的,只是很奇怪,门上没有任何开启装置,这扇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爱莲回到席间,失魂落魄,连四福晋同她说话,都尽是敷衍。有人端了一盏茶给她,她愣愣接住,待喝时,才发现杯底下压着一张纸。
第八百六十五章 找到了 段西峰一脸震惊:“东壁堂?”
  程之龙见他神色有异:“这东壁堂是做什么的,你知道?”
  段西峰随口道:“京城医馆,我常去。”
  “诶,你敷错地方了,药膏要抹在伤口上才有效。”见到路凡往手臂上涂抹,傅青叶连忙道。
  记得有一天,阿发和工人们一起休息。工人们在屋子里喝茶抽烟,阿发出去解手。
  他没有柔情蜜意去安抚卢佳,怕她以后想到他对她的好,陷入迷情难以自拔,害她一生守一人,念一人屈屈而终老。
  “躲开,我看看”田志勇匆忙赶来。这次作战医疗院起到作用了。
  张磊双手抱拳对理仁激动地道:“诺!请主公放心就是。”理仁这才点头后行到被围的知州贾谊仁面前。
  有些修士,资质并不惊人,经常会被人遗忘,可是道心无比坚定,勤于修炼之道,历经尘世洗礼,厚积薄发,并非没有战胜过同境界天劫修士的例子。相反,这样的修士更加强大可怕。
  不过那些魔焰砸到他护身气罩上时的巨大的撞击让他全身剧震,内腑一阵翻腾,魔焰飞尽,他的双脚也陷入了地面数寸之深。
  这些人见尧慕尘走过来,立刻纷纷起身抱拳向他行礼,神色和语气上都非常的恭敬。
  王峰起身检查了一下门是否关好,完后叫四龙先坐下,点了一支烟,把事情从头到尾的都和四龙说了一便。
  “哥们儿,中午我和你一起打饭,借你饭卡用用。”丽皇回到教室,坐了下来。他在想着中午饭该怎么解决。
  这一巴掌是祁峰自打回归都市以来,用过的最大力气,用上了七成力气。
  萨尔平吉迪斯先稳住球,想等队友上来,可是中国队哪里会让他等,特别是黄宇,他死死的卡住萨尔平吉迪斯,要弥补自己刚才的失误。
  张述杰又像梁希然走了去,严涛正在旁边安慰梁希然,两人都国家队的后防搭档,年轻的梁希然似乎受不了这种失败,眼泪忍不住的刷刷往下掉。
  “就是天梯赛中的那种激光塔!但外形不太一样,每次能射出两道激光,伤害也比天梯赛里的要高很多!!”盾垒玩家回答道。
  此时的三大高手眼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不管是所来之人身上惊人的杀气,还是飞纵而至的巨龙那滔天的气势,无不让他们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老冯见他不说话,不再理会,看到有个卖香包的摊子,便上前和摊主攀谈起来,听口气是要买个香包带回去送给相好的,两人讨价还价一番,却始终达不成价格。
第八百六十六章 苏醒 饭馆的二楼,廖文生的视线牢牢盯着那所紧靠在城墙下的宅子,两进的宅子中见不到灯火,但院落之中似乎有人影在走动,离得远了看不真着。


  楼梯口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回过头便看见张回大步流星走了上来。


  “辛苦了。”廖文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在对面。


  张回坐在椅中,向身后的人马招了招手,齐全儿、任重等人依次落座,廖文生看向任重,任重一梗脖子,桀骜地看着他。


  廖文生笑了笑:“这位想必就是任大当家吧?”


  任重大喇喇一抱拳:“在下就是任重,这趟买卖做完就该结账了吧?”


  廖文生脸上在笑,目光中殊无笑意,像在打量一个死人:“任大当家不辞辛苦,只要今晚了结了目标,廖某人不会亏待于你。”


  张回的目光透过窗户左右巡视,廖文生了解他的急切,向那套宅子指了指,张回眯起眼睛看了半晌:“何时动手?”


  “急什么,”廖文生笑道:“干了这么久的路该饿了吧?”


  手下人领命而去。


  廖文生道:“这伙人自从进了城,咱们便知道了,为什么不急于动手?”


  张回想了想:“你担心田豆豆埋伏在城里?”


  廖文生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咱们锦衣卫的指挥使司就在此处,田豆豆的父亲根基很深,不可不妨,另一则确是因为田豆豆。潘从右自从入城便被咱们的人盯上了,只是对方的人马始终未曾现身,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张回点点头:“所以你是拿对方做饵,把对方的人一网打尽。”


  “斩草除根,”廖文生幽幽地道:“陛下对田豆豆心怀宽宥,到头来只会酿成大祸,咱们做臣子的自该为陛下分忧。”


  他清洗锦衣卫,靠屠杀同僚上位,与田豆豆乃是血海深仇,所以他执念才会如此之深。张回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他自己又何尝不忌惮田豆豆,害怕对方的反扑呢,想到此处话锋一转:“那胡时真可掌握在你手里?”


  廖文生哼了一声:“昨日薛承运与两人遭遇,却被不明身份人士所救,至今下落不明。我得陛下密旨星夜兼程赶到天津,立即封锁了码头及各处关隘,但凡见到两人必会将其拿下。”


  “哦?有人在帮他们。”张回神情严肃起来。


  廖文生脸色阴沉:“不管是谁,只要与我们作对的,杀!”


  谷雨端着药走入房间,在昏暗中摸索,夏姜轻声道:“谁?”


  “是我,该吃药了。”谷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然。


  夏姜“唔”了一声,也没下文了,谷雨挠了挠头,快步走到床前,夏姜欠起身子:“我来吧。”


  谷雨动作一僵,沉默地递了过去:“小心烫。”


  夏姜接过碗:“怎么不掌灯?”


  谷雨道:“陈谱不许,他虽未明说,但我猜咱们可能已落入包围圈了,光亮极有可能会将我们的举动暴露在监视者的视野中。”


  夏姜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第八百六十七章 脱身 那人察觉有异猛地扭过头来,小彤右手迅捷无伦探出在那人喉间狠狠点了一记,那人捂着喉咙嗬嗬作响,无力地跌坐在地,另外那人撒腿便向石室外跑去,秦广胜转身扑了过来,将其扑倒在地。
  两人旋即扭打在一起,那人身材魁梧,对秦广胜大了一圈不止,他一记黑虎掏心打在秦广胜的胸口,伴随着一声闷响秦广胜痛苦地哼了一声,身子蜷缩在一起,那人狞笑着抓向秦广胜的伤处我,秦广胜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全身绷紧,再也忍受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人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眼前黑影一闪,他的双脚便被缴紧,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噗通栽倒在地,还不等他起身脖颈便被小彤的一双手臂箍住,强烈的窒息感使他不顾一切地剧烈扭动,双手拼命地向后抓挠。
  小彤一边躲避着他的手,另一边则双手加力。她的力气远不如对方强大,因此左手扳着右手的腕子,逐渐向内收缩。
  梁岩睁大了双眼:“这丫头从来不曾跟我说过,枉我整日价担心她出危险。”
  谷雨道:“锦衣卫的拳脚功夫辛辣狠毒,出手便是要人命的招数,我一方面为了不让你担心,另一方面心中实在不愿她接触这打打杀杀,每次行动时我都会尽量避开她。”
  梁岩喃喃道:“谢谢你,小谷。”
  谷雨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所以小彤一定会没事的。”
  石牢中,小彤缓缓松开手,怀中的那人歪着脑袋瘫倒在一侧,小彤费力地将人推到一旁,秦广胜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小彤,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彤从地上捡起那两柄刀,一把递给秦广胜:“得快些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便糟了。”
  秦广胜赶紧接了过来,用一种崇敬的眼光看着她:“小彤,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小彤道:“当初府衙从民间征召女捕快后,由锦衣卫亲自教授武艺,合格者才允准外放至各城门口执行任务。你若是感兴趣,改日我便教教你。”
  秦广胜笑了笑:“那敢情好,若有你这身本领,再碰到昨夜那种情况只要我二人联袂出手,定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小彤道:“很难,”秦广胜一怔,小彤继续道:“对方实力不弱,方才仅是出其不意才教我们得手,若碰到昨夜那种情况仅凭你我二人是没有机会逃脱的。”
  她轻轻推开石牢大门,探头向外看去,甬道中空无一人。她回身招呼道:“趁对方还没察觉,快些走吧。”说罢身影在门口一闪走了出去,秦广胜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每一次轻微的脚步声在宁静的甬道中听来都令人心惊胆战,秦广胜只觉得坡势渐抖,似乎在向上走,约莫盏茶功夫眼前终于有了光亮,两人心中一喜,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才看清面前是一道大门,光线透过大门的缝隙钻进来,小彤趴在门缝处向外观瞧,外面似乎是一间房间。房中脏乱不堪,房间之外远远地传来嘈杂的人声。
  她轻轻地将门推开走了出去,秦广胜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手心中满是冷汗,他攥紧了手中的钢刀紧随其后走了出去。房中空无一人,一张窄床,床褥散乱,床前一个破旧的五斗柜,屋中央的矮几上凌乱地摆放着饭菜。小彤快速走到门后,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第八百六十八章 烟花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街头巷尾时不时闪过的人影、偶尔响起的低声交谈让黑暗中透出一丝诡谲。


  巷子中的陆诗柳打了个寒颤,尽管她披着胡时真的外裳,但黎明前的寒冷仍然让她一个弱女子难以忍耐,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董心五的声音传来:“再加上我这件。”


  紧接着手里多了件东西,不用问也知道是董心五的衣裳,陆诗柳有些过意不去:“我还撑得住。”


  董心五道:“穿上吧,说起来也是老夫的失误,没想到对方围而不攻,迟迟不肯动手。”


  胡时真两手抱着肩膀,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段西峰半只眼睛露出来,一边观察着巷子口的动静一边道:“知道那么多干甚,最关键的是能混进去探个究竟。”


  董心五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方才已在周围转过,每一条出入的巷子都有人把守,无法进入无法靠近,就连我们身处的巷子也并不安全。”


  胡时真悚然一惊,回头看去,但见巷子幽深,如同噬人的黑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怎么办?”段西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鬼祟的身影上打转。


  “等等吧,天马上就要亮了,行人一多起来,暴露行踪的风险会大大提高,到那时希望能够出现转机。”董心五从始至终绝口不提主动出击的想法,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四人已经陷入了锦衣卫的包围,这种情况下能全须全尾地逃脱也是万幸,不敢再奢求别的。


  胡时真痛苦地呻吟:“还要等到什么...”


  话音未落忽听城墙外一声脆响,紧接着一朵烟花忽然在半空中绽放。


  短暂的光明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四个人面面相觑,只能看到彼此的惊讶。


  饭馆二楼,廖文生霍地站起身,张回随他站了起来,两人同时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烟花最后一丝光亮化为灰烬,四下里又陷入黑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会在这支烟花后改变。


  陈谱推开门走出门,小白、谷雨等人已等在院中,潘从右趴在丁临的后背上,彭宇、娇娘、范新城,一众锦衣卫和兵丁,眼巴巴地看着他,陈谱深吸一口气:“走!


  饭馆二楼,张回聚精会神地看着宅子里的动静,黎明前的黑暗为那宅子提供了最好的保护色,张回努力地瞪大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一股没来由地慌乱让他的心砰砰直跳,半晌后试探地道:“有动静?”


  “不等了...”廖文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脱下外裳,将绣春刀紧紧攥在手中登登登走下楼:“杀进去!”


  锦衣卫和山匪紧紧随在他身后,街面上一瞬间多出了很多人影,廖文生一言不发,出鞘的钢刀悬在面前轻轻摆动,刀身散发着幽幽的光。嚓嚓地轻响声中,更多人抽出武器,杀气像雾一般向宅子蔓延。


  廖文生走入巷子,锦衣卫聚在那宅子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刀口向门,蓄势待发。


  廖文生背着手看向高耸的院墙,目光渐渐向上,巍峨的城墙在黑暗中只剩下一道剪影,沉默、冷峻,压迫感十足。


第八百六十九章 包围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彭宇背着安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成,换你。”


  小成跟在他身后,两手向前伸出夹住安生的腋下将她从彭宇背上抱下,换到了自己背上,彭宇两腿发软:“不行,我得歇会。”


  小成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当的哪门子捕快?不准停!”


  彭宇输人不输阵,嘴硬道:“安生重得很,我坚持到如今实属不易。”


  安生又羞又气,啐道:“胡说!”


  大脑袋背着胡应麟,见两人碎嘴不断,忍不住在两人头上各拍了一记:“闭上嘴吧,逃命要紧!”


  这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跑在山间道路上,每个人都知道身后是豺狼虎豹,虽然累得筋疲力尽,却没有一个敢停下歇息的。


  星夜照归途。


  这场景让谷雨毕生难忘,他背着夏姜紧紧跟在陈谱身后,忍不住问道:“老陈,田豆豆究竟在哪里,再不出现张回可就要追上来了!”


  陈谱咬牙切齿地道:“我只知道出了城就往京城方向跑,至于那厮躲在何处我哪里知道?”


  谷雨欲哭无泪:“你奶奶的。”


  洪光跟在两人身后:“两位,不用担心。”


  谷雨大喜过望:“是了是了,我倒忘了问你,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你是田豆豆的嫡系,定然知道他在哪里。”


  “我从金陵一路跟踪至此,田豆豆在哪里我哪里知道,”谷雨脸色一僵,洪光显得很乐观:“田豆豆为人慷慨,阵前牺牲者,他可是准备了一笔大大的抚恤金,一辈子也花不完...”


  陈谱和谷雨同时一惊,夏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洪光道:“要是老子不幸死了,也没什么怕的,老子本就无父无母...”


  “闭嘴!”


  陈谱和谷雨同时嚷道,老者儿孙满堂、少年心怀希望,身后的银钱是他们最不屑一顾的。


  陈谱气得眉毛立起:“兔崽子,多说一句废话,老子杀了你!”


  洪光知道陈谱的能耐,见他当真生了气,尴尬一笑不言语了。


  “不好了,张回追上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队伍的最后范新城压阵,朦胧的天光下,只见一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人数有己方的三五倍之多,人人手持利器,面色狰狞,如猎食的群狼一般张了个口袋向潘从右等人兜了过来。


  范新城看得头皮发麻:“跑啊!快跑!”


  谷雨也看到了卷起的尘土,歇斯底里地大喊:“想活命的快跑!”


  众人吓得面无人色拔腿便跑,谷雨两手向后紧紧箍住夏姜,夏姜则两臂搂住他的脖颈,谷雨边跑边道:“死不了的,相信我。”


  “不成了...”夏姜露出绝望的表情,她一直扭头观察着身后的形势,己方老弱妇孺虽占少数,但是犹如木桶上最短的木板,直接拖累了整个队伍的速度,而对方则毫无顾忌,口袋在迅速形成。


  “接敌!接敌!”范新城嚎叫道,一道刀光在眼前一晃,范新城回手反撩,与身后的锦衣卫战在一处。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范新城围在当中。


  兵丁见此情景,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回救。


  厮杀声响作一团,兵刃交接之声回荡在逐渐明亮的山谷间。


  张回和廖文生各擎一柄绣春刀,上下翻飞,将挡在面前的兵丁砍翻在地。这两人是万历在锦衣卫中的左膀右臂,一主内一主外,皆是头脑灵活,武艺高深之辈,两厢配合之下,只杀得兵丁东倒西歪。


  小白见势不妙,几个起纵来到两人面前,话也不说伸手抓来,张回避开其锋芒,直向胡应麟扑去。


第八百七十章 单枪匹马 “田豆豆!”


  场间有不认识他的,也有认识他的,更有和他血海深仇的,张回和廖文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名高大的男子,一股凉意自头顶直窜到脚底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张回看向廖文生。


  廖文生目光呆滞,受到的惊吓不比他轻:“你...你不是去了石经山吗?”


  田豆豆嘻嘻一笑:“陛下怕你寂寞,让我下山陪你。”


  “陪个屁!”廖文生岂会相信他的鬼话。


  “这人谁啊?”任重大喇喇地走上前,萝卜粗的食指指着田豆豆问道。


  张回咬牙切齿地道:“田豆豆。”


  任重道:“你就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田豆豆打量着任重,任重鄙夷地看向张回:“这就怕了?”


  张回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他和廖文生对田豆豆的畏惧是骨子里的,闷声道:“你不知道他的厉害。”


  廖文生狠狠地道:“田豆豆,你太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了,今日你孤身前来,无异于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们弟兄。”


  谷雨张大了嘴:“果真一个人?”


  胡时麟被他护在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待看见田豆豆的面孔,气得火冒三丈:“就是这厮那晚将我掳了去!”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谷雨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田豆豆千辛万苦谋划多时,却在决战时单刀赴会,该说他勇敢呢,还是蠢呢?


  田豆豆却浑然不觉:“凭我一人足够了。”


  廖文生被他的态度深深刺痛了,那股深植于田豆豆身上的傲慢与蔑视令他憎恶,同时也令他忐忑,他狞笑一声:“那倒要看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田豆豆咂咂嘴:“你的刀不如我快,我的刀却不及任重。”


  “什么?”


  任重二字一出口,张回脸色大变,急忙挥刀向任重砍去,只是刀至半途,忽觉喉间传来一阵刺痛。


  当啷!


  张回的刀脱手飞出,他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自指缝间喷涌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任重,身子慢慢软倒。


  十余名汉子窜到任重身后,将他拱卫其中。


  对面的山匪惊呆了。


  潘从右和小白惊呆了。


  蹒跚着从草丛中爬起的齐全儿惊呆了。


  谷雨眯起眼睛,这才是田豆豆的手段!


  “大当家的...你,你们...”一名山匪看着任重和他身边的汉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任重叹了口气:“与虎谋皮,张回就没想留你们的性命,这钱是你们赚得的吗?”


  哗!


  山匪们定定地看着陌生的大当家,他们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戏谑,一丝阴沉,而这些表情从未出现在那个啸聚山林的土匪头子脸上。


  这个人不是我们的大当家。


  任重板起面孔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山匪们看看这厢再看看那厢,忽地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跑不掉了,锦衣卫早留有人手堵住去路,作为这场战斗的替罪羊,他们的命运是早已安排好的。


  嘶喊声、惨叫声又响作一团,山匪狼奔豕突,锦衣卫如索命无常,收割着山匪的性命。


  任重走到田豆豆身边施礼:“田大人。”


第八百七十一章 目标 即便幸存的兵丁加上任重的人马,人数仍然难以与廖文生的锦衣卫相当,但在田豆豆出手之前,廖文生却想要主动求和,在场众人没有不吃惊的。


  田豆豆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廖千户,要想走得远,就得看得远,做事情永远不是低头走路便可以的,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他叹了口气:“我下这一盘棋难道仅仅是为了胡应麟吗,如果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半年前我抓到他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得到了吗,为何还要千辛万苦将他送到金陵?”


  廖文生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被抽干,田豆豆玩味地看着他:“你与张回二人杀我朋友弟兄,踩着同僚的尸骨上位,我不杀你如何为死去的弟兄们交待?只是你自知罪孽深重,担心受到报复,所以终日龟缩在京,不肯现身,我杀一个张回又有什么用,若只单单杀他一人你还敢现身吗?所以廖千户千万莫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我的目标。”


  廖文生浑身一震,田豆豆收敛起笑容:“你两手沾满同僚的鲜血,为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弟兄,廖文生,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之辈,我田某人绝不会姑息。”


  “说得好听,你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搅风搅雨,这一路上死伤无数,难道就与你无关吗?”廖文生怨毒地盯着田豆豆:“想杀我,问过我手中的刀了吗?”


  他环视四下,胡应麟和潘从右仍在包围圈中,这让他在彷徨之中多了一份期待:“田豆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受死吧!”


  长刀一甩,径直向田豆豆扑来。


  与此同时,锦衣卫闻风而动,各舞刀枪扑向目标,包围圈瞬间收缩。


  任重一声令下,那十余条汉子加入战团。原先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这十余人不敢显示真实实力,此刻无需再装,手中钢刀虎虎生风,与锦衣卫短兵相接,战在一处。


  谷雨浑身是血,紧咬牙关,他右臂渐渐麻木,手中钢刀似乎重逾千斤,就连身后的胡应麟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小谷捕头,老头子命不足惜,赶紧跑吧!”


  谷雨咬牙道:“别说丧气话,咱们定能杀出去!”


  彭宇嚎叫道:“一定能杀出去...啊!”


  他的武艺在锦衣卫面前不值一提,此刻遍体鳞伤,比之谷雨更加狼狈凶险,谷雨一半为迎敌,一半倒要为他解围,三人且战且退,彭宇脚底发软,噗通栽倒在地。


  廖文生憋足一口气,短短一瞬连递数刀,田豆豆节节败退,直等到廖文生一口气使老,他忽地揉身而上,长刀横劈竖砍,快速、精准,仿佛那柄刀只是他手臂的延伸。


  廖文生接了几招,心中惧意更甚,耳听得身边锦衣卫惨叫连连,那任重所率之人皆是亡命凶徒,悍不畏死,廖文生引以为傲的京中精锐在出城后的第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铁板之上。


  他身形急转,忽地脱离战圈,身后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将田豆豆团团围住。


  小白一双肉掌忽左忽右,锦衣卫纵使手持利刃又岂是他的对手,只是每当他急欲突破包围圈,便会有几人直奔潘从右而去,小白不得不救,如此三番只气得他七窍生烟,任重身影一晃,来到锦衣卫身后,手起刀落,结果两人性命。


第八百七十二章 老子是捕快 胡应麟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下,眼前的一幕让他胆战心惊,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压力使他心房几近失守:“放了他,我跟你走。”


  谷雨急道:“不能去!”


  胡应麟甩开他的手,咆哮道:“他还是个孩子!凭什么为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白白浪费性命!”


  彭宇气道:“你也是个老糊涂蛋,老子是,”说到此处,双眼明亮,声调猛地拔高:“老子是捕快!”


  他声音清脆洪亮,第一次骄傲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尽管这一份骄傲带着背后的刺痛。


  胡应麟两手摊开:“小捕快,你一路竭尽所能,护我周全,老夫不胜感激,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慢慢走过来。”这句话是向胡应麟喊的,但齐全儿却紧盯着谷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谷雨手中紧紧攥着刀柄,凶狠地看着齐全儿,待胡应麟走到近前,齐全儿眼中杀机大作,忽地一刀劈下。


  谷雨吓得肝胆欲裂:“小心!”


  胡时真从一旁的草丛中窜出,一把将父亲推开,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胸膛划下,胡时真惨叫一声摔倒地上,齐全儿双目通红,跟身进步又是一刀,谷雨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后,刀尖自他下腹捅入,齐全儿的身体痉挛般地抖动,慢慢软倒在地。


  “时真!?”胡应麟跌跌撞撞地爬到胡时真身边:“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胡时真后背鲜血淋漓,他咬着牙撑起身子,面前的父亲苍老憔悴,浑身血迹,说不出的狼狈,胡时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角含泪:“爹,我想您老人家了。”张开手臂,将胡应麟抱住。


  胡应麟鼻子发酸,轻轻拍打着胡时真的后背:“傻孩子,爹也想你。”


  齐全儿的脸颊贴着土地,呼吸渐弱,生命弥留之际他想起了他的孩子,那个在别人眼中平庸的读书人,却被他和妻子视作珍宝的孩子。他知道他的孩子再也没有机会入京体会它的美好与繁华,被天下最顶尖的文人教诲,从而走上似锦前程,这是他至死唯一遗憾的事。


  彭宇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和谷雨一道将胡应麟父子搀扶起身。


  “你是?”胡时真抹了把泪,面前的少年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谷雨笑了笑:“我叫谷雨。”


  胡时真一怔:“谷雨...”


  胡时真欣赏地看着谷雨:“就是这位小谷捕头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你今日能见到为父,没有小谷捕头是决计不可能的。”


  胡时真定定地看着谷雨,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是陆诗柳挂记在心的人,是自己追求陆诗柳最大的障碍,同时又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胡时真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哥哥们,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还是尽早跑吧!”方才命悬一线,彭宇几乎吓破了胆子,忙不迭地催促道。


第八百七十三章 火炮 廖文生一怔,田豆豆向他招了招手,像很多年前在他手底下听差时,田豆豆不过是唤他去北司不远处那家熟悉的酒家吃酒,他缓缓地靠近田豆豆,田豆豆当真凑近了他,低声耳语。


  廖文生的表情蓦地变了,他瞪圆了双眼:“你,你...”忽觉小腹一痛,刀尖已深深没入肌肤,他呻吟一声,拼命地挣扎,田豆豆两手如铁钳,教他动弹不得,片刻后廖文生的脑袋枕在田豆豆肩头,停止了呼吸。


  三名锦衣卫吓得瑟瑟发抖,任重吐了口唾沫,钢刀举起。


  田豆豆将廖文生慢慢放倒在地,站起身环视四周人群,段西峰抹了把脸上的血:“师傅,半年前老七生受了这厮一刀,险些丢了性命,择日不如撞日,他的仇该报了。”长刀一摆,走向田豆豆。


  田豆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谷雨走上前将他拦住,田豆豆笑了笑:“谷雨,你若是想还我一刀,我闭眼受着。”


  “我不会的,”谷雨平静地看着他:“你那时是在救我,对吗”


  段西峰撇撇嘴:“你失心疯了不成他那一刀显些要了你的性命!”


  谷雨苦笑道:“那时我劫持皇子,已然犯了众怒,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恐怕不止是皇家,便连那些忠诚于皇子的大臣也恨不得将我投入大狱,明正法典。田大人那一刀,便是给皇子和朝臣以交代,他们即便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也不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穷追猛打。”


  田豆豆笑嘻嘻地道:“段捕头,你这脑瓜子跟你师弟相比可差得远了。”


  段西峰正要反唇相讥,董心五道:“别说废话了,事不宜迟,趁早回京才是正办...”


  轰!一声巨响在不远处的林中响起,大地剧烈地颤动,尘土迸溅。


  众人惊呆了:“怎么回事”


  硝烟弥漫,那刺鼻的硫磺味道让久经战场的田豆豆最先觉醒,他的脸色变了:“是火炮!”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仿佛是在回应田豆豆,头顶尖啸阵阵,炮弹落在人群之中。


  轰!


  “啊!”两名士兵站得稍近,被弹片削中,痛苦地倒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田豆豆脸色剧变,抢到路边极目远眺,只见天津方向尘土飞扬,尘雾之中隐见顶盔掼甲的骑士打马而来。


  “天津守军!”


  任重与洪光皆是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田豆豆。


  潘从右道:“明军是不是认错了人,待我分说清楚。”


  田豆豆拉住了他,脸色惊疑不定:“你还不明白吗,这支部队正是冲着咱们来的。”


  “什...什么!”潘从右这一惊非同小可。


  田豆豆看起来像哭又像笑:“这该是陛下的杀招了吧,没想到他为了将咱们一网打尽,不惜动用天津守军。”


  轰!


  又是一炮落下。


  彭宇吓得脸色惨白,嚎叫道:“还等什么,跑啊!”


  众人从恐惧中回过神,各自背起受伤的同伴,发一声喊齐齐奔逃,田豆豆咬牙切齿地道:“不可上官道,沿着山路跑,骑兵无法追及!”


第八百七十四章 悬崖 不过现在担心这些事情还太早了,得要等实时的票房出来之后,才能够知道结果,那个时候再采取应对的措施。


  “好了,别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以后都叫我白先生就是行。”白木说道。


  “不耽误不耽误,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我爸在京都那边负责新城区的抗体注射嘛,我爸想让我过去帮几天忙,他也想让我把抗体给注射了。”胡俊说道。


  “少主,您果然发现了这玉符中的秘密!”林振南有些惊喜、兴奋。


  这时王云浩两兄弟脸上一下又来了神采,激动的看着王千行,难不成自己爷爷还有底牌。


  他像是把所有的气机都聚拢了起来,一剑就朝着我斩过来,强大的气机倾泄下来,瞬间我的身体就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我从高空砸落到地面,气机翻涌,变的很是不稳定。


  所有人开始不淡定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看着中间的舞台处,一个个都在盘算,这尊神仙究竟得花费多少钱才能够请回去,如果请回去,人家又直接跑了,那自己怎么办


  可是江秋的手段繁多,还有幽冥紫火的存在,一般的人类筑基修行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狙击手你们怎么掩护的”被击杀三人的队长怒斥向了其他楼层潜伏的狙击手道。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金月仙鄙视的看着他那一脸欠揍的样,他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金月仙多么想胖揍他一顿。


  他没有说话,却不代表着颜舜华的这几句透露着恐怖信息的话语落到了虚幻里。


  三熊此时全部抱住必死的决心,一个个都没有说话了,只想等待死亡了。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尖酸的声音响了起来,话中的讽刺隔着几重山都能听得出。


  对于颜舜华这样一幅甩手掌柜的态度,云宣氏也只能够安慰自己,这是准夫妻俩互相信任感情深厚的表现。


  她一直木呆呆的。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总算明白,自己貌似变成了洪怡静。


  颜舜华愕然一瞬,然后便是微微低头,敛眉微笑,“这事儿你说了不算,要老天爷点头才作数。更何况孩子自生下来的那一日开始,便是注定了要一日日地远离父母,行走四方,又怎么可能永远陪伴在自己爹娘的身边


  正在唐寒叹气的时候,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拿起来一看,是杨颖打过来的。


  这边,柴家兄妹因为江逸辰等人开始了冷战,那边,乐如意等人却因为阿彩突然的乖巧而感觉到奇怪。


  乔曼的话又开始变得刻薄挖苦,路远舟闻言,却没有吱声,只是默默点上了一支烟,又开始吞云吐雾,烟雾袅袅里,乔曼注意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的眸底似乎有些淡淡的忧伤。


第八百七十五章 接住 话音未落,大石已自天而降,呼啸着砸向毫无防备的锦衣卫和兵丁。


  樊雪推门走了进来,见林晨穿着浴袍,躺在床上,不由愣了一下。


  极乐星君摆手,“你切勿大意,赤焰妖域正在激荡,那边正在厉兵秣马,大举进攻吴国,一路上很不太平。


  限制是,不许使用暗器,不许使用自创环境,朱竹清只能使用第三魂环的第一个特效。


  为首的是张海洋,他戴着一顶羊剪绒皮帽,穿着一身国防绿军装,个子有一米八,同样一脸骄横之气。


  当然,卢秉义不会听风就是雨,对宁夏的身份,他在脑海里也是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末了,岑夫子又道,“世情险恶,以后遇事不要强出头。有件事你怕还不知道,这次虽是你完成的任务,但陈坤得了首功,也得了一枚一等宝鼎勋章。


  凡明看到路风老实巴交的样子,想想是不是可以从路风这里探到一点有关龙秋烟身后神秘人的事情


  欧阳历看着爬在地上一脸忿忿不平,委屈的欧阳极,恨的牙痒痒。要不是自己就这一个儿子,真想一巴掌拍死得了。在家说也就是了,可现在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随便打个坐就能找到出口,这运气,不是主角都对不起她穿越者的身份。


  “咕,呕!”马红俊,就像一个红红的皮球,被苏神秀一拳打飞了起来,但因为苏神秀用的是巧劲,并没有受多大伤害,只是落到地上滚了一身尘土,发出了几声干呕。


  想到这,她心中有些怪怪的,觉得自己有些心神恍惚,但这不是她最为担忧的。


第八百七十六章 火炮 汤有亮一声令下,大乘教教众如潮水般冲上来,潘从右一行人如汪洋之中的一叶扁舟,对方武艺稀松平常,但在兵器的加持下,冲击力仍然不小,尤其是人数完胜,迅速将潘从右一行分割包围,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不少锦衣卫已在教众的包夹中受了伤。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大风大浪闯了过来,却没想到要在阴沟里翻船,况且这可不是阴沟,而是真真正正的人海。


  田豆豆忽地一跃而起,连续放翻数人,杀出一条缺口,风风火火扑向宋宪。


  身后教众见势不妙,一拥而上,谷雨斜刺里抢出,拦住去路,田豆豆对他的机敏习以为常,没了后顾之忧,刀出如匹练,身前再无一合之敌。


  宋宪面色微变,在汤有亮的护持下迅速向后方退去,田豆豆目眦欲裂:“贼子,休走!”


  眼看宋宪就要隐没在人群之中,田豆豆忽地旱地拔葱,一跃而起,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钢刀掷出!


  但见寒芒一闪,钢刀如飞火流星自教众头顶呼啸而过,径直向宋宪面门而来,宋宪可曾见过如此凌厉的手段,只觉眼前一花,再躲已是迟了,汤有亮眼疾手快,在他肩头猛推一把,宋宪一个趔趄,钢刀扎入前胸,距离心脏不过寸指,饶是如此宋宪也疼得痛不欲生,这一刀势大力沉,宋宪的身子被硬生生带出丈余,跌落在地。


  “大人!”汤有亮慌忙抢上前去,将宋宪扶起身。


  田豆豆轻飘飘落在地上,转眼间便被教众包围,刀枪剑戟迎面而来,田豆豆临危不乱,拳出如风。


  教众群情激昂,悍不畏死,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则取代了他的位置,田豆豆能耐再大,再想往前一步已是极难。


  谷雨气喘吁吁地道:“宋宪要跑了,怎么办?!”在他的视野中,汤有亮和段亮在教众的掩护下向东南方向的小土坡退去。


  田豆豆气急败坏地道:“凉拌!我哪里知道...”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炮响,弹丸在人群中炸开,轰!


  “啊!”


  “啊!”


  惨叫声响了起来。


  田豆豆和谷雨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发炮弹炸响,轰!


  惨叫声更加凄厉响亮。


  四周人群开始骚动,田豆豆眯着眼,目光在山野间搜索着:“那里!”他指着官道的前方。


  谷雨凝目看去,就在双方发生冲突的正北方有一片密林,官道转向东北,就在这密林边架着三门火炮,士兵正在飞快地装填弹药,三门火炮轮流射击,提供持续的火力供应,一颗颗炮弹落在教众、官兵、锦衣卫的身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嘶喊声此起彼伏。


  田豆豆和谷雨互视一眼,急急从潘从右和胡应麟的方向跑去。


  两人被小白丁临和任重三人推到一颗粗壮的树后,硝烟弥漫,鲜血飞溅。


  “德全!”木头趴在地上,踉跄着向躺在地上哀嚎的德全摸去,他半条腿已在爆炸中炸飞,裤管中鲜血涔涔,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木头吓得浑身打着哆嗦,手脚并用地凑到德全身边,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道旁拖去。


  一枚炮弹在身边炸响,锋利的弹片四散飞溅,在强大的杀器面前,传统的冷兵刃与拳脚功夫根本不值一提,人群扭曲、颤抖、挣扎,在木头的眼前绽开一团血雾,他呆住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 勇 极度的盛怒与极度的恐惧让木头爆发出较平日数倍的能量,第二次排箭射出时,双方不过十余步,木头故技重施,这一次却是主动匍匐在地,正在得意间,背后猛地传来钻心的刺痛。


  战场之上非同儿戏,弓箭队又不是傻的,木头为他的幼稚付出了代价。


  他迅速在地上翻滚,簌簌的疾风中,小腹和大腿各中一箭,奇怪的是他却再没感觉到疼痛,他嗨地从地上弹起,两手擎刀向那弓箭手便是一刀,那人吃了一惊,慌忙从腰间摸刀,手还不等碰到,脑袋已被木头削去了半个。


  刺目的血红教弓箭手迅速反应了过来,纷纷将弓抛在一旁,各抽钢刀将木头团团围住。


  木头只是凭一时急勇撑了过来,真论起武艺却也是稀松平常,他凶悍地挥出几刀,初时人家还懂得避让,几招过后便试出了他的成色,哪还有客气的?


  一时间刀剑齐上,纷纷攻向木头的要害,木头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左右支绌,险象环生。


  一名弓箭手绕到他背后,一刀扎向他后心,刀至半途,忽然头顶一团黑影袭来,小白终于杀到,足尖一点恰好点在他的太阳穴上,那弓箭手两眼翻白,登时昏了过去。


  木头大喜过望:“小白道长,你来助我了!”


  “哼!”小白脸都气紫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这不是找死吗?!”


  他口中埋怨不停,动作却毫不松懈,拳打脚踢,一众弓箭手纷纷中招倒地。


  三门火炮旁,士兵麻利地装填着弹药,火把点燃引信。


  嗵!嗵!嗵!


  三颗弹丸穿过炮膛,从炮口飚射而出,闪着火星子向依然拥挤的人群抛去。


  眨眼之间炮弹炸开,人群中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


  木头两眼赤红:“我杀了你们!”钢刀一摆抽身便走,径直向火炮旁的士兵砍去。


  那群士兵常年操作火炮,一个比一个强壮,见木头扑来,连忙各抽兵刃与木头打在一处,另有几人则抓紧这片刻功夫装填弹药,木头个头矮小,在这些高大的士兵前占不到便宜,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小白料理了弓箭兵,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见那些士兵不知悔改,一个箭步窜上去,两掌探出将人打翻在地。


  呲呲呲...引信冒着火花,那士兵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被小白一脚踢中小腹,骨碌碌摔进草丛。


  木头从地上爬起,眼见炮弹便要出膛,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蛮劲,忽地飞身而起:“罗木营没有一个是孬种!”用胸膛撞向炮口。


  小白惊得目眦欲裂:“不要!”两足较力,腾空飞起。


  生死一线之间,小白在半空中抱住木头,右脚在那炮神上猛踢一记,那火炮跳转了炮口。


  嗵!


  炮弹落在草丛之中,轰得一声炸裂开来。


  两人双双栽倒在地,小白紧紧搂着木头,木头带着哭腔:“我勇吗?”


  小白浑身战栗:“勇冠三军。”


  木头泣不成声:“比周二如何?”


  小白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旗鼓相当。”他把木头瘦削的身子抱紧,如果时光流转他也想这样抱抱周二。


第八百七十八章 祸患 铁蹄踏踏、战马嘶鸣、喊杀声、嘶吼声响彻在官道之上。
  牧非烟端起茶,突然想起了很久没见的他,四城收回,粮草下发,东城也收到了救济,听说掳了锦衣杀的少主,不知施天竹怎么样了。
  “胡蒙林,这就是悬空岛的秘密——乾坤倒置!我们只要下到最深处,就等于上到了最高处!从这里下到海底七十二族最深的沟虹族地,就可以在日出之时,出现在悬空岛的扶桑树下!”萧迪克道。
  片刻之后,孙耀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家刘景山的电话。
  亲了下,戴安娜大睁着眼睛,两手不知所措的推了一下,推开了。
  听到陆天星的话,白芷晴的俏脸‘刷’的一声变得通红,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上一次自己帮陆天星洗澡的画面,结果澡没洗成,自己还被陆天星给强吻了,这一次要是再进去,天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更别说再加上陆家老爷子了,两人加在一起,那就真的是举世无敌了,说不定到时候暴雨梨花针都奈何不了陆天星。
  这一丝灵魂波动虽然微弱,但却依然被薛晨察觉到了。身怀六彩感魂的薛晨,对灵魂力量的波动异常敏感。所以,在这一丝微弱的波动刚刚出现时,薛晨就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嘿,凭几道闪电就想挡住我?”看着那被自己轻易击穿的雷霆,上官青不由得放肆大笑了起来。
  这些人未必都听过黑刀门,但是天风帝国,却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泽盛叔叔解释说,叫岛上的人看住她,是怕她像她父母那样落水而亡;叫岛上的人不给她吃的,是怕岛上的人给她下毒。
第八百七十九章 圣女 山顶的人群哄地乱了,激烈的议论声像海浪一般扑向汤有亮,汤有亮板着脸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跳动声盖过了铺天而来的杂音,他提高了音量:“此獠不除,大乘不彰;此獠不除,教心难安。行刑!”
  话音未落,一把火在山坡上腾地燃起,火苗一窜三尺高,登时将宋天阳的身体笼罩在火光之中。
  “天师啊!”有的教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快,救救天师,没了天师我大乘教可怎么办!”
  “汤有亮,你大逆不道!”
  人群之中涌出数十人,尖叫着向土坡冲了过去。
  汤有亮目中杀机迸现,手下人立刻窜上前,手起刀落,将人砍翻在地。更多的人从人群中涌出,汤有亮变了脸色:“你们造反不成?!”
  他的声音淹没在呐喊声中,土坡前的混乱已经变得不可收拾。汤有亮的人马已齐齐聚了过来,拉成一条兵线,利用手中的利刃,下手毫不留情,试图弹压住眼前的局面,可是无济于事。
  正在焦灼之际,土坡上忽然出现了变化。
  平台已被熊熊燃烧的火势所笼罩,在大火之中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大火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秀雯!”一名教徒手指着土坡发出惊呼。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土坡上的变化,就连陷入冲突的两方也停止了厮打,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秀雯。
  秀雯身着一袭白衣,双手合十,微阖双眼,猖獗的火苗竟伤不到她分毫。
  火势渐渐熄灭,秀雯缓缓睁开双眼,身体腾空而起,长风浮动她的脸庞,秀发迎风飘散,白衣阙阙,旭日将她映照得金身法塑,直如神仙临凡。
  汤有亮即便知道内情,却也看得头皮发麻,扬声道:“圣女下界,众教徒还不跪迎!”声音尖利,带着一丝颤抖,当先跪了下去。
  教众亲眼得见神只,心中再无怀疑,纷纷跪倒在地:“恭迎圣女!”
  “恭迎圣女!”
  山顶上众教徒匍匐于地。
  “恭迎圣女!”
  山道上众教徒匍匐于地。
  秀雯的瞳孔被旭日光辉填满,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漫山遍野臣服的教徒。
  “刀下留人!”兴善寺中一声喊,寺门大开,大队身着戎装的兵丁抢入寺中,向大雄宝殿旋风一般扑了过来。
  张回缓缓放下刀,与青堪对视一眼,却见青堪茫然地摇摇头,张回冷哼一声,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走在最前的一员正是谷雨,他一眼便瞧见小成等人,再看殿前鲜血淋漓,血泊之中一人正爬起身子,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胡应麟。
  再看张回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急急抢入人群,缇骑迎面上前阻拦,谷雨放声大喝:“江南道巡察御史奉命查案,谁敢造次?!”
  那人便是一愣,谷雨趁此功夫绕过他,一个箭步窜上台阶。
  彭宇见到谷雨,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委屈,眼泪夺眶而出,他垂下头,手背抹了把眼泪。
第八百八十章 两马 现在的昆仑战舟,正沿着一条隐匿在地脉深处的灵石矿脉,一路向前,孙丹灵觉着这条矿脉不同于其它,不是垂直向下,而是如同龙游大海,崎岖盘绕甚是奇异。
  琳琳和庞清还有张茗看到这里,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们只看到侯爵一闪,那些被琳琳推到地上的东西,都原本停留在了原地。
  一直看到,许姨带着离茂进到了101房间,他们才相信这些人就开始议论起来,离茂听着他们的议论。
  荀彧何等样人?他不但聪明,而且很敏感。他觉得他必须知道幕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相比较如今,古修行界的修士可谓涉猎极广,这对他们修为的提升或许帮助不大,但是却是其在某些时候保命或者争夺机缘的关键。
  使得白森也是瞬间被其这含怒一击打的一趴,这一下也使得白森的身体一下子陷入到僵直之中。
  剑门关之门缓缓开启,典韦的大嘴也渐渐咧开,笑的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张元昊咽了一唾沫。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莽枯牛蛤的杀伤力,谁能想到,它腹内毒气的威力竟然这般强悍。
  忆真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她猛然转过头,一只恶鬼正坐在忆真的车后座上,伸出手,就准备向着忆真的脖子掐去。
  富士山其实是一座活火山,营养丰富的火山灰让山脚下的植物长得格外茂盛,然而当地的人并不知道火山这个概念,只是每隔几百年喷发之际,东瀛人便说这是八岐大神在发怒。
  等到被空姐叫醒,甘敬在满足她的合照请求之后就开始了一轮换装。
  “介个嘛,大家也是需要适应的。”谭山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容,示意阿甘拿着茶杯跟自己去房间里聊。
  近距离看节目和通过电视看节目有时是两种不同感觉,就像演唱会到不到场去听那样类似。
  随着京娱报面对面的专访发回国内,得到甘敬联系方式的记者一下子多了起来。
  “唉!紫萱你后悔进入赫连宗么?”月宛儿每次来看冰紫萱都感觉很伤感。
  虽然周炎一再跟叶浩轩说,他们家的房子多的是,可以随便住,可是叶浩轩却是并未答应住进他的家中。
  从炮兵观测员计算出来给他汇报,这边的山炮又要落地准备,一分半钟的时间差,已经足以让日军的山炮又重新溜了。
  本来如果没有莉莉丝这事,林风和维托利都说好了,但是莉莉丝偏偏上来横插一杠子,还强调说海界人都是爱好和平的,好吧,林风暂时相信,不过如果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对,那海界就得承受欺骗他的怒火。
  数十道凌厉的剑芒,一道比一道犀利,全部砸在了银色屏障之上。
第八百八十一章 你是谁 谷雨架住朱胜的刀,朱胜恶狠狠地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在他的情报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但偏偏就是此人坚韧得如一块石头,将他势在必得的追捕变得如此狼狈。他身形高大,比谷雨高了一头不止,两人近得呼吸相闻。
  谷雨不发一言,抽刀便走,追着胡应麟仓惶的背影去了。
  “休走!”朱胜气怒攻心,一边追一边喊:“胡应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莫做困兽之斗,害了他人性命!”
  “呸!”胡应麟费力地迈动两腿在林中穿行,一......
  容紫荆跟容诗棉在紫荆村创办公司加农户紧紧相连,容诗棉乐得合不拢嘴。
  无妄魔尊的嘶嚎,是歇斯底里的,满异空间乱窜,再寻破解之法。
  秦墨往后退了几步,刚要转身,谁知道就看见面前朝着庄园大门驶来的几辆车子,最前面的车子停了以后,苏卿寒从里面走下来,身上还是黑色的西服和白色的衬衫,头发是流行的亚麻色,薄唇紧抿,眉心微皱。
  阚大力是汽车司机又能施展山雀功和铁砂掌,关錦璘想借用阚大力的车辆和武功联系上玛利滨子。
  “难道是因为龙巢中各种力量诡异混杂,所以影响到了我的秘术?”他嘀咕了一声,摇头离开了。
  张扬忍不住的回头再看,他却惊讶的发现那只蝴蝶又一次起飞了。这一次起飞比刚刚熟练多了,它绕着发光的吊灯盘旋飞舞,似乎很享受这样沐浴在光明中。
  独孤求败往高台上一看,一个身穿黑袍的少年已经测试完了,走下高台。
  有的上下摆动,有的忽高忽低,更多数则是成螺旋状缓缓转动,针尾颤动间,隐隐可以看到有白雾翻腾。
  玛利滨子躲闪着松井权宜的追逐气喘嘘嘘叫骂着:“松井权宜你个畜生,就不怕朝香宫究彦王派人剥了你的皮;松井你要明白,玛利滨子可是天皇陛下钦点的人;谁也不能侵犯!”玛利滨子危急中抬出天皇的威势。
  玄帝虚影抹了一把脸,全特么的口水,被这一嗓子,嚎的一脸懵逼,看叶辰的眼神儿,也斜了不少。
  “怎么?你难道还想把你的身体献给我不成?”胡途开了个玩笑。
  接下来的几天,李子涛和玛丽带着家人走遍了纽约,他们去看了帝国大厦。
  这场相亲是由胡途的同事安排的,本来他不想来,因为他一无所有,没车没房还没钱,但结果还是被强行推了过来。
  白罗刹开始运转功力,想要尝试吸收空气中的压力,可是空气中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与醇厚,她的吸收非常的缓慢,但也让她轻松了一点。
第八百八十二章 用膳 石经山,禅房。
  车子慢慢驶进徐家汇的豪宅区,闹中取静的地段,寸土寸金,这里的房子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楠西左看看右看看,这蜿蜒的水泥路比她家门口的大马路还要宽阔整洁,家家户户都有独立的围墙和庭院。
  当然了,张天生也知道这样子的伤害是没有办法要了这个老头的性命的,这个老头的真正强悍地方其实不是在攻击而是在防御,他既然能够活到这样子的岁数还没有行将就木,那肯定是有他的养生之道。
  想到这里,金镜到道人笑容满面,脸上的煞气一扫而空,一颗清静无为的道心因为兴奋过度,起伏不定。
  一时间,我也没有心思去看她的屁股了,赶紧把她的束腰解开,然后是薄袄的扣子。
  秦明一击无功,却激起了这个山魈的怒气,只见这个山魈抡起双臂,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一样,张牙舞爪地朝秦明扑来。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轻吐了一口气,还好这并不是真的。
  长此以往下去对宗德百害而无一利,苏无道这番话让苏晨心里暗暗倾佩,父亲就是父亲,简单的一句话却将大家的优缺点以及日后成长方向都点了出来。
  杜副主任被叶修义正辞严的话语噎得出不了声,只得摇头悻悻离开。
  此刻的飞艇离地几乎十几米,地上的一切对三人来说都还是清晰无比的。教堂外面,一个整齐的方阵严正以待的守候在那里。
  这里全部的幸存者都龟缩在张天生他们的宿舍大楼中,将近一千的人数,本来有接近两万的,也就是说几乎只存活了百分之五,还不排除那些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聚变成丧尸的人。
第八百八十三章 梦 好在卓不凡剑法通神,硬是凭借一只柳条,抗衡左非白,丝毫不见弱势。
  结果公布的那一刹那,整个比赛场地内所有人都惊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那个男孩兴奋的和身边的同伴抱在了一起。
  他们有的因为祸端而死,身上有着各种恐怖伤痕,有些是自然死去的,看上去面容比较苍老。
  就在凌雨和太子,对着眼前的宫殿指指点点的时候,鬼王塔拉感应到闯入者的气息,直接就使用瞬移来到此处。
  儿子这么懂事的想法,连昕又滋生了几分安慰,她只能先是简单给儿子透露点情况。
  “你能肯定他不是老五易容的?”池上慧子说话的时候,已经示意蹲守的人直接行动。
  若是说,仅仅是想要杀了他们,虽然很让人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异想天开白日梦算不算一项天赋?难不成正是因为许蓝芯的这种自我催眠式臆想才触发了这次的任务?痴心执念太深,刻骨铭心至死不悟?
  猪八戒先是一惊,然后就是哭丧着脸,他是完全没想到,这番劫难明明已经过去了,自己还得厚着脸皮去请那只猴子。
  真的年纪大了不能跟年轻比,一想到上楼梯她就头疼,每一步都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似的。
  “我能炼成三品丹药了!”二狗看着丹炉内的四颗三品丹药,用力擦了擦眼睛,旋即露出激动的神色。
  虽然知道夜祭走这么慢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但赫连对夜祭的另一个做法却有点难以苟同。。。
  而只有他们之中的极强者,在接引人,也就是那些邪教徒的指引下,才能够来到这个世界。就算如此,他们“开门进来”的时候也是很慢的。刚刚邪神艰难地迈出自己的腿和手就可以看得出,他在这个世界是由多困难。
  “大哥,你还要是还没好的话,我们今天就葬在这里了!”吕天明气极说了一句,明显对皇甫奇不满,此时他甚至有些后悔和此人同行了,被无辜牵连。
  随着那句誓言,嗡,骨矛凝结,在一瞬间就增强到了二十米长度,两米粗细,陈辉仅仅拎着就无比费力了,还是两把同时,更有第三把第四把也在不断凝结。
  如果吕天明知道这俩人的想法,一定会吐血,自己竟然被当成剑宗的人了。
  钟盛鑫把药给抹上,抬头,却对上安暖一双泛着晶光的瞳孔,漂亮得像两颗水晶,不忍碰触。
  天空依旧是讨人喜欢的蓝色,范筱希回到公司,对于公司里的人,她已经寒心了。
  八条尾脊如巨网般罩下,林羽琦拼命了,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救人,可他不是我的对手,无论是原本的实力,还是我此刻狂的杀戮意识,更有对妖武更‘精’确的‘操’控。
第八百八十四章 道理 她只需要施展一些神迹,就能轻松从麾下信仰位面中,召集到足够多的虔诚灵魂用以转化天使。
  在火晶位面的雇佣战争中,虫族虽说损失了三万多的低阶战士,但是收获的能量矿石与资源财富,足以弥补它们的损失。
  “够狠,老子喜欢。”那肌肉男并没有被这一酒瓶砸晕,反而更加兴奋起来。抬脚就把邓超踹得飞了出去,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储存的干肉都被消耗完,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火焰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夜阳也只能茹毛饮血,生吃活嚼,补充需要的基本能量,可在这时候,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进餐。
  “哼,你到底想干什么!”店长冷冰冰的说道,一股力量慢慢从身体涌出。
  “还是我来吧,我拖住他,你带队进门。”方泰吉掏出一副金丝手套戴好,这手套乃是他应敌之武器,唤做七星挽月手,平日遭遇强敌方才佩戴,可想而知,方泰吉此番已将邹奇识作对手,并无托大。
  同一时间,就在陈潇离开这一片虚空的时候,八万里虚空之外,一处白云之中,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眼神变幻不停。
  他们之中不乏远古大能的存在,作为惩罚,他们的修为被禁,却每天要承受这里的苦寒。
  林羽呐喊着,一只手狠狠的抓着鳞片的缝隙,另外一只手则是攒足了劲,雷霆万钧的直接掏进了鳞片之中,就如同进入水泥之中,不废任何的力气。
  不过听黑龙的语气,似乎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存在于神界的珍宝,却意外流落到这里。
  只不过叶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夜晚,他也没有能够一觉睡到天亮。
  和他对战的则是顾黎,以及一些大陆强者,正是之前打算寻找裴尚君的那些天才。
  “诺~!”张磊斩钉截铁的回答,转身出去安排士兵的安全问题。
  “我叫亚东,大哥,你真的是翼人吗?还是你现在是人类异变的模样?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对于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种族,亚东内心里面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此时两只漆黑的双眸很是期待的看着翼人,等着他的回答。
  江福生神色不定地扫了大家一眼,见大家都不吭声,也只好闭紧了嘴巴。
  此话一出,顿时三位姑娘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理仁,明显一幅你不说,我们就吃了你的表情。
  “这是海岛,不过我总感觉有些不一般。”就连狼宏翔也是凝重起来,这海岛给他一种阴冷的感觉,就如同是死气弥漫,没有半点生气一样。
  更恐怖的是,隐约之中,他们仿佛都听到了宛如妖魔发出的吼叫声。
  “什么?我前天看了一下午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声东击西,真是太狡猾了。”韩志军有些感到失职的说道。
第八百八十五章 祝福你 胡明志撕破了脸,摆明了不给卫生部面子,反正他要是赢得了比赛,就会成为中医学会会长,他要的是这个面子,而不是其他。如果这个时候还搞一些虚情假意的表面工作,那连竞争的资格都失去了,还怎么谈其他?
  行医几年,倾城明白,养病就像一场战役,不光病人要上战场厮杀,陪护的人更要陪同病人一起上战场。
  永久一看信就明白是高顺兄弟回来了,不由得在心中苦笑。给杨松救了急当然好,可是也打乱了全盘计划,看来很有必要在每个将领身边都要配上一个杨雷的眼线,好让苍鹰帮着传信。
  无为这次选择的赌场是拉斯维加斯著名的威尼斯酒店,在国内的时候他就对这个驰名世界的赌场非常向往,他一直想体验一下在人造天空下赌博的感觉是怎样的。
  “好了,都不要闹了,他们是跟你开玩笑。”无为笑着对阿仑说。无为很佩服罗伯特说的话,虽然很深奥,细考虑一下的确非常在理。
  “岩岩你们已经提前来了?”无为陪着笑脸说,他猜想杨岩的心里肯定是憋着火。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激斗已过百招,典韦始终无法靠近张飞身前,而张飞也难以刺到典韦半尺之内。到后来典韦身法愈加迅疾,一团黑影绕着张飞滴溜溜乱转。
  数十名悍不惧死的乌桓人平端着长枪,嚎叫着朝关羽冲来,几十支长枪汇集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林,妄想着从关羽这里打开一条逃往生天的通道。关羽的嘴角再次聚起一丝丝的微笑,无尽的不屑从眸子里倾泄而出。
  听完永久的话,魏悠气得说不出话来。刘虞对胡人的赏赐,大多是涿郡提供的,本以为是拿钱买安宁,没想到被永久这么一说,倒成了投敌卖国了。永久看了看生气的魏悠,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
  “还能怎样,就那样呗,有你的情郎在,你觉得哥哥还有希望吗?”木寒秋忽然突兀的说了一句,让木婉秋心头一愣。
  “算了,先不说我的事了,我们来聊聊你的事。”魏一一把话题转移到顾安心身上。
  穆菱不禁在心里摇摇头,这些人是拼着头也不想待在家里享清福的,也不知这名利场到底有什么好追求的。
  他决定要把拆迁分到的六套房和一个门面弄成民宿,放到Arbb一类的地方。
  极品刑具一时半会儿是造不出来,但杨永忻的教化工作还要继续。登徒仍是爱答不理,见招拆招,前三道大刑不仅没用上,反而是杨永忻被打成了猪头。
第八百八十六章 富足 “谷雨!”董心五火冒三丈,见谷雨讪讪地边笑边后退,气得他脱下鞋子,谷雨见势不妙,步周围后尘撒腿就跑,董心五气得鼻息咻咻:“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好了好了,开饭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师娘打圆场,手中的托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众人在院中团团围坐,谷雨悄声问夏姜:“怎地不见陆姑娘和胡公子?”
  夏姜白了他一眼:“冒傻气,胡大人刚从大牢放出来,人家不得好生伺候着,再说陆姑娘的点心铺子重新开张,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恐怕一时半会你见不到想念的人了。”
  语带调侃,谷雨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话了。
  夏姜将一颗虾仁夹在他碗中,轻声道:“我做的。”
  谷雨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内心忽然被填的满满当当,他整个人松弛下来,右臂的伤口见好,虽然略有沉重,但不影响他拿起筷子:“那定然是好吃的。”
  那边厢大脑袋和彭宇已经划起了酒令,安生虽然不懂,却凑起了热闹,娇娘两眼追随着幼女,吴承简和赵显达秋后问斩,恶人得到了惩罚,母女两人崭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周围和段西峰自然也不肯示弱,与潘从右等人频频举杯,席间由热络转成热闹,夏姜将季安抱在腿上,季安指,夏姜夹,两人配合默契。
  谷雨被灌了不少酒,两腮酡红,两眼笑眯眯地看着季安和夏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门外忽地响起敲门声,谷雨跌跌撞撞地站起,拉开了门,门外是一名年轻的捕快,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小谷捕头,金陵来信。”
  谷雨将信封接在手中:“我的?”
  年轻捕快道:“第二封了,怕误了您的事,特意送了来。”言罢告辞离去。
  “第二封?”信是白小小寄来的,他打了个酒嗝将信封拆开,取出信瓤细看,酒意一下子全醒了,他回头看向饭桌,灯影下所有人都在开怀谈笑,却独独不见董心五的身影。
  他快步向后院走去,后院中没有亮灯,四下里黑漆漆的,他放慢了脚步。
  呜咽而又压抑的哭声传来,谷雨定定地站在门口,泪如雨下。
  他悄悄地向后退去,站在阴影之中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良久后用手背匆匆抹了把泪,两手粗鲁地搓了搓脸,换了副表情,眼前忽地一花,便见一个人影一步三晃地向茅厕走去,谷雨心中一动,向那人快步走去。
  大脑袋放了水,顿觉一身轻松,嘴里哼着小曲系紧裤腰带,回身便见一人戳在身后:“妈呀!”吓得魂飞魄散,待看清那人相貌不禁皱起眉头:“怎么是你?”
  “王兄,辛苦了。”谷雨看着他。
  大脑袋今晚喝得尽兴,脑袋晕晕乎乎,一说话酒气迎面而来:“不辛苦,保护夏郎中是我应该做的。”
  “你为何要如此竭力护她?”谷雨不动声色地问道。
  大脑袋眼睛眯起来,语气变得不友善起来:“你想知道吗,我偏不说。”
  谷雨淡淡地道:“你那日在官船上与彭宇闲聊时曾说过曾在山上过活,绿林道走南闯北的多,只有一类人才会居住在山上。”
  大脑袋心中一凛:“你想说什么?”
  “山匪,”谷雨目光变得锐利:“夏郎中老实本分,唯一与山匪有瓜葛的便是去年被掳去朝天寨,而王兄又是本地人氏,这件事未免巧了些吧?”
  大脑袋浑身一颤,断然道:“你说错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更夫 碧霄神色急迫,走向前想抓周舟,下意识地去抓周舟的咽喉,动作又停顿住。
  “回去告诉你们族里,一切都是你们族里咎由自取,如果洛族执意要找我云凡麻烦,那尽管来便是,我云凡全部接着。”云凡话语平静,但骨子里的傲气,还是流露出了他不会向任何强势低头。
  豪门张府之前拥戴十三爷夺嫡,之后遭受到极为重大的打击。正因如此,天下人人皆知张府和当今天下李乾坤的仇恨。
  “云凡可比不上明格族老的自大,想来,明格族老正是因为自己是洛家的族人,所以才会如此的目中无人吧?”云凡讥讽道。
  但当米凯尔一剑穿透了一名还在捏法诀、准备开大招的天仙头颅,她附近的修道者立刻心生惧意。
  太子府的卫兵在厮杀中已经死伤大半,方子明和瓦诺等人俨然成了守护太子府的最后一道防线,宁王是好武功之人,见此情景忍不住挺剑加入战团。
  到了目的地后,黄、红两位老大哥问唐海要不要去剧组酒店住,毕竟这次飞行唐海没收钱。
  玄都继续说着,像是在对周舟讲课,周舟在一旁听着也有些领悟。
  清野熟练地进行着茶艺步骤,房间显得很安静,只听到茶具微微相触发出的响声。
  既然玄清山已经说了他们没办法,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出手试试,起码亲眼看到那毒是什么,心里才能有点谱。
  但他用的却不是手上两柄短刀,而是掷出一个轻飘飘、看来没什么杀伤力的物件。
第八百八十八章 打架 日上三竿,白纸坊板床胡同,谷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来了来了。”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苏念安有些莫名,绝对不会是秦慕宸,难道是尹碧蔚?
  罗重此行的目的,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平息事端,另外一个就抓到这种挑事的人,然后让对方说出是受谁指使。现在终于一个,罗重心中暗喜,可是眼下,还没能动手抓人,只能让人记下来,等事情结束,再动手。
  待他与戏志才分别观看一遍上面的内容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迎宾把三人带到了二楼东面的一张靠窗的桌子,为三人倒好了茶水,然后躬身而退。
  哇,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将今天早上吃的和昨天晚上吃的今天早上准备拉的一起呕吐了出来。
  再说姚淳,在与兰仲天通话结束之后,脑袋都有点大,脸色变的阴沉的很。
  两个不同的声间,从一脸怒容的薜仁和一脸气愤的华高普嘴里同时喝出。
  见仁时吾知道叶之魁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原本火气就大,已经发了好几通脾气,当然不敢再进去,想了想,派人去通知盛惠颐。
  秦慕宸掀开被子,躺倒床上,苏念安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沉重。因为她知道,要是她伤心,他也会难过。
  难怪李氏要下如此狠手,再没有比一个美人看着自己面目全非更难受的了。
  她急急收回心思,强行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少爷怎么可能喜欢她?
第八百八十九章 赌 贺秀秀柳眉倒竖,恼火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因为西域联盟总城这边,采用了强大的先天灵宝镇压,是不允许有传送级别的空间震动的,而按照时间来说,军师脱离的时间还不是很长,所以说,军师一定还在总城里面。
  过了没多久,马车便停下来了,楚遥偏头掀了掀帘子,外头的景象让她微微怔了怔。
  我眼瞅着一惊,赵家那片断壁残垣处,还齐刷刷的列了几个帐篷,不多,这一眼瞅去也就**来个,赵家一众,这百年一大家子人……难道,就剩下这**帐篷的人?
  萧禹和秦元虽然都来自三等公国,但论国力,它们其实不如占据地势之利的圣泉公国,这就使得他们不得不看到一些其它的问题,为了这样一个不能说是十拿九稳的驸马,得罪一个二等王国的是否值得。
  冷家,有属于自己的杀手组织,里面高手众多,之前死去的蓝山不过是银牌杀手,上面还有金牌,以及钻石杀手,随便派出其中一个,林风非死不可。
  我也顾不上沈梦瑶有些幽怨的眼神,赶紧就撤退了,这只来了一次,我们都变成师兄妹了,万一要是多呆一会,沈道子一时脑抽,给我们再进一步,那我不是完蛋的节奏?
  如果许一飞以一种超越人类医学认知的方法活着呢?就算他骨头断了,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受到太大的影响,相反可以像没事人那样活下去,是否就可以略微解释所有怪事的发生,并非想象中那么不可思议?叉斤豆血。
  “等到打仗的时候,少爷你只需要抢了她的风头,让她知道会打仗的人不只有她萧静茹一个,到时她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了,说不定她还会因为倾慕少爷你的风采而投怀送抱。”钱进一脸谗笑的拍马道。
  “无事,也是我之前考虑不周,这些事其实之前我便应该告诉你的。只不过,当时你初来帝都,不知深浅,在这上京城,盯住这些财宝的人可不占少数。”萧远山并不如何在意的道。
  虞氏本以为,常嬷嬷来闹了这么一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竟然只是开始,南忠公下午很早就回来了,脸色异常难看。
  感受到此,他们不由对正在飞速接近出口的李玄峰多看了一眼,没想到此人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
第八百九十章 英雄会 紧接着,金光符咒一圈圈缠绕在玲珑宝塔上,像是一头巨龙般发出阵阵嘶吼。
  陈家,在南城,能有几个陈家?除了那个一直盘踞在南城的巍然家族,你还有哪个家族能够自称陈家?
  只可惜这一切都被陈青阳无情打碎了,所以他对陈青阳可谓是恨之入骨。
  据传这八柄神剑,自上古时代就传承下来,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尤其是中间那一柄古剑,名为“浩天神剑”,乃是历任宗主才能够掌控的神剑,是由一块上古天石所铸造,具有毁天灭地之威。
  不一会,便见一人从空而来。此人身穿一身黑衣,面上戴着一副黑色的面具,全身露出一双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更是令人感到恐惧。若不是戴凛然在这里,恐怕很多人都会认会来者极有可能是邪修。
  “我来为你加一把力!”神农赶到众人身后,化身为一颗参天大树。大树树冠朝着众人洒落下星星点点的荧光,荧光附体,当时大家就觉得身负无穷之力。
  “所以你才让我忘记自己的身份,跟那些普通的修士一起苦练?”朱刚烈觉得自己有些懂程昱了。
  恐怖的冲击波瞬间朝着四面八方卷席而去,将方圆数千米内的山脉全部震得崩塌,连绵不绝的山脉,伴随着一声声轰隆巨响,倒了下去,瞬间便化为了无数的碎土以及齑粉。
  “他想找白玉京!”那声音犹豫了一下又道。听到白玉京三个字,神秀奋力地挣扎了一下。可是没等他再动,程昱脚上的力气又加了一分。
  焱寂城骷髅头眼眶中那两团炎红色火焰突然燃烧的更猛烈了些,而后迅速抽刀,同时也抬起白骨森森的腿与秋寂空扫向桐儿的腿碰撞在一处。
  “站好。”把驴子准备蹭胸的脑袋推开,风华艰难的从石床上爬了下来。
  想到这里忍不住伤心,嘤嘤的哭起来,好奇心害死猫,她就不该出来跟踪褚昊轩。
  “怎么,如今十三弟也喜好娈童?”一句话,生生让耶律辰面色骤变。
  “大师姐,我的道号是至圆……”至圆师弟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朝着花未落无奈道。
  冯素梅没有答话,反而慢条斯理的把单据重新收拾好装进了包里。
  蕊儿凝思沉思片刻,随即抬头对安铁儿道“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姜丽云扯着韩尚青往一旁走了走,怕她的嗓门太大影响了里面正在休息的艾茉莉。
  马车里,顾念兮扬起天真的脸,盯着秦方看了许久,很是连连不舍。
  元帅说罢,就潇洒的离开了,根本不给贾忠义一分钟辩解的时间。贾忠义看着摇摆的办公室门,擦了擦额头冷汗,在他还是元帅的老师时候,就觉得元帅深沉的不像是一个孩子,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怪物。
第八百九十一章 生计 叶凡没有磨蹭,他伸手将那明悟茶叶取出,然后放在了老者面前的桌子上。
  三福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酒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该被人羡慕的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莫非真是上天报应,不是,不是,是董鄂妙伊抢了她的风采,是她手中的权利不够多,若是能像八福晋?
  那孩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还没有仔细看过阿玛额娘,就这么没了,也好,省的心生挂念。
  这么一分析下来,刚才疯子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他至于这般怕陆续吗?
  但基于一个男人最基本的道德,她把第一次给了他,而他却要看着她嫁给其他男人。
  潘辰缓缓跟着车队走在村落之间,这些人的目光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完全不同于印象中的火影世界,反而更像是恐怖的食人族一样。
  在过河的推动下,潘辰的身影冲到云层周围的两具恶魔尸体的后面,斩下了千秋的寒光,一闪而过,两具恶魔的头倒在地上,潘辰则趁机来到云端。
  朱棣对着李兴微微抬了抬下巴,李兴点点头,便回身扬手给了朱颜血一个巴掌,直打得朱颜血那没受伤的半张脸立即红肿起来,嘴角鼻孔也都往下流出血来。
  红褐色的饭桌上,花瓶里的百合花从酣睡中醒来,慢慢伸展开白色的花瓣。
  剩下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干嘛,趴在桌子上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洒在屋子某些角落,偶有几阵清风荡起窗帘。
  “我得跟我们老板证明一下我自己,要不然我他妈还得当一辈子保安……”韩回头解释了一句。
  王彦下到一楼,进了浴房,屋内满是温热的水汽,王彦将衣服随意丢到门边,这套衣服是不能再穿了。
  楚局长的事,再次造成了北园政府人员的高级重视,派了不少警车来回巡逻,以此来打击黑社会的嚣张气焰。
  啪,陈天一把合上,脑门一头黑线,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了药材铺了?
  由于我们几个上次把这个游戏厅基本上砸的没了模样,所以杜现阳花了大价钱重新装修了一番,游戏厅里面无论是摆设还是游戏机全都换成了新的。
  我等了一会以后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缓缓的动了汽车开回市区。
第八百九十二章 道别 掌柜撇了撇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等路修好了,咱们再来也不迟。”
  她要杀死董建,这不光是为了董建占了她便宜的仇,她也向杀死董建后,让单韵和苏傲雪有一个新的生活。
  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阿薰和冬海这对青梅竹马搭档马上又像昨天那样来搭话了。冬海还是老样子,一到琉星面前就扭扭捏捏镇定不下来,不是差不多该习惯了吗?
  这一次要拜的人有点多,除了唐风的父母,夏火的爷爷,欧阳雪的爷爷欧阳易外,还有宋灵灵的父母。
  “我可以吃点别的嘛。”辛依低声要求,她牙口还是挺好的,一点都没有伤到。
  广济堂的公寓已经建成,众人都搬了进去,就算平时不住在那里,也各自占了一个房间。
  唐三爷是个长情的男人,唐家男人对感情都执着,这点许婧熙很清楚。
  只是——这一刻孤枫并没有激发青龙血脉,引动龙鳞覆盖左臂,爆出最强的一拳。
  “保家仙,你就别说了。”看到苗雅萱难过的脸色惨白,娇软的身子颤抖着瞬间变冷,董建赶紧冲保家仙大声吼道。
  是妖兽的本能,还是真如他自己所说,狂飞仅仅是一个傀儡而已。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心里就是有这么一份笃定。
  宋时含笑摇头,自信地教育他:“你这孩子就不懂怎么搞好婆媳关系。你看你自己,当初跟祖父硬顶,又要挨数落,桓老大人每每看见我还总觉着我拐带了他的乖孙儿,心里憋屈,这哪是健康的家庭关系?
  米香儿摇了摇头……虽然现在自己处境堪忧,可是丈夫就在身边,她却觉得格外的踏实。
第八百九十三章 馨园浴堂 “既然手机不能用了,那你们来看看这个吧。”这次说话的,是一个40多岁的重点肥胖大叔,叫徐善御,而他的职业,是某高级酒店的大厨,在这次任务中,可谓是先天就占据一定的优势。
  “见笑,见笑了。如此评价怎敢与他知道,那不是有损人家的才情吗?”韩林儿有些脸红的说道。
  “o~真是的哥哥,别揭我的黑历史。”洛天依鼓起腮帮子把自己整成一个包子脸。
  班大师等人此时也是从内屋走了出来,看着一脸焦急的丁胖子,纷纷皱起了眉头。
  国内的战队,这个时候在频道里面则是一片喜气洋洋,各种各样夸誉的话语都在往沈洛跟错觉的身上砸过来。
  陆飞听她话里满是抱怨,正准备再问的,这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再好的计划若是不考虑周全的话,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就是一个不攻自破的计划,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萧凡和阿杰也赶紧过去看了看,果然,阿拉斯加真的就在通过隧道的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出现在大荧幕上面的,是沈洛之前开着吉普车在海边寻觅的情况,当时解说们还觉得沈洛绝大概率是无路可走,还觉得这样的画面稍微有些惆怅。
  最后血灵枪全部悬浮在湖泊之上,武阳上前,并没有握住血灵枪,而是端详起来。
  凤霄霄回双骑营认真思考如何给凤宁和南宫茹办一场永世难忘的别致婚礼。
  “墙倒众人推,以后你就懂了,我先睡一会,等到我了再叫我。”杨依依拍拍他的肩膀便上了车。
  不管霍云廷的脾气好不好,就凭他刚才直接把人扔大街上,她就给他划上了一个叉。
  古时候人们都说天下武功无高低,都是一物降一物的,顾念现在也这么觉得。
  这么算起来,老侯爷也不算是个十足的坏人,至少虎毒不食子他还算做到了。
  气血若长虹般自天灵冲霄,浑身暗红色的气血化形,宛若一头巨大的火风升天,自胸中有古经声传出,浑身骨震响,气血轰隆冲刷浑身骨骼。
  没有任何意外,坚韧的橡胶辊应声而断。而楚天枫的腿去势不减,结结实实印在了那名保安下巴上!嘎巴一声,下巴当场脱臼骨折,身躯横飞出去。
  此时,寝殿里已经跪满了人,真可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微微一动,就可以碰到别人的肩。
  等木村和树背影消失在食堂,古桥四姐妹便纷纷松了口气。她们和木村和树才见过两面,说实话还不是很熟,所以木村和树在一旁,吃饭都有点放不开,更不用说聊天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 诨号 唐虎面露警惕,目光中杀机一闪即逝,谷雨心思电转:“京城乃天子脚下,衙门众多,守备森严,弟兄们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过分招摇只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唐兄久在京城活动,不会不知吧?”
  “好好好,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想到这样的方法来对抗本座的攻击”。
  杨泽虽然大部分攻击都躲过去了,但是还是承受了少量的攻击,这些攻击让他稍微受了点伤。
  “父亲,您到底要怎样?”雏田突然出现将花火拉到自己身边非常戒备的看着日向日足。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柳风的这件披风上了,这件披风呈现火红色,又带着一丝橘色,看上去就像燃烧着的火焰。
  星野冰一拍地面,顿时数根冰柱破土而出将自己这边的人包围了起来。
  而随着对年魔神念的搜寻,林枫得到了许多的信息,有功法,神通的信息,有一些年魔的记忆,甚至年魔的秘密等等。
  药一入口,柳风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一身的装备都变成了漆黑的斗篷,隐藏在斗篷里的面容都发生了变化,一头短发也变成了齐腰的长发。
  对于骆承安,长舌老鬼肯定忌恨他当年请了飞虎道长,一怒之下将他杀了。
  而他一直所用的仙人模式,在成功获取自然能量之后也会获得身体素质增强,同时也能使用仙法,但这严格来说连个仙人毛都算不上,因为这种状态并不能维持长久。
  从自己搬过来的行李里找了件衣服,把洗漱用品拿出来放在卫生间。
  和牛夫子目光一致,锁定了一本神机秘要,果然翻开之后,里面所载的是各种奇门异术,点血术赫然在目。
第八百九十五章 面子 路上人来人往的,长袍大裤衩啥的服色杂陈,都在后面背着一个竹篓,竹篓看着没什么分量,背篓的人却面色沉凝,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先吃,我出去看看!”司巳把这鱿鱼放到了碟子里,然后又往院子外走去了。
  虽然说,她知道秦浩有着能与霸天之境高手抗衡的实力,但是此时,她依旧是满心的牵挂。
  双喜竟然不知道他还会做菜,这看着也是一愣一愣的。估计人家公子做的饭比自己的还好吃吧,如此一想,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几日都是自己下厨,人家一定觉得自己煮的东西很难吃吧?
  在念动力的功能上来讲,艾奇并没有觉得念力和原力有多大的区别,所以上手非常容易。
  “虽然我的眼睛在一万年前已经被毁掉,但是却被邪能重塑,现在的我看东西并不是用视力,而是用魔法感知。
  “一直戎马倥偬,最切实增长力量的东西才是第一位的必须,我觉得没问题。”德德范先生忒应景儿的泛起一身久违的征尘。
  喝完了粥,韩三跟桌子对面来蹭粥喝的罗博尼谈起了基础设施建设的问题。
  草原狼在三道黑影放弃它们之后,仰天长啸了一声,调转头,往相反方向跑去。
  真的没有想到,平日里面,自制力特别好的冷天逸,竟然被随便的张牙舞爪,乱摸一气,浑身都难受。
  吴秀英气得眼都红了,要是那些东西拿不回来,真的是全都没有了。
  她离开医院去首都学习,是裴科长通知她的,现在她回来了,自然要向裴科长汇报情况,虽说她现在归秀才管,但决定她的去向的,老资格的裴科长最有话语权。
  不过侠义盟的宗旨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我们不是执法者,证明他们已经摒弃了旧时代侠客的那种‘侠以武乱禁’,所以那些想要大声呼唤‘法制之下无侠客’的人闭上了嘴。
  “爸,你放心,开学前我会处理好私事。你在家平时注意多休息,一回家别老是喝凉水,睡觉前也别老喜欢喝茶。
  王大爷的话有一定道理,当初名震西南的金唢呐真是在县城里,应该会有人认识的。
  有婆娘照顾着,刘大妈好像感觉自己过于担心了,她收起了紧张的面容,平稳的跟在后面。
  “洪大哥不用的,自行车我就先借着,其他的真不用。”周程道。
  蒋艳阳十分崇拜的仰视着詹姆斯廖,真的是强呀!好家伙,不认识人家愣是能骂了这么多呀这要是真的认识,那还了得吗?
  这样一来,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不过不禁生了跟老公吹吹风,也是时候该做点房地产投资了呢。
  二人穿上常服,若不故意掐着嗓子说话,其实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若不说他们是太监,寻常人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第八百九十六章 开心 胖哥回到酒店后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准备洗个澡便睡觉了,不料刚脱了衣服便听到门铃响了。
  看见我和我的兄弟回来时,她喜不自胜,这意味着她又可以纵欲狂欢。
  从他的名字里就带着自由两个字,可见他有多么爱国,但是实际上他的爷爷前半生还是神州联盟的人来着。
  童义点头哈腰陪笑着想给蓝军介绍华天资本的几个合伙人,就被哈欠连天的军哥不耐烦的打断了。
  九天玄龟的速度一点也不慢,载着陈秀来回穿梭在大陆上,已经吸引了不少的修士观看,甚至有传闻称车厢里就是世界之主陈秀。
  原本只想找个问路的,然后擒贼王控贼山,现在倒好,直接培养出个神兽。
  最终,安德森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让赛特安排人给自己来了一针,然后在医护人员严密的监控之下,他成功了。
  汪为止当初也参加了胖哥的婚礼,不过他可丝毫没有因为韩语芸娘家身份特殊就对胖哥另眼相看,依旧把他呼来喝去的。
  他伸手扶着龙傲天,暗中将运转碧海星辰火,护住龙傲天的心脉,刚才龙傲天被急火攻心,若是再受到巨大的刺激,恐怕会一命呜呼。
  当日的一切被江寒说的神乎其神,因为他经历了那场战斗,所以他说出来的都有很大一部分是事实,只是他把所有跟祖蛇教作战的人都换成了自己。
  整个广场,数万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等待着沈若石开口宣布今天的重要事项。
  这意味着,如果不是在战斗状态之下,谢夜雨已经可以处在安静的环境之中,真正的施展出治愈术了。然而,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一定要达到那种收放自如,想施展就施展的程度,最好是能在战斗中施展的程度。
  那男子脸色难看,其实,他的道法秘籍,也是三品的道法秘籍,但威力如何,是要看人施展的,所以,在道法秘籍这一方面上,他败了。
  可是第三台老虎二式抓住这个机会,光束枪趁机对着空中的魔骑一式就是三连射。
  王九同样对人类的一些缺陷症状不以为意,例如智力指数较低,肉身发育迟缓,第二性征毫不明显等,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换个角度看还有些可爱。
  叶青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眼圈红了:“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好好的,他没事,你告诉我……“她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大声哭泣起,罗猎的眼睛也红了。
  走了十几分钟后,青风就带着叶凡等人,走进了宫门的一家酒楼之中。
第八百九十七章 抓贼 “那……那你原谅我了吗?”席玖儿抬头,盈满泪水的眼眶神情恳切。
  杜云咬牙切齿,一腔怒火憋在胸口闷得难受,忍不住埋怨他父亲。
  从五年前慕家倒台之日起,便压在越庭舟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到了要被移开的时候,越庭舟却突然想到了慕老爷子。
  得知此事的宫溪山,一幅字画将将落款,‘见闻’二字,乱作一团。
  他家老爷子从位子上退下来之后,便一直是无欲无求,鲜少有什么人能入了他的眼。
  苦修了两个月,每天被揍个半死,终于成为武者,修炼出神奇的炁气。
  刘秀娟一方面要承受来自杜家覆灭的压力,另一方面还要跟各大世家的太太团们打机锋,身心俱疲。
  直到越庭舟的唇吻在了她的额头,她的口鼻都被越庭舟的气息紧紧包围,白沅沅才不再扭动。
  大掌握住许晴鸾,清凉的掌心,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燥热感。
  手机刚响两声,单元门的防盗门就“嘭”的一声开了,反倒把胡大发吓了一跳,仇彪一身套头衫,紧裹着全身,口鼻上扣着口罩,在门灯的掩映下,向着胡大发招着手。
  “怎么了?闹什么呢?”张警官瞥了一眼胡大发,转头看向两个保安。
  常歌行明白,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下面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要是这些人都被弄成了伤残,军队训练的效率会大打折扣。
  岁谕岩心赶紧把覆天破丢到一边,像是碰到了什么怪物一样,面如土灰,又以超人的速度拉起叛世直接跑了,连传送阵都忘记施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让傅天王认定潘浩东有宝贝,只会加大傅天王复仇的想法,会给潘浩东带来极大的威胁。
  其中夹杂着湖水的腥味,早起的粥香,还有胃液的酸腐,各种滋味外人无法道明,只有萧平仲这个当事人才能说得明白。
  旁若无人地将汽车放心,王牧又一把将前车门揪下扔掉,然后向无为和阿花招了招手,径直上了车。
  那门口之上有着一张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的牌匾,牌匾上赫然有着四个熠熠生辉的大字金斧公馆。
  “那好吧,不准吃辣椒,最好喝稀饭。到家的时候给我电话。”泽清真的对我关心的无微不至。
  再次清晰的感受到林川空间能力的可怕,杨永信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逃离的心思。
  “可若是自身实力不行,就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呀!”闻起航摇头道。
第八百九十八章 道歉 “小姐来了!”院子外的声音很快传了进来,贺嘉年不惊反喜,快步迎了上去。
  皮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但扭头的一瞬间嘴角浮现的那抹不屑却被李秋阳完全的察觉到。
  阎立德默然,其实刚刚那番话他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若说工程之事乃是低贱之事,这不是把他自己都给骂了吗?
  忍不住朝着秦冉冉的方向,努力的爬了几步,然后充满希翼的询问道。
  狭隘的空间,使得光芒强烈了不少。照亮了周围。郑云看了一阵,才发现,一块凹进去的凹槽,里面有着一个毫无违和感的石头按钮。
  安稳瞬间用肘朝着男人的脑袋砸了出去,这一击安稳全力而出,毕竟是关乎生死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留手。
  现在过了元旦,医院里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不少病人还有护士,对洛青这辆保时捷999都免不了多看几眼。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为索尼创造超过几百亿经济效益的大热艺人。。。
  因为一方世界是人类世界真正的中心,完全即便是各大宇宙银行和科技世界的中心,全部都在中央世界,这是一个不可超越也不可蜕变的规则,对于绝大部分的强者来说,这一刻完全充斥着的那种感觉都是强大并且无情的。
  当走到街角的时候,一声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一发礼花冲上了天空。
  许阳若有所思,阳世中有阳世的难处,阴间也有阴间的难处,总不会因为你有点法力就能随心所欲。
  只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子,踉踉跄跄地从外面冲进来,他刚刚进来,就被一个发疯的男子抱住了大腿,一口咬向膝盖。
第八百九十九章 初六 李佳航饰演的张伟,可以说是几名主角里,演技拿捏的最成功的了。
  除了有表演歌唱节目的嘉宾之外,还会插播一些硬广告,而且他们的广告位卖的还很不错。
  忘记说了,她林昭夏不管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张扬嚣张,肆无忌惮,这都是她的性格。
  想了想,韩歌还是没准备进去,只是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从会所里走出来的秦芳菲。
  卢安本想喊这姑娘去吃铁锅炖鹅,但见到对方父母后,也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其他几个同行平台则羡慕又嫉妒,怪只怪他们出手太晚,被微米音乐抢了先。
  他们从前对他的要求,他一一做到了,如今他已是仙尊,连自己想娶谁都不能做决定吗?这是什么道理?
  “你以为我不敢呀!只要子幽不怕,我就敢亲。”赵倾城环抱双臂哼道。
  那位李管事,也是见识过一些大场面的人,并没有被方寒清的这股强大杀气太吓到。
  在这帮贵族看来,无论是野心也好,你王镇留下的钉子也罢,只要他们还是伊拉克人,信仰的还是伊s兰,那就总有办法收服他们。
  姒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比起中原洛邑周边更好的粮仓之地,难怪白晖会怒火中烧。
  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是无法得到根本解决的,大量吸收内地的流民肯定不成,只能从提高生产力水平上下手。依旧还用这么多劳动力,但通过科技进步增加单位创造力,殊途同归。
  外线的斯托贾科维奇以及jr史密斯还有大卫李等人挤占了龙金刚的活动空间,龙金刚无法顺利的到处补防,对手的突破分球配合也就打的更加的流畅和轻松了。
  “吼吼……”吼声连连,这座冰山看起来并不厚重,然而萧家家主落进去之后就是出不来,当真奇哉怪哉,让周烈惊讶了好一阵。
  尤其是这几天,时晴时雨,闹得很多大学生们望着根本晒不干的裤头,被逼无奈,开启了正三天反三天的节奏。
  至于说她会泄密什么的倒不用很担心,和自己不熟悉的人就算听了这套东西也不会信,比笑话还笑话。
  如果有足够的灵气支撑,他现在恐怕已经将离火玄冰功练成了。
  “四个打三个?还占着上风?真是天真的无语……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占这个上风!”麟雨听到这里,也冷哼一声。
  汤阳的车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已经掉好了头,只要开出来就行了。
  先说这宣太后,宣太后的作法就是,我做了,谁爱说什么随便。再说秦王,秦王是我什么也没做,想说什么随意。魏冉是我做没做,谁也不能随意说我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鲲居然出现了,在封印之境偷出袁紫衣,她还没跑多远的时候鲲就追了上来,两人二话不说就缠斗在一起。
  因为如今的东陵蒸蒸日上,又在玉王府的主导下,以兵不血刃的囊括了宁西。这般恐怖局势之下,无论是北鸢还是南疆,都是心生惧意的。
第九百章 金叶子 方脸汉子待场间平息,中气十足地道:“天光地影定皇城,紫气东来无二地,诸位脚下这片土地乃是天子脚下,多少英雄豪杰成名立腕,皆起势于此。英雄会,英雄会,朝廷有武状元,咱们为何不能有武魁首?”
  他分明就是强抢民财,中饱私囊!昨晚的巨响就是天神怒惩恶官施放的天雷。
  她不确定是不是这一次歪打正着,不过咖喱豆腐能够让全家都接受,这也让苏青鸾松了一口气。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满屋子宫人战战兢兢低头不敢吭气,&bp;赵从贵眼皮抖索着往外瞄。
  只见武源手中的深海戟插在两人中间,一道狂暴气息闪动,瞬间爆炸开来。
  总算是进入李家的范围了,而且自己也没有暴露身份,估计狄家的人应该也猜不到是自己。
  一个妖孽和一个丫头片子,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沈九和叶楚就这样擦身而过。
  招儿叹了一口,这会元来的实在是有些艰难。其间种种艰难自是不必说,而从今往后这一屋子人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亲密。
  不过,能像衣飞石一样凭着身手穿过杀阵箭雨的,这世上也确实没有几个。大部分人都会死在十弩齐射之下。徐子连弩虽有缺点,能利用这个缺点的,依然只有极少数人。
  其实,不知底理的那些人,都以为秦凤仪会就此失宠呢,别个不说,就秦凤仪在御前不恭敬之事,栾侍郎可没有为他保密,故而,知道的人不少。
  不管他和衣飞石是不是结婚,是不是一家人,他的徒弟和衣飞石的徒弟就是两支不同的法脉。
第九百零一章 玉珠 打从前年起,定海就来了个薛知县。此人十分贪财,雁过拔毛,却是雄才大略,颇有城府。到任以后,百姓爱戴,他本人也大展拳脚干了不少实事。
  一座好像巨大蜂巢般的风蚀岩古城,少说也有十几层,突兀的陷在其中,围着它的也全是白花花的风蚀岩。
  景安帝想到朝中人对镇南王的诋毁,笑道,“你这话也在理,你既看中江西,便将豫章封你。”直接允了三皇子。
  “你欠收拾不是?”陈阳凶狠的瞪着周紫姗,伸手就去扯她的被子。
  走出去,倒是人人追捧,可在这位置上处久了,谁愿意永远当个跑腿打杂的,不想当家做主人。
  苏墨调整了一下呼吸,刚刚不管是在悬崖下的高速腾转挪移,还是河上踏浪寻踪都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还没直接跟花老太太和花老爷子说,虽然中间他们来打过一次电话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时候报告还没出来,一切还没定论,加上一下子真是不知道该要怎么跟两位老人说,就这么耽搁下来。
  招娣如玉般的脸颊上晕上一抹红霞,更显娇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上一世同陆淮相处得久,叶楚晓得,陆淮不喜别人议论他。更不用说,方才付恬恬讲的还是不着边的绯闻。
  上回稍微犹豫,现在多付出八百万美元的代价,如果只是八百万美元那还好,就怕孙正义同样跟着提高报价,拼起财力……叶冬青真拼不过对方,主要还是看曰本商人孙正义拿下ype的决心有多强烈。
  一旁的张全敏手机响起,他点的夜宵外卖刚好到,连忙穿着拖鞋下楼去拿。
  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只见梁晓揉着下巴从地上坐起来,有点尴尬地望着海拉。
  韩奕没有深究,他也成功的转移了话题,让韩奕没有再继续打听下去。
  此刻会觉得不好意思,无论是治病还是上学,都要花掉身边这位男人许多钱,重点在于赵琉璃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自己,而不是别人,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些。
  “我怀疑这里有尸气,所以过来一探!”,我沉思一下,原来木铎也是觉察到这栋建筑物里的东西来,就很真诚的说道,此时我很奇怪,连北疆巫术世家都关心的事,到底是怎么的存在,想了半天我实在想不明白。
  这愈发让他重视到话语权的重要性,平心而论,劝乔布斯可比劝贝索斯容易多了,前者可以说是为他打工,面前这位却是亚马逊的实际掌权人物。
  回到教室,同学表示,我离开去老师办公室的间隙,叶梦佳也没有回来过。
第九百零二章 火铺 在南天仙域,由于时间法则之力的强大,一天的时间就相当于徐阳所在的中元界一年的时间。另外南天仙域中蕴含的仙灵之力也异常充沛。
  跟陶慧不同,赵国华很认可王诺的心态和行事风格,他认可的是,有没有钱放一边,能调动多少钱、管理多少钱、影响多少钱,才是本事。
  此刻他牵着师妹的手。面对化外天异族雄狮百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徐阳单手掐诀,然后做剑指状在自己的眉心处点了一下,指落之处,荡出一圈冰蓝色的火焰,其中似有灵豚跳跃。一股蓝水焰灵特有的清灵之意灌注到徐阳的识海之中。
  隔着屏幕秦照都能猜到言言此时的样子,一定是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扑面而来的冰凉雨水忽然骤停,平躺青石街犹如丧家犬的南希寒醉眼朦胧,看到一柄油伞,伞下有张面孔,未央生出现在怜香楼门前。
  师父洛长风在天下会帝皇陵中随着搬山一举而牵制帝无泪,导致天机盘崩毁,空间错乱,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这种事情怎么能改天!烨华微微挑眉,慢慢从花璇玑身上撑起了身子。
  这是一种纯粹的直觉,他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若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应该就是叶修并不是一个鲁莽无畏,不识时务,不知死活的人,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他觉得叶修是一个很珍惜生命,很怕死的人。
  凤阳还是不愿意相信,就让人出去请了大夫,说给府里的一个丫头诊脉。丹和躺去丫头的房间,放下纱帐,只伸出胳膊。大夫诊了脉,果真是滑脉。
  此刻他真的蛋疼,尽管知道大家都是关心自己,可还是让他很郁闷,17岁也不算是早恋了吧,现在17岁早恋还少么?他们该不会真的想要自己大学毕业后才谈恋爱吧!?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回想过程的凌青云一遍遍惊叹,不知是说斩杀翼人不可思议,还是惊愕于自己的大胆,惊愕于那一剑的成功,还是兼而有之。
  甚至能见身为法师的莱格同样冲在第一线,掌心凝就烈风刀狠狠劈落,将勇士引以为傲的狼盔连同头颅一齐斩开。
  因为楚子墨的汽车,贴着汽车膜,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所以楚子涵并未注意到坐在副驾驶上的萧蔷。
  张浩在一边听林一龙的解释才是委屈,他哪里想忍了,他唯一忍的就是不想在人前打人,他可没有闵月华那背景,不想被叫家长被开除。
第九百零三章 奉公守法 子时一过,群魔乱舞。京城的大街小巷陆续传来嘶喊吵闹之声,撕破了夜晚的静谧。


  五城兵马司全城大索,频频示警,顺天府差役闻风而动,出现在每一处案发现场,将盗贼绳捆索绑押到火铺,拴在铁钩之上。至丑时,各处回报已成功抓捕二十五余人,脱逃七人。


  众人预料到今夜会很辛苦,但没想到竟会这般辛苦。


  这消息惊得程正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披着睡衣坐在值房,听董心五将战果汇报一番,不由苦笑道:“明日早朝定然会十分热闹,”他自嘲地道:“这京师府尹之位坐得我胆战心惊,这大半年过来,连我家夫人都说我苍老了许多,做得好叫理所应当,但有差池便是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董心五道:“教大人费心了。”


  程正谊看了他一眼:“老董,你可不要多心,我不过是书生矫情而已。我不过做了半年府尹,你这一辈子却都在署衙蹉跎,想必委屈比我多得多,你的筹划本官是首肯的,纵使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顺天府的府尹如走马灯似的换,董心五伺候过形形色色的上官,却很少见程正谊这样随和、待人平等的,内心感动无以复加:“大人体恤,乃是卑职之福。”


  一名弓兵急匆匆走入值房:“大人,东城周捕头回报又抓了五人。”


  程正谊倒抽了口凉气:“这么快。”


  董心五苦笑道:“今晚怕是歇不下了。”


  程正谊疑道:“谷雨呢,怎么不见他的战报?”


  董心五咧了咧嘴:“做贼呢。”


  程正谊霍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有些尴尬,想着措辞:“这孩子,脑瓜子和别人不太一般。”


  呼啸声中,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弓兵如疾风般卷过巷子。


  两个脑袋探了出来,分别是谷雨和大脑袋,大脑袋望着弓兵的背影消失,街上重新恢复了平静,这才收回目光:“你真要干?”


  谷雨舔了舔嘴唇,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干。”


  大脑袋眼珠转了转:“即使大当家的嫌弃你,你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


  “跟她没关系,”谷雨气急败坏地道,但大脑袋明显是不信的,目光中充满了揶揄,谷雨气道:“你爱信不信,我既然决意参加这英雄会,便要摸清其中的门道,幕后之人辛苦策划,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日后还会有什么花样,你我都预料不到,一旦漏了陷,轻者陷入生死危机,重则行动失败。只有你言传身教,让我更加像个江湖人才不会露馅。”


  大脑袋撇了撇嘴:“借用公门的一句话:贼有贼相。你再刻意模仿,那股江湖习气却也是学不来的。”


  谷雨认真地想了想:“为何模仿不来?”


  “这个嘛...”对于谷雨这种穷追猛打的谈话方式,或者说思考方式,大脑袋从反感、排斥慢慢转变为不耐烦、再到后来平静地接受,颇花了些时间,这其中夏姜居功至伟。


  她告诫大脑袋静下心来,认真观察谷雨,她曾说过谷雨是一个能将事情干明白的人,她说大多数人是要经过漫长的驯化,日复一日地积累才能明白,而有些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明白,只有少部分人是经过缜密的思考,还原事情的本质,便能明白的,而谷雨便是其中一个。


第九百零四章 翻墙 “他娘的!”这句话挑战了大脑袋的职业道德,禁不住火冒三丈:“也罢,老子便带你开开荤。”
  左右看看,街面上黑灯瞎火,不见人影,他站起身来猫着腰从巷子中走了出去:“跟紧了。”
  当真要动手了,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笼罩了谷雨的全身,他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知道了。”声音干瘪嘶哑,往日里身为捕快的从容一扫而空。
  这短短一瞬,大脑袋已溜到了对面的巷子里,见谷雨仍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你缠小脚了?!”
  “来了,来了。”谷雨忙不迭地应道,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巷子。
  大脑袋气咻咻地道:“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早就落到鹰爪孙的手里了。”
  “呃...”这话说得谷雨一愣,大脑袋也一愣,伸手在脑门上一拍:“被你气糊涂了,我都忘了我现在是官差。”
  谷雨笑了笑没说话,大脑袋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绕到那户人家的后墙,略一盘算:“三进的院子,看起来真有几个大子儿,不过也是个怕死的主儿。”向那高耸的院墙努了努嘴。
  谷雨犯了难:“这么高,便是叠罗汉也爬不上去。”
  大脑袋白了他一眼:“武艺稀松平常的便不吃饭了吗,死脑筋,”弯腰从靴子中取出一把匕首,拔去刀鞘,用刀尖将自己的腰带上的线头挑开,取出长长的一根丝线,谷雨傻了眼:“这是...飞虎爪?”
  丝线不断从腰带中抽出,被大脑袋松松垮垮地绕在左手手掌上,谷雨粗粗一算,足有两丈有余。
  大脑袋道:“差不多的使法。”
  谷雨疑道:“你平日里带这东西作甚?”
  大脑袋满不在乎地道:“以备不时之需嘛。”将线头绑在匕首上,右手攥着丝线将那匕首像风车一般转起了圈,忽地右手一松,那匕首带着丝线直奔墙头而去,随即在另一头消失了踪影,大脑袋缓慢地回收丝线,墙头发出不易察觉的轻响,是匕首与墙砖摩擦的声音。
  大脑袋显得很有耐心,他歪着脑袋侧耳倾听着动静,手中丝线收收停停,直到听到叮地一声脆响,大脑袋露出笑容,用力扯了扯丝线,丝线绷得笔直,大脑袋得意地谷雨扬了扬下巴:“勾上了。”
  “能成吗?”谷雨将信将疑地道。
  对于谷雨胆敢挑战他的专业,大脑袋是极为不满的:“你知道什么,这院墙修葺之后过得一年半载,伴随风吹雨打,墙砖之间总会有脱落,露出空隙,这大户人家便是再有钱,也断然不会有整日里补墙的,这就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他站到墙角:“知道你不会,鹏爷给你打个样。”一脚蹬在墙上,左手抓住丝线,另一只脚随即也上了墙,左右两手交错,如此反复几次竟真让他上了墙头,他坐在墙头,一脚墙里一脚墙外,向谷雨招了招手:“愣着作甚,还不上来?”
第九百零五章 花厅 谷雨探出半个脑袋,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他就不应该贪图那点特殊能力,每年被蜘蛛咬的人那么多,有几个最后变成蜘蛛侠了。
  此时的李长生,就好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宝宝,恨不得从早玩到晚。
  再结合林掌柜的话,那五位炼虚期大能其中一人的身份,就非常清晰了。
  而本身就能自由活动的程兵此时则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着他们说道。
  其实连败并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你不仅连败,还是把把最c的那个,结果队友一个个抽象的不似人。
  待两人出去后,林北烨看着和他面对面的关宏峰,便对着他问道。
  马陆环顾了一圈四周,看了看自己极简风装修的餐馆,又看了眼周围地上3毛钱一个气球,还有烧烤摊常见的白色茶蜡,不知道究竟哪里浪漫了。
  阎良话还没说完,林北烨眉头便紧皱了起来,忽然间他就想到了什么,于是赶忙对着他说道。
  以凌宁现在的实力,不是不能打造重甲骑兵,而是太昂贵、太耽误时间了。
  伴随着任务奖励的领取,在这一瞬间,两道光团突然出现,然后朝着林浩的双目飞了过去。
  徐萌萌等人率领的‘生化战兽’在这些超级生化出现后,居然出现了躁动。如果没有张茵等心灵超能使用思维波控制住‘生化战兽’,只怕己方就得先镇压内部的骚乱了。
  哗啦哗啦的响声传来,一些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忽然倾斜跌落,洒满一地。猝不及防之下,张建国等人都感到了一股股的拉扯之力从虚空中诞生,将自己的身体拉得摇摆不定。
第九百零六章 狗东西 “恩,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京城动我们李和穆家,我就不行,你们还能在京城混。”李明明摸着自己的手臂,痛死了,但是此刻她赶紧给父母打电话。


  言优向来话少,这会儿他沉默的厉害,她也不擅长主动打破这隔阂,一时间,只觉得车里的冷气息令人有些压抑。


  叶青故意消遣着吴建,谁让他当时在自己身边罗里吧嗦的,还藐视我华夏医术,真是不知所谓。


  何礼巫带着另外三个副官模样的军士则抬着担架连忙跑了出来,从贺云龙肩上抱下了马如龙,并立即就给他进行了输血,待马如龙脸色不再那么的惨白好了一些后,何礼巫就命手下们赶紧把马如龙抬去了城里的医院。


  而此时后方的机器人列队终于越过了拐角口,就在后面龟速追着。


  我心里特别难受,同时又觉得这个结果是预料中的,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下去。


  当下贺云龙心头一担心,赶紧朝拉在后头推着轮椅过来的柳时生跑了去。


  班主任三人实在拿我没办法,最后只好顺从了我的意思。临走前,班主任还特地嘱咐我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他,我无力地笑着答应。


  慕清风看向澜沧子二人祭出的法宝,目光略微闪了闪,而后翻手拿出一只铜炉,眸中划过一道深邃之光。


  看了一眼之后,发现他没有想要回答我,只是一直认真的看着对面的风景,眼神专注。


  这样的车牌号,可不是有钱就搞得到手的,绝对是大有身份的人物。


  “周管家,你们来干什么”费朗芸从屋里走出来,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周管家和他的徒弟。


  我没有运用道理去劝阻,只是四处看了看,门口距离我的距离,以及任何我可以拿来自救的武器。


  “这就是当年精灵族长留下的信物,据说得到它的认可后,可载人直接飞到精灵族所在地。只是近百年来,还未碰到有缘人。”无为老人谈起这件事,还是有些不能释怀。


  “性命已经无虞了,只是”康神医看着走过来的同样满脸急切的费朗琛和欧阳岑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衣衫单薄的尔多尼殿下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


  后来简池和加蓝相继被人抹黑,又被曝出她和秦直还有时芊芊三角恋的报道,她就很好奇,秦直到底比容溪好在哪里,简池会选他而不选容溪


  朱霸对朱雀的怨毒又深了一分,但见到众人的脸色,也知道急不得,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却不敢阻止朱雀的话。


第九百零七章 奸夫 施员外看着一脸愤怒为姘头争辩的妻子,禁不住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忽地从雷爷手中夺过刀,用力地挥向马夫:“狗东西,狗东西!”


  马夫不敢反抗,惨叫着躲避,施员外怒气更盛,右手连挥,看这架势要把他活活打死。


  施氏惊道:“不要!”竟从床上一跃而下,赤条条地抱住马夫,将他护住。


  “嚯!”小冯眼珠子乱转,一时不知该看哪里好。


  雷爷舔舔嘴唇,调笑道:“好身段。”


  施员外听在耳中,脸上火辣辣的,又见施氏拼着性命与尊严不要,也要回护她这姘头,只气得七窍生烟,他怒视着施氏,破口大骂:“不知廉耻!狗男女!”


  施氏回过头:“你当年娶我,可问过我愿意吗?”


  施员外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施氏泪水涟涟:“我爹贪图富贵,他知道你施家是苏州的名门望族,家资丰厚,只要与施家结为姻亲,下半辈子便再无衣食之忧。他是我们村里有名的赌棍,家中欠了一屁股债,我娘不堪重负,投河自尽。他为了钱不惜将唯一的女子卖与了施家,你施家嫌弃我的出身,自然看我不上。”


  施员外喃喃道:“所以你嫁给我,只是因为你爹?”


  施氏点点头:“我已有了属意的男子,若非被强迫,如何会嫁给你?”她看向怀中的男子。


  施员外惊呆了:“他是,他是...你,你?”震惊之余,话也说不利索了。


  施氏道:“我与他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但我爹从中作梗,将我俩硬生生拆散,随后因你家中刁难,我随你来京,慢慢便绝了念想,只想一心一意侍奉你,全了一世姻缘。”


  施员外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施氏爱怜地看着怀中的男子:“可他对我始终放不下,千里迢迢追到京城,那一天我见到他简直以为在做梦,可他明明活生生站在我的眼前,我便知道再也舍不了他了。他在车行谋了活计,我俩便趁你外出之际偷偷私会,一直到他提出要我假借购置马车之名,将他雇入府中。”


  施员外怒火攻心,咆哮道:“好,好算计,我为了这个家风里来雨里去,你却在家与这狗...与他鬼混。我,我这头上绿的洗脸都掉色,却浑然不知,我,我糊涂啊!”


  小冯抿了抿嘴,想笑又不敢笑,雷爷横了他一眼,向施员外道:“别耽误时间了,你这厢鬼哭狼嚎的,要把人招来了。”


  施员外抹了把脸上的泪痕,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刀:“你枉顾我的一片深情,该不该杀?”


  施氏脸色大变:“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与他无关。”紧紧地将男子抱住。


  施员外伤心欲绝:“你为他甘愿掉脑袋?”


  “他为我远来京城,何尝又不是一番情意,我不能对不起他。”施氏将眼一闭:“你杀了我吧。”


  施员外两手擎刀,牙关紧咬,鼻息咻咻,他脸上的肌肉哆嗦着,两手举起又落下,忽地大喝一声:“我杀了你!”用力挥下,眼看着锋利的刀刃将要落在施氏头顶,心中一软,身子一扭,刀锋擦着施氏头顶滑出,重重地磕在地上。


第九百零八章 救人 施氏吓得心惊肉跳,尖叫道:“老爷!”


  施员外好似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雷爷一刀劈下,吓得全身僵硬躲也不躲,眼看便要身首异处,施氏吓得一闭眼,千钧一发之际,院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如一阵旋风扑向雷爷。


  雷爷听得身后恶风疾来,手腕一翻,钢刀变砍为削,撩向身后。


  谷雨举刀格挡,铛地一声脆响,两人虎口均是一麻,谷雨长刀一甩揉身而上。


  小冯率先回过神来,刚要上前相助,斜刺里跳出个人来,劈头便砍。小冯连忙躲避,手臂已然挨了一刀,疼得他哎哟一声,将手中的女人推向大脑袋。


  大脑袋将施氏抱个满怀,小冯忍痛喝道:“眼瞎了吗,宰了他!”


  两名杀手如梦方醒,饿狼般扑向大脑袋,大脑袋将施氏向门口一甩:“还不跑?!”


  施氏小巧的身子如陀螺般滴溜溜转到门口,脚下踉踉跄跄好容易站稳脚跟,惊恐地看着屋内混乱的场面。


  原本宽敞的正房此刻变得拥挤不堪,闪转腾挪重重受限,雷爷一伙精通暗杀,出招既快又狠,谷雨两人偷袭未逞,反而被对方逼得险象环生,尤其是大脑袋片刻间便陷入三人包围,对方杀招频频,大脑袋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急得他大喝一声,手中钢刀划了个半圆,钢刀挟风直取雷爷面门。


  雷爷身材小巧,步伐灵活,躲避近在咫尺的刀锋,缩短着两人的距离,谷雨知道一旦教他离得近了,接下来又是面对面的搏杀,对方经验老道,并不期望从远距离取胜,距离拉得近了才是对方下手的好机会。


  方才他已施展过手段,谷雨左右支绌,好容易挣脱出来,又岂肯重蹈覆辙,眼见雷爷离得近了,忽地大喝一声:“破!”腕子一振,朴刀如金蛇狂舞。


  雷爷眼前忽地多了无数刀刃的残影,他心中惊骇莫名,脚步急退,胸前忽地传来点点剧痛,如无数钢针戳刺,疼得他惨叫一声,一跤摔在地上。


  施员外瞧得分明,忽地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脚不沾地跑到门口,施氏仍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施员外一把拉住她的腕子:“还不逃命!”


  施氏被他拉得踉踉跄跄跑了两步,忽地用力一甩,将他的手甩脱:“他...他还没出来...”


  施员外气得破口大骂:“贱女人,与你那奸夫见鬼去吧!”撒腿便跑。


  谷雨见那雷爷倒在地上,匆匆瞥了一眼,一个箭步窜到围攻的杀手背后,铆足了劲儿便是一刀。


  “啊!”杀手猝不及防,身体向前扑倒。


  大脑袋趁余下两人惊愕之际,钢刀前递捅向另一名杀手的小腹,小冯吓得脸色白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撒丫子便跑,大脑袋狞笑道:“往哪儿跑!”


  小冯一个箭步窜到门外,迎面正撞上施氏,想也不想挥手劈下!


  施氏肝胆欲裂,想躲已然来不及了,大脑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两人相距丈余,眼睁睁地看着小冯大刀挥下,惊道:“我艹!”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个人影猛地扑向施氏,将她抱在怀里,小冯一刀砍中他的脖颈。


  啊!惨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


  大脑袋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近前,一脚踹中小冯,小冯身子向前抢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大脑袋飞身上前,将他兵刃踢飞,跪在他背上教他动弹不得,小冯没有挣扎,他疑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这人是不是傻的?”


第九百零九章 毛茛 旭日高升,夜色褪去。


  京城渐渐从睡梦中苏醒,街头巷尾间伴随着烟火气热闹起来:“昨天什么动静,吵得我一晚上没睡踏实。”“八成是闹了贼。”“吵了整整一晚,这贼也忒多了。”


  议论纷纷,穿街过巷,顺理成章成为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谷雨和大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早点铺子,周边赶早的百姓唾沫子横飞,议论的主题已经由剪径蟊贼变为了江洋大盗,又由江洋大盗进化为蛇妖鼠怪,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谷雨愁容满面:“看来昨夜闹得着实厉害,也不知程府尹能不能顶住压力”


  大脑袋虎着一张脸,将碗中的稀粥舔了个干净,将碗在桌上重重一磕:“气得老子饭都吃不下去了。”


  谷雨看着他面前的三个空碗挠了挠头:“大脑袋,这顿饭是各付各的吧”


  大脑袋不满地瞥他一眼:“老子陪你忙了一宿,自然是你掏钱。”


  谷雨咧了咧嘴,大脑袋伸手抹了抹嘴巴:“施氏和马夫什么下场”


  谷雨一怔,想了想道:“他二人既已去顺天府投案,剩下的就不该我们操心了,府尹大人英明决断,自然会给他们该有的惩罚,你又何苦自寻烦恼”


  大脑袋紧锁着眉头,施氏最后的眼神太复杂了,他读不懂,只是那眼神令他难受至极,想忘也忘不掉。


  对于大脑袋突如其来的伤感,谷雨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困得两只眼皮打架,三两口将手中的胡饼吃个干净,站起身来向大脑袋道:“回去歇息吧,养精蓄锐,晚上再战。”


  “还来”大脑袋头皮发麻。


  谷雨似笑非笑地道:“既然要做这英雄会的武魁首,自然不能松懈。”摆了摆手,扬手而去。


  大脑袋哭笑不得:“做贼上瘾吗”


  日头升高,街上热闹起来,行人渐多,大脑袋袖着手溜溜达达走到东壁堂,他在城里没有租房,而是借住在东壁堂,门前一个熟悉的面孔让他一愣:“大当家”


  夏姜正在指挥着人卸车,小成忙前忙后,热得汗流浃背。


  大脑袋快步走近两人,欣喜地道:“大当家的,您怎么来了”


  夏姜笑道:“方才寻不见你的人影,我还说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大脑袋挠挠头:“大当家说的哪里话,东壁堂是您的家,我再是胡闹也不敢丢您的人。”


  大脑袋没有挠头的习惯,实在是这些日子来与谷雨形影不离,天长日久不觉间受了影响,夏姜瞧来不觉便是一怔,小成肩上搭着一条白汗巾:“你这厮混了身官皮,当真是狐假虎威,对我视而不见了吗”


  大脑袋好笑地看着他:“小成郎中的文采又精进了,让我瞧瞧你拉的什么”


  马车上是成捆的草药,看起来刚刚收割不久,枝叶上泛着水光,夏姜解释道:“这是毛茛,医者常以外敷穴位发泡的办法治疗胃病、黄疸、疟疾等,疗效不错,可是如用干品毛茛作用就差得多了,甚至发不出泡来。”


第九百一十章 讲学 宣冷幽也就是说说,哪里舍得真打开恶手,松手不理了,倚着人,陪着观天闲聊。


  泰隆在下面翻了个白眼,他其实非常想要吐槽,因为这破特训根本就没有什么压力,他的眼神偷偷瞄向右边。


  四眼对眨,心月凄又是一声惊叫,麻溜逃了。狄冲霄乐呵呵地取出邪灵肉肠,涮上酱料,慢慢地烤。果然,心月凄又转了回来,捂着嘴不说话,只是盯着美食灵酒。


  百花藏一气百打,收拳大叫:“凝空魔,放烟花了。棍魔老大,佛长康是我的,不准抢!”扑向前方众敌。


  不知为何,身前的李森,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脚。


  被发现了怎么办,被人当众拆穿了怎么办,被人放上网了怎么办。


  “他就是我们第一次出来时碰到的那个金色乌鸦,因为那时距离离的近我记住了他的气味。”老大说道。


  “你最好先组织下语言,等会告诉我是什么方法。”阎云声音中没有一点受伤的感觉,依旧和之前一样。


  这厮也是个聪明人,他看不出李吉到底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假的不高兴,所以不答话。


  尽管如此,然而说话间,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害怕真的被人瞧见似的。


  此时,他基本上已经不再想着南下,但是,却也并不想当真让季长风带着五百骁果军的精锐横扫了草原。


  “你看看这个!”吕红妆说着递过一张纸,神色之间露出轻松开怀的表情。


  看到这个条件,冯刚就是一阵的头皮发麻,不过回头想想,这也并不难,世界这么大,要找到这样的极品神器,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的手段,比他的头脑要强得多。”柯南想了一下道。


  工藤有希子听到了灰原哀的评价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两人的身份,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怎么,这不能说吗”南晴柔认为全藏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有些吞吞吐吐。


  “那,你且跟我来!你们也都来。”李太朴听完神秘一笑,也不耽搁,转身就朝着山顶走去,似乎丝毫不担心观月道人不来。


  季长风心中了然,暗中大大呼出口气,亏得这一次天门忧心他和那些玉字辈的冲突,否则的话,他只想到泰山派和华山,嵩山的争斗,却并不曾想过,这泰山派内除了玉字辈难道其他人就都会老老实实的甘愿让他当上掌门。


  带着不善的目光季长风看向赵伦,对方已经要他的命,这会儿什么忌惮都已经无法阻止季长风的杀机,赵家,暂时他没办法奈何,但是,赵广却距离很近,哪怕赵广有着一支先锋军,却也不代表季长风就绝对杀不死赵广。


第九百一十一章 道歉 周围一片漆黑,但不是视觉上的什么也看不见……或者该说,这里一片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空气,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一切的一切,什么也没有。
  一个金勋英雄,放弃了飞行能力,老老实实的如普通人一般,爬上山头,自然是有很大的诚意。
  千雪美奈也有同样的感受,她几乎不能相信耳中听到的话——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这个理由好像并不成立,再强大的角色,也有被击败的可能,司徒马良和隆成皇帝,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夜,一点一点的过去,阳光从海平线上升腾而起,海水折射光芒将海底照耀的缤纷万丈。
  混沌钟器灵乃是盘古孕育而出,自然是继承了一定的记忆。在它的记忆中,十三位混沌魔神中,盘古还不是最强,合纵连横中才博得一处开开垦地。
  林彬极力让自己冷静,觉得应该和几个老婆商量一下,再拿主意。
  此时他们心中就坚定了一个念头,跟着Boss走,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末世,混出一条强大的道路。
  “不给的人都拿剁碎了埋灵田里去了,你这样的修士,是灵田最好的滋补!”筑基期修士冷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桀骜。
  即便没有这些发现大家也早已猜测出了个差不多,想想也知道就以恶灵魔镜石的功效来说不出现这种情况才是怪事。
  然而,此时课堂正安静,只有dick一双聚精会神的眼扫着课下坐着的学生。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不愿提起那段日子,贝蒂和洛根对此才一无所知。
  虽然想不明白,但宋队长心知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一旁的刘天师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而他手中的灯光自打刚刚开始就一直从没变过,完全都在对着石头池子之内。
  所以,看到诗瑶心事重重的样子,水曦之瞬间就明白了,不是诗瑶没事,而是她不愿意告诉自己。
  正想着,说和方嬷嬷学一会儿,拖延一下时间,便让方嬷嬷将给香来院的饺子蒸出来,顺带着把她包坏的这两个也带上,让她自己吃了。
  尽管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但是恭亲王还是让使者附耳过来,他在他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使者似有所思,他停顿了一下说他会将恭亲王的话如实的转告,至于闵妃娘娘能不能答应他不敢保证。
  此外还有马蒂斯和雷蒙德,他们将和自己一起行动,进行真正的深潜探索,去发现隐藏在海底深处的秘密。
第九百一十二章 银钩赌坊 唉……你看,这上班时间人人都有事要做,人人都有事要忙,就只有她成了个无事可做的大闲人。
  正在王南北犹豫是否先隐藏自己行踪时,一梭子弹打在身旁的石头上,溅起一阵石屑打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司令,我们还有大批的常规武器没有使用,这个时候就启动行星炮台,恐怕会暴露我们最后的底牌,如果敌人并没有预计中的战损,反而发现了我们行星炮台的位置,恐怕……”甲星突击舰舰队总指挥秦长胜忍不住建议道。
  你没看郝志刚刚完蛋,都星大军就出现在了我们星域,说明都星那边是早就部署好的,我很怀疑,我们怎么才能在重重包围之下把消息送出去?”李惟攻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儿,满面愁云地看着三维全息演示器。
  却又听“轰”地一声大响,叶凡身后地一根柱子,竟已给纳兰辰宇的长剑直接洞穿了。
  伦杰今天是铁定给这个妹夫一记下马威,让他从此老实起来,周身的气势再一次释放,冷冷的道。
  然而,此时的银发少年,却是无暇来看自己的战果与战利品,无奈的苦笑一声,而后头也不回的冲向外围,试图趁着刚才这一击造成的纷乱,冲杀出去。
  于是她带着她的饭盒离开了总裁办公室,来到了她所属的楼层的员工茶水间,然后打开冰箱,把便当放进去保鲜。
  就连韩启明,肌肉也开始微微绷紧,目光眯起,警惕的注视着冷夜身后的两个高手,心里面暗算着自己跟他们对上时候的胜率。万一冷夜暴起发怒的时候,他就拖住他们,为南宫然争取逃跑的时间。
  到了街道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下来了,街边的灯火开始出现了,惹得行走的身影之上一个个地像是披上了一层特别的薄纱。
  这下,根本不用呼厨泉的命令传下去,那帮匈奴人看着斗场上猖狂大笑的武将,一个个都怂了,这上去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在之前,他们可从不期待比赛,因为球队的成绩一向不好,尤其碰到托特纳姆热刺级别的劲敌,每一次都是大败而归,任谁也不想承受失败的苦痛,对比赛也就没什么期待可言。
  波罗斯感觉很郁闷,也感到了非常大的压力,他在俄罗斯很有名气,很多本国来的观众都注意他的比赛,但现在他们大概都在注意这位名字叫‘shen’的华夏选手,自己的发挥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后来常在她幻化出人形的地方唱歌,因为那是她与他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第九百一十三章 嘱咐 这个千米的巨人连带着周围的桌椅,地板和天花板被从中分成两半,大蓬的鲜血从那向着两边摔倒的身体中喷洒出来。
  “咦?教官唱军歌了?你说他会唱什么?”童谣眼中有着期待,林初眼中却有着笑意。
  哪里能睡得着,这下体湿了一片,该如何是好?衣服脱又脱不得,弄又弄不掉,只有这样湿着等天亮。天亮了怎么办?还人家衣服人家发现了怎么办?怎么解释?
  而且这则视频出现在这个娱乐论坛里,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了3万5的点击量了,并且有了3万个跟帖。
  坐在竹椅上的李雪还好说,但坐在罗汉床上的李霜冰,却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你觉得呢?”林初感到有些好笑,拿出上午留下的作业,一份份整理起来。
  对于白金乌来说,不管曲武洲听与不听,他都尽了自己提醒的责任。
  乔老爷这才想起妙医轩背后的江州,支吾半天只得愤愤不平地含恨离去。
  好吧,姬美奈知道她这是要让自己去洗碗了,姬美奈无奈,只能起身,将面碗拿到厨房,随意洗了一下,然后回到沙发上咸鱼躺。
  李昀辉跟着齐开青来到了,齐开青的祖坟前,当时很多的人围在了大坑前,几个警察也在那边查看着。他们在大坑的周围拉了警戒线,将大坑全部围了起来,不让村里的人接近。
  佑泊风在佑天平走后谁都没理,自己拄着拐杖自己回了房间,那背影落寞之中还带着一股子的苍凉。
  夜狼卫一挥手,城楼上诸兵卒纷纷举起火把,这就是点火的信号。街道巷口,早已准备好了干柴枯草,房屋瓦舍也倒灌了桐油。数队西凉骁骑交替而过,手中火把纷纷投掷而出。
  佑敬言还想呢,这要是包拯的话,这些人要是落到他手里,他非得逼着赵祯把这些人处理了的。
  呼延灼此时已经到了阵前,有他和冲上来的中军,不断后退的宋军这才撑住了阵势。
  “刘大人,这怎么就病了呢?”一见面佑敬言就问道,只是那痞里痞气的样子那像是去探病的呢?
  这一次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头即将要破劫而入劫法级别的海底巨妖,绝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铁锈剑出现,剑体颤抖,神能逆天,不愧是炎焱锈铁打造的兵器,轻轻一划便割开了虚空,葬送了无数只金乌。
  烈焰升腾,火光耀眼,那团灰绿色的藤蔓丛被赤红色的熔炎侵蚀,熊熊燃烧起来,大量如蛇般的粗壮藤蔓在火焰中疯狂地挣扎,而后渐渐平息下去,没有了动静。
  在被几人同时夹攻的状态下,他清楚的明白,一旦主动权被对方所掌握,那么就意味着,他只剩下被动挨揍的份儿。
  克瑞用力量强行封死第三平行宇宙的空间,使开辟新的交汇点的可能消失,又把交汇点的位置用力量强行固定,这样一来,任何人进入或离开第三平行宇宙,都逃不过克瑞的眼睛。
第九百一十四章 郎中 徐开龙看了看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再看看对方:“既然已经打过了,兄弟想必也消了气。再闹下去,将狱卒引了来,恐怕兄弟也难做。”


  那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细长脸,留着狗油胡,闻言面色一紧,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后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


  三人悻悻地离开,徐开龙蹲了下来,伸手抓住那躺在地上之人的胳膊:“没事吧?”


  一声呻吟从那人喉间传来,慢慢地翻过了身,徐开龙见他面色苍老,形容枯槁,两眼迷离地看着徐开龙,缓缓道:“疼死我了。”


  徐开龙砸了咂嘴,将老汉从地上扶起来,一股酒气钻入徐开龙的鼻端,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徐开龙皱着眉:“老哥,怎么称呼?”


  老者举起手,用袖子将嘴边的污秽连同血迹一并擦掉,口齿含糊道:“老朽姓石云,多谢兄弟了。”


  徐开龙道:“好说。”


  大脑袋迎上来:“我来吧。”鼻端动了动,对方身上的酒气直钻脑门,熏得他直欲作呕:“嗬,老头儿没少喝啊。”


  接过老者靠在墙边坐着,方才三人下手极狠,这叫石云的老汉伤得不轻,他哼哼唧唧地轻声呻吟着,伸手在自己腹间摸了摸,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一旁的徐开龙:“兄弟,可否劳驾您再帮个忙?”


  徐开龙正打量着先前打人的三人,眼中疑虑重重,方才他现身搭救,不仅是可怜石云,更重要的是存心试探,根据方才牢中众人的反应,他已几乎能断定除了朝天寨的人马和这叫石云的老者,彼此都是熟识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装作不熟罢了。


  他隐隐地感到牢中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正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先前与他搭话的狗油胡似有所感,扭头看向徐开龙,而后者在此之前已扭过了头。


  “叫谁兄弟呢,叫大...”大脑袋晃了晃醋钵大的拳头。


  “就叫兄弟吧,要我帮你作甚?”徐开龙拉了大脑袋一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脑袋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冷汗从石云的脸上流了下来,他哼唧道:“辛苦帮我找一根粗重的木板。”


  “你开玩笑呢,这牢中哪有木板。”大脑袋憋不住了。


  徐开龙疑惑道:“这牢中确实难以找到,你要木板作甚?”


  石云惨笑道:“肋骨移位,怕是伤着了。”


  徐开龙挑了挑眉,正要说些什么,他身边一名朝天寨的喽啰凑了上来,他手中攥着两根木筷:“从草铺中找到的,想必是之前有人随手丢下的。”


  石云伸手接了过来:“多谢。”缓缓将衣衫解开,用两根筷子固定在胸前,接着用腰带绕着腰间缠了两圈,将筷子固定住,这才将衣衫小心地穿起。


  徐开龙见他手法灵巧,固定伤处时快捷而准确,不禁疑道:“你是郎中?”


  石云重新倚向墙边,长长地出了口气:“以前是,现下不是了。”转向徐开龙,岔开话题:“前日与人吃酒,饮得多了,与人发生争执干了一架,待醒来时已进了大牢,方才酒意上涌吐了那小哥一鞋,若不是兄弟出手相救,老汉恐怕要凶多吉少,在此谢过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草药 赵思诚怒气冲冲地看着儿子远去,呼吸愈发粗重,如画担忧地看着他“迪生不过是孩子,你莫再生气了。”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自己也会做父母,说父母不好,就等同于否定未来的自己。
  此言一出,现场变得鸦雀无声,没有一人言语,众人皆将目光聚集到荣天恒身上。
  “唔……!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姜爻扶着脑袋,转头看向四周。只见此时的两人似乎正处在一处阴暗逼仄的地牢,空气中漂浮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而眼前的铁门则昭示着两人目前阶下囚的处境。
  “那是因为珊珊还不时间长了,就好了,而且我有信心,能够把她培养好。”崔蕾大声说道。
  二哈立刻将他绑在腰间的储物袋解下来,叼在嘴里,而后使劲的皱了皱鼻子,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宝贝的气息。
  新的一周到来除了表示白凡那短暂的生命又减少了几天外,还意味着新的抽奖机会。白凡打开抽奖空间,依旧是那熟悉的界面,金闪闪的蛋和锤子,他默默地举起锤子又放下。
  周为民则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紧跟在阿仁身后向里面走去。身后众人便开始着手控制大堂众人。
  李可也一下扑过去,开始寻找着能进入野牛王体内的途径,想去寻找孟魂,一边找着,一边呼唤着。
  “你说你去过三个城市,但是按照你的描述,这三个城市应该都已经沦陷了吧?特别是xa市,那里毕竟是省会,人口众多,没理由幸免。”陆一鸣问道。
第九百一十六章 耳光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登时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阴森话语响起的同时,场中乍现惨绿色雾气,气氛诡异。风遥天心知来人非是易于之辈,凝神以待。
  阿冰这里,右手探出一把冰剑,向前挥舞,刹那间一股寒意催发,从中飞舞出众多的冰晶,一些直接穿透丧尸的大脑,一些则落到地面上,开始大范围的冰冻。
  风遥天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窍穴之内的力量反常的急速循环运转,不用他的引导,就自动以海水倒灌之势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花半蕾,你别假惺惺了,你会不知道?”葛若竹眯缝着双眼,一脸看穿我的样子。
  从传音到现在,刚刚过去才没多久,但现如今却已经集结了上千位血族战士了。
  鲜血飞溅,莫冰眉宇一沉,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无力的倒下,可见刚刚已经是强弩之争。
  眼看着中苏几乎到了核战争的边缘,当时美国总统尼克松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如果中苏爆发核战美国恐怕也会在核捆绑之下变成一片焦土。于是就有了尼克松访华,逼迫苏联不得不做出退让,平息了珍宝岛事件。
  而他和于沙之所以要在人前出演扭打的闹剧,纯粹是拖延时间,想要商量个减轻罪行的办法,虽然他们知道很难。
  这也刚好能解释,为何他明明还活着,明明知道她一定伤心欲绝,却狠心不让她知晓他存活于世的消息,狠心的不肯见她。
  彼时,已经是十一月底,颐婕妤已经怀孕八个月了,秋风已经很是萧瑟,傍晚时分,夏晚枫从宫里回来,来到南园,祈夜正在研究药草。
第九百一十七章 遮掩 姜月月心底清楚,别人喜欢她,是因为她是演员姜月月,而不是主播姜月月。
  怎么说呢,目前这档唱响大汉综艺已经成为了一档国民级别的综艺节目了,也是自从刘南人生直播开播以来,最火热的一档节目。
  屋外,日夜精华瞬间活跃,星星点点的向三藏身上汇集,隐藏在虚空的佛门念力,也如水一般流淌起来,汇入三藏体内,他脑后瞬间迸发出无量佛光。
  左边的队伍大概二三十人,各个衣着光鲜亮丽,他们穿着光滑柔软的提花云锦、精致细腻的烟霞银罗或高贵典雅的如意彩缎,掐着金丝绣着银线,搭配着各色精美绝伦的灵宝,好像在准备着去参加一场奢华的宴会。
  金池到此时也察觉了此火的不凡,他不敢怠慢,急忙跑到禅院主殿,开启了观音留下的守护阵法。
  一时之间,而人对着杏花酒和这些下酒菜就开始了。正在此时,老人的鱼竿动了。
  可笑那个完全变了模样、还入了魔的红香园主林雪莹,居然一脸兴奋,真以为槐宁还在意她?
  袁靳城知道歆歆就是谁,但是却不知道林兮安到底在烦什么。他一直陪着林兮安,听着她的吐槽。
  把这些像纽扣一样的屎壳郎还是卷在了毛巾里面?然后按你找到了一个空盒子塞进去贴好封条,做好标志之后和那些宝贝放在同一个行李箱里面。
  跟随在林天崖身后的十几名武者,仔细看去,皆是化神境气息,强大无比。
  抱起最后一摞时,方橙没注意,落了几个东西在地上,她转过身去捡,在看清楚是什么时,脸一下爆红。
  自然在这茂野最后的一个夏季大赛里,马上就要迎来秋季选秀会的特殊时期,这些球探们都是将彼此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抬手敲响房门,云泽连敲了好一阵却没有人应,他着急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瞅着墨勋爵那种无辜的脸,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杨念中只能把双手举起来,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我不说了你老人家说吧,我听你的,看到杨念中这么懂事儿,老岳父微微一笑这才说的。
  如今,听到赫璟墨此话,难不成,赫璟墨今日,是特地带她出来这里,买珠宝吗!?
  “这一个——”老板娘对此无所谓,指了指其中的一个,便拖着我过去了。
  但是真正遇到过一些事情后才知道,原来在这些背后,却有你永远无法想象的事情。
  “你这混蛋肯定对瑠佳使用了肮脏的术,对,一定是这样,所以瑠佳才开始屈服你这个罪魁祸首。”架院晓自编自导,语气慷慨激昂,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第九百一十八章 府内府外 所以峥湛现在发出的已经不是普通爆火弹,而是二阶火魔之法,爆火弹改——爆火飞鳞初级体。
  “老公,那你上去看看吧,没事的,我们四个在下面把饭菜做好,等着你回来吃就可以了。”柳思涵微笑着说道。
  老夫人转身一把抓住王承元的手,在众将的簇拥下,拉着他去了前衙大堂。
  之前这阿龙提醒过他,王瑶有个很厉害的哥哥,现在敢找过来,那肯定有靠山过来教训他了。
  校园内刚才发生了暴力杀人事件!还请目前上课的老师约束同学们守在教室之中不要乱跑,目前教学楼以及学园场地没有危险,杀人暴徒目前正在入侵教师办公楼。
  “当然不能!但是你没看到孙某离你们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吗?你们有勇气的话就冲过来试试!”孙传庭微笑着道。
  听到玄天祖师如此说,再一看那齐齐跪在地上的圣宗弟子,想要退出至尊台阶的庄太极,立即停下了脚步。
  邵逸天进屋之后,就跟柳正志和林溪打了一声招呼。柳正志倒是微笑着应答了,林溪却看了邵逸天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没有理邵逸天。
  接着审,进展依旧缓慢。而且宰相李绛放话说即便能审下李茂,将来有以何罪名定他的罪也是个大麻烦,他的口供牵扯太多的机密,实在是不宜公布。
  看着此一房间中,另外一场正在继续上演的梦境,第二个龙烈的表情没有一丝尴尬,却满是浓浓的敌意。
  可是看着阮昊明那还有着些许稚气的脸,他最后未能将这个令他骄傲的事实宣告出来。
  众多臣子都面带惊色地窃窃私语,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洛萱的这段说辞。
  对面的燕军却是破釜沉舟,早已做好了不胜即死的打算,两下一对比,齐军哪还是对手,再加上鬼影门的提前潜入,宁不屈没怎么费劲就拿下南阳。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秦守,对吧。”欧阳悦容没有理会林苏,浅笑看着秦守道。
  两个公司的研发部称,田新苗星期四就已经完成了这两处的研发项目,告知他们最近不会去单位了。
  辰白轮流看向那黑暗骑士和村长,观察是否不满,但村长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如今,十六强诞生,四大敌对势力对天龙宫一方,更加仇恨了,但是碍于虚空门,他们也没办法当场发作,只能要求接下来的比赛,碰到天龙宫一方的人,务必要全力以赴,将他们诛杀。
第九百一十九章 交待 但地势山川就不在这个范畴,整个九龙山都沸腾起来,禁制根本压制不住,更何况姜云还有破禁神印,已经发挥作用。
  准备开台,席曦晨无奈的看了南宫冥一眼,走到楚傲天身边坐下。
  似乎是为了考验秦风一般,册封了李靖之后,李世民故意停顿了老长一会儿功夫,以期见到秦风焦急的样子,可结果让他失望了,那家伙在竟尔在那里不动于衷,仿佛什么事都没放在心上一样。
  最疑惑的一部分在于,湮修罗必定也发现了自己。可那时候湮修罗却和司丽雅一样没有动作,千城记得自己发出那招时,湮修罗嘴角掠过的一丝意味深长。
  清让蓦地回转身子,那人依旧白衣一身,依旧带着高傲的神情,只是眉宇之间为何藏着笑竟比天上明月更好看,而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看着却湿了眼睛。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声的消散,鬼王的身子萎缩成干瘪的皮囊,直至消失。
  若不是师父,在山间废寺里,她根本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至多不过一场同避夜雨之谊,她也根本不会理会他体内的慢毒,管他是死是活。
  “可是,可是——”颜萧萧总觉得靳光衍说得话哪里不对,偏偏她又说不出来。
  那支三叉戟的速度在飓风速度减弱的刹那,陡然增速,破空之声撕人耳膜。
  “帮主饶命,我确实没有说谎。”王昆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
  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就是橙明蛛那个家伙躲过了我的攻击。而我,也是躲过了天眼的攻击。
  “嘻嘻,你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一声苍老的声音在唐风身旁响起。
  而且李老爷子,也心知肚明,这些孙儿中的大多数,都是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
  “难道你们万魔宗还要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李玄英替身而出,此时宋云已经处于弱势,就连李玄英也这样认为。这个时候李玄英能够‘挺’身而出,可见李玄英真的将宋云当成了朋友。
  “要学,当然要学了,嘿嘿!”林锦鸿讪讪一笑。周校民接过周欣怡递过来的运动外套,披在身上,三人便下了飞熊山。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萧易寒也疑‘惑’了,他刚才明明感觉到宋云的灵魂之力已经强大起來,怎么会一瞬间恢复了原本虚弱不堪的模样?难道宋云的伤势就这么严重?
第九百二十章 下跪 “不用怕,你知道了我藏宝物的地点也没用,因为老夫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将老夫的这些宝贝换一个地方藏起来。二十年来,每天如此,每个时辰也如此。”海狐先生颇为骄傲的说道。
  “哪里跑!”那三个中年男子还有两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大喝了一声,全身气息暴涨,爆射了出去。
  佝偻着身体的老管家李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那如橘皮一般的脸上露出慈祥而欣喜的笑容。
  雅典娜和她面对面,‘她’低头看了看雅典娜,接着,身上出现了一件衣服。
  被打掉脑袋的五个杰出青年又前冲了十几米的距离,这才轰然倒地,被后边冲上来的、没有思想和意识的杀戮者不断踩踏着。
  “找死!”紫凌天眸中寒芒一闪,控制着银白色战车横移了出去,躲过了这恐怖的一箭。
  而且以太钢材料之所以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泄密,其根本原因也是因为这种材料不仅仅是合金的配比问题,更是从锻造、炉温、淬火等一系列步骤上进行优化,才能得到以太钢。
  樱木花道惶恐地站起身来,服侍着丑陋的倭鬼太监在客厅主位坐好,这才在旁边伺立,又让英子把云飞请了进去,云飞大大咧咧的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
  但是,在喊出这句话之后,胖经理一屁股软倒在地,刚才憋回去的水分呼呼啦啦又全都涌出来了,顷刻之间湿透了衣裤鞋袜。
  过程问了很久,好在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周全的准备,对了口供和将要述说的内容,不虑被这些人看出来问题,反而觉得他们是真的不清楚这一件作用巨大的东西为何一直没有被联邦使用。
  山克直属的恶愿军团也迅速集结。紧随魔物大军之后进入缪斯止&nbp;&nbp;谷。
  未等他们趁着不被人注意的这会儿‘混’入到城市的下水道中去熟悉环境,一直作为团队主要监视手段的吉比就传来预警的信号。
  注意该通道中,由于禁术——神净讨魔效果的存在和护持,除非是达到禁术仪式承受的破坏力上限,否则你使用的任何能力将会在触及仪式保护层边缘的时候,被完全抵消。
  “发生了什么事?是唐的药剂没生效么?”看着脸色难看的尼克-弗瑞和娜塔莎,托尼-斯塔克玩世不恭的问了一句。
  进的二楼,众人发现这里也有赌局,但却和楼下的普通赌局不一样,此刻他们正在赌赛龟。
  不过就在这边将警惕的枪口对准他之前,这位军官已经是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扣动了扳机。
  因此,除了通知航空平台的那些工作人员和武装人员做好抵御准备外,观测塔的人员还马上向负责整个基地安全的安全部进行汇报。
  因为今天中午时分,彪哥就将柳爷的照片给自己瞧过,让自己见到柳爷之后,要比对待自己亲爹娘还要亲。据说这是胡老大亲自吩咐下来的。即便堂堂的胡老大也是一声柳哥柳哥的称呼,神态之间恭敬无比。
第九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室内众人也被屏风后的不速之客惊呆了,老张发一声喊,护院将他团团围住,谷雨缓缓站起身来,面色羞赧地环视众人“诸位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呢?”
  老张戒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唔,六皇子玩得来一点,不过老觉得他傻傻的。三皇子倒不傻,精得很,跟他说话老费劲了,还喜欢指使人干活。没一个好的。”叶雪英直白的说,说完还大力点了点头。
  朝廷通过运河将南方的粮食往京都运,沿途需要大量的水手和纤夫。漕帮本是水手和纤夫们自发的组织,后来渐渐形成庞大的帮派。历朝的朝廷都拿它没办法,只要有漕运,漕帮就无法根除。
  杀千里的脸色愈加阴沉,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杀千里突然晃动了身形,提着那银白色的长剑,直接朝着黑魔神扑了过去。
  话语刚落,身后的男人却已经贴过来,他身上还带着香烟的味道,夹杂着深秋的冷清,有一种令人颤栗的侵略感。
  尤其是安妙依是丰腴饱满的玲珑曲线,高耸的酥胸,挺翘的柳臀,更是让叶言目光恨不得扎根在安妙依身上。
  “你看你傻乎乎的。这年头,跑业务的,就要请对方吃饭,唱歌……等到他们晕晕乎乎的,当场就能把钱给你打了。”沈思雪老神在在的说道。
  果然,一提起鬼道士之后,十六侯子两腿都是一阵夹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手中捏着茶杯都嘎吱作响。
  反正现在窗户纸已经捅破,秦健一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大剌剌地叫人查吴庸,再把资料送过去。
  她可以丢弃那些错误的理解,返璞归真,只记得灭绝是位貌美的师太就可以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见面 “得胜,这次能拿下九仙山匪寨,你们侦查连是首功,回去后我会为你们请功的”陈宁赞扬道。
  “杨大哥!”师意赶紧打断了杨林萧的话。杨林萧便不再说话,只是生气的看了一眼费良言。
  “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没有活在世界上的理由!”说着,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长剑在手,就猛的向着史炎的眉心刺去。
  大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点没想到这个连锁十多家的奶茶店的老板竟然是一个看着这么年轻的帅哥。
  见状,辰逸不惊反喜,这不正是换血**之中溶血阶段的象征吗。
  不去看老板娘打滚骂街,徐牧森和竹妤兰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笑意。
  “威廉,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哪有朋友来了拒之门外的道理”陈宁回应道。
  刘晓玲猛的一怔,眼中满是惊讶,俏脸瞬间变得羞红,一下低下头,眼中的悲伤瞬间被羞涩所代替。
  耿志强的这个动作,把路瞳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拉回去。可是耿志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路瞳根本就挣扎不掉。
  玄武剜了他一眼,不叫他碰到轩辕墨,自己撩了帘子搀着轩辕墨下车。
  因为许久未见这个儿子,再加上听说他受了伤,所以这一次过来,除了特意来看看这个儿子之外,还想把他带回宫里,因此对这个儿子也就格外的上心。
  而他却只是那样看着我,依旧是不想回答,我猛的将怀里的太阳塞到了他的怀中,起身就想去救王婆婆,因为我实再是无法让自己的良心在以后的岁月里倍受煎熬!哪怕是死在这里,我也希望我可以心存坦荡。
  光天化日,有人要刺杀皇叔,手段极其恶劣,下手极为狠辣,可见那些人,根本就不想让耶律德活着。
  “别看了,影子都看不见了。”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郁闷,朝着花未落低声道。
  “花道长!!”那十几个山贼异口同声、恭恭敬敬地朝着花未落鞠躬。
  两位皇子遇害的消息传到了夏府,慕容仲离心疼不已,下令派人寻找,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冯素梅求爷爷告奶奶的折腾了两年,后来上了一场好大的火,以至于后来的那场大病可能或多或少的都跟冯飞虎的入狱有点关系。
  慢慢的顺着门框滑座到地板上,她真的很想问问艾茉莉,她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她要这么一手毁了她的幸福?
  令咒方落,剑指疾刺,“禁”字脱离而出,犹如一张符纸般贴在了金乌的天灵之上,顿时将其妖气锁闭,复又挣扎二下,便如死尸般一动不动了。
  看着林辰那乐不思蜀的神色,明月婵露出,比月光还要温柔的笑容,挽着燕惊尘的手,轻轻的走进了内堂。
  不过推开灰雾看似轻易,实则顶着整个大阵的无匹巨力,对她而言,并不轻松。
  王宝擅长刺杀,王洋擅长指挥,要不然,两个兄弟的佣兵团,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位。
第九百二十三章 酸辣汤 赵迪生抹了把眼泪,对大脑袋道“好汉爷,你救了我爹性命,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赵迪生一定给你办到。”
  大脑袋露出笑容“那我就不客气”
  李丰满满意点头,老富贵儿的办事能力他一直都很相信,否则也不会事事都交由他去处理。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会进银州城,地煞门我们也不会去了”楚光辉道。
  “噗嗤”一声,重伤的凌云再次受创,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是被人一箭命中后胸口,瞬间掏空凌云生命值,转眼见底,摇摇欲坠。
  除了姜悦,姜展魁和姜玖都早早来到上房,连何承都迫不急待地来东辉院吃早饭,想早些跟姜展唯见面。
  明白是明白了,但喝不喝可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了,冰凌儿的这个举动称为——阳奉阴违。
  “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世上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也许她真的有苦衷,作为孩子,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萧云儿说道。
  听到陌生的声音,萧蔷蓦地转身,戒备的扫了一眼,似乎看的出他们没有恶意,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
  陆老太太永远是那么粗鄙贪财和不要脸。陆漫有些心痛,若早知道老太太会去截胡,姜展唯那些东西还不如拿回来自己用。
  潘顺的右眼像颗黑色的宝石镶在他臃肿的脸上,他的肚子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雪洞。
  这名金身境并不是将凌青云视作目标,只是想籍此逃亡,但凌青云策马转身,手掌按上许久不曾触摸的剑柄。
  而基城里边的五万多匈奴大军似是感到畏惧,竟弃了城一路朝北逃窜。
  至于另一个,实力远在哈利·波特之上的吴迪,雄霸根本看不透他。
  一声虎吼,魏良长枪如龙。带起惊天锋锐,朝着孙一的咽喉,直击向上。
  然而,事实却证明,那确实是一个凡人——尼玛,凡人怎么可能砍得断世界树?
  “是的,结束了。”苦力强说着,突然抬起腿,向纪明踢了过去。见状,早有预料的纪明也抬起腿,两人腿对腿,打出了“啪”的一声脆响。结果,纪明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而苦力强,他则是直接倒飞了出去。
  一身伤痕狼狈不已的柳明华讪讪地走在陈八两的边上跟着走了进去。
  神级武器修复液和扶桑之东阳灵液无用,林傲摇摇头,未知的鬼刃匕放入背包之中,叮咚骑士坚强的石头,你今天游戏过久,已经晚上11点钟,请下线休息。
  这事儿离现在已经半年多了,当时街坊邻居们老是丢一些活ji活鸭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也让人心里烦恼。
  具体功效因为道门之力,你可以使用道门大多武器和装备,也能学习领悟道门的相关古武和技能。
  功效施展技能,天空浮现数千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光明天马战队,对着敌人一阵展翼冲刺践踏毁灭,根据本身光明元素的威力对敌人造成相关伤害。
第九百二十四章 邀请 “你疯了吗?你现在开什么枪?”一刹极力地压低自己的声音,但很明显,情绪还是非常激动。
  蒋某人变脸也不慢吧?别急,还有一位也紧随其后变脸的。那就是驻扎江西的朱培德,也宣布服从“中央特委会”的调遣。
  但她突然又想起,那天她委托季南把陈倩救出来之后,季南却特地打了一个电话,让她以后少跟陈倩来往,具体是为什么也没说清楚。所以许艳婷顿时感到有些犹豫。
  看得出来,楚嫣似乎有些不舍,不舍与肖天离别,她不知道这次离别之后,下一次想见到肖天的时候将会是何时。
  只是,即便是这样,阿黄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牙齿,对待敌人,它从来就不会有任何一丝的不忍与同情,山林里的生存法则告诉过它,战斗永远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任何一丝的忍让或许就会给自己留下致命的一击。
  老头心中在想,恐怕只有让杨老爷子亲自回来,才能对付此人吧?
  似乎就连星辰,也都可以被直接捏爆,咔咔声下,这流星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还没等靠近白主,在距离他还有数十丈时,流星直接被捏爆,四分五裂。
  跟在木惜梅后面这么久,她岂会不知道姐姐是个什么性子?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面,不愿意和别人说,也不愿意向别人求救。
  算你狠!瞪了十四阿哥一眼,木惜梅没好气的想,要是让阿玛知道,自己这不是没事找骂吗?
  走出门外的木惜梅只觉得耳后根痒的很,回头看着格子窗后的两道人影,心中的直觉告诉她里屋的两人正在谈论着她。
  但是克留奇科夫知道,这一幕一定会成为最佳镜头,也一定会感动人民。
  林涵溪刚要反驳,看到冷无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于是乖乖地闭了嘴。这个男人此时身上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慑气场,让她只好乖乖顺从的份儿。
  “嫂子,你看这孩子,也许知道你来,像唱歌般,呀呀个没停,这会她妈妈抱着,又都睡下了。”陈强歉意的笑道。
  “是谁?是克留奇科夫么?”叶利钦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毕竟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如今靴子终于落地了,他反而轻松了。
  突厥兵催马上前,周军营中鼓声再起,站在栅栏后的弓箭手已是挽弓搭箭,开始怒射,于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便如飞蝗般扑了过来。
  李浩使劲的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自己可不能座傻事,一旦发生就是终生后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想想高耸入云一般的王氏集团,虽然李浩没有什么害怕,但是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地步。
第九百二十五章 教唆 贺府,管家从书房中走出,正撞见鬼鬼祟祟站在抄手游廊下的贺嘉年“少爷,您怎么在这?”
  小路站在贺嘉年身后,一脸的紧张。
  他现在只能够使用这根魔杖,在黑魔王恢复之前,这是他的依仗。
  “他们大概5分钟后到”哈利毫不犹豫的说到,没等德思礼家的人开口,他就离开了房间。
  感受着他的手臂越来越沉的重量,尼娅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决堤。
  一口恶气终于出了,丐帮的兄弟跟罗攀、李劣云一起大笑起来,洪琪稍稍含蓄一点,只是抿嘴轻笑。
  在场的董事们纷纷腾出位置移动位置,将曹格身边的位置腾出来让李静儿坐下来。
  李静儿心里有委屈,可此时她不想说了,她认为,了解你的人,是不会怀疑你,也不需要你多余的解释,不了解你的人,说再多,也只不过掩饰。
  说到这里,众人虽然还是有些云山雾罩,但至少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君子有酒语气笃定,这让西萝心里又好奇了几分,不过却也并没有真的逃跑。
  作为江字世家的最大敌人,江字世家的上下成员,早已把刑天门各个大佬的特征特点,牢记于心,但是兰疆的详细资料,是独缺的。
  老人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对,我只看国内的篮球比赛。这么高的个子,我一定有印象,不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在哪里呢?
  甚至有人不顾修养,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进行人身攻击。
  可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眼看着好多天都过去了,但这些孩子的注意力,却明显还是做题,唠嗑,打游戏上了。
  老虎的眼睛,满是诧异之色,跟着,其背部蠕动,伸出了一双肉翅,这一刻,老虎进化成了飞天虎。
  而帝辛对此只是笑了笑,然后看着比干道“皇叔,是帝辛考虑不周,但一切都是定数,我此举反而救了你一命罢了”。
  没办法,黑市虽然黑,但至少交易信息有安全的保障,什么见不得光的货物,都能安心地在这里出手。
  这只蜘蛛微微抬了抬腿,然后俯下身子,像吃饼干一样,“咔嚓咔嚓”的吃起了卵壳。不大一会儿,就将所有的卵壳都吃掉了,然后爬到王磊的手掌心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阴阳召唤术,这是倭国人所创的阴阳术,华夏并不存在。所以仅从这一点,刘浩然便判定,对方肯定是倭国人。
  那些老鼠在鲜血的刺激下,变得更加疯狂起来,更是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所谓的“证据”,就是在军方大会议中播放的,易平斩杀何老大的视频。而且在视频的末尾,还附带了基因对比图,从各个方面都证明了,易平就是妖月。
第九百二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去你妈的!”贺嘉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飞起一脚将何姐踹飞在地。
  达瑞想了想,还是决定用盘石金树试一试,虽然这样很危险,但他的弓箭对岩石鬼没什么用,总不能站在这里看着吧。
  虽然能够追上去干掉,但杨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纵横外宇宙的大名人出手欺负一个看起来就知道不好使的人偶,算了吧。
  白农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魔界的第几代神之子?”老头以为自己在内域隐居的岁月里,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有可能连神之子都量产了,不过泽金的回答终于还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松了口气,康氓昂现在最安慰的就是自己不用再朝龙珠里输送能量,这在他看来是最大的解脱。
  阿维听完所有人的发言后也在心中同意布莱德利的意向。与其一直在马尔洛特外囤积兵力,惹人非议,不如主动进城直面和王后派之间的矛盾,这样对于破解僵局才是一个有利的选择。
  “那看来拿主意的人就是你了。说吧,你们鸟族是怎么个主意!”康氓昂大大咧咧地坐下,将孤月一把拉入他的怀中,冷眼问道。
  七八个手持武器,打手模样的人,躺在地上,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李洪武离开奥林匹斯山便传令三军就地安营,成立军事基地,并且统管所有侵占地区,将当初法西斯的那一套搬出来使用的活灵活现。
  杨冲的目光落到这两人的脸上,凭借自己的控制,竟然管不住自己额头的毛孔,当中因为恐怖而流出的几滴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杨冲心中霎时间一片空白。
第九百二十七章 抓贼 “陛下,已经问出主谋了,正在继续审问。”那个宦官轻柔的声音说道。
  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歪歪倒倒的走了过去,看着桌子上手机来点依然是林佳佳,她非常愤怒的挂断了电话。
  想通了这些,艾薇欧娜的心情反倒没了最开始的复杂,变得豁达通透。
  “倒也不危险,从阵纹的构建纹路来看,只是很普通的被动式防御,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想来凉亭里的东西就算真有什么,也价值有限。”姜一叶说。
  “你属狗的吗?”姜一叶揉着耳朵,感觉到了前后两排深深的牙印。
  “可能性较大,对不起,怪我,没有及时跟您汇报。”姜周羞愧地说道。
  蒙迪肯特愣了下,他现在所用的配方,是自己经过长期研究后,认为最准确,也是最有效的配方。
  已经重新换上一身正装的佐伊,不断调试领口位置,确认自己的仪态没有丝毫不妥后,才缓缓按下桌上唯一的半球形按钮。
  收起电话,披了一件外套,叶修便走出了别墅的大门,驱着他那辆奔驰匆匆地向着北郊三院走去。
  一秒钟看似很短,但对绝顶强者而言可以做很多事,至少,江峰自认活不过那一秒,不止他,星海境之下能承受那一秒的人应该不存在,哪怕达里普身受重伤。
  展云飞单手一招,头顶上的冰魄剑划出一痕白霜便来在了他的右手中。
  江翌看了一眼楚红手中的降落伞包,也察觉到了四人眼中的失望之色,对此,他只是淡淡一笑。接着,便将降落伞包拿在了手上。
  当第三十把结束,周家栋已经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座椅上了。
  “半年,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大部分城市已经荒废,丧尸数量太多,即便所有幸存者脱离危险,下一步收复城市也很难”江峰沉声说道。
  接下来的一句话,萧若却说得格外地块,在他的问话话音还未消逝在唇间的当头。
  高大青象的后面,跟着两队身穿灰衣的年轻僧人,他们单手行佛礼,队伍整齐。
  但是,他们毕竟接触的时间比较短,所以,还是有很多的事情是不理解的,对于这些不理解的事情,他们还是要搞清楚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未来的战场之上,战争变得那般的隐蔽,正是因为这些高端产品的出现。
  这倒也不能怪魏曼,她可全然无辜,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被招呼着一同坐下,就让人记恨上了。
  “傀儡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艾特终于看到了正题,她问道。
  这对所有乐师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能够在宫廷中任职实在是莫大的荣光,没有人愿意放弃。而且,乐伎普遍都无依无靠,在宫中任职,意味着已经下半生有了依靠。谁也不愿意如浮萍般无依吧?
  “舅舅所言有理!”果然是死不悔改,你今天自持功高就不把雍正放在眼里,他日我还能指望你把我也放在眼里吗?
第九百二十八章 谋财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苏海说的话,难道她最终就要事情孟行之了吗?
  可是,在月白刚刚转身只走了一步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地上的一个东西上头。
  纳兰东璃第一个赶到,眼看着那家伙挥着翅膀还想飞,他直接甩出手中的链锁,缠住它的一边翅膀,用力拖住。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悦耳,却透着温和,他之前不肯正对着慕容柒柒,并不是不尊重她,而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她。
  孙策一路后退,在途中更是派出大量的士兵给还在试图扩大优势的其他部队传达他的命令。而以程普为首江东部队,都受到孙策的命令。
  “哎?现在就走?再坐一会儿嘛。”妈妈看起来有些不舍,&nbp;毕竟她刚刚搬到这条街,难得一开始就交到了新朋友。
  刘军将士看到这个情况,就知道曹军要投降了,所以他们并没有为难放下武器的曹军,只是对着那些没有放下武器的曹军进行威慑。当然一些对曹操十分忠心的士兵是有的,只不过他们的下场就只有被刘军屠杀的结果。
  “妈妈,妈妈真厉害。”说完还不忘耀武扬威的冲着徐启刚抬下巴。
  可是,月白下一个举动出现以后,水妖的眼睛一鼓,气的哇哇大叫了起来。
  “母后,我和您没什么好说得了,我祝您一路顺风,以后请好好保重身体。”昭仁大公主沉浸在失去祖母的悲伤中,没有心情与章皇后多说什么。
  冯世谦苦笑着说道“李市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继续调查下去,你尽管去操作吧,说心里话,这次事件上,我心里是支持你的,但碍于老领导的面子,这次我只能违背一次自己的本心了。
  我寻思着这么大地方,就这么随便放着,不也是浪费吗,再说,这‘东海龙宫’里漂亮是漂亮,却给人的感觉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让人很不舒服。
  剑道力量轰击而来,威力几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而那巨汉鬼魂没有别的动作,直接挥动巨斧,斧光和鬼气交织。
  那段岁月,虽然经历了极大的困苦,但也是在那时完成了创建科武空间的壮举。
  迟迟没有听到枪响,飞鹰感觉事情不对。他回头望向金眼。金眼的右肩包裹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正用力地咬着牙,尽量控制着自己平稳呼吸。
  现在王冠鹏先拿一个亿,很明显,这一方面是在表明他有能力融资,向县委常委们展现出自己的力量,同时又借此试探自己,看看自己这边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底牌。
  这种自大的想法,在他得到失落之剑之后就开始了,他觉得道主境界不过尔尔而已,以自己的实力绝对可以战而胜之。
  李智皱眉,其实这些事情他意料之中,同样也在他意料之外。国内年青一代的精英都云集于此,她们能来,很正常。可依着孙家姐妹的聪明程度,跑过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表现。
第九百二十九章 害命 不过……现在这纳罕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死对头了,因为几百年前,纳罕人就因为莫名的原因,母星以及周围保护星都被灭了个干净。
  再加上之前发生了那种事,所以在这几天艾尔利克等人曾经去寻找过那个部落,但是却完全的找不到踪迹。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都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张淑君忽然间提起的这个孟总是何许人也,和今天的宴会又有什么关系?
  当他们将扫描之后的矿石数据,传送给了还在外太空的飞船之后,陈尹和爵士看到,圣手u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过这样的事情,对于陈尹和爵士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在凯撒教导了一段时间时候,各个种族的“第一人”也都来到了这里,而大家交流之后得出来的第一阶段就是……简化。
  和心魔兄的同调化后遗症出现了,崩坏状态的后遗症,现在只要等逆袭状态消失,更加严重的暗伤爆发就会显现出来。
  旁边正在打拳的李老听着挺憋屈的,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能和以前比吗?越打拳,这老牛就说得越起劲。越打拳,就越不爽。
  基于这样的判断,圣手虽然对熔炉了解不多,但观感却无形中差了许多,此时在圣手的心目中,熔炉已经和之前他见过的一些为富不仁的人,开始画上了等号。
  因为郑易曾经的介入,犬夜叉也参加了五十年前的那场战斗,所以杀生丸虽然对犬夜叉和人类在一起的事情感觉到不耻,但也没有像原著那样。对他最初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
  看着阿波罗那简直不成人形的模样,陈羽凡其实心里也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锁住琵琶骨对于神灵的伤害竟然是如此之大的。
  “呼!!”海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正想感叹陶醉意志坚定,竟然在此情况下都没有道心崩溃时。
  远处,包子默默捂住自己的嘴,手指不受控制的发颤,额头渗出冷汗。
  只有年纪大的人,就好像被时光给抛弃了一样,永远都是那么不合时宜。
  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心中得意,他们认为自己是鲲鹏,跟班里的差生不是一个档次的生物,那些成绩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同学,则更加开心。
  心中再无杂念,唯有无形符印变幻,引动体内的生机之气汩汩流淌而出,注入阔刀之中,进而激活其内部的供灵法阵。
  在他们的身后那一座五庄观之中,人参果树的能量,仿佛在这一刻也随之开始调动起来,随之喷涌而出。
  而府里的崔萧潇也没闲着,忙不迭带着吃食跑去和温煦说话,府里的人都以为这个妾室也是真心疼爱煦哥儿。只有宋婉宁知道,崔萧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九百三十章 吾代取之 谁都很难在去具备这样的能力,自然,在这样的那般定义之下你自己到底对你自己还有一个怎么样的那般意义,是很难在给你自己也一个很是强烈的那般无奈和你自己的如此权衡不是吗?
  “我尽量!至少会保住你们皇族。”终究,这个时候的妹纸用很是诚恳的话说道,要是说,之前的无妄仙子说话或许没有这样的分量,那现在这样说话却是分量十足。
  神农山旅游资源开发已久,山下已经形成一条龙的服务产业,衣食住宿样样齐全。
  尽管才分开了两三个月,但对于郑昱而言,在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同时也改变了太多的认知,愈发让郑昱了解到凯瑟琳的情意是何等珍贵。
  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来说,他们是没有所谓的底线的,想杀你全家,自然就杀你全家了。
  武器架上的盾牌对于原住民是防御装备,因为不是游戏装备,虽然玩家是可以拿在手中,但却是没有任何属性加成,纯粹是还摆设,而且盾牌的重量还是附加在玩家身上,移动速度和放映都会受到影响,纯粹的自找麻烦。
  破碎的陶瓷飞溅开来,散落到地上,詹姆斯不闪不避地硬吃下这一记,随即身形拔高,丝毫不受到任何影响的再次挥拳打来,碗口大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毫不留情地朝着傅毅袭去。
  在如此的现实之中,这多少的那样手段和你自己的那般内心,是否,还会有一个很是艰难的那样困苦明确,这本身,多少的事实和你自身的那样手段是不是真的还会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那般无奈来呢?
  郑昱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作品才能够让李婉儿听这么激烈的摇滚乐。
  三年前已经想狠下心来斩断情丝,因着她的固执坚持始终欲断难断;而如今究竟是断了,但自己的心也好像塌了一角,尽是败瓦颓垣般的荒芜。
  后一刻,随着木叶一方的离开,云隐一方也没有久留,两方人马走了个干干净净。
  她是真性情,跟狄思月那种笑容挂在脸上,但不达眼底的假笑不一样。
  再加上,情报上还写了关于晓组织的事情,就更令他们感到棘手了。
  但他依然凭借强悍的意志,压制住本能,脚下生根,并没有如饿狼一般扑上去。
  陆袋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唐总这种性格,也就只有她能包容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大嫂 冯母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冯志默不作声地将那木匣子收起,放入了衣柜中,又加了把锁,这才稍稍安心:“娘,只要攒够了钱,我便带着您搬出去,我已经物色好了一套宅子,相信您老人家是喜欢的。”


  冯母冷哼一声,低下头将针线活又捡了起来,冯志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门外传来一声喊:“相公,你可是回来了?”


  冯志转过头去,便见一名年轻女子急匆匆走了进来,冯志露出笑容,眼角忽地瞥见母亲正抬头观察着他的反应,连忙将笑容敛去,待那女子走到近前,冷冷地道:“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那女子醒觉,见冯母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连忙向冯母施礼:“见过母亲。”


  冯母从喉咙中含糊地应了一声:“你夫君呢,忘了规矩吗?”


  “见过夫君。”那女子倒也听话,乖乖地向冯志行了礼。


  冯志有些尴尬,冯母表情缓和:“这样才对,你夫君便是你的天,任何时候不要忘了规矩。”


  “曼婷知道了,”那女子看向冯志,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听丫鬟说在府中见到了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当真回来了。你公事可忙完了?不是说这两日回不来吗?饿不饿?”


  一连串的问题问过来,冯志一时不知该答哪个好,想了想道:“再忙也要回家看看,不过待不长久,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曼婷失望地撅起了嘴,冯志看得心疼:“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在家好好陪你...还有母亲。”


  曼婷转忧为喜,笑道:“夫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爹当年的老部下从西北回京,给他捎来了不少野味,爹喊咱们去尝尝鲜。”


  冯志“唔”了一声,眼神不自觉地向冯母看去,曼婷眼珠转了转,这一次不用冯志提醒,便主动道:“娘,咱们也好几日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今晚人多,咱们也去热闹热闹。”说罢走到床前,将冯母的胳膊搀住。


  冯母被她架起身子:“你们家宴请客人,老身一个外人在场不合适。”


  曼婷道:“什么外人内人的,我和他是夫妻,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容分说架起她便走,冯母虽然嘴上仍在推辞,但是脸上已多出了些许笑容。


  冯志见家中兵丁严阵以待,稍稍放下了心,料定这谷雨和大脑袋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法在将军府中造次,对于这两人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正如他所说,两人即便胡说八道,又有几人能信。


  既然回了家,索性便吃了饭再走,冯志陪在两人身后出了门,丫鬟早候在门外,手中挑着一盏灯笼,当先引路,一行人说着话向花厅走去。


  还没进得门来,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偌大的花厅中高朋满座,致仕的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人称虎胆将军的宋荣坐于主位,他年近五旬,长得面貌清癯,颧骨稍高,身材魁伟,主母宋氏在他身边作陪,几名身着戎装的中年汉子正与他高声谈笑。


  曼婷走进门来:“几位叔伯好,曼婷有礼了。”


  几名中年汉子个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浑身带着沙场的粗粝之气,见曼婷施礼纷纷将酒杯放下还礼:“这位便是老帅的宝贝闺女了吧,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往事 而冯志仅是与她眼神一碰,便别过了头去。
  宋荣的夫人宋氏将手帕递给了曼婷,向冯母努了努嘴,曼婷会意地点点头:“您别哭了,我给您擦擦泪。”
  不劝还好,曼婷一句话,冯母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地道:“孩儿啊,为娘的心里苦啊。”
  中年汉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围拢在冯母身边,好好的一场酒宴被冯母搅闹得鸡犬不宁。
  宋氏撇了撇嘴,恰与冯志眼神相对,宋氏脸色僵住了,冯志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了头,桌子底下的两只拳头却悄悄攥紧了。
  冯母哭了半晌,声息渐渐弱了下去,曼婷为婆婆擦着眼泪:“娘,您这是怎么了?”
  冯母声音嘶哑:“一见到几位弟兄,就想起了伤心事。”
  她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你们老兄弟相聚不易,是我这老婆子不懂事,搅了大伙的兴致,实在对不住。我也没脸待在这儿了,告辞告辞。”
  众人哪肯放她走,宋荣站起身来,吐了口酒气:“大嫂,你不能走。大哥已经不在了,当初要不是他抛下自己性命,哪有我们几个的今天,要说没脸面的是我,您踏踏实实坐着。”
  宋氏偷偷揪住他的衣角:“我看大嫂情绪不佳,还是让她下去歇息去吧...”
  “一边去!”宋荣一抖袖子,将宋氏拨拉开,宋荣身子向前一抢,重重地撞在桌缘。
  “你!”宋荣眼角泛泪,一则是撞得疼了,二则是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宋荣拂了她的面子,她未出阁前也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宋荣又对她一向相敬如宾,他这一推直把她昔年的大小姐脾气激了出来:“你放肆!”
  曼婷见势不妙,连忙站起身将宋氏扶起:“酒壶空了,我去给各位叔伯温酒。娘,你随我一道来吧。”不容分说拖起宋氏便走。
  宋荣一屁股坐下来:“坐,你们都坐,大嫂你也坐。咱们好生说说话,”伸手指着一名汉子:“少华,两个儿子了。”
  冯母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恭喜恭喜。”
  宋荣指着他身边的汉子道:“王静,做了开平的总兵官。”
  冯母惊喜地道:“王兄弟年轻时便是一员虎将,战阵之中好像从不知什么是害怕,这总兵官的位置实至名归。”
  那叫王静的汉子动情地道:“那年我身负重伤,眼看便要死了,是大嫂守在我身边日夜照料,才换得我一条命来,大嫂,我这条命是您给的。”
  宋荣指了指冯志:“他...”
  冯志一怔,宋荣醉眼迷离,略带骄傲:“大哥的遗腹子,他叫冯志,我将曼婷嫁给了他,他如今是我宋荣的姑爷。”
  几名汉子打量着冯志,冯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几人七嘴八舌道:“像极了。”“尤其是这份威武英气,确有大哥的模样。”
  冯母听得有了笑模样。
  “多亏了大人,冯小子蒙你关爱,有了这享之不尽的富贵。”
  冯母的笑容僵住了。
  宋荣摆了摆手:“这一切都是大哥冥冥保佑,才有了我们的今天。”他看向冯母,语调颤抖:“大嫂,大哥恩情赵某或不敢忘,边关的弟兄们也都记着他,只要我宋荣还活着,绝不让你和志儿受半分委屈。”
第九百三十三章 牺牲 后视镜里都已经看不到军队的影子,中尉才终于松了口气,侧过头轻声开口,心口却骤然缩紧。
  “呵呵,那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咯?”琪琳瞥了刘天一眼,一副“我不相信你”的样子。
  “哎,你恼也没用,这回打折了胳膊,只好藏在袖子里。”穆耀又道。
  另外一方面,李天跟李雅陪着父亲也来到了公司,跟李天刚来的时候不一样,至少公司门前都已经打扫干净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闲杂人等,大家听到今天发工资了,一个个的都很高兴。
  但是哪里知道,马特这一拳势大力沉,势不可挡,再压上全身的重量和冲势,已然有了接近千斤的重量。一锤之下,安东尼达斯立刻感觉到手臂剧痛,耳朵里面传来咔嚓骨折的声音。他粗壮的手已然被生生砸的骨折了。
  说白了还是心疼男人,过去条件不好,田嘉志回家探亲的临走的时候,田野同样是半袖半袖的不睡觉,给田嘉志做零食带着的。
  第二轮第四场比赛的选手分别是来自武当的吴征同学和来自少林的武城同学。
  夏皇面色阴沉,要不是他的身体不好,他何需跟这些人多费口舌?
  “喂!张莹莹,你怎么了?”我听见电话那头突然的变动之后,是连忙着急担心的问道。
  “我马上去丐帮。”莫枫点头,去见郭成的时候他就已经手机关机了。
  处于对花神的绝对信任,宙斯没有犹豫也站上了擂台,等到他上去的一瞬间,他的耳边便响起了有关于擂台的规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御庭也只好搬出芽衣老师来企图让希她们同意了。
  我很严肃很认真的对叶蓉说出了这番话,因为现在的叶家的确是大不如前了,而现在的叶蓉也的确是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不得不说以前那个叶蓉,虽然做是无情杀人不眨眼,但是能力的确是很出众。
  一声闷响,娇弱的酥晴被摔得头晕眼花的,入目,她一愣,只见云中念竟直接跨坐在她身上。
  看着希走远的背影御庭只能无奈的挠了挠头,似乎又被嫌弃了呢。
  “好吧,那下水吧。”御庭说着就起身离开了躺椅,只希望能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吧。
  而在他们都表态之后,我也是把我的具体计划,和一些我的想法告诉给了他们。
  “同学,你知不知道凌蓝老师在那个班上?”我抓住面前一个同学,然后问了一句。
第九百三十四章 醉酒 马车中的傅通约莫四十余岁,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傅晋闲仿佛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阴沉着脸,眼睛微阖,身体随着马车的节奏左右摇摆。
  福来酒家门前,二十余名家丁打扮的男子簇拥着马车停下,围观的百姓见这架势,连忙向左右避开。
  “老爷,到了。”管家凑到马车窗边。
  傅通掀开窗帘一角,抬头看了看,放肆的喧闹声从头顶传来,窗边隐约可见学子与艳丽女子调笑的声音。他的眉头皱成一团,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不知死活的东西。”
  管家吓得噤若寒蝉,垂手站着。
  “去,把少爷接下来。”
  管家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傅通又道:“让这酒宴即刻散了,王家、李家的这些公子们全部打发回家,喝醉的差人送回去,千万保证他们的安全。”
  “知道了。”管家等待片刻,傅通不再言语,他这才转身匆匆迈上石阶走入了酒楼,径直奔向三楼。
  楼上酒局正酣,全然没有注意到管家的到来,绿娥一直留心观察着,见他向自己望来,连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管家道:“见过傅公子吗?”
  绿娥心里咯噔一声:“傅公子难道不是被知县老爷请去了吗?”
  管家变了脸色:“你什么?”
  绿娥见他神情,心头打怵,颤声道:“方才巡检司来人,自称樊志华,言道奉知县老爷之命邀他前往县衙,你,你又是何人?”
  “坏了!”管家大惊失色,撒腿便向楼下跑去。
  绿娥不明白为何对方为何反应如此之大,待要问个清楚,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口。
  管家一路跑来到马车前:“老爷,不好了,邓知县将少爷请走了。”
  “什...什么?”傅通惊得呆住了:“快,去县衙!”
  放榜之后,傅通千叮咛万嘱咐,务求将傅晋闲拴在家中不得外出。他的儿子不学无术,个性又张扬地很,他怕傅晋闲在这敏感时期惹出祸来,便命家丁将他看紧了,待避过这阵风头再。
  但傅晋闲毕竟是年轻人,高榜得中却不得声张,直如锦衣夜行,憋得心中难受,与狐朋狗友相互串联,趁父亲不在家的功夫搞出这般阵仗来。
  不久前邓知县差人告知,傅通火冒三丈,亲自出马便是想赶紧将这儿子抓回家郑
  哪知到底还是激怒了知县,派人先下手了。
  他与邓知县相识数载,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当即便慌了手脚,一路上不停驱赶,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到县衙。
  此时的县衙后堂,崔巡检已赶了回来,向邓文翰禀道:“这十二贼的家眷共计四十余人皆被押到秘密所在,有巡检司的弟兄们看管着,保证跑不了。”
  “若是这次再跑了,你就得提头来见了。”邓文翰淡淡地瞥他一眼。
  崔巡检一惊,忙道:“卑职晓得厉害。”
  邓文翰问道:“可将黑山寨的名头散播出去了?”
  “大人放心,咱们黑纱罩面,自称黑山寨来人,街上百姓惊惧不已,没有哪个敢上前阻拦,估计今日这黑山寨的名声便会在县城传遍了,”崔巡检到此处,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摊在桌上打开,却是头绳、衣物、玩具之类,五花八门,乱七八糟:“这些都是从他们身上取下的证物,保管那十二贼见到,便知咱们所言非虚,不是唬他们的。”
第九百三十五章 热水 而楚俞也很明白,白色相簿2这部动画的真正剧情,从这一刻才开始展开。
  林风擎起金光帕,抗衡四象鼎的力量,为申屠雄赢得了宝贵的机会。
  另一边发纸巾的樱井玲香和斋藤优里也注意到西野七濑的状况,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安慰起来。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所以不介意使用塑料。”系统淡淡的回道。
  “扑哧。好了,你们两个都成长得很出色,我望尘莫及。”两个武技宗师,和卿之勋一样的存在,他们确实难以仰望。
  好吧,毕竟山寨货,我们忍你,等到鲁路修第二季出来后再把你踢开。
  有二十五本不入流的武功秘籍,以及一本堪堪入了品的秘籍,完善了初级修炼体系之外,还建立了对应的初级武技体系。
  老酒鬼头部缺血的厉害,于是再也忍不住脑袋中的晕眩,转身就昏迷了过去。
  碧落贴着冻成冰的白色棉袍打了一个寒颤,反射性的想要推开。而毗摩质却没给她推拒的机会将她抱得更紧。
  “咦,黑豹呢?”林天龙现在才发现黑豹没有在场,便是好奇的问道。
  古冶无恒十分肉痛的将原本准备给王勃等人做盘缠的三百块下品灵石拿了出来。
  好在这么尴尬的气氛被苏天瑶打破了,钱一飞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过夏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能不管,而且他毕竟也是名海军,老不上船算什么海军?
  江逸辰眼见乐如意逐渐反应过来,不动神色的转移了话题,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开口说到。
  “云隐村的上忍?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刺杀我?”陈御风愣了一下,随即喝问道。
  其实就连慕容复,雷天两人都感觉自己可能不是林天龙的对手,所以才是让祁关炎第一个来试试水。
  江逸辰轻笑一声,刚刚还凶悍着呢,现下还不是心疼着他?往自己的身侧空位拍了拍,示意她躺下来和自己一起。乐如意却摇了摇头,表示今晚她不睡。
  见识到周飞扬如此的牛逼,以前与周飞扬有仇的一些人,现在连屁都不敢在放一个。像什么巴俊博,还是传承者呢,看见周飞扬也只能躲着走,生怕其不高兴一巴掌将自己拍死。
  一时间屈辱、愤恨的感觉全部涌上谢平慈心头,可是男人的尊严支撑着他还留在此处,容忍着身上无数道或怜悯或鄙视的目光。
  说完,傅安安再次不给傅悦铖说话的机会,再一次直接就把和傅悦铖之间的通话,给挂断了。
  “老大。”鳞儿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她左腿本就有伤,追上狼枪他们可是累的不行。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如对方,但眼下就算是自己这条手臂废了,也要出一口恶气。
  昏暗的大牢里,一个带死不拉活的声音徐徐响起,吵得左右邻居心烦意乱。
第九百三十六章 癫狂 王静面露惭色:“却不知这不过是宋大人的谎言,他趁冯大哥与先锋队布置之时,已悄悄与我等定下计策,待他一声令下,我们便夺了他们的马冲出了密林。”


  “什...什么?!”冯母呆住了。


  王静两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因为用力,手背青筋毕现:“我们从包围圈中脱困之时,是冯大哥拆借了马匹,一马驮两人,我们夺了他们的坐骑,他们便无马可用,转瞬间鞑子便杀到眼前,冯大哥无奈之下只得率领先锋队向敌人发起冲锋,步兵打骑兵,哎...”


  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冯母痴痴地道:“他,他这么做,别人便不会察觉吗,难道就任由他这么做?”


  王静咬着牙道:“这便是我要说给你听的,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他朝中有人,总兵官也护着他,即便有知道的又有哪个敢触他的霉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冯母目光呆滞,瘫坐在地。


  王静安慰道:“大嫂,我不是他们读书人,仅仅是战场一个卒子,与冯大哥、宋大人相差甚远,捡的一条命来已是邀天之幸,只好将这事藏在心底,此事过了一个月我忽然发现,原来对此事有不满的陆续被派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而我们这些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却都得到了大大小小的奖赏,便是傻子也知道了宋大人的用意,这之后便死心塌地跟着他,直到现在。”


  冯母泪眼婆娑,恨恨地道:“所以我家老冯就死在宋荣的毒计之下。”


  王静尴尬地道:“不如此,只怕我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


  冯母悲痛欲绝:“你们一个个倒是回来了,生子的生子,做官的做官,只有老冯永远留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王静讪讪道:“嫂子,你如今锦衣玉食,过上了多少人想也不敢想的日子。两个孩子更是结为连理,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宋大人虽有不对,但对你母子二人着实不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冯母怒火中烧,忽然一跃而起:“无耻,你还我老冯!”扑向王静。


  王静没料到她来这一出,连忙躲避,眉角一痛,已被冯母尖利的指甲划破,鲜血唰地流了下来,王静沉着脸:“嫂子,该说的我都已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便走,冯志噌地窜了进来,王静一惊:“孩子,你...你回来了...唔!”


  冯志纵身而上,手中匕首寒光四射,一刀捅进了王静的胸口。王静浑身抽搐,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志。再看此时的冯志面目狰狞,两眼赤红,杀气混合着酒气,让他整个人显得阴鸷、凶残,他一手抓着王静发髻,一手抓住刀柄,迅捷无伦地连捅数刀,王静几无抵抗之力,身子慢慢倒在血泊之中。


  冯母吓得傻了,看着浑身是血的冯志:“儿啊,你...你都做了什么?”


  冯志冷冷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娘啊,这不一直是你盼望的吗?”


  “我...我...”冯母哆嗦着,一时间陷入了纠结。


  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对宋荣积怨已久,这些年心中恨意难平,尤其是了解了当年的真相,更是巴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第九百三十七章 小姐快跑 四下里一片漆黑,两人藏身之处散布着几个花盆,大脑袋不曾留意,一脚将花盆踢翻,发出清脆的响声,冯志气得将匕首紧紧抵在大脑袋的腰侧,锋利的刀刃穿过单薄的衣衫。


  大脑袋只感到腰间刺痛异常,吓得他连连摇头:“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闭嘴!”冯志一把捂住他的嘴,歪着头倾听着四周动静,片刻后松了口气,用手点指大脑袋,警告意味十足。


  大脑袋见他神色狰狞,一副吃人的表情,心中忐忑,再不敢惹火烧身,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出了院子。


  两人走后不久,房门轻轻开启,曼婷与丫鬟双双探出脑袋,曼婷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什么动静?”


  丫鬟畏缩着不敢出门:“没听真着。”


  曼婷道:“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丫鬟声音哆嗦:“我听说京城大乱,不少人家都被飞贼洗劫一空,咱们府不会也被贼人惦记上了吧,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为妙。”


  曼婷气道:“要是贼人真来了,咱们就该把贼抓了扭送官府,你若是害怕就在这里待着吧。”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丫鬟着急拦道,曼婷充耳不闻,丫鬟跺了跺脚,哆哆嗦嗦地跟在她身后。


  曼婷走到月亮门外,被一盏微弱的光亮吸引了目光:“咦?婆婆还没睡吗?”


  丫鬟着急地催促:“咱们还是回去吧。”


  曼婷自言自语道:“婆婆与相公晚上喝得不少,倘若真有贼人,两人怕是难以对付,走,随我去瞧瞧。”左右看了看,将一支立在墙角的竹竿抓在手中,向花园走去。


  “小姐。”丫鬟咬着牙,见曼婷走得远了,连忙一溜烟跟了上去。


  冯志在府中小径中快速穿梭,躲避着巡逻兵丁,他在府中待得久了,早对他们的行动路线和规律了然于心,一路之上蹑足潜踪,并没有与兵丁遭遇。


  大脑袋越走越是忐忑,有心逃跑,但冯志手中的匕首片刻不离他的腰身,这一刀捅下去轻则重伤,严重些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况且他真能侥幸逃脱,谷雨怎么办?


  他还在那老太婆手中,自己若是逃了,只怕冯志绝不会对谷雨手中留情。


  大脑袋心中对谷雨气极,若不是这小子执意管闲事,自己岂能落得如此地步,但骂归骂,又不能真个不管他,因此空有贼心却无贼胆,老老实实地被他推着走到一座宽阔的宅院前。


  “这里是?”大脑袋仰面看着。


  冯志推着他走入了院子,借着月光观瞧,见宅院之中宽敞无比,鱼池假山应有尽有,东头则是一座凉亭,对面一间正房,东西耳房,左右厢房。


  冯志将大脑袋推到凉亭下,将他两手倒绑在石柱上,压低了声音道:“你安生等着,事成之后我便放了你。”


  大脑袋含糊不清道:“这里是哪儿?”


  冯志看着他,嘴角露出狞笑:“自然是兵部尚书,我那便宜老丈人的院子。”


  大脑袋猛地一惊,片刻间猜到了他意图:“你要杀了他!”


第九百三十八章 明白鬼 曼婷还在怔忪间,丫鬟已率先做出反应,在她肩头推了一把,声色剧变:“还不快跑!”


  曼婷浑身一激灵,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门。


  “不是这样...”冯母慌了神,提起刀追了上来。


  若是教曼婷和丫鬟跑了,那她和冯志可就没得辩白了。


  丫鬟百忙之中回过头,见冯母手提钢刀杀气腾腾狂奔而来,吓得尖叫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过身迎向冯母,企图拦下她的追击:“休得伤了小姐...啊!”


  冯母没料到她跑动之间忽地停下脚步,她酒意未醒反应迟钝,脚步踉跄,手中钢刀直愣愣扎进丫鬟的小腹!


  丫鬟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冯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停下脚步看着手中的钢刀。


  刀尖上鲜血淋漓,滴答滴答滴落在地。


  曼婷看得分明,尖叫一声将手中的竹竿抛向冯母,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的头颅上。


  “哎哟!”冯母吃痛之下变了脸色,往日里对曼婷的种种不满瞬间涌上心头:“小贱人,我就知道你没将我老婆子放在眼里!”提刀冲了上来。


  曼婷吓得肝胆欲裂转身便跑,只是她先前目睹血腥的场面,早已吓得两腿酸软无力,哪里跑得过冯母。被她赶上前来一脚踢翻在地,曼婷狼狈地扑倒,她倒转身子,恐惧地看着冯母:“婆婆,我是曼婷啊,你...你别杀我。”


  冯母凶狠地看着她,二话不说一刀扎向她的心窝,曼婷慌忙躲避,刀刃擦着她的肩头而过,鲜血流了下来,曼婷绝望地看着冯母,一步步倒退,鲜血在花丛中划过。


  冯母步步紧逼:“你爹是个坏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表面客客气气,骨子里瞧我不起,真当老太婆看不出来吗?你用美色诱惑我儿,教他远离我身边,可你想错了,我那孩儿清醒得很,谁对他真的好,谁对他真的差,他都记在心里边呢,你爹还有你娘马上就要付出代价了。”


  “你,你说什么?”曼婷只感到冰凉彻骨,浑身不自觉地打着摆子。


  冯母醉眼迷离,脸上泛着残忍的光:“莫急莫怕,这就送你见他们!”


  一句话说完,钢刀迎头砍下。


  曼婷尖叫一声,干脆闭起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削的身影窜出,合身撞向冯母,冯母猝不及防,身子向前踉跄着抢出,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型,回过头来凶狠地看着谷雨。


  曼婷睁开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少年的身影。


  谷雨两手反绑,脸色阴沉地看着冯母,冯母面无表情地道:“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你要多管闲事,那也怪不得我!”


  两手攥紧刀柄,向谷雨用力地劈将下来,谷雨飞起一脚正踹中冯母的胸口,冯母惨叫一声向后跌飞,落在花丛之中,手中的钢刀脱手而出,谷雨调转身子,示意曼婷:“快!快帮我松绑!”


  曼婷惊疑地看着谷雨,谷雨急得满头大汗:“我是来救你的!要这老太婆捡起刀来还有你的活路吗?”


第九百三十九章 坏不得 吴用见到王渣仿若天神下凡,神勇异常,势不可挡,梁山上的强人武艺高强的不少,却无人能在他手下有一合之敌,他心中甚是忌惮,见到王渣向着他们的方向杀来之后,心中更加的慌乱。
  王渣知道自己的目标,虽然还不完全了魅力值与仇恨值的全部用途,但是他相信,总会有大用途的。而且,以他的感觉,拥有系统,怎么可能练功需要自己慢慢修炼?
  慕青青、段伊和唐雪三人出去逛街了,下午才比赛,现在才十点不到,正好来到这个p市,出去玩玩也好。
  整个仙府如纱遮掩,令人分不清是幻是真、是梦亦或是醒,偶闻几声鸟鸣响彻在这幽寂恬静的仙府之内,更是让人心情舒畅几分。
  他们都看见对手出了日蚀和狂暴之刃,是合成三圣之力的其中两件。
  这个倒霉蛋上半身顿时起火,一头马鬃似的长发,烧得精光,疼得惨叫不已。
  其中更有传闻,正气盟主早已无限接近灵七的境界,在不陷林隐有第一高手之称。
  “咦,这是什么?”龙不凡话说到一半忽然拿起一块色泽艳丽的古玉,低声自语。
  皇族典型的疑神疑鬼,不过也是,他们阵容前期伤害比较强势,反野却不是强项,可以说,李白反了就走他们也没办法。
  之后,就是方玉倩见到王昊非常可怜,而且鼻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了,显然已经无力回天。
  杨莎紧紧的握住了杨半仙的手,两人傻呵呵的乐着,刚才如同仇人相见,现在就兄妹情深了。
第九百四十章 自戕 让他去找鸿钧,他可是有着圣心之眼的存在,对鸿钧有着潜在的威胁,对方能帮他才怪,以鸿钧一路算计差点把洪荒古神全部杀绝的手段看,这天地破碎大不了重新创造,根本不可能让朱东成长起来压在他的头上的。
  此时,仙盟内的修士都对于无极的青芒充满震惊。因为,于无极还从来没没有动用那样的手段。
  他的眼神在左侧和右侧移动,足足思考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拿起了白子。
  询问江岳的年龄,不到二十岁而已,可塑性还很强,只要帮他补上短板,以其万中无一的天赋资质,前途仍然不可限量。
  他轻轻揉着静音的脸蛋,静音两手搭在他受伤的肩膀上,两人一时无言以对。
  腊一个激灵,忙翻箱倒柜找食材,找到鸡蛋和挂面,手忙脚乱地做了一大碗面端了进去。
  刚才罗康其实也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带领着他们一起躲藏在那个现在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丝毫用处的地方。
  衬托着其中的那些杂草,充满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血色艳丽和意蕴。
  他心里喟叹了一声,想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把腿治好了再说。既然不打算会京州了,那他想和她共享大江南北的山水时,坐着轮椅哪行?
  三匹马分开,德里克朝北走,返回怀特马克镇,顾七和佐仓浸则往东走,前往巴伦夫人村。
  “那个也不行。它……”至于他说了什么我已经全然顾不得了。只心急如焚地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不早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也是來不及了。
  即便是斗兽场的不少观众其实也有过身在斗兽场中厮杀的经历。回想起当时种种,心中若说对太阳城一丁点的怨恨都没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只是却没人回想着毁掉太阳城,因为最终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韩林饶有兴致的走到最近他们刚刚翻越的十二魔祖石像前,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尊石像,然后又伸出手握成拳头敲了敲那石像,结果并没有得到什么发现。
  看着看着。我不觉眼中酸涩肿胀。生离死别从來半点由不得人抗拒。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一天总是要來临的。
  妈妈见荷花已经帮她做好了早饭,很是高兴,急忙喊儿子白国栋起来吃早饭。
  难道是跟人发生关系之后,偷偷生下来?传说中莫德雷德是亚瑟王的私生子,可能性不低;又或者剑栏之战后被人捡走,然后生了一窝后裔?
  “如果我的天赋得到彻底启发,绝对可以灭杀他的,一定的,一定可以的……”金丹圣有一种从山巅跌落到谷底的感觉,这次败得如此之惨,他做梦都没想到。
  费洛也相当激动,双眸闪烁着灿亮的火焰,额头上的青筋更是暴跳了起来。
第九百四十一章 醉酒 看到神奈天那副臭脸,新之助也不在意,每一个被带到少教所的孩子都是这么一副表情。
  而且,对方还说了,没有见到镇北将军之前,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当他踏上海王市的土地之后,有几件事的发生让他改变了一些看法。
  是因为凌寒没有吃亏,所以不屑出手,还是九山圣人手中根本没有帝兵呢?
  范志明完全不会像这种垃圾问题,他确实没有八百万,可是有人会帮他垫付的。
  越来越多的人就目光关注了过来,只觉一双眼睛完全不够用,既想看四王子与金无极的巅峰之战,又想看凌寒与百里腾云新生代的强强对决。
  面对这种巫术,云鹤道长也没有别的良策,只得用茅山绝技镇魂针暂时封住莫东城的几处大穴,使莫东城的身体暂时趋于一种平衡状态。
  “呵,一年了,终于舍得挪地了……那你同本君说说,她这一年在这莫珞城都见了些什么人,又干了些什么事。”男子声音和着静静流淌的月色,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墨羽飞眼见这等大风,铺天盖地的蚕食而来。他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芙蕾雅并不常在,夏河回到他的大殿时,屋顶已经修好了,他就在大殿之中,又闭关了三个月的时间,五月的时候,这才带着梅迪尔丽,悄然离开了暴风角。
  既然是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姑娘,想必也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了,可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还说什么是来寻亲的呢?
  听着成云的话语,顿时就惹得安敏心情转变了,说什么丧气的话,其实是说起来这件事情确实是从维尔先生出门之后最大的一件事情。经验不足,眼下尽可能地找寻什么来做好准备了。
  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唐姬的地位有些超然,平日里也没什么活动,哪怕性子喜静,时间久了,还是会静极思动。
  他们的弓箭,魔法火枪,对幽灵龙的伤害不高,幽灵龙的灵魂攻击,对他们来说可是挺致命的。在半空中眩晕,摔下来会死。
  “哈哈。”特里大笑道,“这可是普洛尔给我的,你觉得他会害我吗?”普洛尔是俱乐部的一名经理,他主管后勤保障,所有运动员的食品,都会经过详细检测才会给运动员使用,而普洛尔主抓的就是这项工作。
  夏河放心了,就下达了试炼的命令。他派遣军队,将原本属于神殿的一个城堡围起来。在这城堡之中,还盘踞了大概一万多魔族。这一万多魔族里面,并无传奇,也没飞行单位。
  顾月柔吐了吐舌头:“第一次挺好玩的,下次我还要骑你!”顾月柔说完之后,继续开始拉扯余洋的耳朵,指挥着前进。
  “一个连性别、长相都不清楚的杀手,你就想当目标,别说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我看你是接都接触不到。”苏清歌犀利的言辞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第九百四十二章 提议 “啪”一声脆响。
  小路瘦削的身子打了个趔趄,小脸瞬间便肿了起来,他捂着脸颊畏惧地看着贺嘉年。
  此次跟远光的合作,&nbp;李嘉玉多少都有些尴尬,现在合同半路流产,她更觉得面上无光。但为了项目能重新推进,李嘉玉还是得摆正心态,厚着脸皮,努力把哺乳室的产品授权谈下来。
  武越每一次出拳,都能将沙袋打的凹陷进去,飞起来的时候几乎跟地面呈平行状,看的一众搜查官头皮发麻,一额冷汗。
  倪大海心里略微有些惊讶……一般的人听到自己的身份,马上目光都不一样了,可这位倒“怪”,好像根本就不在乎。
  反倒是那种家常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普通人偶尔吃一次山珍海味。
  武越眯着双眼,心里的怒火越来越盛。被人找上门来当面一通威胁,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
  “妃儿,你已经有身孕了,为什么还这么糟践自己?”张家良心疼的双手环着黄妃儿肩膀说道。
  姐姐从来不会管他,只会有些时候吩咐他做事,当他做的不好时,姐姐不高兴时就会打他,高兴时就会站在一边笑,还在说,你怎么笨的跟猪一样。
  萧神医仅从脉象上,不但能看出人的性格,还能瞧出过去的经历,真是太神了。
  这话让观众们一愣一愣的,想了一下貌似还真是这样,哪怕自己在肥,一般看到盒子都过去瞧瞧,不管里面有没东西,反正就是要看看,看看里面有什么。
  除了他自身直播间那十万观众之外,包括pdd那边几百万观众都闭上嘴,没有打字,一动不动看着这一幕。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一枚铜钱 小路怔怔地看着徐老板,后者则道“你赌吗?”
  小路摇了摇头,徐老板道“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就赌这位公子哥还会回到我这赌场里。”
  小路嗫嚅道“我没钱。”
  徐老板笑道“赌资不大,就一枚铜钱而已。”
  小路疑惑地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徐老板指着不远处的赌坊,嘶喊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因为我见过的赌徒比你见过的多得多,一个逼急了眼的赌徒可以把家宅卖掉,甚至可以卖掉妻子儿女,就为了在赌桌上翻盘,你家那位公子哥就是这种人。”
  “可是他已经没钱了,”小路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徐老板凑近了小路,压低声音道“贺家世代做官,底蕴深厚,你家少爷不是蠢人,只要豁得出去,总有赚钱的办法。”
  小路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警惕“你想干什么?”
  徐老板幽幽地道“你早该知道不是吗,只要你答应了我,将那件东西拿到手,我便许你一千两银子。”
  小路心中嘭地一跳,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徐老板。
  “银子是凉的,却最能暖人心是不是?”徐老板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一千两,你可以为自己脱了奴籍,一千两,可以在京城置办一套宅子,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儿,一千两啊,能做许多许多事。”
  小路紧咬着牙关,沉默不语。
  徐老板不着急,从他第一次试探小路,这小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为他做托家,他便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即便小路表现得犹豫不定,但徐老板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东西叫做贪婪。
  他继续加大筹码“这位贺少爷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贺老爷对他宝贝得紧。即便东窗事发,只要这事是他做下的,贺老爷不会真个对他怎样。这件事对你风险极小,收获却是极大,想想吧,这样的机会在你的人生中不会出现几次?”
  小路一个激灵,看着徐老板,眼珠急转“我听少爷提起过,那是贺家的传家宝,少爷也不曾见过几次,显然极为重要,少爷晓得它的重要,我想他宁愿再寻些生财的法子,也不敢对它有丝毫想法。”
  “他输得精光,还有什么法子?”徐老板好笑地道“即便搞些散碎银子,我那荷官稍稍动些手段,也让他有来无回。到得后来只剩下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你要帮他想到,下不了的决心你来帮他下。”
  小路还在犹豫“不成不成,老爷再是宠他,若是行迹败露,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徐老板老神在在地道“那就不让贺老爷怀疑到他身上。”
  “嗯?”小路疑惑地看着他。
  徐老板道“你可知这几日京城变了天?”
  小路点点头“听说不少人家被盗贼劫了,老爷今日还说要请几名护院以备不测这件事有何相关?”
  徐老板呵呵笑了,小路雾煞煞地看着他,忽地打了个哆嗦。
  旭日东升,王记酒楼对面的那家客栈里,周围和彭宇透过窗缝观察着酒楼的动静。
第九百四十四章 置气 “听见了,听见了,求你,别再踩我脸了,会毁容的,会没饭吃的!”洪强虽心里不服,可这个时候也只有服软。
  他也终于明白了信仰的含义,其实在中国的历史上从不缺乏信仰,只是那时的人都不懂得这个词,贯穿整个中国历史的信仰大多时候只有一个,儒家。
  余连觉得这话还是有道理的。他思忖了片刻,径直到了门边,干脆拖着两个守门的家伙就往里面走。
  “也好,若兰。”包大人也不想和苗若兰的关系弄得太僵,毕竟那样最痛苦的是展昭。
  走近看,这个所谓的“桃源村”就跟那些电影电视剧中的古风村庄差不多,区别在于这是真实存在的,给陈豪一种额外的真实感。
  此时阿欣被攻击到的手臂才传来骨折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一口鲜血随着他飞出去的路线,留下一道红色的弧度。
  谢青云听了,心头一暖,老聂说得轻松,可谁都知道,去寻那极阳花是件要丢命的事,若是当年的兵王,或许还能自保,可如今的老聂,怕是要历尽万险,拼了xing命也未必能成了。
  余连表示菲菲说得对,也想要接管厨房却被菲菲赶走,之后只好偶尔去打打下手了。
  于是,会场之中看不到花季雨季的玫红色活力,更听不到恣意纯真的青春之歌,只有被盛大的金装包裹起来的油腻和腥臭。
  棠光走向她,裙摆上粉白的花被风吹着摇动,像展翅欲飞的蝶。太阳打下来,照到了她脚踝上莹白的平安扣,玉面光滑,将日头反射,走动时晃出若隐若现的光。
  白毛道人说完,手中的拂尘一扬,向洞外飞去,安德秦也不可能留在此地,也跟着飞出洞外。
  和丰楼将交换的位置选在剑门关,不仅是因为剑门关处在南越国势力范围内,可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还可以利用镇北王的势力阻挡行人司救援。
  周艳珍心思活络,联系起方鹏癖好和王权车厢内的范青玲,立马猜到王权是要对方鹏不利,这是让自己支走这两人。
  “师弟误会,这年长的,是这位师妹的兄长,以凡仆身份跟来,还请师弟行个方便”。
  她径直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拖着那两个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下了楼。
  战争结束之后,晋国遗民创立了和丰楼,帮助南越皇室对抗燕、赵两国。
第九百四十五章 供奉 他人只能在下面仰望着他,一一记录,然后确定好各人负责的部分,询问完加工细节,然后就一哄而散,开始备料、加工。
  傲霜的话让我一下受到了打击,果然哪有那么好的白吃午餐,我现在的实力炼化这鸿蒙至宝?哪怕没有器灵、没有鸿蒙之气在其中,我想要做到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投稿人不是中华制造职工医院克隆团队,如果不是有前面耐热聚合酶的公布,编辑绝对会第一时间将它扔到废纸篓里。
  是没等新设备全部安装到位,国内经济就迅速恶化。鲁西铸造厂也随着大幅滑坡的机械行业一道,陷入到了经营困境,并且还背上了上千万贷款的沉重负担。
  破败的茅草屋,脏乱的泥地面,还有这霉味很重的棉袄,让她不禁失神,仿佛来到了八十年代生活的家里,父母的打骂,缩衣少食的生活历历在目。
  只是半天时间,这个协议就定了下来。各方代表签字画押确认,散会之后,由皇家昭告天下。
  神阳天岛很大,秦云和杨诗月现在就能看见,有许多巨船悬浮在神阳天岛上空。
  反应过来想要对着萧然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元力护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自己的身体也正在缓缓的倒下。
  这个喝茶的人,正是无心,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张桌子,却已经不再是那只茶壶,不再是那只茶杯,也不再是那个心情。
  正在此时,金伯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金伯也看见了桃树下的红嫁衣。金伯说:“昨天不是在窗台上么?她难道从坟墓里爬出来又穿上了么?”一边说一边脚朝后缩,躲到爷爷的后面。
  林宇飞从其中感到了强烈的阴谋气息,来自己这一趟x战警世界之行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
  他的话很有用,赵曦立刻不再乱动,老老实实的搂着林宇飞的脖子,只是冲莫雪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老在加上身体先后受伤白胡子率先开始有些不支,心知他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不了多久的白胡子决定使用速战速决的战斗方式来早点结束这一次的战斗。
  几人这时才知道,原来简的体内被x教授封印着这么强大的力量。想到强如x教授都十分恐惧这股力量,而现在这力量已经觉醒,众x战警的心中都觉得忐忑不安。
  我为了在家多呆几天,特意多请了几天假。就在这多出的几天里,我遇到了另一个神奇的人。
  注意到笑沧海正在看着自己,阎宁缓缓举起手,对笑沧海竖起了中指,嘴角也扯出一丝笑。
  须佐能乎和木人之术相结合,其力量提升了不止一倍。身披甲胄的巨人手握两把巨大的查克拉巨刃,向斩落下来的金色天刀迎了上去。
  “看來你去扶桑的心意已定。”崔剑说完眉头紧锁了起來,曾毅刚刚成为龙组新一任组长,如果他离开华夏前往扶桑,那么龙组谁來领导,难道要让老组长再度复出吗。
第九百四十六章 昏迷 一人道:“有始有终,多等几日由何妨”


  很多人持相同的想法,纷纷响应。


  思来想去,陈煜只好动用那份他现在并不想动的钱,他在部队积攒下来的奖金,那是他准备复兴陈家用的钱,眼下也只能用来先救急了。


  苏念安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瞪大着双眼,微微张起嘴,他趁虚而入,舌尖游离在她的唇瓣,轻柔吮吸。


  韩老不免得有些唉声叹气,本来送到西医院动手术便能救回来的人现在却无力乏天。


  短短不到两息时间,所有鬼王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这时昊阳的手臂才抬起一半。


  闭上眼。他努力回想着昨夜的种种。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一个旖旎的绮梦。可为何感觉又是那般真实。梦中那个娇软滑腻的身体竟让他万分的留恋。


  冷昊轩见萧砚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而且还吩咐宁宁去厨房拿碗来,虽然他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却也没有多想。他到现在也没有看出来,其实萧砚和这母子两个挺熟的。


  羽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他喜欢早晨的时候爬到山顶去看日出,那个时候他可以从日出中体会到人生的真谛,自己的目标变得更加明确。


  “噢,炼虚修为的话,也就是蛰龙归元诀第七层。”朱妍儿暗想。当日见到凌羽,也觉得凌羽的修为深不可测,最后得知凌羽将蛰龙归元诀练就第七层。


  洗衣房的嬷嬷却将大少爷梦遗的事儿跟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提了一嘴,这话传到老太太耳中,老太太立即眉开眼笑地乐了。


  言罢,厉北辰便转身离开,考试的铃声响起,接下来还有一场考试。


  而另一边原本已经避开的火球居然也在这时突然转折,向着被黑烟笼罩的周亦这边冲来,顿时便是一个剧烈的爆炸,让这边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如果大家知道林充想什么,一定会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李承乾是大夏新皇,要想一下子就杀他,几乎不可能。


  看到伊娜不高兴的模样,周亦不禁给她解释,说我们住在城里,才能打探到这个地方的具体情况,这样才有机会回到瓦尔哈拉。


  在得到了赵杰的同意之后,李末将棺材上的盖子给推开,这副棺材里面是有人的。


  洛伦佐应声抬头,那些原本已经断掉的铁链已经修复完成,正在一点点的升起来然后迅速的接近斯特拉。


  “得了,那你可得真的要考虑一下了,毕竟,你的能力不是顶级,过于平均的话,会分散你的注意力,所以,选择一个方向发展最合适。”萧潇也不啰嗦了,直接劝说方敏雅选择一个方向发展。


  面对记者对答自如的姿态,都会登上第二天的报刊。很多人就喜欢看这个!很多媒体也不介意夸张地形容一下,为自身博取人气。


  身后的张宝本来双拳紧握,一听对方都知道他们的底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第九百四十七章 试探 周围急道:“老七怕是被人识破了身份,他有危险!”


  董心五脸色铁青,沉声道:“谷雨和大脑袋是官差假扮的,难道另一个人也是假扮的吗?”


  “这...”周围被问住了。


  彭宇插嘴道:“可是他俩都中了人家的算计,也不知是毒药还是迷药,咱们可赌不起,师爷,吹哨吧!”


  王记酒楼外围还有十余名捕快,只要哨声一响便可冲进去,将两人救出来。


  董心五沉吟着,两只浑浊的老眼变得愈发锐利:“他为何要开窗呢?”


  彭宇急道:“哎哟老人家,都火烧眉毛了,您还在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再不冲进去谷雨怕是要凉了!”


  周围气得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师傅,您发现了什么?”


  董心五大脑飞速思索:“既然要开窗,就不怕别人看对吗,却现在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周围盯着那扇牢牢关闭的窗户:“关窗自然是怕被别人看到。”


  “楚掌柜是有备而来,既然知道接下来要算计谷雨三人,所以,”董心五道:“为何要开窗呢?”


  周围循着董心五的思路想下去,忽地眼前一亮:“他在试探。”


  “试探什么?”董心五没有给出答案。


  周围还在冥思苦想,彭宇忽地指着酒楼旁的巷子:“有马车!”


  周围和董心五一惊,凝目看去,只见一辆马车从酒楼的后院溜了出来,轿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彭宇急道:“那姓楚的定然是将谷雨和大脑袋放到了马车里,他们要逃走了!”


  董心五眯起眼睛:“老四,告诉我,他在试探什么?”


  “他在,他在...”周围心里乱成了一团毛。


  彭宇哭丧着脸:“两位爷,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能先去救人?”


  “不着急。”董心五的沉着让彭宇忽然生出了一丝恨意。


  周围在此时忽地灵光一现:“他在试探我们!”


  彭宇吓得一激灵,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发现我们了?!”


  “现下没有发现,但只要我们敢追上去,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周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彭宇雾煞煞地看着他,周围沉声道:“那楚掌柜早有提防,生怕被人察觉,因此便将窗户打开,让三人的遭遇暴露在咱们的视野之中,随后便将窗户关上,便是想造成恐慌,我们无法得知同伴是死是活,一定会冲进去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总不能见死不救。”彭宇利索地答道。


  周围眼睛追逐着那辆马车驶向巷子深处:“就算你能忍住不救,但看到马车,料定同伴就在马车之中,救是不救?”


  “必须救,”彭宇急道:“周捕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围缓缓道:“这四周想必早已埋伏下了楚掌柜的眼线,只要咱们的人稍有异动,楚掌柜便知道这家酒楼被人盯上了。”


  彭宇张大了嘴巴,他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只漏了半个脑袋向外窥探:“你说的是真是假?”


  马车在巷子里拐了个弯,失去了踪影,周围紧咬着牙关:“自从这些江湖人入京,对方便采取各种手段抹掉痕迹,这里是英雄会的会场,又怎能不妨,只是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奸诈狡猾,我们方才若是沉不住气,一切都会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说到此处,心有余悸地擦了把冷汗。


第九百四十八章 辩解 右手很疼,疼到几乎麻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她更不知道,将来她和蒙格的爱情若有了变故,心里的疼,会不会比这伤更疼。
  他说月灵一旦得知了最后一个关键人物的身份,就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然而我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发现什么太过可怕的事情,虽说现在这个地方有些诡异,但也远远谈不上可怕。
  对于魂骨的了解,他也是偶尔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见到过介绍,但介绍的却是极为的简单魂骨,高位魔兽家族中,一些体质极为特殊的魔兽才会拥有的骨骼,对于曲士辅助效果可以说是恐怖至极。
  “额。。。”步美等人见到灰原哀做出了选择之后,也跟着换到了左侧通道。
  一声爆喝炸响,到底是武将,光头的大喝声,声震四野,离城墙两百米距离,依然震的商队众多商人耳膜嗡嗡作响。
  不过,他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嘻嘻地笑着,一脸期盼地看着爸爸,想看看爸爸是怎么打电话的。
  薛雨琼应了一声,她可是对爷爷言听计从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现在这个岛上给我的感觉就和当时那个微型岛屿一样,感觉我们再不走的话就要被这些动物给吞没了。
  一座辉煌无比的殿堂,整体散发着无比古老的气息,将这座存在不知道多少年的殿宇,紧紧的守护着。
  千羽挑了挑眉毛,随后露出了一个似乎见到了什么极富视觉冲击力的画面的惊讶表情。
  在这场例会上,大家讨论了无数的细节,以确保血月大陆不会真的入侵昆仑界。
  如今她身边只有那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老头,那么是最好把她灭掉的时候。
  她的浑身上下,此刻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且伴有一阵阵脓血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实在渗人至极。
  连似月知道这个妹妹不如她心狠手辣,她即便曾被推到最深渊之处,也无法对人倾尽狠心,但作为她的长姐,她必须让她明白这些事,所以专程进宫,再叮嘱她一次。
  “我知道萧兄是在担心秘境衰败,天地元气不足以支撑修行者修行,关于这一点萧兄不必担心。”杨奇看向萧纪道。
  “奇叔,这是!”黑巫术。没有想到奇叔来到了这里竟然重新拥有了黑巫术的力量。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水流社的老师在战斗方面确实不如仙云社,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如何炼制丹药和修仙食材了,不过三人输的并不难看,都是交手几个回合后主动提出退赛,不丢一点尊严。
  只是,刺穿也并没有实质伤害。因为陈扬马上就觉察到了这死灵之龙身体里面如黑暗深渊一般,这样的伤害,一点用处都没有。
  洪峰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在几千年前也是仙界的大能之一,虽然跟他师父南海仙尊比不了,但也算仙界的中流砥柱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石室 谷雨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此刻他深处在一间光线昏暗的房子里,四面高墙,宽敞异常,但是墙上不见一扇窗户,火把高悬,哔啵作响。唯有墙角处有一扇石门,紧紧关闭。
  看着官兵们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即使如今已是深秋天气,但是此刻参与训练的将是还是气喘吁吁,但是他们一个个坚毅的眼神,让人明白,即使再苦再累,他们始终不会放弃身为军人的职责。
  “既然行军蚁的战力超出我们想象,那骑云,你觉得我们之前的战略战术,能抗衡这些行军蚁吗?
  最后,罗伊又叫比尔暗中扣下了诸国在教皇国的外交特使,限制住他们的行动自由,再在凯妮丝她们没有出发前,就将此行的前因后事尽数对他们讲明白了。
  可现在,要求一降在降,已然不认为自己的神道修为能击杀白龙道君,只想击退白龙道君,借助后天形成的空间乱流,将其绞杀。
  这里离爱琴神系所掌控的的域还是太近,波塞虽是说,不会轻易西进,而也难保不会将这些部落视为禁脔,他只是路过此的,不想引起无畏的纷争。
  受伤的蚂蚁咳咳嗓子,虽然浑身剧痛,脸上却依旧露出灿烂的笑容。
  克塞里斯要塞里不是有人整天想着要建立一支能够和咱们分庭抗礼,甚至强过我们的兵团么?
  就在这道银发狂舞的身影剑上,本源足足十八道,恐怖的威能扩散,配合上圣源剑技。眼下这一剑,莫说是同阶,就算是普通初期伯爵,若是敢挡下,最后的结果,不死也要遭受巨大的重创,临摹有他五成。
第九百五十章 申玉 神秘的气息,笼罩了九歌,紧接着化作一抹奇异光芒,眨眼消失不见了。
  妖兽是天生的丛林王者,在这里他们能够发挥出超越等级的实力。
  一想起来那种场面,刘天沁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来了劲儿,要知道,这可是十足十的大戏,原本还因为刚才亦柠的奚落,还有洗钱沈顾贾被换了的坏心情一瞬间就没有了。
  秦素刚刚回房间洗了一个澡,换上了家居服,相对夏毅辰的正装,她仿佛走错场般格格不入。
  “好。”她虽然有些不太喜欢夏家人,但是老爷子这样做是对的,过年一家人自然是要聚在一起吃个饭,才有年味。
  容宣立即识相收声,尴尬地蹭了下鼻尖,想来应该不会有人闲得没事干专门跑去和萧琅告这个黑状。
  意念一动,九歌张口一吞,将神煌纷纷收入体内,叮咚叮咚的声音响起。
  亦柠左右一件一件地翻看着,不得不说,这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很是独特,做工更是巧夺天工,只是她发现,有些衣服虽说好看的却是好看,但是却并不适合宁简身上的那种风格。
  就亦柠那模样,怎么可能会跟那些可以勒索别人一千万的人为伍?也许平常她是说话不中听了些,但他自信亦柠还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沉萧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因此萧琅听说“容宣克妻”这个谣言的时候距离明义登门已有数日之久,此时容宣已经找到了流言的出处,所以萧琅还未说什么他先做了解释。
  见陈亦双沉默了起来,电话这边的王明德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一颗心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唐逍炎一拳击出,刚好是磅,尽管早就知道,但梅根还是白了白眼睛。
  月雏看出了唐逍炎的情动,顿时一阵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要挣扎移开脸蛋又没有力气又不敢,只要拼命用力地闭上双眼,装着什么事情都看不见。
  这个豪华包间对着清水湖的那两面墙,全部都是宽敞明亮的落地窗,落地窗的透明玻璃擦的比饭桌上的高脚杯还要干净明亮,从这里看向清水湖,整个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就连湖边高大的树木都遮挡不了视线。
  能够把京城孙家,孙星一家三口全宰了,孙家到现在都不来找凌云报仇,这说明了很多东西。
  见卫紫的神色依旧很正常,陈雪凝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之后,便将目光重新转向了车外。
  他们也不是没有给员外大人们做过工,开始也是说高价,可到了最后却是只有少数大匠可以拿到,其他人可谓是上当受骗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 官印 既然没有收到什么威胁的信息,那就说明不是绑架,问题是秦梦到底跟林雅说了什么,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两位大家有事?”唐锋看到她们火热的表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狼耳只是单纯的白纸一张,让她知道被跟踪,只会让她担忧,还对病情不利。
  27层BOSS房间门口,已经有几十号人等在哪里,他们的工会标志和刚刚偷取情报的三人相同。
  医怪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很清楚,战场是什么样的地方,战士是什么样的人。
  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一大批仙者纷纷上前缴纳一定的仙石,然后才能进入。
  见西门玥没有反应,唐辰将湿毛巾往西门玥的脸上一搭,为她擦洗。
  其实李昊哪里是要回报的意思,不过既然人家都邀请了,不去就有点不太好吧。
  “那之后就真的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么?”凌云的目光望向了远方。
  他们这迷药,虽然无毒,可是用的多了对人体毕竟有害。虽然他们只是接了命令一直保护薛冷玉,直到她有危险的时候便将她带回,并没有说明是用什么方法带回,可是他们这样,却仍是太草率了。
  底下的大唐会员几声议论之后,立刻轰然散开,不过……人多的时候要逃窜越是会出现很多状况,不是你撞了我,就是我踩了你,总之就是,一片混乱,但是真正逃出去的也没有几个。
  一身灿烂的光芒闪过,两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幕在中心广场无时无刻的出现,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卓尹老泪垂落,轻拍儿子坚实的后背,曾经的纨绔浪荡儿,如今已经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可实际上,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个念头红日并不是今日才有的,早在蔚蓝当初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红日便有了此念。
  看到这只大雕,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越过大雕的身体向帐篷的门口继续张望。
  “少爷!”彭越立即迎了上来,其余众人也跟了上了,大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都震撼,因为萧逸云和嫣凝是为救人而去的,如今这么多人跟来,十有八九都是从殒仙谷中救出来的。
  似乎察觉了秦阳的存在,几个手持黑色长刀的士兵竟然转身杀来,秦阳双眼一寒,手中鬼神戟赫然出现,神戟一挥,来犯十余个士兵立刻被打的烟消云散。
  “殿下,你是不是也收到信了”见到南宫钰尘匆匆而来的身影,风昱马上明白了过来。
  “两位,这是什么情况?”贝利尔突然间消失,随手解决了两头恶魔之后,虚业出现在了罗天和栾弥身边,有些傻眼地看着星空中那个闪烁着七色光芒的巨大光茧。
第九百五十二章 诱惑 谷雨失笑道:“这句话让夏郎中听到该伤心了。”
龙九游手握一柄龙渊剑,直接飞身闪到楚云扬的身后,灵气流转,劈向楚云扬左肩。
堂本一夫惨叫一声,然后滚在地上,说成一团,就再也没有声响。
没有百域盟作为主导,天鹿城到现在还是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想让他们联手对抗玄机楼,无异于痴人说梦,没有主心骨,他们很难发挥出威胁玄机楼的力量。
无穷无尽的剑气形成了剑气风暴,将叶天皓围绕在中央,疯狂的绞杀,只听昊天龙铠上出砰砰的声响,这是剑气碰到战铠出的沉闷响声。
“老弟,度假村的一号别墅给你们留出来了,里面有温泉,你可以带着几位弟妹去泡泡温泉,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到时候中午一起吃饭,下午的时候我在带你们去其他地方转转。”郑砚笑着说道。
两人不知怎么来的默契,异口同声答出:“酒喝多了手抖!”说完面面相觑,场面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滑稽了,其实楚云只要用白向一族特有的体术,鼬一定能想起来。
老爷子赶紧制止,说道:“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我是根据他的能力,来把位置让给他的。
“哈哈,弱弱弱,真是他娘的太弱了,你们这样的拳头怕是连我外婆都打不过,不过刚才的气势但是吓了老子一跳,你们过瘾了,改老子反击了!”安东沫大声说道。
“这,这不可能,在人间规则之下,你不可能破开我们三人组成的魔息封天阵!”闯羽魔王大声说道。
叶鲲淡漠的看着这些围观的宗门,这里面没有一个他所熟悉的宗门,可见中州东域势力,的确是大洗牌了。
因此,除非脑子进水,不然异化人不会跳出来找死,而是隐藏在人类社会之中。
维里安的机械外壳上,没有出现任何变化,用机械语气回应道:“默契这个词语,和经验有关。
一道狂傲的笑声随之响起,一个粗犷的青年,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虽说是青年,可这家伙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材和其的壮硕。
于是,在这夫妻俩进朝谢恩的时候,乾元帝下嫉妒一时冲动做了件错事。
只听砰的一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百萧子那条手臂当场骨骼断裂,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样。
谁也没有想到,方才能够击杀月盟长老的二鬼三鬼,在面对陈信之时,表现的竟是如此的不堪。
“尽管他承认自己是一名违规的许愿者,但对许愿的过程只字不提,据说是把资料卖给某个研究社,由于没有任何照片和视频作为证,所以他许愿者的身份存疑。”上将潘凤道。
无论前期南风不竞,还是后期殊十二,都保持极高战绩辉煌,加上中期不少BOSS都人手修炼一本,使的它在霹雳历史长河上,占据很重要的一段篇幅。
听到这里,姜石年和侯冈颉心中同时一动,手上这枚兵符已经是十分难得,看来另外一份大礼定是十分不凡了!公孙云的话已经彻底挑起了二人的好奇心,于是殷切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第九百五十三章 画图 围观的江湖武者目睹此景,霎时间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的惊呼感叹,因为他们对维夙遥的认知,还停留在去年的少年英雄大会上。
  “那我是找死,就这么一点时间我还没进赌场开一把就会被大哥二哥抓回来打断腿。
  只有一次机会的话,叶浩这次直接加注了五百注,也就是五千万。
  静怡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将球球放到地上,对着它比划了一下。球球立即低下脑袋在门前仔细闻了闻,跟着伸出右前爪指了指房门前铺的一块棕色化纤地垫。
  师父究竟有多少弟子,狂耀目前只知道阿奴和邪月,还有一个铭扬,至于其他,比如大师兄和二师兄是否也隐匿在六扇门,他就不得而知了。
  昨日京城才平定骚乱,今天京城才解除宵禁,此时的京城街道上依旧是商户紧闭,门面萧索,兰子义走在街上根本就遇不到行人,他也正好借此机会纵马狂奔,不多时九来到宫门口。
  贵明他第一眼看到夏仟蕊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可是却一直藏于心中。
  白晴刚参加完一个大佬的葬礼,在回去的路上,福伯接了一通电话,随后向白晴禀报。
  看的出来,这雪娜是真的为这个刚刚认识的男人而感觉到担心,也让人感觉到了这位刚刚成年的公主内心的善良。
  “还嘴硬,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取你‘性’命?”季默云淡风轻的笑道,神采飞扬,紫‘色’长发飞舞,他的手中一晃,一面宝光连绕的扇子出现,轻轻摇晃,撒落下圣光。
  她爸爸其实有请阿姨照顾她,但她偏执地不想要一个用钱请来的人照顾自己。
  说到吃的,陈绿蓝顿时心虚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头。
  狠的主子多。乙家、很多人不放在眼里,但綦家的、也往死里整?
  白焱起看着美人,与乙明凤、或乙元芕都不同,这种美,如昆明池的水,与凡风俗水定然是不同。
  “如果你伤到她,我会的。”萧翊辰握着夜莫星的手,黑眸蓝光轻荡,犹如有实质的杀意掠过。
  “好!”颜兮月应了一声边直接跟着苏无双两人一起下去,上车后,苏无双直接将事情一一都给颜兮月说了一遍。
  “不行。”夜莫星从未想过收徒,游戏里有个坑师的徒儿就算了,现实中她可不想再来一个。
  林茶叹了口气,拿起玫瑰花走到垃圾桶前,毫不犹豫的丢了进去。
  而不论哪个来试戏的演员,准备都不充分,所以哪怕念台词,都能刷掉一票人。
  “这家爷爷从前念过日本军政速成班的,和早川家很熟。他推荐我去的。”云霞眨眨眼。
第九百五十四章 堵门 它却高声吼了一下,接着再化作雾气争先恐后的朝着窗外涌出去。
  边沐染收回藤蔓,一步一步的在藤蔓的帮助下摸索来到秦暖暖的面前。
  两人就这样,相互试探,你问我答,甚至都存了将对方灌醉的心思,只不过端木玄是想着将司徒嫣灌醉好便于套话,而司徒嫣是想着把端木玄灌醉好早点儿脱身。目的不同,手段一样,这酒自然也就敞开了喝。
  “当然,因为他就是我干掉的。”马义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说一个他昨天杀了一只鸡的故事。
  “师兄但讲无妨!”司徒谨本就提高警觉,听程峰这话一起,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不过。赵哥和嫂子|故意表现出来的亲密劲儿。倒是狠狠地把贾似道和刘宇飞给刺激了一下。
  你听不进我的解释,眼里只有张晋,最终,为了他做出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朋友的事儿,置我于不义,这是最最让我不能接受的。
  一声巨响在别墅外的草坪中其中一个地榜后期的虎帮高手被冷锋一剑斩杀出去,胸口一道深深的血痕,吐着鲜血。
  这么一来。贾似道心下就坦然了不少。至少。自己的这一次举措。应该物有所值了。若不然。那高价的鉴定费用。也着是让人有些心疼。
  “沒有。她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白雪平静一下心中的慌乱,对路云撒谎。
  方珏探了探江三的脉搏,有些紊乱,鼻息也有些微弱。他还真担心江三就这么去了,倒不是怕担责任,而是觉得非常愧疚,至少江三如今这般,他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第九百五十五章 逃脱 叶摇不断将自己精力集中,形成一道又一道强烈的精神光芒,朝着眼前这颗十级丹药不断地注入自己的力量。
伴随着如利器缓缓入肉的声音响起,齐无策的手已深深没入玛修的心口之处。
他何曾不想趁机解除掉帝江鸟这个祸患,但是显然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完成这个目的。
张幕喃喃道,隐隐觉得在漩涡外的三个区域,像是三道关卡,或者说是三道考验。
而且以翩鸿对江卓的了解,这家伙临走肯定会把那些渡船全部凿了的,这乐子可就大了。
“我提的条件你并没有完成。”穆妍微微蹙眉。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是萧星寒不讲道理。
这让龙鳞以为叶摇是位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男子,虽然和真龙族的那位只是做了一夜夫妻,却依然为她守身如玉,所以这趟闲逛中,他再也没提那三处地方。
如果柴鑫拿下戈阳县第一的话,他会建议江卓放弃在戈阳县发展,选择永丰县作为总部所在。但永丰县位于鄱阳郡东南角,距离位于鄱阳郡西边的豫章郡太远,不利于江卓一统豫章和鄱阳,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话音一落,周围的那些士兵便立刻朝着唐傲三人砍杀了过来,唐傲在看到龙行路拿出那一柄长枪的时候,眼中的光芒就是一闪。
柳梦琪没有见到尹成熠的父亲,心中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但终归,不用跟自己曾经最尊重的长辈对上。
“好吧夫人,既然你决心不愿意见我,为夫也不勉强,红儿我会照顾好的,等我父子再次归来时,三界已是我们的天下!”牛魔王深深忘了一眼房内的那道身影,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的我已经杀红眼了,突破的兴奋和金刚不坏被破的两种情绪交杂让我看不清面前的人,听不进所有的话,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柳千秋一声冷笑,又发出四枚,三枚射向阿水,另一枚却射向了树上的柳剑心。
警报解除了,张少飞朝着山洞里边走去。山洞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发着淡淡的荧光,将山洞照个大概,张少飞环视了一圈,发现洞内面积还挺大的,再加上外边的树林作掩护,这里倒是可以做个秘密基地。
随着两声虎啸龙吟,这青龙白虎夹带着一股惊人的灵力朝金刚杵猛扑过去。
帝释天默然无语,伸手打出空间漩涡,将姬重生的尸体送入空葬完毕后才飞下台来。
苏玉笙手执住那人伸出的手,轻轻一捏,便能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
蛮天的肉身淬炼已臻化境,别说是这些普通的朴刀了,就是陈清子手上的那柄仙剑,斩杀在蛮天的身上,也伤不得他分毫,他憋屈了大半天,这个时候才终于酣畅淋漓的释放了出来。
水兽幻树伸出枝桠碰了一下它,与它嘀嘀咕咕起来,似乎在劝它不要再针对楚云惜。
我有一种直觉只怕这十万佛陀也和以前那些人一样是来自动送死的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不会因这些人和我搞杂关系。
想通了这一切,我突然感觉到轻松了许多,所谓大道万千,我只取一,玄黄旗带我入了修大道之门,我何必管那些别的修道方法呢?
她转身就跑出了阴宅,往第十一层的一家养玉蝶猪的云层飞去。现在游云灵界混乱一片,她相信没有什么闲人会来查自己交没交灵石,就放开了修为。
卫螭家中某些对唐人来说还比较新奇的玩意儿,比如软椅,比如那张特制的大饭桌,比如那个让他挖的面目全非的花园,和花园中种的白菜、番茄、草莓。
“调一千炮兵,马上赶去西沟村!陈再荣,你路道熟,你来带路!”李隆基下令。
他要侍候李隆基的起居,不能离得太远,能送一程已经是天大的情份了,陈晚荣忙道:“公公厚情,我记下了。”作别而去。
在我的神识感观之下,柳晴一如往常的美丽,和以前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她,给我的感觉,似乎她身上那种美丽很是古怪,仿佛是远古恒存至今。柳晴的眼低深处平常的平静,可她的身上,还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沧桑。
回去的路上,卫螭说起赛义德,谢说道。这只是俩人闲暇时的谈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10万聘金,是她家乡的风俗,她不想让父母亲在人前抬不起头。
杨枫知道的空间神通的消息也是一个绝地,而且是这些绝地里边最恐怖的几个之一了。
张让等十常侍虽说权倾天下,不过他们的权利主要都来自于皇权,如今代表皇权的何太后下诏罢免他们,张让等人立即就慌了,他们连忙亲自前往大将军府上求情,希望何进能宽赦他们的罪行。
另外两个成员则显得普通的多,一个身后背着一把狙击枪,还有一个则是两手空空,不过身上隐隐有火元素波动,显然这人是火系异能者。
元梦悻悻地撇了撇嘴,她在欧洲长大,对于华国这种在亲密的事情上,难以企齿的羞涩是理解不了的。
而也就是那一刻,林暮箫知道,原来他已经爱陆浩延爱到为他挡子弹的程度了。
第九百五十六章 朝天寨 秦豹也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不给面子,毕竟元虎山境内没有太多高等修士,虎牙寨大当家朱老大是仅次三星道等几个门派掌门的人物,往往一提虎牙寨,就算是修士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睛,毕竟这些凡人的贱命不值钱。
  李东林只得乖乖等着,上次雪天,龙凤山之行,当真也是曲折离奇的很呢,不知道,这大晚上的,要带自己去哪呢?
  星空世界的七海盗,哪一个的实力,不是唐河帝国反抗军的几倍、几十倍?甚至是上百倍?
  黑与白组成的大网变得严实起来,并且,这张网有着一个气息在生成,就好像胎儿从母腹中哭着出来一般,又好比竹笋在林间破土,这是某种孕育,是生命降临的初气息。
  到家都过五点了,浑身湿了一半。沈阿姨开门见到人的时候吓了一跳。
  郭翊不明白,为什么百里川要对他出手,就算祁远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但是终究不是他造成的。
  这个仿佛已经梦魇的死人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刻清醒过来了。
  渡边远桥视若无睹,只是神色漠然的下令所有的粒子炮猛烈开火。
  吴浩见状则是冲着万鸿飞以及众多专家们笑着介绍起来「因为不是中午和下午用餐高峰期,所以餐厅内的很多窗口关闭,只有部分窗口开放。
  不知怎么的,一股名为恐惧的心理逐渐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毕竟,未知的才是最恐惧的,就连当初面对棺中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如此恐慌过。
  玉阳林的坦诚,让梅山老祖,陈千军更是感觉到玉阳林心怀坦荡。
  我赶紧给他回复,让他来警局,趁乱让他把慕容傅雷解决了,因为慕容傅雷叛变了,我现在急切的想让t看到这条消息,手里一直拿着手机,时不时地看着手机,怕t给我回复消息我看不到。
  天地盟的澹台幽雪,银月真人,天杀星等人,顿时一一表态,甚至悬空教的刀化龙,也在杀生点头的示意下表态。
  不管有没有底,刘安觉得还是去试一下,毕竟试一下还有机会,不试,机会都没有。
  不知来人是谁?不过能让侍卫飞进来,还将门给撞飞,想必实力不若。
  处理好这些事情,萧凡在便让陆清雅等人在帝国各城池收集大量的草药,不管草药的年份与品级,只要能收集到的全都要,萧凡这样的举动让陆清雅她们有些意外。
第九百五十七章 怀疑 至于炎蹄的话,仨人全部呆在它身上,不至于导致它的速度受到影响,但是战斗发挥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郑易跑到窗户那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剩个背影了,估计就算是他想追也追不上,幸好这个地方不少人都搬走了,天亮了,但还是显得有些冷清,刚才那货有些惊世骇俗的跳楼举动并没有被什么人看到。
  作为团队中,唯一的战力,陈尹目前的攻击和防御力,都绝对能够在一世界近战者当中排的上号,但他的弱点也是显而易见,那就是速度。
  “是呀,难道你不是吗?”方浩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后者的瞳孔一缩,似乎里面闪过了一道寒光。
  将这个建议在行会频道一说,几名刚回到正常有世界的盾战汉字一脸的痛心疾首,相当地悔恨自己为何忍不住抢先出手。
  现在冯奕枫还真的不敢硬闯,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手中带血的衣物,因为上面沾染的都是从翁美玲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虽然时间过去了一天多,可是红艳艳的血迹,依然是那么的刺眼,依然让冯奕枫揪心和心痛。
  正当他们来到通告栏这边,已经看到有不少人围住通告栏在议论纷纷。在好奇心驱使下,苗侨伟和黄日华也围了过去,一看究竟。
  而这个时候,比奎托斯稍慢一步的陈尹,刚刚越过那一圈脖颈上lù出的洞口,所以蛇怪的这一次攻击,等于是将陈尹也笼罩了进去。
  方浩立时松了一口气,刚才生怕林笑笑死了,现在看来只是昏了过去。
  明显这俩就不是什么善茬。这地上一堆明显就是保镖,这帮人明显就是有钱人神仙打架,背后还不知道多少律师在等着手眼通天呢,这年头做警察也不容易,不但要懂得察颜观色,还要懂得看人。
  卫勇娥没想到丁宝祯竟然能提出这么个提意来,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吴不富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没有想要杀死吴鹏辉,只是想把吴鹏辉囚禁起来,这样的话,当吴不富逃走之后,吴鹏辉可以当替罪羊,只要吴鹏辉肯合作,那么就不杀了他,当然这只是吴不富的想法而已。
  呼去浦被突然冲出来的汉军,以及那不明所以的爆炸给给吓昏了头了,就在那军阵之中晃着,竟然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甚至连说话的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石像鬼太穷,所以吕树也乐得不出手,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主要还是注意能量波动,然而还是一无所获,根本无法确定哪边才是通往核心区域的方向。
  最后一声又一次震动得天地摇晃,这修为之强就算帝俊与太一也不禁暗暗惊诧,可巫族在此时冒出这么一句,他们祭天成立妖族的事情就有问题了。
第九百五十八章 必经之路 现在的赵铭少爷和以前有了明显的不同,不在那么跋扈,变得礼貌温和,着实让人错愕,不过这样的礼遇,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但是,随即骆天发现更无语的了。只见骆天飞速的自怀中掏出一面纱巾,随便的往脸上一遮,左右环视一遍,直接一个公驴打滚滚到了床下。
  “铭儿,就不要如此拘礼了,你不陪你娘亲,来找天伯有事吗?”一头花白头发的天伯脸上挂着笑容,睁开双眼,亲切的问道。
  之后,以这一片土地为中心,机械化部队迅速的向外扩张,而且现代战争最不缺少的就是火力。
  “傻丫头,为师知道你委屈,哭完以后就不要在哭,要将你的泪水化作动力,在三个月的比试之中报你的今日之仇,今天开始好好修炼知道么丫头?”王婧手心轻轻的拍着李琦的后背说着。
  “哥。”而此时,看着李凤瞬间的大变,那气势,沈天雨仅仅是站在远处,就是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威胁。
  本来幽灵是我们反败为胜,扭转局面的一次机会,可是现在已然没戏了,我懊恼不已的骂一声“草!老王你……”但是又骂不出口。
  “你看我把后宫的最高机密都告诉你了,”龙瑾瑜笑的邪肆:“不如,你用实际行动回报我一下?”说着龙瑾瑜的手就要朝贺兰瑶的下巴伸去。
  “没有第六学校的信息。”当王侯看到这里的时候,王侯也是一惊,看之前的信息,冯天行的情报收集能力是十分的强大,但就这样,都没有第六学校的信息,那这第六学校该是多么强大。
  “额没,没什么。”林安也不好解释。就像对于爱莎来说,爱莎是公主,也许哈莉确实是她的朋友,费利斯是哈莉的哥哥。但是他们对于自己来说,一看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了。
  林聂曾踏足过一两次恶魔岛,可待的时间不长,对恶魔岛的了解也相当有限。
  隔日下午的时候,圣礼骑士团护送缇阿柰娜公主的马车便到达了耶斯兰卡。
  他低头看了下,发现楼梯之上星星点点全都是水迹,那是汗水落下造成的痕迹,杨宇忍不住看了一下东皇伦的背影,那个俊秀挺拔的背影身后的背心的衣衫此时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
  背后双臂传来艾克双手的支撑,是艾克扶稳了差点反被撞倒的林安。
  他低头看向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驮子鱼的详细资料,连图片都有。
  鲍崖看着他说道:“去吧,你也顺便了解一下目标所在的具体位置、记住,遇到情况一定要保护好莹莹的安全!”“是!”张磊低声回答了一声,随即跟着吴莹莹大步向门外走去。
第九百五十九章 怀疑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再次揪出唐枫时,透过风沙,他看见远方的一道人影。
  叶春风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只是,当条件允许的时候,她就要挑食了。
  楚玄迟看了天色一眼,如今才是刚入夜的时分,天色尚早,估算起来,怕是天没亮之前梦弑月的侍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们也该早作打算了。
  然而,一切都无用,陈凡等人全力轰杀,不过最后还是有些遗憾,一击未能击杀,此刻他们也算是反应了过来。
  她不起身,就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仰头,嘴角慢慢地噙了点笑意,望着他。
  脚下的白色云海,浪涛般地随风翻滚,时而露出一块块一平如镜的蓝色湖面,时而又露出一片片绿色的林海。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便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而若是谁都知道的话,那还是秘密吗?
  寻易无语了,可怜兮兮的耷拉下脑袋,面对两个拆台高手,他也不做瞒哄的努力了。
  在机械城牟取一份职业不容易,两人闻言顿时就哭丧着脸,目光顿时变得凶狠起来然后将目光投到了林奕的身上。
  “卧槽?!高出一个大境界?”齐天寿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奎木狼乃是天仙境七层的人物,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大境界,那是何等的强悍?七十二路妖王分布在妖族领地的各方,每一人都有着滔天修为。
  根据朱雀堂那边传来的消息,这边是天命之人虎头怪所把手的地方。
  地面在这一刻剧烈的颤抖起来,无数的土块崩飞而起,朝着四周抛射出去。
  至于那盘东方瓷器,更是在古斯塔夫的办公室里放了超过5年。大家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古斯塔夫为陶瓷盘精心擦拭。
  这时一道仿佛来自般的粗骂声,让不知所措的二人心中一喜。
  他的瞳孔之中依旧是那么的,令人觉得不安可是这时候,黄倩微却觉得有些古怪,在此之前秦羽生的眼睛不是闭上的吗?怎么现在又是开着的呢?
  二人在一个个山头之间穿梭,足足掠过七个山头,度才缓缓降了下来,最后停在一间木制的房子前。
  至于堀悌吉这家伙,也算是一个传说中的猛人,海军兵学校32期的他,还是山本五十六的同期同学。
第九百六十章 千两黄金 王承简矮身从官轿中走出,锦衣卫千户黄自立虚托着他的手臂:“老大人,小心了。”
他们匆匆赶到医院,对范溪和苏立是一脸的感激,感谢她们及时拨打急救电话。
一阵微风,吹起那头肆意的卷发,带起几缕飘扬。不过柯镶宝出来的时候,穿的有点少,这会儿到是觉得有些冷呢。
果然,一进病房,柯镶宝就看到躺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赵谦,还有床边一直尽心伺候着的赵萍。
这里还有人剩下,柯镶宝不便有多余的表示,只是点点头,聊表了下谢意。
这样一个声音在沉睡的耳边传来,沉睡明白这个时候和他交战没有好处,但是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他打算凭借自己速度方面的优势径直从这里传过去。
王轩辕一听,糟了,我是知道这部电影会是三部曲,一部比一部精彩,可是作为当事人,他们现在只是刚刚在拍第一部而已,难道说他们目前还没有三部这个概念,没有整个故事的连续性情节?
“你弄疼我了!”那家伙想反抗,但是发现自己的力量并没有龙迹强,就这么被龙迹扣着到了警察局。
被那股特殊的神力包裹,三个呼吸以后,大千镜也是晋升为鸿蒙宝物。
罗杰特也希望家人们能够各自拥有温暖的家庭,能够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君子不夺人所爱,姜娴怎么可能愿意夺取师傅心爱的东西?所以那时候,她便萌生了要买一个收音机的想法。
宋禾儿一早晨就没有见到江怀赋人,这么大的喜事,他应该来的。
江笃喜滋滋的看着剧情,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没看懂讲的是什么。
其中包括郑复光提到的,以大明航空燃料公司的名义,经营石油勘探和冶炼以及销售业务。
也忘记了去感知查克拉,毕竟第一次实战,心理素质都还有待提高,此时鹿丸和丁次都失了方寸。
当初雷影使团借着议和的名义,跑到木叶偷白眼,就是这位四代雷影策划的。
陆湘柔没想到自己赌气的一番话让秦月生怀疑了齐妍灵,她来到仁和堂,看到竹心和玉屏还以为齐妍灵回来了。
两人的嗓音都有不同程度的沙哑,尤其是钟宁,她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冒火了。
沈之懿拎着一袋子零食,还有一个很迷你的垃圾桶,可以说考虑的十分周到了。
还好这段马路都是水泥路,也比较平坦,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等红灯的时候,交警叔叔还好心的让她们先走。
龙潜派中的真身宗师,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心玄虽然在化驿城道场中镇守,却也认得玄霜。
独角炎猿感受到身体一阵收紧,全身已经多了一些透明丝线,灵力被锁着,动弹不得,独角炎猿全身肌肉微微颤抖,想要突破着束缚。
重剑男子动了,手中重剑斩下,雷蛛和往常一样躲开,但是重剑男子在空中一点,剑柄扭动,竟然拔出一柄短剑,手腕一转掷出,重剑男子与雷蛛只是相差数米,这一个攻击雷蛛是真的躲不开。
这番结果,无异于打脸,让塔楼上的赤黎和卫紫陌面色一青一紫,但碍于天龙宗使者在场,他们也不好过分发作。
“是是是,妾身自会再去详查。不过,妾身也有个怀疑对象。”欧若莲迟疑的一阵,嗫嚅道。
不过就在沈从的煎熬中,星际飞船最终还是冲进了新星体的上空,当他们看到一片绿洲之后,众人全都露出喜悦的笑容,毕竟不管怎么说,至少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证明这个星体还是值得开发的,应该也比较适合人类生存。
“陶大哥,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周瑜笑着说道。
寻常元神宗师耗费百年甚至数百年才有的元神成就,这二人不到二十年便取得了。
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周瑜便马上留下了自己的分身,随后跟了上去。
“大家原地休息,我好像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凌霄突然停了下来,煌炎的外骨骼形成一个白骨的坐/台,垫在凌霄身下,凌霄手中拿着一枚灵石缓缓吸收着,身上的银色灵力也是散发出来。
然,这或许才是观音菩萨对他的考验,一切都是佛的安排,身为信徒,须得保持坚定的信仰。
只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之后,原本蕴含这丰富能量与营养的野兽肉,就变得和末世之前的普通肉类一样了,营养价值大减不说,喂饱一个成年人的量也变得多了。
三天之后,轮回图飞入一个时空潮汐里,穿越这个时空潮汐,就能到达永恒下界。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沙蝎以前没有发觉,现在发觉了,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高空中突然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嘶鸣声,听起来很像是刚刚那个虫族首领的。
唐叉笑了笑,既然是唐明和柳梦婷去开启天启之门,那就只能让他们来决定何去何从。
当莫辰的空间创造越发真实之后,不仅“师傅”宙斯,还有“陪练”的**,都给他建议,要他试着创造人,而且是熟人。
所以看到此路不通的马尔科林面临一个选择,最终在经过权衡过后赶在佐德来到他近前的时候断开了与肖毅的精神联结。
“我有何错,凭什么跪他?”秦阳忍住怒火,他不是怕青泽,而是担心牵连到青玄龙王。
张天昊没有稍停,转身向外掠出。但是这些金猴哪里愿意放弃。这些金猴可都是杂食者,尤其是对他们来说,这些人类武者,也是他们的食物。吃了这些人类的武者,对于提升它们的力量也是有很大的帮助。
第九百六十一章 千户 领头的妖精无比蛋疼,这叫什么事儿你说说,打了我们妖精的人,竟然还得客客气气送人家走,怎么就感觉自己这么贱呢?
  “张掖?”阎琬粉白色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她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现在的极寒之地就是这样,已然开始产生了大量的‘维持消耗’的能源。
  ……随着朝廷广开言路,收集天下人关于建碑的言论,这大明朝识字的人就立刻变得忙碌起来。
  以辛寂目前的修为,一秒钟就能跑出三十米,带起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声势骇人。
  本田佑二对着发着牢骚的大队长说道,他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也是满肚的火气。
  一道魔法音波汇聚成的刀刃呼啸而过,直接打散了赫敏的剑气,顺便把她轰出了擂台。
  起初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但那道声音对她的影响,开始越来越大,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没用。
  镜头再一次的推到这一栋建筑物的上面,全身已然没有皮囊的喝酒胖子以及吸烟胖子,现在的他们行走在这滔滔火焰之中,而这后面被封住的大门被一炮轰开,这几个机甲走了进来。
  刚楞子一直在沉默着,他可是跑了两趟的人,先不说被雨淋得湿透了,光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都已经让他十分的委屈。
  听着龙思凤的侃侃而谈,这次四个老人,是彻底的震惊了。他们都知道老九在暗中发展,可从来没有想过,老九如今的底蕴,竟然如此之深厚,简直就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找死。”老九一看来人下了死手,也是怒斥一声,脚下错步让开,然后手中枪出如龙,直接把来人从胸口戳了个对穿,然后他用力一甩,那人直接被他甩向了远处,激起一阵尘土后就没了动静。
  纪音听着众人的议论,又笑了笑,伸出手戳了戳赤焰貂鼓鼓的肚子。
  陆彦心中琢磨,这丫头是要做什么,似乎这距离已经可以够上,还和他啰嗦做什么,直接一个耳光上去那声音多美妙?
  无视其他,直接进入,里面没有什么人,姜进也并不在,毕竟是夜里,只有几个执勤的绣衣而已。
  当他看见对面坐着的何鱼渊时,顿时打了一个哆嗦,慌忙从桌上跳下,重新回到了齐鹞的腿上。
  “什么,你说我没胸没屁股,有种你在说一遍”李诗涵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自来,你没有把握战胜他;剑雨曦实力太弱;剑穗的睡太深,深到李自来都要稍微注意,而我是唯一看透了你,同样也是唯一被你看透的人,所以你就找上我了,借我的手,杀了这个你无法杀死的家伙。
  不过腿哥很清楚,他们肯定是来抓自己的,要么会去上面二塔方向,要么来下面这三个草丛。
  直接奔向军营,下马,挥了挥手让一个兵士牵马而去,而自己也整理了一下服饰,踱步到帅帐。
第九百六十二章 拜访 说起来,虽然这些石壁之上,很多功夫都是高深功夫,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秦焱学习过的,比如说秦焱的天山六阳掌和凌波微步。
看到陆无双瘸着腿上场,众武林人士连连摇头叹息,黄蓉更是脸都黑了。
一分钟,外加某些缓冲时间,五分钟,一只大玩偶,五分钟,一只大玩偶。
回头看去,时间的流逝似乎缓慢了下来,三支联合舰队,只需一轮齐射,天空就会被炮弹填满。
秦焱抵近观察了一番,原来是山下的神农帮奉了天山灵鹫宫的命令,要攻下无量剑派。
张三疯郑重点头,此时再看向丁一的目光,不可避免出现轻微的畏惧。
“再洗一次,你们懂的。”冷飞厌不得不给老爸老妈一个比较富含有深意的眼神,以此来掩饰自己昨晚怎么睡着的尴尬。
待温度稍微降低,罗冲就迫不及待的用石头砸开了铸模,粘土碎块中,一个淡金色,闪耀着光芒的大斧头,就静静的躺在那里。
瞧着高晓莉这个激动的模样,不会是认为这律师的行业是个特别牛的行业吧?
温言犹豫了下走了出来,出来就见一个身穿米色锦袍的孩子,紧紧的抱着金锦绣哭得身子直颤抖,他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雅夫人和项少龙刚修了燕好,正欲离去,就见巨鹿侯府央马车挡了过来,二人面色有异,也不好让车夫绕开侯府马车。
沉默的落地声在寂静无垠的晚间显得格外刺耳,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暴露在眼前,随后便是气急败坏的谩骂声。
慕南卿进了清莲水苑先是回到正殿,吩咐丫鬟请府医过来一趟,勒令萦儿在卧房中等候。
安岚终于显现出威势,变掌为爪,向后凌空一拉,立即有无形的力量,将尹雪层层捆缚,拽向他的爪心。
慕南卿左边的眼睛不自觉爬上一丝类似于霜雪的图腾,瞳仁渐渐变成银白色。
刘惠兰是真的生气了,要是她早点知道,夏岩嘴里所说的高管是刘伯律的话,她才不会那么傻的,把自己的私己都拿出来补漏洞。
月亮高高地挂着,不觉间不知怎的来了一片乌云就罩住它了大半身子。
觉醒前尘半年多,虽然身体比以前强健不少,可是肚子总共搜刮不出几滴油水,每天吃的不好不坏,没有什么副食相佐。
然后丢下了洛非凡,抬脚就往前走,根本就没想过要照顾洛非凡一二。
平日里他只是和莘岳关系最好,自己本身也不擅长其他的东西,与很多人的关系就一般。
秦晚也只知道大概时候,并不能确定是多久,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再去矿山一趟,距离第一次去,她后面也就再去过一回。
自己母亲对裴初夏什么想法和态度,他是知道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看着裴初夏耀武扬威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靳家毕竟不是普通的家族,他虽然遇事都是一副为老不尊的脾气,可颜向暖的不容易和为难之处他却知晓,也不想给那丫头增加什么烦恼,还不如自己出来旅游一趟的好。
战安心蹦蹦跳跳的上前,就要去拿幕枫身后的树枝,他不给,负手后退,嘴角翘起,看战安心跳脚。
就算自己找到了条件不错的,这姻缘,也会被赵洁云揭穿毁掉的。
李招娣浑身一哆嗦,王婶的确是告诉她了,可是她给忘了。当时她的脑子里面想着都是在城里面攒几个钱,然后就回去找个好对象结婚。哪里理会王婶的唠叨。患者一直喊渴,哪里想到喂点水就这样了?
很难说出这些不同来,萧羽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他没有去在意这种感觉。萧羽身边跟着的是王芷妤,相比柳妍,她更加好动,哪怕风沙很大,她也跟着他出来了。
“妈,您的意思是?”何亚楠看着萧薇表情有些意外,却也夹带着一丝兴奋,萧薇话语当中的意思,她多少能体会一些,所以才会这般。
接到命令,老崔立即出去办差了,待老崔离开后,凌侠开始调制午餐,他先是蒸了三十盆米饭,为了利用好时节和资源,他在蒸米饭的时候,特地蒸了数十盆排骨和鸡块。
所以,吃了一次亏的狮心公主,就干脆把所有火元素都想散了,直接让自己人探路。
没有想到,出院以后最先迎来的就是同学们的结婚大潮!不过想想其实也是正常,毕竟也都是三十岁的年龄了。按照老二的说法。
“老管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老人身上,心中一痛,呼吸急促了起来,滔天杀意不可抑制的在心中爆发。
师团三天后围剿白虎山,但是现在双方的兵力有些悬殊,我得到的情报是白虎山拥有兵力两万八千人,而你却说那里有三万五千人,足足多了七千人。
被自己妹妹抱就算了,还是这种极度尴尬的公主抱,作为一个拥有男性灵魂的萝莉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
在他的想法里,只要犬面会不动手,他也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这件事。
本宫今日的考题是“两两对决”,稍后我命人在竹筒里放入八根竹签,每两根竹签为一组,每一组的竹签上分别写有天、地、玄、黄、四个字,届时,你们八人开始抽签。
第九百六十三章 凶手 一拳轰灭十道战鼓,两拳敲响十面铜钟,如此惊世骇俗的天赋,在龙山帝国,屈指可数。
  暗黑球怪的力量非常强大,这一只仅仅是二级的暗黑球怪就将我的所有宝可梦加上雪拉比和代欧奇西斯都全部击败了。而之前的那一只三级的暗黑球怪,更是打败了数十只天王、冠军级别的宝可梦。
  传闻,姜悦天赋异禀,早已达到灵武修为,而姜神武迟迟不可踏入武道,很多人把这一场宿命之战,当做一时玩笑罢了。
  无数惊雷在姜神武身后炸开,一道道剑光如同才反应过来一般,纵横万里的剑气撕裂一切,恐怖的毁灭剑势伴随着惊雷,直接将这两只蜘蛛的生机抹去。
  哪吒检查了木屋里里外外的各种生活痕迹,分析道“看这些痕迹,应该只有雷震子一人在这里生活,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等到杨戬他们。
  赵家军的举动,几个留下来的警察也都是看到了,对于赵青,他们这些人还真没有那么的反感,感觉赵青这个家伙跟其他帮派成员那真的是差距还是很大的。
  旁的不论,单说这次赈灾。嫣然这一路上帮了我多少暂且不提,就这四个来月,你们见她有哪一日贪图享乐?哪一日不是在为了皖淮灾民劳累奔波?她所付出的,比起你左都御史,只多不少。
  “不开心,你不给我讲故事,别挽留我,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别送,我会慢走。”她给了我一个白眼之后刚要出房间又给了我一个媚眼。
  早几年,因为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就把村里的学校关了,都并到镇里了。
  钱合表的手下大喊着,钱合表有情有义,手下们看在眼里,所以他们不想连累钱合表。
  听到李大娘的问话以后,徐颖一头的黑线,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阿丁却被二嘎子勒令拿着鞭子,时不时地要让他像赶牲口一样,要在赵明和刘宪的身后抽打一下,阿丁坚决拒绝这一动作,便很自然地顶替赵明他们,多受了几鞭子的挨打。
  夏天一天基本上没有停下,倒是有些劳累了,他上车之后,就靠在了座椅的后背上,闭上眼睛梳理着这一切。
  山峰之巅的浓密云雾与一股妖气缠绕化作了一条狰狞的巨龙,咆哮当空,如同一股气势压迫向了黑衣青年。
  但玉阳林知道这里不是九峰山,外面依旧有股冥冥太虚之境空间的气息,显然还在太虚之境中。
  施为离开,六皇子闪亮登场,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再威胁一番,让张公公知道刘安惹不得。
  夏天明白王琳对于刚才任盈盈的事情可不想就这么算了,她必然还是想要好好了解一下。
第九百六十四章 打架去 “肖梦婷,大家都好久不见了,没必要把关系弄的紧张。”钟婷婷脸色一寒,冰冷的说了一句。
这时,苏母南宫风华也从厨房出来。明显也听见了几人刚才的对话,一脸责怪地对苏婉溪训话。
“你们杀死我吧,太他妈疼了!”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吼完的这句话。
只不过现在的无天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痛,深入骨髓的痛。这种痛就像有人拿着一个大鼓在心脏旁边咚咚咚有规律的敲一样。
“哎呀,都说法律不在乎人情,对吧冯大会长?”白秀安看着冯瑜,脸上挂着恶意满满的笑容。
不过,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些禁卫军们也学的聪明了许多,第一时间手便脱离长枪,只有少部人慢了一些,被电流电倒,身亡。
而且身为白银古族的族长,天墉准帝的见识之广博,岂是寻常准帝能相比的。
“又来。”何娇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密密麻麻的尸体被吞噬,那一头异魔兽的身上,也是冒出了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血红,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嚎叫声。
南宫青柔见了,脸色也不好起来,她心知自己今天是怎么来见客的,这要是让王爷知道,肯定以为是自己故意找茬,便把茅头对准了柳芊芊。
推队友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了,急红了眼,谁也不会这样。
轰……马超闷哼了一声,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不过却依然在咬牙死撑。
三则是没有必要,就算这批粮草顺利抵达右北平,缓解了清军粮草不足的困境,也一样无法改变清军的命运,因为此时秦军已经突破燕山防线了。
救生舰中有很多救生舱,不过这些救生舱并不是散放的,而是数十个为一组紧密地结合成一个单元,所有的单元都与核心紧密得连接在一起。
在他许完愿之后,那根浮木竟然真的向着他的方向飘来,于是他拿过相师家的骨骸在石龙的眼前一晃,待石龙张嘴,立刻将浮木支了上去,一下子卡住了石龙的嘴,然后迅速的将自己父亲的骨骸送进石龙的嘴里。
这些记者或者各路大佬都是来找她求证的,香港银岛贸易难道真的是属于那个叫李和的家伙?
太子做了那么多的铺垫,无非是怕他跟燕翕反目,怕他再不肯亲近燕翕。
玩家们对从轮回之城的技能还是十分信任的,此刻得到卡伦的肯定后,众人不由轻轻松了口气,面上的凝重也消减了几分。
“不对!这不是沙尘暴!而是万兽奔腾造成的尘土飞扬!”卓越瞳孔一缩,要造成这么大的场面,这得要多少蛮兽才行。
假若父亲的事情,袁家人真的袖手旁观,只怕今后祖母对表姐,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明明已经是身经百战,但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陈庆之的心中还是有着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的全身都在战栗,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即将到来的偷袭而感到有些紧张。
张焓此刻乐呵呵命人将新的声明告示贴到了苹果公司旗舰店的玻璃门窗外面,“反a1kman联盟”第时间得知了消息。
“我也……说不好。”他明知这个代价极有可能是付出性命,但却仍然坚信最后一丝希望,因为朱清的卦谶当初已经预示过了。
领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颗子弹飞了过来,直接贯穿他的脑袋。当场飚出一条血线,头朝一边歪了过去。
现在大巴就像一个靶子,四周到处都有人扔过来矿泉水瓶子还有易拉罐,打的巴士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
美洲豹整个肚皮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应该说树干上,只不过这棵树是横着长的,而它的四肢就挂在树上。
赵客收紧眉头,只见手腕上,**蛊探出脑袋,吞吐着蛇信,那双碧绿如翠的双眼,闪烁这妖异邪谜的眼神。
龙一便与滕原子亲自开着车,又让狼牙派了几个雇佣兵,一起护送着炸弹前往保罗他们秘密埋伏的地点,与肖因的特战队汇合。
而是在他破碎的身体处,升起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将一切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笼罩在了其中。
如果山辉是这个世界的理想浪漫主义,钢铁大猫猫就是严谨的逻辑主义。
三个月后,各国组建了以掌控神秘能量的人为主的作战部队,用来抵抗地窟生物。
冯倩虽然是农村出身,但因为上了艺术院校,身材气质都很不错,尤其性格十分温顺。
这么些年,他们受了多少李晟的恩惠,已经数不清楚了,他们要多少代才能够偿还李晟的恩情。
这种人,在职场上,是很受欢迎的,毕竟没哪个老板愿意让自己的私事弄的全公司都知道,在职场上,少说多做,别胡乱觉得,我认为我跟他很熟就可以嚼别人的舌根子,如果你这样做了,可能离背刺也不远了。
她当然也希望母子平安,但她做不出承诺,也必须让晴狸自己先渴望活下去。
“这,这不太好吧,大哥哥,人家会开是会开,可好久没开过车了,怕自己开不好,万一剐蹭到哪里人家又赔不起怎么办?!”吴迪有些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但话是这么说的,可她内心深处对凌峰这个邀请十分的渴望。
“真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用料事如神四个字来形容你,绝不为过!”范志国拿起公道杯,亲自给李余年斟了一杯茶。
对急于想拿回钱的众人来说,李余年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人无头不走,此刻焦头烂额的众人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勇敢站出来的领头人。
第九百六十五章 投案 “抗战必胜。”他轻轻握住明凡的手,尽量不弄疼他,明凡笑了,老师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他的关心的方法很特别,很残酷。
  只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虽然水面已经结冰,但仍在继续上涨,似乎是整个冰面在移动一般,原先冷雪芯是浸在水中,现在却是整个身体陷入冰层中了。
  沈铜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回了学校,那天他对科洛发了一条消息。
  “你,从明天开始,不用来了。实习结束,无任何奖金!”那个经理点点头,立马走过去,大声当着全部酒店服务员的面,训斥了她好几声。
  “难道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多说一句吗?”沈云对着沈铜的背影大声的说道,可沈铜始终没有回头。
  “报仇算什么?只要你成为我商家之人,无论什么仇人我们都帮你杀了,你还顾忌什么?”商家长老哼道。
  她还是没听话,跟了出来,恰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无暇多想,立刻扑在史晓峰身上,替他挡了这一掌。
  兰勋亲眼见了果艮风审问木樟的整个过程,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同意果艮风的意见,令人去请洞庭庄主木子三来认人和对证。
  我心下大喜,学开车是我的梦想,以前因为没机会,也买不起车,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报名。现在有了免费的师父,我当然是要抓住机会的。
  孙大海和扎尔加尔一起登上了指挥舰,舰长是个大胡子名叫贾拉里,四十岁左右,穿的是民族服饰。
  看着杨氏一脸欣喜的上了马车,毛彤彤的脸色还是微微变了一下。
  “这根管子就是进油管吧?”高峻山指着一根从墙外连进来的一根直径将近二百毫米的铜管问。
  其实方欣婷的怨气已经堆积很久了,今天才来发泄已经是极限了。
  之前张良是在汇缘过的年,毕竟饭店这样的地方,过年是不存在假期的,因为越是过年饭店的生意就越是忙活,更何况过年期间连公共交通行业也会提早下班,所以想着下班赶回去过年这样的设想是不可能。
  高峻山接到了何三省的电报,给何三省明确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彻底地把逃跑的几百人全部消灭。
  尹玉贞腰肢轻摆,衣襟带风,便如一朵娇艳欲滴的黑玫瑰在夜风中盛放。
第九百六十六章 营救 成功喝到甘甜可乐,阿虏心里却不是很开心,甘甜可乐是师傅一龙安排给他的其中修行食材之一,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不是自己亲自狩猎的食材虽然也很美味但是总感觉差点什么?
  不得不说这云海的土皇帝还真的是不一般,虽然他这别墅没有沈家的豪华吧,但也在国内属于数一数二的那种了,不说别的,就说他房前的那六根用大理石雕刻的龙柱,价值也应该能够达到千万了吧。
  玉子衿微笑,跟聪明人不说假话,南侯看着暴躁糊涂,其实水晶心肝儿比谁都不少一分。
  苏禛浑身一震,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的姑娘。
  李明月想着顾景言,总觉得这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商界枭雄,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
  幽冥龙鲲的腹部瞬间膨胀数倍如同气球,被吃掉的古伊伊选择在他腹中灵魂震爆,但是如果龙鲲会被自己已经吃下去的东西把肚子给撑爆,那也就不配称是进化全靠吞的龙鲲了。
  李章洙不愧亚洲顶级教练,马上看出了问题所在,目前沈被队除了杨彪,其他人员根本无力组织进攻,于是大手一挥,前场跟中场全部压上进攻,只留两个后腰把守大本营。
  雨薇说完与慕容沐枫两眼相望,手牵着手在桃花源里漫步,雨薇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里。他们俩在桃花源里待到太阳下山才离开。
  男人放下手中的酒瓶,朝着李薇蓉冲去。将她抱起来,放在屋内那张看起来乱哄哄又脏兮兮的床上。
  阿弥曾经发誓要一辈子给太后做牛做马,结果短短几个月,权利熏心下逐渐忘记初衷,和热比蔓的嫌隙越来越大,入宫吃了闭门羹,她的心情糟上加糟,怒气冲冲回府。
  院子正面是一排排民居房,就像北方农村里的那种平顶房一样,步悔左手边是空地,破旧的运动器械放在空地上。
  “你才吃货,你们都是吃货!哼!”她这么一说,大伙儿顿时乐了,肯定是被说中了。
  “现在是茅台、五粮液、水井坊、剑南春,现在都变成常备的了,没准什么时候就有应酬,临时再买担心买到假货!”陈树说道。
  这颗丹药跟张袖儿那十颗差不多,只不过,看起来更白,更晶莹剔透。
  虽然和颜悦色,面带微笑,可是他此时的神情给人的感觉分明有些不怀好意。
  这样不仅仅可以保住修为还可以保住性命,让实力也得到提升,当年创造这个修炼体系的前辈暗合天道考虑了很多。
  卢明华怎么也没想到郭怀义会突然来找他,毕竟大家要么是开会聚一块,要么就是聚餐聚一块儿,其它时候聚一块儿的时候比较少。
  “他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就是这时候,不应该回来。”赵阳说道。
第九百六十七章 指责 但随即,这五处被惊醒的存在,都同时收到了另外一处传来的信息,这些恐怖的存在正越来越强的气息这才平复了下去,一切恢复到了原状。
  “陆羽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的。“沉默了片刻的蕾贝卡学姐,这时候也发话了。而这也代表着这件事情也到此为止了。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语气中也没了刚才说出那番话时的冷漠和疏离,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毕竟是长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的四人,蒙天对于他们也是非常之信任,因此自己背后的大致故事与真名他也是告诉过白冶与蒋自息。
  “真成了!哈来来来让驼叔看看!”驼叔开怀道。他还真以为自己的“煮人肉”煮成功了。
  “怎么了,我就不可以在这里吗?”对于论也的问题陆羽反而更加感到诧异。毕竟,自己不去运动难道就很奇怪吗?
  通常被这么多人看着的时候都是意味着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在这些人面前所有奴隶都是恨不得自己缩在一角没有人注意到,哪里会去听主人间的谈话内容,因此心中只觉得害怕,没有发现气氛不对。
  “薛…薛不通?”楚立以为此次十死无生,却不想有天人来救,而且听这声音,这尊身材修长,面容英俊的神明竟然是薛不通。
  “草,你拍轻点可以吗?”陆羽一双沉重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光头。让光头为之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紧接着“嘭嘭嘭!”重重的砸门声音响起,她闭了眼,身体紧绷着,后悔没有记一下会所的服务电话,至少,可以叫个保安拖延一下。
  夜千宠没闲得真去找冯璐,她现在没空关心这些事,也觉得没必要,关心这些太抬举别人贬低他了。
  另一人拼死挣扎,在进入巨口的刹那,一狠心截断了自身的双腿,摆脱缠缚,他坠落了出来,在岸边惨呼,鲜血染红了地面。
  那屋子看着冷冷清清,并无任何香客,里面只燃着几盏昏暗的油灯,像一层暗淡的纱披在已经有些破旧的佛像身上。
  所以,节目并没有作假,也没有乱剪辑,季元华是真的在节目中露出真面目,崩了人设,怕节目播放出来成为众矢之地,就爆假料,雇水军,不止想毁了节目,还想毁了萧影帝和夜助理?
  他又动作起来,这使她有点紧张,总觉得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讲点别的?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的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安。
  镜头从远景推入,从后山急速而下的矿车像是年轻跃动的脉搏,&bp;练习生乱七八糟挤成一团,&bp;又笑又骂。
  寒愈本是想让她坐自己身边的,但是见她直接坐在了最远处,看都没看他,只好作罢了。
  她无奈,稍微吸了一口气,还是敷衍和胡乱的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随便亲了一下。
  “你怎么会想到这里的?”王大伯和王二伯的脸色顿时变了,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眼俱皆是震惊之色。
第九百六十八章 第二次 如果说刚才徐甲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的话,那么现在徐甲内心已经完全没有了同情的感觉。
  这个不要说天道圣人了,只要还具备凡尘之心的亘古至尊,估计都会上当。
  全力出手,那镇守此地的高阶魔帅势必会发现,有人族修士冲入空间缝隙。
  在国外,中餐厅并不多,而且像这样一个消息闭塞的对方,能够有这样规模的中餐厅,也算是一个比较稀奇的事情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边的密林里面突然传来一阵阵呼救的声音,我们急忙起身,朝这个叫声发出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自虚空中飞出,不用再去隐匿,而是直接动用顶级力量,向前杀出。
  他脚步向后爆退,脸上也涌现出一抹腥红,体内气血翻滚,一口逆血差点喷出来。
  他们的本意是让龙家去做这些,对地下秩序有个管理,并且青龙仙尊陨落后,龙家的日子过的不算好,让他们家管理地下,可以有很丰厚的油水,也算是变相的安慰一下龙家。
  这一击很沉,樊大头直接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连砍刀都脱手而出。
  龙、周天知道,现在的凌风真的可与半帝对决,并且不落下风,只因凌风到现在还没有展现出仙力,这相当于凌风的第四重空间。
  据他所知,秦岭之中的确隐居着不少超一流世家,甚至根据特勤一局的资料记载,秦岭中应当还隐居着几个上古世家和隐世宗门,只是他们藏得太过隐秘,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听了他的话李天佑一脸专注的看着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朝山下行驶。
  或许是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一夏,那人竟然犹豫之后慢慢地将手机放回口袋了。
  看着杨震天的这幅样子,血衣修者眼底再次闪过了一道暗光,他握剑的双手也不由紧了一紧。
  回头率爆棚的迈巴赫缓缓行驶在街道上,项羽开车,莫长生坐在副驾驶,闻清妍和黄翠玲、陆明珠三人则坐在后排。
  晨光也不在意,把瓠瓜放下,跟着他向拍卖楼走去。龙熙国什么都不缺,百姓的衣食住行一直维持中上水准,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操心,他自然反应冷漠。
  楚铭将手中的一道白色符咒捏碎,身体顿时一闪,消失在原地,让生灵血躯扑了个空。
  邱灵卉又向叶天涯道:“当务之急,先将令友觅地静养,不宜再动。叶兄弟,请跟我来!”说着转身而去,当先引路。
  “顾老板,你今天早上说的话算数?”余光从顾龙身上收回,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顾得刚。
  此人的声音成功的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了,正是演武场的入口处,他是从外面来的。
  若是有些自私自利的修士在这种环境,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击杀自己的同伴。
第九百六十九章 意中人 除了孙潜父母的安危,窦林实在想不出来他还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就象现在,崔顺娘打刘山草的时候,刘山草可不会白白的挨崔顺娘的打,她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两手一起揪住了崔顺娘的头发,比崔顺娘下手还要重,还要狠。
  陌刀军的名声虽晚于阴山铁骑、龙骧骑。但在胡人眼中,已是最可怕的存在。
  这块地因为比较肥沃,所以庄稼长的也好,结的玉米棒子都比那些二等地里的大一倍,掰起来还挺累。
  寒来的头在不断挣扎,她感觉脖颈上磨着自己的锁链很难受,可是又没办法将那玩意拿走。心口跟烧火一样,越来越难受,她只好不断地扭动着脖子,妄图能变得舒服一些。
  “只要我们心儿成了傅氏的千金,以后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哈哈。”许秋眉眉飞色舞的说道。
  仿佛为了印证南长卿的话,司尘周身的光芒,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司尘也在此时睁开眼。
  寒来刚在院子里站了没多久,就听见里面的屋子传来“轰隆”的响声。寒来猜测,约莫是房梁柱子塌了。
  这会儿整个靠山村的人都已经听说孙武考中秀才的事了,有不少人都跑过来看稀罕。
  周扬只有等刀临近了,被危险刺激,才发现还有这么一路攻击,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怎么拿到的最后都会怎么还回去的……好自为之。”说完将话筒递给了已经不知所措的主持人,怎么救场就全靠他嘴皮子的功夫了。
  众人大脑集体短路!大家脑子里面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萧晔了,难道他是神仙吗?
  归结原因,当然还是出在姬渊的身上,连姬溪都能察觉到姬渊的郁郁寡欢,更不要说与姬渊同床共枕的貂蝉了。
  洛阳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普天下最宏伟的军事要塞,可想而知姬昀的这道命令会爆发出怎样的威力,当唐震发现自己被包围后,已经为时已晚,他挣脱了和尚的纠缠,想要逃,却发现自己逃不出去了。
  许修宁以为,他们应该不日就要出发了才对,没有想到廖东辉还会过来。
  灵珑是无所谓的,她可以等,更何况,她要那么多的银子也无用。
  但是没办法。苏倾雪的第一幅字,第一幅画,第一次那啥……肯定都是萧晔的!这是原则,绝对不能动摇的!所以,萧晔很干脆拒绝了老先生。
  最重要的寒毛鼠不可能逃出去,逃出去的凶兽虽然超过了万头,但不会影响大局,荡魔岭的防御可以轻松应对。
  但如果相应都选择题压根就没有相应都信息支撑都话,那么这样都选择可能就就要换个说法了。
  我一把扯了耳麦,眼前是连续弯道,不下十个,都是上坡下坡连在一起的。
第九百七十章 银壶 另外他心里还惦记着关于沈老师姐姐的事情,如果说刘东强那件事有什么破绽的话,那就是沈老师那个有些神经质的姐姐沈道一了。
依照目前汽车行业中,汽车整体铝合金的占比越来越高,未来的发展方向上,质轻量优的产品导向也会愈加的明显。
在一般的影视剧里,当某个重要人物即将说出重要线索时,通常不是被重要的一枪崩了,就是重要的一口气儿没上来,把重要的秘密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山洞不深不浅,我们将内外隔成两个区域,深处的留给两个姑娘,靠外的是我们几个老爷们儿,中间也不用东西遮挡,洞里有弯道,里外互相看不见。
很多更是触动了魔法结界的反击特性,或是如中闪电,或是如中剧毒,或是如被火山,或身死,或重创。
老疙瘩没招儿了,用目光向莫爷求助,他可能感觉这老头儿好说话。
伴随着照明弹的亮光,我清楚的看见,眼前这溶洞正是我们当初误打误撞闯进的僵尸洞。
手掌呼啸而来,拍打在屏障上,就如同捏爆气球般,轻松将其拍碎。
可是琼斯不是一般的前锋,琼斯有面对谁都不怕的气势,所以,巴特兰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不,你可能误会了,我是说,我们还是各自——唔……”林昭莹的话被打断,我把隔厕门偷偷掀开一个缝儿,原来她已被年轻人紧紧地抱住。
郭青点头,这样的话,三皇子确实不能走开。别说三皇子了,任何一位皇子走开,都会被千夫所指。
他现在可以战世间的顶尖高手,而龙渊可能会是顶尖高手吗?不可能。
“好吧,亚当斯先生,这个是你的电话号码吧?我记录下来,你让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后,再给你电话!”杨羚不由分说把电话挂了。
四人在车上谈天论地,气氛煞是融洽,赵瑚儿经过朱明一夜的劝说,也看清了眼前的形式,放下了属于公主的高傲,与二人也打成了一片。
“方间,王安!”陈义一跃而起,想要看看二人还有没有生命迹象。
一道道惊呼声传来,即便这些不是顶尖强者,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万分。
金田一看到这种情形也是慌了,他直接在杨羚的脸上打了两下,可也只是轻轻的打,在杨羚积威下,他是不敢用力的。
院中已经聚拢了数百人之众,弓箭手早已就绪,直拽的的弓如满月,随着南宫锦一声令下,箭似飞蝗,齐齐朝着郗风而去。
南宫苒闻听,立时又要发作。郗风忙将她拦住,谓龙腾道:“既是如此,只能怪我孩儿命苦了,告辞!”说完,他拉着南宫苒的衣袖,便大踏步离去。
见到易寒现身,众人十分的吃惊,因为易寒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可刚才众人可是亲眼所见,易寒是被上古巨鳄一口咬中,然后拖入水底的。
而且我们到底是人,不可能直接将她的魂剥离,母后只得想出了一个办法,将她的魂魄投入异世,用另外一人的魂魄暂时先代替她,等到十八年之后,她再回到轩辕寒月的身体上。
“都坐下了,还介意什么?”方云瞪了一眼白烨,没声好气的说道,暗道白烨这家伙脸皮太厚了。
算了,杨青感觉自己要不出去得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虽然说在目前的医疗手段上,针对癌症,才有化疗是最有效的办法儿,但是因为邵萍已经是晚期的原因,再加上癌细胞有扩散的趋势和她体弱的原因,在进行化疗的问题上,也会对正常的细胞进行杀死。
艾以默不敢往下想,她眼里有泪,她很想再问洛祈风一句,让她一命抵一命还不行么?
饶是一向忍耐力极强的君殁离也都有些吃不消,一开始还有魔兽想要接近看看,不过碍于他身旁的那条白龙又只得远远的眺望,他的寒意散发,四周也都开始结冰,白龙一直吐息想要给他取暖。
这时候,院子里走出了一个黑老大,冲着众人大手一挥,院子里的武装分子纷纷朝着白烨开枪。
反倒是乔云汐,在进入海底不久之后,就将那只放进空间的赤焰岩冰鲨给放了出来。
不知不觉伊斯坎达尔已经不顾御主的阻拦,打开了第三瓶酒……这一次是一种名为伏特加的透明度很高的酒饮。
也因此,一路上精卫跟着星刻在朝歌城之中看尽世家百态和阶级压迫,但却司空见惯——理所当然的不把弱者当人看,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族理应与家畜无异。
当然了,经过了几十年官场浸淫的凌霄自然有着非一般的政治敏感度和警惕度,他不是没想过宋承影的倒大霉和钱学和的那个坎是不是存在某种关联。
第九百七十一章 随行 这几个月,林伯父和楚然两个长辈,将该准备布置的都进行了大半,请柬也在两个月前就发布了出去。
  然后,仙仙姐姐又拿冷泡茶出来,加了奶盖和牛乳,请大家品尝。
  平日里仙剑宗的丹药都是丹峰提供的,质量随缘不说,价格绝对比箫品茗这摊子上的驻颜丹品质差得远,于是爱美又修为不高的仙子们就对箫品茗这摊子上的驻颜丹跃跃欲试。
  而且这也是她和欧阳羽所约定好的,如果当时徐雅雅没有任何想要对他们动手的迹象,那冷菲雪她自然也不会独自去寻找,更不会轻易离开欧阳羽身边。
  就这样,吴倩她本来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向欧阳羽,可越是听到后面,她脸上的神色就变得越加凝重起来。
  第二天,贺桃起的还是很早,实际上她已经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网上苏芸芸的黑热搜一天不撤,她就一天睡不好觉。
  狼人这个角色吧,血条比一般角色都要长,而且攻击力跟防御力都挺高的,还带有治愈能力,可是架不住晚上的时候智商减半,还那么嗜血,动不动就要去打架。
  即使你再不愿意面对,那也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就算现在不发生,未来也是会发生的。既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排斥呢?玄墨不懂。
  叶霖也停止了讲话,这场事故来的突然,而且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断电了,这是坍塌,是舞台事故。
  杨莹缓缓吃了一惊,面前巨大培养仓里水中是大蛇,十多米蛇,吓人又诡异,这大蛇的眼晴看着不舒服,怪物。
  甚至还有人威胁东海龙王,说他只要把位置给我,他就辞官回老家。
  红色光芒继续蔓延,不断的帮着我拓宽领域世界,而闪电就不断的毁灭领域世界。
  他能感觉的到,如果刚刚自己不服软,夏辰会直接将他的手指头给掰断。
  韩露却连连摇头道“老公,这件事你真的不能决定的这么轻率。不是我不支持,这真的太难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所有能力范围。
  “可难道你就不怕这一切都是我装出来的,故意引你上钩,让你误以为我会摇出最大的数,好让你的猜错吗?”玄影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她引以为傲的自信竟然会出卖她。
  “呃……帅,简直是天底下最帅的人,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们的头发,真的不粘吗?”林欣欣很好奇的问道。
  只是我一边说着,诸位大人,一边像是看笑话一样看,同时眼神也变的冷漠下来。
  而且我隐约的感觉有什么正在发生变化,像是要变天了,被封印在地府深处的夜帝也要困不住。
  它在原地不停的晃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我摔下去。可是,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于是,它三只腿同时在地面上一弹,带着我就向着一旁的冰壁撞了过去。
  “萱萱,你看着我,你告诉我,是与不是?”这次,他的声音带着微颤,似乎下一秒叶萱萱的话对他尤为重要。
第九百七十二章 脱逃 也许是因为林语盯着这魔器时间久了,弗里斯的傻长辈心理再次出现,他一把把手中的魔器塞进了林语的手里。
强壮的肌肉,卷曲刚硬的长发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鹿皮礼帽,五官硬朗尽显男人的阳刚,一身黑灰色的长风衣,腰间别着两柄黑色的左轮手枪,在他的对面,正是蓝泽这一次的目标之一,一个拥有高级能力的巨人。
狼狈不堪的老头满脸怨毒的盯着洞中的苏晋,不待话音落下,便见其右手一挥,之前那根丈许长短的羽毛顿时化为一道流光向着后者疾射而去。
亚丝娜笑而不语,对于亚瑟的这番话亚丝娜也很认同,在罗兰大6,他们魔法班的老师上课时就对他们说过这样一句话,“身为一个魔法师,不管有多老,都要向前看,向前走”。
“这里就是擂台了,大当家让我先上去试试,兴许不用您出手,咱们就能夺个将军回来。”耶律前骑在马上仰着脖子说道。
陈枫影看到张宸倒了下去,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刚才在危机关头,是张宸扑过来替他挡下了那一枪。
用纯粹的军事态度来看,死守公牛城,等候敌人主动发起攻击,并在敌人攻城的时候尽量给予对方杀伤,并在取得一定优势的情况下,再大举出击,才是取胜的王道。
对于位于纽约郊区的那这栋城堡,在美利坚真正触及到高层的这些人心中,永远是一片无法散去,充满了神秘的迷雾。
不一会地道尽头出现一个黑影,老四像个泥球一样跌跌撞撞的爬着回来了。
这样想着,亚瑟觉得对这幅场景很期待,不过这完全不可能,毕竟一个在游戏世界,一个在罗兰大6,根本不可能碰到。
霍光启此番提拔,全赖他的同乡恩师、当朝首辅叶相高一力主持,被安排在刑部任主簿,领正七品。
田甜把它们一一展开,只见,是素雅的花色,她甚是喜欢,脸上荡漾着发自内心的笑。
冲进仍然布满浓烟烈火的城楼,张武艺几人摸索着找到了吊桥辘轳,砍断了绳索。“轰!”吊桥落地。随后城下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城门被炸开了。
心中的石头一瞬间都悬了起来,更有一种刀架在脖子上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王厚听李智贤又道:“没想什么,那怎么不动?我准备运功了。”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自己按住乳中穴,不免有些迟疑。
但是现实永远都是那么的残酷,九幽鬼境的竞速之王只是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比赛开始之后,连续闪转腾挪,一套连招拿下比赛,人家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奔着剑落绝尘,一开场就使出全力,速战速决。
巴克对着徐福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便往徐福身边一挤,搓着手和徐福一样在火堆旁边烤火。
本想在俘虏里面招兵的,但是山山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孟启点头笑道:“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焦长老,晚辈便先告辞了。”说完便是离开了,而那焦长老也是离去。
都一把年纪了,死老头子硬要带着她出来兜风,而且还自己亲自开车,说是郊区没什么人和车,让她安心。
单膝跪倒在地:“陛下能否月瑶回复记忆在详细解说。”顾经年心中想的是月瑶变化太大,身为夫君得护着。
家宴共计六十六道菜,凉热混搭,酒水汤汁,主食米饭,饺子,粥,馒头。
正如她是独自行走在黑暗里的人,正如她的身份见不阳光。她还太弱了,当她暴露在世人面前时,也就是她与世界为敌的时刻。
此时苏勤继续往里看去,只见延着谷口往外,竟然是个大大的广场,广场站满密密麻麻的‘修士’,就像是排列的队伍准备出行一样,整整齐齐的。
其实她在蓝赫渊这里算是有免死金牌的,那个男人再生气,也不会动她。而其他的人不同,如果没有完成任何,或者没有做好手里的事,往往会比较惨。
不知道关心人吗?把她手里的重东西都抢走,坐火车时为她倒水准备吃的,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即使周武的剑意是“轮回剑意”并非是一种以好战作为特点突出的剑意,但却也有好战的特性。
苏勤看不出来这两者的分别,只在一个恍惚间,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仪’字门户而去。
然后开着车离开,而贺言一却并不放心,亲自开着车跟在她的车后面,想亲眼看着她安全到家。
吃了一鼻子灰,着实要在场的数十名绝世天骄,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个时候,一封电报让蒋中正从头痛的选择中挣扎出来,赶紧拿过电报。
之前她好不容易联合老杨氏管住古湛,谁曾想现在一个不留神他就又跑去帮曲蝶,并且这次任凭自己如何劝说责骂,都不愿意回来。
向金来闻言大惊,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无法控制,话音刚落就吐出一口鲜血,药师急忙注入些原力给他,帮他压制伤势,身旁即墨涵等人一脸担忧,见药师帮他调息后脸色大为好转,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的也很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自己就相当于是投资了,并且拿的是原始股。
第九百七十三章 把风 “当然是教我魔法啦,到时候谁问你你就拉我出去打他脸。”柯林一脸傲然,好似自己是千百年不遇的天才。
  宋清廉一翻白眼,“你这破酒楼的掌柜,我犯得着和你说吗?”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若是平时的时候,拉姆一定会沉溺在这份让她无比享受的温柔之中吧。
  他的温柔让高蓉蓉心跳加速,他那坏坏的笑更是让高蓉蓉不能自己。
  “大人,我给你擦擦!”就在王大人停下休息时,稻香枝子温柔地拿起了毛巾,爱怜地为王瑞擦拭起了汗水。
  “奥布莱恩,”柯林看向奥布莱恩,后者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手中的“五指山”。
  郭开这时候也想到了鹖冠子想到的东西:如果楚国恼怒了秦国,很可能会出现伐楚救赵这样的结果。只是,楚国有那么傻吗?
  平时很少喝酒的白莉和林姿也难得的端起了酒杯,喝上那么几口。
  由于这次战斗主要是向主神们展示自己的实力,因此,柯林可不准备留手。
  本来刚见到范健时,王瑞是想戏弄完后一刀砍了了事的。不过,玩到后面,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大家说完之后一起将巴中酒给干了,孙志仁赶忙招呼大家坐下来。
  说着,玉阳真人居然一下子脖子一转,太阿剑瞬间割断了他的喉管,鲜血飞溅了一地,我拿着太阿剑,完全愣住了。玉阳真人这是何苦?我根本没有想过要为难他。
  “仪鸾司管事怎么了?大伯娘家也不过少府监监事家出来,只家好人好……”刘夫人压着气笑道。
  “原来是这样……”莫佳豪托腮沉思起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他又看向他,他知道的内幕消息似乎比他还多。
  可是,苏影湄虽然知道,沈风一定不想让杨百川看到她这个样子。但是现在,沈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我渴求,拥有魔君所有的力量,纵使日后成为万人唾弃的魔头,纵然日后万劫不复,我也无怨无悔。
  匹兹堡,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西南部三河交汇处,是宾州第二大城市,仅次于费城。
  黄嬷嬷眼里闪过丝忧虑,却点头笑道:“可不是,都说他是神算子,可人这命天,哪是他能算得准,人家寻事也是常理,看他那样子,也是逃惯了。”李丹若重又坐下,笑着点了点头。
  这老家伙底气十足,倒也难怪,对于正常人来说在九幽鬼域之中的确毫无优势,这里没有灵气来补充法力,但我偏偏就是特殊的。
第九百七十四章 阻拦 笑着站起身,边走边抿了抿嘴,嘴角一直上扬。像一个得了糖的孩子,就差高兴地跑跳起来。
  地面一下子变成汪洋大海,涟漪是金鱼吐出的郁闷的水泡,林立的高楼形成千帆竞开的局面,汽车争着向前驰,就像是黑色的海豚驱逐嬉戏。
  不一会。赵峰在第五个木屋里,找到赵雨菲。二人相遇,少不了一番切磋。
  “让大脑先休息休息,消化一下今天的知识点。”封焕揉了揉她的脑袋。
  宁嘉遇主动提分手的原因是:这男孩子挺真诚,好像是真的喜欢她,可她对他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所以,不想误了他的终身,也不想让他残废或者终结他的生命。
  思绪拉回到刚才门口的两个男生身上,叶寻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看样子,陆凌盈是铁了心不让司徒怡把陶瓷刀具上交,想要灭一灭宁嘉遇的威信。
  范万福见到这个场面也是冷哼一声,压住极度不耐烦的心性,堆着满脸的笑容上前想要故技重施,但田尔耕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易梓凛点点头下楼去吩咐佣人给聂铭桦去做东西了,然后他回来就让林佳觅换衣服准备带她去医院。
  “陛下已经两个时辰没有与臣说过一句话。”他一向情绪寡淡的眸中,竟露出丝丝委屈。
  向来憨厚的栓子爹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若是自家婆娘再这么苍白无力的辩解下去,只会惹怒村长,到时候对栓子的责罚更重。
  又不是演电影,许轩三人是来斩杀鸦王,收取黑龙蛋的。他们自然不会选择在那老老实实地听着柳先生与鸦王说话。
  “爹!你别闭眼睛,不要睡!爹!”眼看着爹爹的眸光涣散,楚南湘发狂的叫喊着。
  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外面懦弱的很,在族里仗着族长的面子倒是厉害的很。
  五一广场一公里之外的大马路,整条宽敞的大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乔寒溪开着玛莎拉蒂,不停地按喇叭,可是车子依旧是无法前行半分。
  这是苏家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外人根本不知道的东西,甚至前一世,苏凡在家族破产前都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
  “少爷,你怎么了?”孙英见徐子昂打完电话人都呆傻了,他连忙跑过来关切地问道。
  王哥带着二十多个混混来到了欣欣家的门口,他们已经开始踹门了,但是却没有人喊叫。
  “然后呢?”袁守一插嘴问道,并看了看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当天下午,村里人就抬着柳承棺材到了他们为柳承选好的那坟地,王端公也拄着拐棍前来送柳承。
  每一寸肌肤娇嫩光滑,赛霜欺雪,瀑布般的长发有几缕发丝轻盈落在匍匐的胸前,轻轻挤动眼眸,让人麻酥酥的,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吃了。
  杨氏集团的杨老,在楚州的名气可谓是家喻户晓,刘主管当然知道。
  “没啥,就是个结巴,只是以前被三爷整过应该死了,现在不知咋又出现在这了。”一个有点眼熟的混混偷偷跟飞机头解释。
第九百七十五章 拜访 张一凡感觉自己并未真正失去对于妙莲和佛光元婴的控制,他可以将八朵妙莲和佛光元婴收回去。
叶天瑾能从她的眼神了看到了明显的不悦,不过这眼神看着并不是一般人,正常的眼神,她的眼神异常的冷冽,眼里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还有……还有想致眼前之置于死地死地的那种凶狠毒辣。
她来的第一天就当街一舞而声名大噪。不少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是吗?只是新人而已吗?如果今天不是我,知道我已经横尸街头了吧?”苏阳冷笑道。
“炼丹后我准备做些事情,可能会得罪不少强者”杨逸没有再继续开口。
张一凡丹田中的法力团渐渐的开始由气化液,在丹田内形成一片法力湖。
冷静过后,白少衡迅速打听了老爷子的情况,然后会谭以乔回过去电话,谭以乔还算是满意,这才让白少衡松了口气。
高木拓对于星美里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他仔细在前身记忆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看来只是一位并不怎么出名的冲绳歌手吧,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名叫星美里的姑娘有些害羞的走了进来。
“启太君说的就是这件事么?”大致看完了报纸的报道,他面带笑容的问道。
然而,这一击强横非常,啵的一声,那片阴气光幕被击穿,血剑寒光闪烁,摧枯拉朽,冲向宁宇的肉身,要将他钉死。
可聂斌是什么人?他连重生都经历过,又怎么会在乎刘正志这点言语上的刺激呢?
毫无意义地回答了一句,薛梅目送聂斌离开,心里头却忽然仿佛缺了什么东西似的。
除了假扮记者采访李香君,池田今晚并没有其他任务,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心里也就没了顾忌。
她以为自己大半年前不顾一切来康城的决定,只是因为年轻的不知死活,现在看来,却觉得是命运对她特别的眷顾。陆枉凝想起很久之前,有人问过她是不是幸福,现在她才能给出回答:是幸福的。
他急需一个助理,而面前正好有合适的人选。作为一个成功的领导者,是不会让合适的人就这么跑掉的。
不卜庐,一道身影正坐在柱子顶端,目光呆滞的看向火焰升起的方向,头顶的符箓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
随即,气急败坏的他,彻底将这只扎了他两针的注射器,踩的粉碎。
一觉醒来,安宁并没赖床,刚睁眼就起身洗漱。她把一头柔顺的长发扎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然后换上了帝城高中的校服。
洛灵却很是不开心,她与洛华单独相处的时间就这样被破坏了。她也知道,这是春木雪樱以下克上的招数。
这种情况是约瑟夫以前做梦也不敢奢想的,假以时日黑雾一旦凝实,便将会转化为心核。
“名字挺好的,不过你儿子我怎么感觉他比一般的孩子懂事的要早,他现在多大了?”我心不在焉的问着,说完喝了一口茶。
他下车的地方正是景晓茶她住的公寓外面,只要景晓茶和张明辉回公寓,就一定会来到他面前的。
束袋一开,一股玄色的魔气弥漫开来,云舒眉眼微凝,抬头看了眼楚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云墨叹息一声道,从来自信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不确定的神情。
诸天万界,不仅仅是人族,其他种族肉身毁灭之后,也会有魂体存在。
“别吵了,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正当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叶远一脸淡然道。
景晓茶手机响起的时候,温然刚给她打个电话,说在楼下等着她,让她带着张明辉下去。
朱厚炜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儿?”男子微微转头,看向朱厚炜“你旁边的那人再不救治就来不及了,看样子他应该是中了蛇毒。”一口的带着口音的大明官话,听着有几分别扭。
“还有房间简直太好了。”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房间去休息,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绢旗最爱已经嚷着要吃饭了,就连楪祈也是捂着肚子一脸希冀的看着林修。
夜很安静带了一丝清冷,而有她躺在身边,他的心里面说不出的安稳。
对于青风说的,云华可以理解,毕竟相比于虚无宫中的宝贝,一些灵花灵果当然不重要,还不如把灵力保存起来,用在刀刃上。
“不急,我们先去找拉娜侯爵,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样,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今晚能够住在城堡里。”中年剑士对身边的队友说道。
她记得自己拼命的往前游,游到精疲力尽,实在划不动了,只得闭着眼睛听天由命的顺着湍急的流水往下飘。
说着,他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有些人甚至已经瘫在了地上,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这边楚清欢扭头看到了叶承天,眼睛一亮,平时这个叶医生帮了自己很多忙,自己去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
第九百七十六章 吊坠 其实不仅是他们感到吃惊,就连先一步远遁而走的东周的三名灵婴修士,听到了此声巨响也露出不解之色,纷纷停住遁光,回望过来。
  只有张通天明白,末日山那个地方,是他的伤心地!那地方,整整困着他五百多年。
  他最骄傲的儿子,阿尔萨斯,在16岁时取得了高阶骑士的资质。在普通人看来,他的儿子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当初就连乌瑟尔,洛萨等人为阿尔萨斯庆贺成人礼时,都惊叹于他的潜力。
  由于仙台问道之事,外界的珍惜材料已被采摘殆尽,而培育之法也远远无法赶上贡品的消耗,所以便有人打起了这些禁地的主意。
  “既然妖兵不多,黄獾负责的巡山区域,也不适合太大……我看就负责从牛角山到落鹰涧那一带吧。”石大钻风随意道。
  “呃,不是乾坤无极圣青虫么……据说有上古神兽的血脉……”黄獾努力回想着当初乱发老头胡诌的来历。
  说实在的,如果巫天知道他们想法的话,一定会肯定会说其实你们是误会帝俊了,周天星辰大阵并不是你们看到的如此不堪。
  “你听见了吧?就连霍克也看穿了你的诡计……欺骗之事……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迟早是要败露的……”辛云冷嘲热讽道。
  “主人,你似乎全都回来了!当年的大武圣黄昊,也就你这实力吧?不,你现在的实力,应该比当年的大武圣黄昊更强无数倍了!”南宫雪竹说道。
  开车的感觉就是爽,飞一般的感觉,龙腾花园是名的黄金地段,那里的房子都是天价,不到龙腾花园之后萧龙的车被看门的保安扣下,死活不让往里进,说什么萧龙衣冠不整,怀疑萧龙是精神病患者?
  宋援朝微微叹息一声,在接地气方面,宋援朝自知和李宝强有很大差距,人气方面不如李宝强,李宝强可是自治区里的大红人。
  所以,这么说來的话,落凤坡才是精灵族的主力军所在,足足四千人,还有不断赶來的援兵。
  正想着呢?前面悉悉索索的传來一阵声响,还有很多的脚步声,多而不乱,难道是np的士兵。
  李宝强把枪递给了黄辰,黄辰直接搂在怀中,跟捡到了宝贝似得,不再撒手。
  再一次险之又险的躲开拳头,君阳目光一闪,手掌突然探出,轻轻的触碰到了伊鲁诺的手腕,旋即利用太极的原理,往回一牵,而这时伊鲁诺就惊愕的发现,此刻自己的身体竟然被君阳向前带去。
  神兽出世于雪延山,牵动着众多修真人士的心,毕竟面对着一头妖兽中无上存在,任何人都会动心的。
第九百七十七章 重逢 那人奔到近前,双手向守兵连挥:“王队正,快快放下武器,这是顺天府的小谷捕快,自己人!”谷雨看得分明,正是此间的巡城御史,几天前谷雨缉捕唐海秋时曾奉董心五之命盘查各城门,与这人照过面。


  守兵这才将长戟放下放开包围圈,巡城御史跑到谷雨马前,惊道:“哎哟,伤得如此重,怎么回事?”


  谷雨不便解释,拱手道:“我有十万火急之事急需回府禀告,劳烦大人放行!”


  巡城御史见他面容焦灼,不敢耽搁,忙吩咐守兵撤了拒马,谷雨抱拳谢过,驾马冲入城门。


  巡城御史看着谷雨消失的背影,感慨道:“同样都是公家人,闲得闲死,忙得忙死。”


  守兵嘿嘿笑道:“这闲死的不会说的就是您老人家吧?”


  “敢取笑老子!”巡城御史与他们嬉闹惯了,扬手欲打时忽见远处急匆匆奔来一队人马,守兵忙领着人迎上前:“什么人?!”


  那跑在最前的正是白宽,他的马队从永定门败走,一路追着谷雨来到右安门,在远处将马匹和那名死去的士兵在树林中藏了,领着人步行走到城门前,这次他学了乖,见守兵早已严阵以待,远远便将勘合递与守兵道:“我是随浙江水师来京受赏的。”


  守兵验过身份,递还了回去笑道:“辛苦诸位将军了,愿你们战场之上逢凶化吉,节节攀高。”


  白宽一愣,不自然地笑了笑,领着人快速进了城门,只见谷雨在马上的背影沿着礼拜寺街逐渐缩小,白宽咬牙道:“肉腿赶马腿,兄弟们能不能行?”


  手下面容整肃,低声道:“当然行。”


  白宽已率先奔跑起来:“追上去,听我命令动手。”


  城中人员密集,谷雨纵然心中焦急,也不敢在闹市中纵马狂奔,只得跳下马来牵着走一段,待人群稀少后再上马跑一段,如此折腾几回,只觉得血气上涌,眼前天旋地转,腹间血流不止,气力也在一点一点流失。待进了宣武门后人员更为拥挤,他已无法再骑马,索性将马绑在树下,将位置记住,只待晚些时候再取回。


  此时他已身处护国寺附近,顺天府衙临近安定门,两者相距约莫三里地,两刻钟的时间即可到达。谷雨不由地精神一振,甩了甩混沌的头脑,匆忙一瞥间却见身后白宽领着人远远奔来,谷雨的神情如见鬼魅,对方仅凭一双肉腿追到此处,可见战斗意志何等顽强,他咬着牙撒腿向顺天府衙的方向奔去。白宽眼见对方已察觉,当下也不再隐藏,呼喝一声向谷雨衔尾追去。


  护国寺香火鼎盛,人群拥挤,谷雨在人群之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他知道凭自己目前的身体条件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对方的攻击的,回头看去只见白宽和手下的头在人群中起起伏伏,越追越近,他甚至能看清白宽冷冽的表情。好容易绕过护国寺,眼见寺旁有条斜巷,不由分说一个箭步跨了进去。


第九百七十八章 王家小姐 五件神器同时相聚,这是大陆上从未出现过的事情,而四件神器仿佛对雷神锤有所敬畏,纷纷颤抖着,接着又回到了他们的身体之内。
  当我看到楚汉的时候我不禁一愣,这个楚汉的等级竟然也破40,这倒是让我惊讶不已。因为楚汉都不知道被我杀了多少次了。
  火云道人在台上,此刻也是真心地鼓着掌,他突然想到,掌声应该是由他率先发起才是,如今却忘了,不免得有些尴尬。
  除非是被镇压在十二峰中的烈日金乌起了大作用,可如何起的作用却让梵天和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烈阳神君来过自在世界?这一惊让梵天和半天说不出话来,很多事情没来及细想,可一深究却发现复杂之极。
  而在临走之时,则是点了曲杏儿的穴道,防止她会尾随跟踪,蒙面人离开片刻,罗平的身影就是出现在了破庙之内。
  就像是两个本来关系很好的人,忽然之间失去了彼此的联系,那感觉真让人不爽。
  “将军,事关机密,你看?”高峰看了看给自己倒茶的岳家下人。
  这样子,不论是大战还是磨炼,都能增加自己的实力,提升修为了。
  “是又怎样?!”那几个地忍冷声,然后直接出手,杀向了那个古装年轻男子。
  想来也是,那远古的三位兽神本就是玄神强者,如今它们的传承之意落到了这些幻兽的头上,开启传承之意,它们的实力会暴涨,不过却是到达不了玄神,但即使这样,那也足够了。
  端午晚宴在龙舟赛后便正式开始了。流水席的菜一道道端上去,苏雪瑞和一众厨子忙得热火朝天,就在苏雪瑞紧张地筹备菜品时,莫桑忽然进了后厨。
  清平听到林海的话后心中一喜,果然父亲是默许了她们的行为的。
  王宇将巴沙鱼绑好挂在晾衣杆上,把背包放在庇护所内,随后带着一把工兵铲朝山下的谷地走去。
  这引道一看就是个绝世高手,虽然不能跟着侯爷学,但是跟着引道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被叶淑萍这个孽障给祸害了,投靠了孽障的高翔却在外面藏这个儿子,皇后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的怨毒和仇恨。
  看她在马背上哆哆嗦嗦,陆元成笑了笑,索性自己也翻身上了马,抓住缰绳,双手把她圈在怀里。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不会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工具,声音还是挺大的,但是,&nbp;门丝毫变化都没有。
  宫壁被破开的那一瞬间,孔植身体里的火元力全部都被元宫给摄取了进去,但这并没有完,就在他全身元力被吸进元宫后不久,孔植所修行的焚天录便自发的运转起来。
  可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否则也不会让大长老代为主持离落的丧礼。
  但以苏牧现在输送的元力来看,只要他能坚持下去,那这一次必定能够成功。
  她带着疑惑,一路走过来,进了教室,同学见到她,欢呼了起来。
  “晓雨,不用担心,别说胡大荣背后只是卢俊,就算是天王老子又如何?敢欺负我家房客,我就得揍他!”陈默恶狠狠地说道。
  离落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一直走回到雷云竹附近,她才停下来休息。
  苏牧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折磨他大半年的东西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这样彻底融入了自己身体里?
  众人立即在林在山附近围成一团。蟒蛇的背影在山脚的水面浮现,来回游弋几秒钟,又消失在水下。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学校吧!”风万里起身将吃着圆滚滚的蓝灵貂抓了过来,直接放在了自己肩上。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突然响起,一道绿色火星突然出现在了场上。
  看向耶稣的目光,都带着强烈的杀意,两人都有将对方杀死的冲动。
  “司徒!停下!在这样下去会伤及无辜的!”斯蒂夫悲天悯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向,老向,你感觉怎么样?”马青云抱着向董事的脑袋,关心的问道。
  “系统,我是什么身份?”他闭上眼睛,假装昏迷,在心中迫不及待的问道。
  轻微的脚步声踏在殿内的地板上,在广元子耳中却不啻于死神的步伐,沉重而威慑。
  康导、俞皓、李娉婷、唐梓桐、温暖等人围坐在一起,期间李娉婷两次主动敬唐梓桐,连康导都觉得怪看了李娉婷一眼,不过想到唐梓桐的身份,或许李娉婷是考虑到这一层,才会想着要和唐梓桐结交吧。
  “真的是太好喝了!”唐玉擦了擦嘴角金黄色的灵蜜,不住赞叹起来。
  看着三人安然无恙的,张永成心中放下了担忧,转而好奇为什么司徒易会知道今天会进警局。
  “我记得李浅说,这东西失落已久,泠熙,你知道它的下落?”我倒是没想到,泠熙竟然有这么广的人脉,连这东西都能找到。
  两袋种子出现在路净手中,房间里的臭味突然冲散,留下的则是好闻的淡淡的香气。
  对此她的行为举止在别人眼里还成了狂妄自大不把这次比赛放在眼里,毕竟别人那儿都是严阵以待什么准备都做齐全了的,到宁初然这儿就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第九百八十章 求助 床底的石云惊恐地向角落中缩去,一边费力地挪动着身子一边摆手:“不要抓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高强在短暂的迟愣后钻进床底不容分说将石云拖将出来,石云眼见对面皆是身着公服的官差,纱布蒙面,露出的双眼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吓得他瑟瑟发抖,哭丧着脸:“小的是无辜的,官爷们莫要抓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强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暴喝一声打断了石云的喋喋不休,此人是董心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客气相待之人,他换了副笑脸,拱了拱手:“阁下便是石郎中吧?”


  石云的目光从他挡在面前的手掌缝中透出,一脸惊疑地望向高强:“我...小的正是石云。”


  高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莫要害怕,我等是顺天府的捕快,奉命来请你帮忙的。”


  “帮忙?”石云缓缓放下手,脸上是疑惑的表情,更多的仍是戒备。


  高强道:“京城中生了蛊毒,满大街昏的昏死的死,想必你也见到了吧?”


  石云瞳孔一瞬间放大,他迟疑地点了点头,高强道:“顺天府对此束手无策,传闻石大夫对用毒解毒颇为精擅,顺天府的大人们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您老协助研制解药,救黎民于水火。”


  石云心中顿时升起荒谬之感,当他确定对方不是在他开玩笑之时,他甚至神经质般地咧了咧嘴角,双手连摆:“小的顶多算是个江湖走方郎中,平日治个头疼脑热,这蛊毒诡谲凶险,可不是我这种人能降服的,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强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石大夫医名远播,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举荐于你,眼下京城危机重重,万望石大夫莫要推辞。”


  石云心中有鬼,这要是进了官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一心只想尽快摆脱官差的纠缠,高强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了半晌,石云的嘴却如焊死了一般坚决不从,高强动了肝火,将石云一把揪住不容分说拖着向外走去。


  石云慌道:“你...你这是作甚?”


  高强绷着脸孔并不应答,身后的捕快将他裹在当中出了院门,石云见木已成舟只好住了嘴,悻悻地随着回了顺天府。


  沿途之上所见触目惊心,忐忑、恐惧、悲怆的情绪在街道上迅速蔓延。一家粮店中猛地冲出一名年轻男子,背上背着面口袋,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慌里慌张地追出,嘶声喊道:“快来人啊,抢粮了!”


  那年轻男子迎面正撞见高强等一干捕快,吓得他撒手将口袋扔在地上调头就跑,口袋中的大米倾洒而出。一名捕快正要追,高强一把拉住了他:“别追了!”


  “可...”


  高强道:“正事要紧。”


  “是,”那捕快只好作罢,望着街上的乱象:“京城怕是要乱啊。”


  高强没有做声,但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身后的石云一脸木然,那夹神蛊的母虫是去年邹念文悄悄带入城的,那时入城盘查不严,况且他拿王立琦做幌子,城门官自然不敢为难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入了城。石云当初肯答应帮他饲养,大半原因是看在钱的份上,另有小部分原因却是出于好奇。


第九百八十一章 诚意 大柱子的顶端盘膝坐着一个红毛怪,背后背着那骨节鞭,微闭双目,好似睡着了。
  楚枫和风月蓉第一时间找到钟原,愿意前往发生旱灾之地,钟原对两人也非常放心,便欣然答应了下来,尹樱樱也随着两人一起前往。
  虽然楚惊天和苏扬在洛阳城外那一战,并未有旁观者,但终究会有意外发生,会有过路人出没,远远的看到。
  “可惜此地无酒,不然的话,我当与你浮一大白,庆贺此等幸事!”辛将离拍着左君的肩膀大笑。
  如果再仔细看的话,两件衣服还有一些缺口无法对齐,而无一例外那些都是在袖子上的。
  众骷髅士兵全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连倪多事是九幽鬼王要的重犯都忘了。
  “鲁奇,迅速布置成方圆阵!”千封城看到自己的贴身护卫队到来,心中微微一喜,心情稍微镇静了许多。
  无数的红色天罡刀气很有分寸的把五个打赌的人,浑身上下的衣服给划破的碎碎平安。
  一行人抖着两条腿,带着全楼人钦佩的目光从凤来楼走了出来,十分的得意。
  老爷子这腿是旧疾,再加上这些年一直住在潮湿的环境当中,风湿严重。
  闻言,沉秀被她提醒了之后,也才想起了自己今年的专辑目标,不过,他也是神色震惊。
  如今林如海已经离京去湖北赴任好些天了,将林黛玉留在了京城,贾芸隔三差五就会过去吃顿香喷喷的,倒也挺有意思。
  贾芸到了薛府后,先是跟着贾代令一行人,到了堂中见证了薛蟠和贾苓的拜堂礼仪,完事儿之后,就被贾琏贾蓉等人拉到厢房喝酒去了。
  但与林菲粤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每次都能从林菲粤的口中听到一些对药材新的认识。
  沈言肆在看见了那只蜘蛛的瞬间便是伸手挡住了这只蜘蛛的行进路线让它转了一个弯没有碰到顾梦知。
  但是让他正面去拒绝宣和皇后这也是一个问题,他不想去得罪皇帝陛下的生母。
  然而这种生活状态,只不过是人前而已,真实的生活状态只有自己才知道。
  我用尽最大力气,将那条被刀疤脸死命拽住的腿往前狠扯,刀疤脸以为我要摆脱,拽得更加紧了,而且身躯还逐渐起身靠前。
  「那平南王是不是在极度寒冷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品尝到?」张年听了莫霄煜的话,也是若有所思。
第九百八十二章 逃兵 一道剑芒斩出,但这道剑芒并没有劈在海面上,而是被一个透明的护罩挡住。
  来报信的那汉子发现被朱明识破想跑呢,被张心一刀砍到屁墩上,疼的他嗷嗷直叫。
  先不说她们能否代替家主做出决定,只要看她们送的礼品,就可以知道,这就只是一次平常的社交活动而已。
  接下来的变化,却是连唐千,都不想去找林飞羽的麻烦了,毕竟仇可以以后再报,眼下却是一件天大的奇遇。
  但眼前看到的年龄,说李卓比徐翔能力高,才当的师傅,这可能吗?
  但是却运行得井井有条,尤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之后,这些人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办事的效率更高了,对李卓忠实度也越来越高。
  你傻呀,瑶池最近出现了内部问题,过去估计会被争斗的漩涡吞啦吧?
  “原来如此。”叶流殇恍然,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如此说来,自己方才的冒昧纠缠,确实影响了人家的正常工作。
  待到近处,只见众军剑拔弩张,结成防御姿态,目标是一条硕大的亮银百足虫。百足虫两侧各躺着一名军士,一人七窍流血,另一人被利器划来了咽喉。
  正在着急的时候,又见血尽染左肩又抵上来两只手,一股天人境界的力量与他一起合力,正好能将血尽染体内灵力压下,免了爆体危险。
  “这韩静也太无赖了!”路双阳在心里叫骂,被韩静这么一弄,价钱很有可能就会这样停在两百五十万两白银了……这个趋势明明还可以继续涨价的!对于可以挣的钱减少,让路双阳对于韩静更是多了几分憎恨。
  “江城拍卖堂,我倒是听说过此地,但一直未曾去过。”云晓点头道。
  游建看着那有些乌黑的伤口,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这种病症。可是现在他就是想不起来。最重要的是他不敢确定自己见到的病是不是和沉静这个状况一样。
  那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我真的死了,芳草墓碑,你可愿为我年年添香?至少让我沦落地狱无尽岁月时,能有一百年的时间来闻着你熟悉味道。
  “大人……你说的地方该不会是……”琳蒂看着战王的样子想起了他曾经提到过的一个地方。
  “虽然我还没有大哥的确切下落,但只要有任何线索,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寻找下去,一旦寻得大哥下落,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一定要将大哥救出来,一定。”风逍遥面色沉重,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暗自发誓。
  “山洪?滑坡?泥石流?”魏贤看到悬浮于山顶的红包后,脑中就飘过这些猜测,他是无法阻止自然灾害的发生,因为他不会飞。不管是天空的七日暴雨红包,还是山顶的红包,他都是没办法抢到的。
第九百八十三章 做戏 王把总出现在门口,背着两手沉默地注视着谷雨,强壮的兵丁簇拥在王把总身后,充满敌意地看着谷雨。


  谷雨不为所动,只把眼看向王把总。


  王把总目光移向王诗涵,表情似乎有所松动:“女娃娃,你当真是王尚书的闺女”


  他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着自己在安林县那么多人面前丢人,他就越想越气愤。


  她就有些不理解了,就算韩宥嘉身后的团队再不济,不能设计出她想要的图,可偷了她的图好歹改一下吧


  柳如是自知理解错了,脸更红了,不过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好奇,唐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如果王爷把自己的真正身份说出,说不定曾老爷还会亲自招待王爷呢,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杨锋坐在了办公桌前,意外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高级钢化保温玻璃杯。玻璃杯中泡着野菊花茶,热气腾腾的,这也是刚泡的。


  然后辰少是这样回复的:那老婆大人,可否恳请您答应我的不情之请


  这下廖泽傻了,他哪里能想到他不过就是想要噎一噎萧晟睿那面的人的一句话,竟然闹出这样的是非来。


  不行,不能再看了,我得见好就收,杨锋想到这里,就准备离开。


  他单手往前一抓,咻的一股吸力传来,将企图逃走的陈大年抓个正着。


  当下燕青朝后一退,立即便跑远,在远处守侍着,免得大人不高兴。


  萧秋水看着浓雾慢慢地涌上来,笼罩住海山门:这浓雾之中,究竟有几个敌人


第九百八十四章 袭击 经过这么多天,瑶姬的成长值也已经达到了65点,再有35点便能达到满值,进化到下一个阶段。
  想起这些事,我心里难受的要死,失魂落魄地到酒店下面的餐厅里,准备吃点东西回去睡觉。
  眼看白花花的肉肉要扫到脸上来,萧驰只好把苏俏放下,向后避开一大步。
  顾苏湛狼狈地喝完一杯水,本来只是想表现一下,没想到用力过度。
  萧驰漆黑幽暗的瞳孔背后,又有火光闪动,嗓音也沉沉的,压着一丝危险。
  卿子烨面瘫惯了的脸在看到曲家姐妹被“上下其手”时也露出些许的杀意来,不过他的心思倒是柏未央没有那么深刻,后者正一脸云淡风轻的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磨着牙碎碎念要剁了这几个贼人的脏手。
  怎么可能呢?离开西城的这四年,每一天我都在祈祷景恒早点醒来,又祈祷自己能早点忘记他。可是,我根本忘不掉,即便是今天,我直到这辈子我们绝对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方申一楞,还以为方正第一时间肯定要看武技呢,结果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众人休息了一天后,千钰把古莫言也请到了王府之中,晚上老王爷,老夫人,千钰,古莫言,福伯,白无瑕,袁霸天和袁无敌夫妻二人,浩烟三鬼一起来到王府密室之中。
  洪雅气势一滞,显然没想到木诗怡会是这种反应,陆非为也愣了一会,哈哈大笑。
  阎君无奈,只能答应给她好处,穿越必备的空间得有,金手指也得有,还得有保命灵药。
  阮七七和他对视了眼,立刻改变了主意,她不和白三元做交易了,这人太优柔寡断,没意思。
  “或许是错觉。”容钦不希望莫宣雨与他疏远,所以否认了这一猜测。
  途中,有人来敲门说甲板底部漏水了,要几人过去帮忙,李灼光置若罔闻。那船长本身就是被猎人协会授权的考官,这条航线是他精挑细选的,就算风浪再大一点儿,他也能将考生送到指定位置,哪用得着他们去帮忙。
  当然我不是跟你计较,我只是提醒你,想要人家的东西,你就伸手要,不要在人家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下,不问自取视为偷。
  这么解释李灼光就明白了,所谓的种子,大概差不多就是武道意志之类的东西。
  蒋安对父亲这个模样很陌生,初一和十五则习惯了,这几天同住蒋宅,龙凤胎算是看出父亲有多黏糊。
第九百八十五章 阻挡 稻草金的发色,身上的黄色汗毛比大部分英国人都要少些,选料优良的毛呢大衣、胡子的长度和彬彬有礼的气质都令人生不出厌恶之情,乍眼一看,甚至无法确认他的年纪。
  秦淮年得知这件事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不会抄袭,而且也不可能撞设计,这其中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哪怕她不提,他也打算想要调查。
  “呵呵,无妨,袁天既然你决定留在圣殿,那就留下吧,不过,修仙之路异常艰辛,能再修仙路上走多远还要看你自己。”青云长老笑道。
  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过来,蒙面人必定身受重伤无力追赶,到底是紫霞圣域哪位君王出手相助的呢?如果不是他,今天彻底栽了。
  回家的路上林梦雪满足的拍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开心的笑道。
  “喂,郝心,你现在在哪。“电话那一端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又兴奋的。丁耀阳不禁松了口气,等了一晚,也担心了一晚,她终于联系自己了。
  善恶这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是相当的虚无缥缈的,善,对于敌对方来说,就是恶,而恶,对于自己人来说,未必不是善,就好像那句“对待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一样,善恶这玩意,也是相对来说的。
  郝萌对上丁耀阳那双黝黑的眸,虽然很残忍,可是他还是点这个头。
  逆鳞是神龙血脉的凝结,是一种血脉之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纹路。
  星辰巨兽不管长得神俊也好,奇丑无比也罢,最大特点就是体型庞大,身躯过万米的比比皆是,同阶之下,比灵兽、凶兽体型普遍庞大。
  邓公走后秋民有些惆怅,别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了,连秋民也不知道为什么惆怅。
  而对于客队拜仁球员来说,这样的场景完全就是一种难捱的煎熬了。
  卫国讲完,与会人员精神大振,纷纷表示赞同。大家决定,应在开矿大军进入稳步阶段的时候,将他们三人召回,召开劳盟第一次代表大会。
  因为明年将是世界杯年的缘故,所以新赛季的德甲联赛将会较之以往提前半个多月拉开大幕,事实上,不仅仅是德甲,西甲、英超……乃至欧洲和世界其它各个联赛,也都是对时间和赛程做出了不同的调整。
  但吴用关好门进到房间后,却并没有急着向她报告什么紧急重要事情,而是东瞧瞧西望望地打量着她的房间。
  相比于时不时就会出错的什克特尔,曾恪在防线上的表现无疑更加叫人放心。
  当姚铁返回洞房,只见辫子已把被褥铺陈好了——按乡里的风俗习惯,人们睡觉都是打同腿——分开两头睡,所以辫子在铺陈被褥时,把枕头在床铺上下两端各放置一个。
  香香娜越想越伤心,她一跃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就要向吴用直奔过来。
  但是,由于她的漂亮,她也不可避免地招惹得个别人对她想入非非,心下乱打主意。
第九百八十六章 偷袭 后院门轻轻打开,石云猫着腰走了进来,他观察着院中的动静,人声远远传来,间或有轻微的脚步声,但好在竹林掩映,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他将门打开,向后招了招手,方通方健鱼贯而入,大脑袋跟在两人身后正要进入,竹竿一把将他手掌拉住:“小心着些。”右手在他掌心使劲捏了捏,大脑袋看着对方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心中沉重,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竹竿走入门内,石云将门掩上,回身招呼道:“随我来。”一路上无人照面,顺利地走到小院前,夏姜已等候多时,与石云碰了一下眼神便走回到屋中。
  东壁堂大门,吴海潮手中拿着肉粽边吃边迈上了石阶,药堂的伙计迎上前还未等开口,吴海潮用抓着肉粽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我找夏郎中,”伙计一愣,吴海潮绕过他向后堂走去。他已去过同济堂,说明来意之后堂主踊跃响应,将三名郎中打发到府衙,吴海潮见人手充沛也就放松了下来,原本来到东壁堂便要找王广和请求援手,此刻便不再着急。眼见正午已到,他便买了两个肉粽,一个算作午饭,另一个则是买给季安的。
  他曾随谷雨来过两次,自然轻车熟路,与伙计打过招呼便走向后院。
  徐开龙睁开眼,夏姜走了进来,季安百无聊赖地将她所够得着的那一排药柜全部打开,半个身子埋了进去,小屁股露在外边一拱一拱的。院外的脚步声阵阵,徐开龙的脸色有些紧张,夏姜淡淡地道:“你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石云当先走了进来,他向徐开龙咧嘴一笑:“瞧瞧谁来了?”
  徐开龙看向他的身后,方通方健、紧接着是大脑袋竹竿,徐开龙露出宽慰的笑容,但下一刻他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脸色剧变——
  竹竿猛地从袖中抽出尖刀,向毫无防备的方通的后腰处恶狠狠地扎了一刀,方通啊地一声惨叫,身子后仰摔在地上,方健又惊又怒:“你,你想干什么!”伸手摸向腰间,还未等抽出兵刃,竹竿大喝一声一刀扎进了他的胸口,方健疼得全身抽搐,竹竿攥住刀柄猛地拔将出来,血剑飚射而出!
  石云吓得呆了:“你...你...”
  大脑袋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竹竿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揉身而上如饿狼般扑向徐开龙!
  徐开龙喝道:“该死!”自床上翻身而起,他大病未愈,只是简单的一个翻身动作,已把他疼得冷汗直冒,竹竿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冷笑连连,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兜头便剁!
  徐开龙举手格挡,右手扣住他的腕子便向外扯去,若是换作平时他这一招便能将对手丢出两丈开外,可是竹竿却只晃了晃身子,手腕下压刀刃在徐开龙的腕间横划而过,徐开龙闷哼一声,只得撒开手腕。
  突变一起,夏姜便发疯般冲到药柜边,将季安抱在怀中,沉静的脸上带着一丝恐慌。
  徐开龙吃痛之下,就地在床上一滚,竹竿跃起跳到床上,双手持刀猛地向下扎向徐开龙的面门,徐开龙身体乏力躲避已是不及。
  大脑袋骑在石云身上,手持短刃作势欲刺,石云吓得面色惨白:“你...你当真要杀我?”
第九百八十七章 躲藏 这一切光绪帝安排的井井有条,显然这种事在他心中,早就已经有过提前的演练。
  再次听到秋若曦的话后,叶寻欢立即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魅‘惑’的秋若曦,耳畔再响起秋若曦的话后,心思顿时开始活跃了起来。
  这也为阐教后续出现的问题埋下了祸根,从这个意义上说,此次封神之战,阐教是胜利者,也同样是失败者。
  说话之间大手击散了诸多神通一把将十圣抓住,这一次并没有收缩只是将虚影禁锢,而此时另一只巨手出现了,穿过十圣的阻拦将下方一座建筑击散,十人中一人随即消去。
  “是!”四周士兵听令,纷纷举刀杀向辽东军,金茂带了将近三万士兵,虽然全是步兵,但是辽东军不也全是步兵么?谁也不吃亏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后,本杰明几乎是本能的转身,并且顺势就手中的利剑为之斩出。
  “主公,若是你现在是曹操,你会怎么想?”郭嘉见赵风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便继续提示道。
  “圣主,您可比敷衍我们呀,我们这四门功法,只要您任选其一,在这世上都是强大无比的!”红衣老者说。
  现在我虽然不能像崂山弟子那样,能嗅到妖气之类,但也有一股直觉,只要周围出现了邪祟,都会有一点感觉。
  龙一飞看到皇甫皇故意和他抢偷袭的位置,觉得皇甫皇又在破坏自己的好事,立刻反驳道:“谁说我‘亡灵勇士’不能偷袭的!我‘亡灵勇士’偷袭的时候,你的‘德邦’还没有出世呢!皇甫皇!”。
  他很肯定,他自己包括李家,可能在整个大事件中都是充当棋子的角色。
  一连七八点都在这里度过,瑟提的脸上挂着浓浓的不爽——虽说最开始的时候这一望无际的碧蓝的确让人感到无比心醉,但是现在在看到这些东西,瑟提只能够感受到一阵的恶心反胃。
  方法很简单,这样的男孩子都有崇拜心里,蒋少天和他“打赌”,三秒钟能让他开口说话,就得听自己的话接受治疗。
  从开始营造工坊时,李承乾便从阎氏兄弟的口中得知,这造纸印刷的工坊里,常有工匠中毒之事发生。
  换了一组结印方式,只见千手扉间面前的地面,原本覆盖着一层薄冰,瞬间融化,冒出大量蒸汽,又瞬间冻结,反复三次后,恢复了正常。
  和几天前omg打c9那场陆沉的杰斯一样,又是一把杰斯爆杀全场的局。
第九百八十八章 撞见 耿槐被抢白得红了脸,方才见谷雨年纪轻轻,便想借故刁难几句抖抖威风,没想到谷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尤其提的建议更是吓得他胆战心惊,连忙陪笑道:“与您说笑呢,您快请进,不知官爷来此偏僻所在想要查些什么?”


  谷雨走到门内放眼望去,只见昏暗的库房之内高架林立,草药原材、大小不一的木箱铁盒排列整齐地堆放在架子上,尤其那些包装精致精美的方寸小盒,更显露出其中的价值不菲。


  库役身后则摆放着几个木质托盘,托盘之上摞着大小不一的纸包。谷雨好奇地道:“这是用来作甚?”


  耿槐答道:“御药房所需数量极大,我等就要不停分拣出药材送往药房煎煮,这不,”他指着那托盘上的药包:“方才我等刚忙完了这一波,这就要拉到药房去。方公公要的急,您看...”


  谷雨看着他为难的脸色,向门旁一让,耿槐吩咐手下:“快送到药房,不得延误。”


  手下答应一声,抓住托盘上的纤绳,那托盘底部安装有滚轮,库役手底较力,那托盘便骨碌碌随着向门外跑去。耿槐眼见手下走远这才回过身来:“官爷请说。”


  谷雨直截了当地道:“我需要药库中药材出入名册。”


  耿槐一愣,随即点点头:“您随小的来。”做了个请势,谷雨随着他穿过高大的药架,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辛辣之气愈发浓烈,耿槐行走其间神情如常,他甚至有余暇与谷雨闲话几句:“抱歉得很,这库房之中药草珍贵,不易见明火,所以生药房的四周灯秋火把明令禁止。我们常年在库中劳作已然习惯了,您注意脚下,小心拌倒。”


  此时天色渐暗,只能瞧到前方耿槐模模糊糊的背影,谷雨一手扶着药架,两只脚小心地试探着前行,一路走到尽头,出现了一片空地,眼前霍然开朗,角落中传来点点烛火。


  耿槐道:“这厢来,”走得近了谷雨这才看清原来角落中盖着几间简陋的小屋,烛火的光亮正是透过窗户散发出来的。


  耿槐解释道:“生药房虽是个仓房,却是皇家的仓房,房中大使、副使各一人,掌库事,库务一名,并库役十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便是我等的值房。”


  “原来如此。”谷雨随他走进那亮着灯的房中,耿槐道:“不知您想看什么时间的?”


  谷雨想了想:“先将昨日至今的给我便成。”


  “您稍坐片刻。”耿槐走到柜子前翻找着,末了将厚厚一摞文档搬到谷雨面前。


  谷雨咋舌道:“这么多?”


  耿槐冷笑道:“贪生怕死是皇亲国戚的天性,街上刚出了事,各府便收到了风声。下官这两日忙得顾头不顾腚,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睁开眼便是收药、装药、送药。”他一会称小的一会却又称下官,显然自己也没将这芝麻绿豆的官职当回事。


  谷雨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生药库所有药品清单、药品进出记录等定期要清查造册,之后送礼部存档,是以名册中记录的十分详尽,什么时辰、什么人、领取的什么药品、交割双方的确认签字一目了然。谷雨一页一页翻动着,见那记录越到后来笔记越是潦草,到今日龙飞凤舞勉强可辩。


第九百八十九章 胞弟 牡丹挺了挺饱满的胸膛,脸红的反而是王诗涵,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疑问,想不通这女子为何不以为耻,反倒有种骄傲。
  一系列的动作让柳建国更惊讶了,他面色更加复杂,看着宫十一都不知该说什么。
  夏元带着林凯莉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林凯莉看到夏元的表现总觉得自己的心在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夏元的表现真的超乎她的想象,她也从来没想过会跟着一个男人经历今天这样的事情。
  拉贵尔没想到秦晓媛竟然这么拼,她临死前用尽所有的力气扣动扳机,拉贵尔的头直接被打爆。
  他是混沌仙器,器灵永不消散,器身无坚不摧,即使被夺也最多被压制。
  因为“您老人家”四个字遭到浮生六仙子惨无人道的一百次水刑以后,叶征总算坚强地活下来了,休整一夜,就被浮生六仙子轰出了临江门。
  这一次,叶逸终于感受到了还算可观的药力,功法运转之下,药力再次被吸收,随后直接被转换成了十分纯粹的修为,叶逸终于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有了一分提升。
  辰西瞳孔一缩,死死咬着牙,握紧的右拳青筋直冒,王智宏和李阳刚面面相觑,纯粹云里雾里,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大伙看着莫师兄胸前那一个血淋淋的洞,就觉得嘴唇干得有点发满。
  人就是这样,被所有人都怀疑的时候,心里会憋着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心劲儿会格外的强。
  几人都看向了天才,知道要想解决这个麻烦就必须了解这个怪东西。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哥!”陈子月雀跃,撒开扶着邓瑶瑶的手,任由邓瑶瑶歪倒下去,跑过来给了陈川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九百九十章 角先生 王诗涵被谷雨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见宏达吓得蜷缩起身子,畏惧地看着谷雨,不由心中来气:“你吓唬孩子做什么?”
  由于这些严重副作用的缘故,一部分人不敢再滥用伟哥,疯抢过后销量难以避免地产生下滑。
  “当然你不用太顾及,在这个大陆上,我们可以横扫任何敌人~!”诛仙剑灵自信道。
  蓓娅说道:“你们的传说让先人们去探索未知领域,学习了许多知识,促进了科技的发展,这倒是一件很美好的传说”。
  流星夸道:“茜茜真是聪明,她是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找蓓娅”?
  卢灿走进帐篷时,张心如师傅和一名叫做彭敏的师弟,正带领一帮人为一件铜炉穿衣。
  “都一起上,乱剑击杀。”陈雄一声落下,顿时他身后的数十人就都出剑拔刀的朝着石攻击而去,就连那卜鑫蝎等人都双眸喷火的冲击而去,人人都是一副不将石斩杀就不罢休的样子。
  但尽管宫本武藏以及橘右京的联手有压制住白起的趋势,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就算扶桑二人竭力阻拦,但因为等级上的差距,他们却并不能很有效的截住白起前进的步伐。
  三条大道,而且还是五阶的,这个实力自然不是其它人所能比拟的。
  这七人的加入,让虎园金属件的修缮工作,一举踏入一流博物馆的行列。
  “龙儿,你没事吧!”一人一脚直接踢翻在了角落里,把龙儿搂紧了怀里去了。
  还是说,这是这些人想出的对付他的第二招,昨天没给叶奕鸣报仇,今日重新来过?
第九百九十一章 赏格 裂天神兽巨大的身形猛地出现在周道面前,这一次裂天的身形变得比以往都要大,双臂展开足足有上千丈,上面躺着金纹神猴三只神兽,看起來很是狼狈。
  “我其实是想……”澜沧洙说着,却欲言又止,他忧心忡忡的看着纪月缺,心底却涌出一丝亏欠。
  高正才正是面如土色,而市公安局副政委齐晓磊,更是瞪大了眼睛,方法,直接想要将眼睛登出来一般。
  无视慕容雪的表情,慕容俊脸上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来打量陈宇。能够肆无忌惮的叫自己大舅子,可见他在慕容雪心中有多高的位置。
  奇灵明白,有原因就有补救的方法,说不定他还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萧羽瞬间变身,一片片黑森森的鳞甲瞬间窜出,一条冒着银色光芒的尾巴灵动地肆意挥舞着。
  “这是神箭门的镇山绝学之一九天射日箭,据说由元神期武者使出来可以射掉一座大山。”光头兴奋的说道。
  比维斯在半空中又是咳嗽了几声,身子似乎有点虚弱,左手上的暗芒逐渐暗淡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还有没其他人的消息?”我故意扯开这个话题,想起了秃子他们。
  ‘玉’瑞堂的后院依旧亮着灯光,曼青低下头去,用一根银挑子将桌子上边的灯光拨了拨,内室里忽然便亮堂了几分,照着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的脸,两人脸上都有深思的神‘色’。
  晨曦之妖,属于神兽之属,产子困难,一生之中,往往自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产子。
  两人这次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施施然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说是道别,她们也就只能见见姨娘之类的人物了,像老夫人、昭夫人那样身份高贵的人,她们还没有资格晋见,自然也就说不上告不告别的。
  现在自己只能将二皇子殿下做靠山了,好好奉承了他,到时候借助他的力量将那些踩低自己的人一一掐死——柳明珠的眼里一片血红,充满着暴戾,仿佛是一只正在成长的老虎一般,带着嗜血的目光。
  陈如星冷冷一笑“我知道了!”说完,他也没有跟四人打招呼便上了马车。
  百里无伤神情颇为愉悦,一次比一次荡得高。有好几次,云净初都感觉自己在秋天上倒立了。
  它是成长于地底岩浆的精灵,又融合了焱这种火系精灵召唤兽,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春天。
  慕元澈觉得心口跳动的厉害,伸手打起帘子大步的走了进去。琉璃珠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流淌。
  “来了,来了。”就听着外边有人不住的在拍着手欢叫着,柳明欣睁大了眼睛,就见一线红‘色’的宫墙隐隐就在前边,心中正在欢喜,就听鼓乐声里忽然掺杂了另外一段曲子,两支不同的乐曲夹杂在一起,很是难听。
第九百九十二章 老鸨 中军大营,长井泰重意外的看着北条时村,自己的儿子长井赖重居然带着六波罗探题来到了这里。
  刘淮攻取大都的意义,更多的在于忽必烈身上,只要这个一代雄主倒下,他坚信庞大的元帝国顷刻之间就会崩塌。
  而灵霄宝殿满殿仙卿神将,也都同样听到,不由尽皆愕然抬头四望,只是明显又都不明所以,表情分明都是在问何人在说话?
  却说这五庄观,原本自正是孙悟空的一劫!堂堂天不怕地不怕,连如来都敢战的齐天大圣,却被镇元子逼到走投无路。最后只能跑到方寸山下抹泪痛哭,却还要低声下气的去求那观音。
  “好……你赶紧带我离开这里!”林肃也不敢托大,满口答应了下来。
  年轻男子双眼中绽放一抹精芒,恐怖的能量迅聚集在他的右拳之。
  云宁不免有些失落。可是一想到,他能学到徐铭的枪法;失落的情绪,顿时就消失了大半。
  “这……”虽然有关纯的保证,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但是郭图此时却不敢打包票主公会相信。如若一开始就有关纯的保证,主公恐怕就答应了,但是现在经过众人的分析,主公肯定会觉得这事太危险,而放弃掉。
  只是,嚎魔半神的浑身上下,都仍因为极端的愤怒,而泛着赤红色,看上去狰狞血腥无比。
  放眼望去沉浸在一片红色的喜悦中,宋婧的嫁妆足足有千人抬,样样都是精品,简直羡煞旁人。
  “糖果y”明明知道自己的前面就是它的敌人,但是它还是打算对这个对手稍稍手下留情,毕竟没有这个对手的存在,它是不可能再一次得到好机会的。
  修琪琪微微上翘了嘴角,莫名的让人感到了一股血腥气息,下一秒钟这种错觉消失了,与修琪琪正面相对的馨怡只觉得后背脊梁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衣服。
  一听父皇问起老丈人,太子又心虚又难过,“父皇,都怪儿臣,吴国公是为了救儿臣才身殒的。是儿臣贪功,执意另一队人马偷袭逆王,中了奸计被逆王大军围杀,吴国公为了救儿臣,这才——”他垂下头,很伤心。
  “三妹!别闹了!”张桂兰难受地喊了一声,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因为赌坊的事御史们都憋了一肚子气呢,现在可逮着机会了,殴打朝臣,这回你九王爷可没话可说了吧?你再反转个试试?就是说破大天去那脸上的伤痕也不会立即消失。
第九百九十三章 水缸 男人想要凌夜枫去他家中看看,下个阵法什么的,这样一来他家也能安稳一些。
  慕至君估摸着时间,申请了个新账号在微博上该条新闻下艾特了林昊然。
  谢丰愣了愣,看向方氏,续而露出满足的笑容,大口把饭塞进了嘴里。
  一边擂鼓,一边大声的对着左右两侧的弓箭手,开口喊道,大友直能觉得自己的胜利就在眼前。
  但是,在这种生命能量的压制下,肌体都会逐渐坏死,如果抵抗不住压制便真会死人。
  简以筠这样堵在面前,慕至君没办法走路,只能命人将车开到跟前,然后将她半抱半搂的弄上车,从头到尾连个好脸色都没给那些记者。
  凌夜枫大手一伸,搂着我的腰,将我拽到他的怀里,让我躺在他的臂弯中。
  漫天雷火过后,灰色细雨仅仅是薄了数分,然后后面的雨丝就填上了空白。
  他有些惊异地看着羊皮卷,这种心情我能体会,因为之前看到庄主拿出来时我也是这般。敛静了心在青铜门上寻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锁定之后又将前后周围的途径都看了一遍。
  凌夜枫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鬼医那么爱干净的一个老头子怎么把自己给弄成这副样子了?
  到这时,吕曼莉看着在同学间转着的白凌雪,心里是又嫉妒又是无奈。
  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的委屈的看了穆念安一眼,只是在看到穆念安眼底的嘲讽后,心头忍不住的跳了一下,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他瞒着温悦慕时笛的事,慕时笛现在怀孕,这个一家三口安在他和慕时笛身上有些讽刺。
  管家听到温芊的话,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
  这次他终于是忍无可忍,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回应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拍拍手,林恩左右看了看,一跃从平坦的红色环形山顶跳了下去,放心的把托比亚斯留在了这里。
  “今天交完车险之后,你手里钱还够吗?不够我再转给你一千万吧。”欧艺涵问段明瑞。
  看到苏铭身后的这对金色羽翼,幽姬公主竟忘记了与苏铭拌嘴,一时间竟失了神。
  方鸿辰和唐诗诗二人单位有事就先离开了。赵院长医院事情也多,聊了几句也走了。
  蓝鲸把蓝色的酮水滴入泡芙表面,过了几秒,没有反应,剥开泡芙内里,露出奶油,再滴入一滴蓝色酮水,还是没有反应。
  “父亲,放心吧,我会与他们解释清楚!”沈傲天郑重的说道,做为一个男人,不应该事事回避。
  见巨熊已经跟丢了,两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于是马龙收起了布雾术,眼前又一下子明亮起来。
  “人类,你欺我太甚?为何来到我沧梦山?难道以为我们金鳞毒龙一族怕你不成?”这头金鳞毒龙兽吼道。
第九百九十四章 离京 就在满室的震惊之中,胡汉三身上突然腾起熊熊黑火,一下子便烧尽了他身上的捆仙索,他猛跳起来,庞大的身躯便如一只熊一样压垮了身前的两个萨笃门弟子,他身上的黑火也迅速地将这二人烧成了灰烟。
  因为他知道,服部樱雪并不会说出自己和她的关系,要说早说了。
  里面除了一些学生之外,还有很多社会人士,纹身和绿头发,是标配。
  轩辕卷轴,记载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当初轩辕黄帝看到的,便是现在地灵星外围的外星舰队吗?
  白冥这回是真的明白了,飞儿认识的哪有一个是普通人呀,这回可真的很放心了。
  林涛却是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这丫头故意在给自己惹麻烦吗?而腰间的力量却大的让林涛根本不敢开口辩解什么,生怕一旦松开这口气就要眼前一黑昏过去不可。
  涂山雅雅没有出声,而是竖起一根微微弯曲的手指,示意了一下。
  “跟我回去,听我安排,我推你当太平道新一任掌教!”张宁一语惊人。
  花帽军以少胜多的战例并不算少,且大多是在主动进攻中获得。即便红巾军人多势众,单纯从步骑的较量来看,其实也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
  接下来的比赛会很长,林枫让人搬了两把椅子来放到了楼梯口,苏钰和苏槿夕坐下来慢慢欣赏。
  “即便是我先对你出手,可你上来就下死手是不是太狠了点?”荆隐怒声质问道。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南离皇宫紫宸殿中,他奉夜幽尧之命将苏槿夕带出来之前的那一幕。
  穆龙也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朴刀,划出一招守式准备架住慕容怜的攻势时,慕容怜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苍白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再也一动不动了。
  说话间,三胖子抄起一把兵工铲,一只手上举着强光手电,缓缓移动脚步,奔着棺材,走了过去。
  “打完了,该我出手了!”林宇根本没有给尼斯丝毫思考的时间。
  唐洛满脸笑容,姿态放得挺低,根本没有收拾赵大海师徒时的嚣张。
  所以李老实的烧鸡铺也许不算是东街最红火的,但那些老饕客来到东街却也绝对不会错过李老实的烧鸡。
  我嘴上虽然这么好,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在湿林里随时可能一阵湿风过来,就会扑灭这些明火。
  我在沉思的过程中,皮豆没敢打扰我,温柔的看着我,我回过神时发现,她却失神了,难道是把我看进了心里面了吗?
第九百九十五章 收拾 教忠坊与顺天府衙相距不远,不少在京的中低阶官员在此居住,杨晨也是其中一员,他并未成亲,家中只有一名老家人照顾着他的起居。
  杨晨走进门来的时候,老家人正佝偻着身子清扫着院中的落叶,他将手中的扫帚放下:“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但真正的将一个地区毁灭并进行计分却是在最后的结束阶段时,才进行最后的结算。
  “不喝粥?”绿豆粥也是她喜欢的,多绿豆少米,放得甜甜的,不想今天碰也没碰。
  走出南平王府大门的江阴侯不知道自己底子被人揭了,上了马车再看看这座王府的大门,心里突然有些气概出来,大丈夫拿出些真才实干来,也不会让世人耻笑。这样一想,南平王说的那句话,江阴侯就觉得扎心。
  林风乘坐在车里,冰安排的宝贝则是在车前开路,只要是上前拦路的保镖,命运都一样。
  而当李将军发现王昊出现在了城头上时。立马就将手头可以派的上的士官全都派向了王昊的方向。
  按照那个老医生的说法,虽然林风刚刚受了伤,流失了大量的血,不过这样贸然的进补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黄参这样名贵的药材,一旦补过头了那就麻烦了,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放血。
  以司马天地对恒运的掌控来说,在这种时候配一个“三”点或“四”点,当属正常。
  李婉的两个眼睛都被蒙着,半坐在地上,听着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中年男人说的话李婉当然能听懂,所以,在听到中年男人说话的一瞬间李婉就开口问道。
  杨兰七人在出来之后,先是呼吸了一下这里新鲜的空气,然后才试了一下杨峰当初说的不能飞行是不是真的。一试之下,果然是这样的。便都相信了杨峰的话。
第九百九十六章 送梨 张不缺带着轻笑,不经意的看向周洁琼,却发现她看着自己面带温柔的笑意,轻柔如午后咖啡馆洒下的阳光,绝美。
  四象学院院长岂能不明白,对视一眼,几乎全部踏出,仅仅十多息时间,所有地煞殿的武者被抹杀,至尊境出手,化灵境岂能是对手。
  苏州城门外,看着足够宽阔的城门,城内灯火阑珊,张无极咬牙切齿。
  正想着,张不缺已经微微抬起头,手指悬在空中微微跳动,开口。
  瑞兹点点头,正打算开口告别,忽然“轰”的一声沉闷响声,震得房间顶上丢下几缕尘土。
  拿到行李,张不缺带着徐圆圆走向了出口,还没靠近,一队十二人的安保人员就围住了两人,据说外面有更多人在维护秩序,外面这架势,要是没人维护一下等会指不定得出什么事。
  以刘明现在的实力,在整个军学院里已经除了赵易找不到对手,大多数时间基本上都是赵易陪着他练。
  “懒得跟你再废话,把你拿下,掌管义军是首当其冲的事情,给我上。”殷野王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冲了出去。
  “你自己拿主意吧,威尔,我也没判断不出来。”贾达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点怨言,放下自己高贵的身份,放下自己公主的生活,一路相随,此情,问世间谁人愿弃?
  少年人听得莫明其妙,忙摇首道:“哪里有的事!你可不要有影无形的捕风捉影!”说着回思自己前后数次险些与鬼母交欢,心中不由一阵忐忑。
  虽然早就知道蜃宗为人无所顾忌。几乎将整个中原闹了个乌烟瘴气,但是真正看到这份详细收集的情报,才知道对方嚣张到了何等的程度,几乎是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手中持着一把造型有些像海神三叉戟一般的银白色金属枪行武器,目光凛凛的盯着御板美琴和白井黑子。
  “那么说我还要坐下去。”律师专用的探监室里,身着囚服的王扬双手撑了撑额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比如从那三名忍宗那里,周朝得知了两个隶属于樱忍的实验室的位置,还有樱忍用来培养忍宗和忍者的手段。
  公孙越顿时大怒道:“神经病,鬼才答应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尤其是最后一个,什么菠萝?菠萝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公孙越是河北人,河北不产菠萝,她根本不知道菠萝是什么东西。
  一时张入云领了巧巧的意思,又见她杏眼含羞,怕她误会,赶忙与她分辩自己只在外间矮榻上休息,却不进她二人居处的内间。说着又怕与巧巧在言语上纠缠,便又进了内室探望病人的伤势。
  “哈哈哈哈哈。”朱邦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还不肯服输么?你要输多少次才明白,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是永远不可能赢过我们的。
第九百九十七章 买凶 “哎哟!”
  和华国的药材略有些不同,应该是生长环境不一样,而且这里是西方世界,力量体系的运用不同也会导致植物生长发生一丝丝的变化。
  张月揉了揉眼睛,“还能怎样,距离不够,再加大点呗。”说完,他便重新睁开了黑白瞳,灵魂力冲破束缚,阴阳八卦图在脑后升起,如同一轮黑白大日,他平静地站在街角,眼睛却注视着世界。
  铁虎的神情让人难以怀疑他的决心,不过齐瑜这人不喜欢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而在柳羿识海内的九天刑印中,顿时就有记录,而这些记录,却霍然眨眼便是七百五十多善功。
  幻化十代也把最后的两张手卡盖在了场上,看来他也准备好了最后的战斗。
  自己一身的修为,专研了一辈子的毒素,此时就这么挥发在了空中。
  “拿到了贞平广复源,那想必我那个不成器的师弟,你也见到了。”风缘心朝着丁靖析伸出手去,丁靖析将源石交给了他。之后风缘心转身,朝着后堂走去,丁靖析亦跟上了他。
  奶妈耸耸肩,笑道“试试呗,死不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说完,奶妈挑了挑眉,往前方望去。张月见状,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镜司众人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虽然被这白鸟的防御所惊到,但这些士兵一听到命令马上重新填装起来,但白鸟不会在给这些人机会了,震动羽翼,向军方俯冲而来。
  一共有近四十多艘这样的船只,于亥时悄悄地离开了江北岸,每船荷载五人,身着黑色夜行披灰白披风以接近江雾的颜色,装备上除了长枪还备有飞勾云梯。
  经过这两天的暴晒,赵铁柱比之前更黑了,虽然穿着还算得体但能够看出风尘仆仆的痕迹。最重要就是嘴角的压缩饼干粉末,一般人恐怕都很难接受更别说是六国的竞标会代表。
  可最为关键的是,在漫天的符海大阵之中,居然还隐藏有好几道金色的圆环状法宝。
  “前辈,先前可是说好的,你答应帮忙的。”叶辰抠了抠耳朵,不听天灵圣主扯这些没用的,他可没往来的目的搬救兵。
  卢正义听闻夹了一口尝了尝,的确很好吃,清爽的很,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干净的味道了。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卓越既可以活的像人,在某种特定的时刻,也能像头野兽。
  从中宁一路而来,夜幽尧的马车虽然够宽大,够舒服,但终究没有她的那张床舒服,所以还是没睡好。
  时间紧迫,赵铁柱没时间细问,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他立刻对徐靳使了个眼色。
  沈衍箭步过去,手刀利落的朝她劈下,并将她晕迷的身子托住,然后朝晋山抬了抬下巴。
  周志超站在旁边,浑身没有半点气息。这个时候的玄天尊根本看不见他。
第九百九十八章 恩仇 只是这会儿他没有找到大老婆,下人们告诉他,今天是皇后娘娘奉亲的日子,也就是今天该她值班儿此后自己的两位老娘。
  在场这么多的强者在,他估计自己应该是跑不了,所以才故作镇定的来了这么一出。
  假如水木本体死亡,戏睡乡也不会就此消失,但是会按照既定的策略,控制所有的实体分身和契约生命启动水木本体复活计划。
  “千山,吕少也是为了避免他的朋友受骗而已,这位林先生,你确认是你认识的林师傅?”曹总此时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出声说道。
  洪二少此时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只妖兽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嘴脸。
  忍界限于科学水平的低劣,根本就没人搞得懂这些太复杂的东西,也就大蛇丸这种天才中的天才,可能有所建树。
  换做意志不坚者,不说会直接死亡,也会难以支撑而当场昏厥过去。
  李世民淡淡的父爱让李恪心头一酸,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李恪竟然有种非常后悔的感觉,不是后悔自己做的事儿,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长大。
  虽然那天与一众长老匆匆擦肩而过,但他五感敏锐,清晰的捕捉到了一道敌意,这道敌意中伴随着杀机。
  理所当然,艾斯德斯就这么被青行灯忽悠出去收集信息了,这件事情到不困难,随便找几个时空使徒,甚至就是在无限空间中逛一圈,就能够收获到各种信息,不过青行灯要求信息详尽,这还是要花上一点时间。
  “刘铭海,我和你拼了——”黄柏坜终于反应过来,只是一只胳膊已经被吸进去,却还是催动了镇魂印和我相抗,不想就死。
  温老夫人完全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误会一场?
  看样子,只要王老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这个年轻人当场制住。
  惊恐的大叫声从那片地方传了过来,民众,军人挤成了一团,现场显得很是混乱。
  对于莫倾城所遭遇的一切,此刻的聂天毫无知晓,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莫名与云碑有着一丝联系,抬头,深邃的瞳孔看着虚空射下的云碑,仿佛在云碑射下的这一刹那,变成了一张金色古页,没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我不说是要刻符吗,锁魂符是需要刻在下丹田的。”尽管觉得不一定非要解释,但是看魏丽丽的眼神,我还是解释了。
  地府有地府的规矩,师父只是鬼差,他得按照地府的规矩来办。要不然的话,我来个全国游,还不把所有鬼都给收了去?
  可我想不通的事情是,如果是那位高人的话,为什么就要帮助他们呢?
  “你等等!你说的证据是指什么?”长公主紧紧握着双手颤抖着问。
  韩歌微怔了一下,随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很多人确实都把他当成一个打工的了。
  但苏应的理念与顾天行不同,他随心所欲,无论妖族佛门,只要入得圣宗,那便是圣宗的弟子,吞并其他门派并无任何心理负担。
第九百九十九章 消息 既然约对方见面,徐墨自然设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在经历刘长胜和秦铭的事情后,面对劈过来的一刀,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波澜。
  在赵志霖转职的时候,想要得到那件珍贵的英雄职业转职物品。不过他在家族中地位不高,并不受宠,被无情拒绝。
  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发布会结束以后,罗玲等人去参加魔法评定。
  “不知西乡君对此有何看法——”睦仁转而问向了沉默许久的海军卿西乡从道。
  黄铮不知战斗了多久,似乎有成百上千的人在他身边倒下,围绕着他的,始终是是血与死亡的味道。
  没错,在一切实质性的力量都无法与对方抗衡时,先手的优越性便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慈禧太后竟然是绝口不言昨日的事情,还兴致勃勃的询问他有没有吃早餐,这着实让他颇感意外,与此同时,也隐隐感觉到了丝丝的不安。
  李鸿章一马当先,健步走到自家的大红轿子前,待轿夫掀起帘子之后便大步坐了进去,说了句:“回家!”。
  “你想玩点大的,我和师兄都不会干涉你,但你确定要在总决赛唱这首歌?”吴波严肃道。
  “喂,先说正事好了。”不去想还好,乐宫对现在一连串的麻烦事正头痛着。
  下一刻,只见原本被丢落在地上的羊角锤,竟凭空而起,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在了唐季的脑袋上。
  “周林的父亲想入股美国福特公司,入股资金要百万美金。所以周林就到处捞钱。”山田解释道。
  “不知道,老规矩,我卖了钱后给你存进去,最少比报社的钱要多十倍吧。”周林引诱道。
  来到一间豪华包间,当大厅经理下去吩咐上菜时,达瑞才脸色难看的瞪着丝丽。
  冷千目此时在哪都不知道,这宇宙丛林大不知几何,况且百鸟池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会有人不知死活的赶来这里。再说了,康氓昂的神国一直覆盖在这周围,冷千目要想在不惊动康氓昂的情况下赶来这里,简直是妄想。
  “那是肯定的了,我想的是这样你看行不行。”高飞抽出了地图。
  一片宁静,各种人口拍卖会如期举行,泡泡公园充满欢声笑语,只有海军驻地才略显压抑严肃。
  全场最高的座位,梅林院长看到这近乎满场的上座率,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到了大伯家,只有老妈和大伯一家,看样子这件事情大伯还没有通知其他人。
  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想知道我去顾姐家里发生的事情,与其他们问,还不如我自己交代了。
  而在喝酒的时候,荆建就与那位鼎鼎大名的弗格森教练聊了几句。其实在私底下,弗格森很容易相处,他还很好奇的询问了些好莱坞的花絮。
第一千章 二十两 黑袍人体内一声闷响传来,死灵力爆炸,向魂魄深处冲去,一路摧毁着魂元,魂灵弹是李尘枫将死灵力压缩精炼到极至的产物,魂元都无法承受,顿时大量消失,令其如遭酷刑,再遭数枚攻击便频临魂飞魄散的边缘。
  墨浓愤怒的甩开袖子警惕的看着周围,而他的一只眼睛则是已经废了,就算是没有留多少鲜血,却也已经失去了这只眼睛。
  秦长老、拓跋湖早就看傻了,见器子求援,连忙使劲点头,这事真是够头痛的。
  他们用一种看奇葩一般的眼神看着陈天,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脑袋有坑?就算是找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等叶南找到她之后,她就塞给叶南一套泳衣,然后邀请他去海边玩,顺便指导一下她的游泳。
  猴子顿时没有再动,叶南在他跟老大跟前的形象很神秘,似乎什么都会,什么困难也难不住。
  众人看着公开的武器图打造了无数的子弹,不过这叫武器也终究只是停了下来没有再被使用。
  不知道是不是被长久以来不规律的艺人生涯彻底改变了体质,阮清柠如今不仅吃不多,而且就算吃了也不会胖。
  陈天看着这一幕,微微点头,这个宋天雄心性不错,这也是陈天比较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四名元婴大圆满修士一路疾飞,翻过无数座山,见到一处能攻可守的山峰连忙落下,布上大阵,这才舒了口气。
  残星老人确实想自爆,他知道自己只有这样,或许还有机会拉着叶沐一起死,但是他想多了。
  如果让他通过六品炼丹师考核的话,那该得了?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六品炼丹师?
  弗兰克没想到,萧章不光是在炼丹当年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同时在修炼天赋的方面,也是拥有着极高的天赋。
  眼瞅着对方就要咬上来了,白卷卷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不由得地吞了吞口水。
  苏程回到后院的时候也颇有了几分酒意,虽然大部分酒都进了虬髯客的嘴里,但是他只是在旁作陪都喝了不少,谁让虬髯客是真正的海量呢。
  “呵!他当然得做做样子了,他的零花钱可都是父亲给的呢!只不过…他现在翅膀硬了,又在拍卖会中赚了不少钱,恐怕就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陈子愈煽风点火道。
  然而,就当白卷卷刚乐观了不到半分钟,系统又哗地一下浇了一大盆凉水下来。
  只短短时间,肖凌连着搏杀了数只蛊,论击杀蛊的效率,几乎不比拿着枪的其它人慢。
第一千零一章 不甘 王诗涵面色涨得通红,手开一缝,眼睛透过缝隙嗔怪地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向门口走去,谷雨咧了咧嘴,紧紧随在她身后。
  听到陈潇这么说,岳震天也是当即点头,他是知道陈潇的实力的,连海洋大帝都不是陈潇的对手,那陈潇现在和大帝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对他来说有危险的地方,对陈潇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说谁脱裤子放臭屁!什么词你都敢说,你找打是不是!”云水瑶也是脸红耳赤的,伸出魔爪来敲庞七的后脑勺。
  经过一问,想要买下这座店铺竟需要两千金币,无奈之下,只好先租了一个月。
  “真是可惜了!”屠明看了会儿,无奈一笑,他可不会傻了吧唧的像前任一样去融合这头兽魂,而且也没收集兽魂的装备,只能让它消散在空气中。
  夜阳暗道一句大意了,可是到如今不疑有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不进反退,鼓足了劲,元气包裹右腿,一记鞭腿顺着其前进的势力抽在岩水蟒的后脑上。
  这是七级巅峰主神旭日之主亲自为伦嘉娜所打造的武器,为了促成这把圣洁之剑的形成,除了耗费海量珍惜资源之外,旭日之主还为其加固了一块中型火属性位面的心核。
  “燕兄感觉这就如何?”杨垲替燕云城斟上一杯酒,又替自己满上,开口问道。
  那深渊飘着一层厚厚的白雾,长宽约莫数十丈,难望边际。她们修为浅薄,自然迈不过去,沿着深渊一路绕行,趟过一片松林,又来到一处陡坡。
  其实范紫笎心中已经开始感觉自己误会了沈飞鸖,闹了个大乌龙,不过当听沈飞鸖亲口说出来后,她才发觉自己内心莫名的一松,他依然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沈飞鸖。
第一千零二章 码头 码头俨然是一片封闭的小社会,贩夫走卒酒楼娼馆不一而足,不过最常见到的仍是肩搭汗巾,打着绑腿的装卸漕丁,以及懒散的船员。午后的码头依旧繁忙嘈杂,正在此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惊呼:“闪开,闪开,杀人了!”
  人群纷纷向两侧躲避,小彤与秦广胜慌乱的身影从中挤了出来,两人不敢真个伤到百姓,只将刀背在身前挥舞驱赶。身后几人越追越近,小彤已能看清对方气急败坏的面孔了。她不禁心下一沉,两人身负重伤气虚体弱,照这般跑下去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眼前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突破的进度严重受阻,她游目四顾忽见不远处波光粼粼,原来已跑到了水边:“去那里!”
  秦广胜答应一声,与小彤一道忽然转了方向,径直向水岸边跑去。
  胡佳看得分明,冷笑道:“难道还想游走不成?”
  旁边一人道:“废话,若是教两人逃了,你、我都得死!”他汉话生硬,正是先前与胡佳从白龙会手中侥幸逃脱的其中一名浪人,名叫青木。胡佳面色一凛,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衔尾追去。
  四下躲避的人群虽有慌乱,却不见如何恐惧。码头上大多是粗豪的男子,阳刚之气浓烈,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动刀动枪也时有发生,因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岸边停泊着一艘艘高大的漕运船,漕丁自舭板上来往穿梭,将一袋袋的粮食从船上卸下来,岸边随处可见堆积如小山的粮堆。
  小彤与秦广胜跌跌撞撞地跑来,小彤极目远眺,已能看见朱红色的宫墙在远处露出一角,两人精神不由地为之一振,对视一眼奋力奔去。漕丁中真有那不嫌事大的,见两拨人追得肉紧,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拍手助威。
  小彤又气又急正要张嘴呵斥,忽然眩晕感再次袭来,高速奔跑中的小彤忽地失去平衡,身体前倾向前扑出。
  秦广胜惊叫道:“小心!”
  谷雨与梁岩略带粗鲁地拨开人群,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哗声,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拔足向前赶去。
  “出了什么事?”谷雨高声喝道。
  两人穿着一身公服,人群中几人下意识地指了个方向:“有人持械殴斗,奔那边去了。”
  “难道是小彤?”梁岩扭头看向谷雨,不待后者回答便向那个方向追了下去。
  秦广胜眼见小彤身子伸手拉向小彤的手臂,两人同时栽倒在地,不过幸好有他这一缓冲,小彤才能免受皮外伤。不等两人爬起,身后恶风袭来,秦广胜回手反撩,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碰在一处。回头看时,却是胡佳。
  小彤晃了晃脑袋,勉力站了起来。追击者顺势围了个圈,将两人围在中间。
  青木一声令下,钢刀闪着寒芒向两人毫不留情地劈将下来,小彤与秦广胜奋起反击,只是对方作战彪悍,两人被打得背靠着背,只有抵抗之力并无还手之机,不多时身上便已处处见伤,秦广胜只把眼盯着胡佳,胡佳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直娘贼,你认识老子?”
  秦广胜气喘吁吁地道:“化作灰我也认得你,去年冬廖记茶馆外的巷子里,你杀我两名兄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一千零三章 偷袭 “白银城?”星辰不解的问道,他实在是想象不到白银城这片安全区里能出什么事。
  庆历四年,正月二十,天清冷清冷,北风呼呼的吹着,这个时代北方中国,就算是白天之中,温度也很低,差不多就是零下三四度的样子,早早的,天不亮就埋锅做饭,做好了一切准备,号声响起,禁军出动了。
  当然了,海盗有特殊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渔民,铤而走险,索马里也是如此,整个国家动荡不堪,连过都过不下去,为了生存选择铤而走险,也是一个没有办法的行为。
  “威廉,我想听听你对我,还有那些追随我的贵族们有何处置。”既然众人心意已决,桑乔也不再强求,他转头看向威廉开口询问道。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梦里的她依旧在盘膝运功,但却不是在自己的闺房,而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异境之中。
  大部分海员,他们表现就是,季风到了,就紧张的出行,在季风间歇的时候,喝酒,花钱,或者干别的,现在有一个不错待遇的航海工作,还不用走太远,怎么可能不同意。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两人对此却并不保有什么期望,因为迄今为止威廉所获得的大片领地中仅有罗德里戈公爵获得了布雷西亚伯国和他里夏尔获得了萨鲁佐而已,至于其余的领地却没有一丝一毫被分封出去。
  而且想到五位不朽的封锁下冲进去,也很麻烦,对方怎么说也有一位封王级不朽神灵,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10000美元换算成东桑币将近就有108万,这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何况捧场的性质还只是一种娱乐手段。
  “梁长官太客气了,不妨在留下来和老头子我喝几杯茶?”老乔一边相送一边挽留。
  云清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在手上,然后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自己和余子期恩断义绝。
  之前几次的冲动,都差点让自己送了命。白木槿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急切,乖乖跟紧许南易的步伐。
  “拜拜。”牛杰笑嘻嘻的,似笑非笑的瞄了邱凌一眼,她感觉,邱凌最近表现异常,有事没事老往他们这边凑。
  左看看,右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也不知多久,它终于下定决心,一头扎进了香火功德炉。
  此时,再看餐盘里那颗白嫩嫩的水煮蛋,宋静婉的心情十分复杂,连带着对宋问川,也有了几分怨念。
  他怒斥了几句,视线不经意般的扫过二楼宋窈窈房间所在的方向。
  “你呢?罗老板说你会8国语言,想必你也去过不少地方。”梁逸问道。
第一千零四章 坦白 漆黑的水面,仿佛水底下可能随时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商船随着秋风摇晃,四下里看不到尽头,好像世间只有这一艘孤零零的船而已。
  “接下来怎么办?”王诗涵右手扶着船帮,声音打颤。
  姬芮清的能力,苏陌凉一向信得过,随即抬步朝汐诺的房间走去。
  伊宁有些无奈,最终只是摸了摸头发,他一动,手上拿着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一亿两千万。”夏擎天再度报价,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等到脚步声离开后,慕晚歌有些想抽自己。若不是吩咐人等闻娇一醒就来唤自己,也不会在这种关头被人打断。
  “方便什么?双至,在看甚?”福敏修本来是在问穆清莹,但看到双至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看向她。
  “你配不上她,并非是因为样貌才华,而是你骨子里,就深深的觉得自己高攀不起她。”叶微澜犀利的说。
  他刚开口,她的身影忽然一闪,直直的穿过了牢门。来到了他的面前,冰凉的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脖颈间。
  有狰狞恐怖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手上举着一把大刀,对准孩子的头狠狠的劈下来。
  秦大人在给石拓作揖行礼的时候,看到他身边的双至,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打了招呼。
  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起来,我挣扎着想要更多的空气,开始努力从他的嘴里吸取空气。
  这也没赏,那也没赏,赵玺偏偏赏了他几道菜,这其中就有他最不喜欢鸭血汤。
  “太子殿下严重了,这一切都是老奴自找的,与太子殿下你无关,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自责。”龟丞相面带笑意的说道。
  郭子仪和仆骨怀恩的处境截然不同,他虽然饱受宦官鱼朝恩的嫉妒和诬陷,也因谗言一度不得重用,但他在朝臣和百姓中声评极好,满朝公卿大臣都对他极为钦佩。又因他施恩于多人,甚至连安史叛将也很尊重他。
  我看到这两只僵尸虽然不会游泳,但他们的弹跳力却是惊人,竟然直接从湖底跳上岸来。
  k战队又扳掉了挖掘机,很明显是在针对性奇迹战队的其他选手。
  当年他能冒着得罪赵翌的危险给他和姜宪送来赐婚的圣旨,他的胆识可见非同一般。
  苏灵雪不由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弟弟的感情问题,她也没有办法干涉,而且无论是唐婉还是夕颜,她都挺喜欢的。
  这多半是李谦或是李长青身边的护卫,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真的动起手来,李麟一个靠着李家吃饭的旁支,有什么资格和李谦叫板。
  而赵啸却因为蔡如意的缘故,嫡子还不足周岁,不知道能不能长成人是一回事,能不能继承家业就更看不出来了。
第一千零五章 真相 马面在达无悔和牛头交手之后,长啸一声,这一声音la轰轰,似乎可以碎开整个空间,崩溃天地一般向着达无悔疯狂的传去。
  陈龙也是一样,没有来过这域外星空,只感觉上每一种事物都极为新鲜,血刀门的几位长老,见到天龙教的几位教主如同土包子出山一般,都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看的鄙夷之色,而后便也不再理会,紧随着开阳的脚步前去。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南岭古井不波的面容,冷然变色,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寒意。
  回荡在空间之中的声音,枯桑知道是陈虎与破天所说,可是根本上就看不到两人,因为两人有令牌的原因,这处空间,根本上就对两人没有丝毫的影响。
  说完之后,铠甲男子飞身就要來到雪凝身边,雪凝怎能抵抗铠甲男子,区区一个游灵她刚刚使用乐器之声迷惑村民也是她至情所至,若是光靠她微薄的灵魂之力,能有什么用?
  林家仁此刻的表情是惆怅的、忧伤的,心中的感觉是纠结的、抓狂的,这有点像高富帅同桌在感叹自己包里的红太阳不多了,没有妹子心甘情愿地叫自己“哥哥”了的时候。
  那他有怎么会轻易地劝说孙权,答应下曹操方面想要经过领土,前来助拳的要求?
  有那么一瞬,林逸云只觉得这时候的龙烟华是那么的耀眼,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转身,目光在院子中央的那颗妖兽蛋上扫了一眼,“别说你三姐我欺负你,那颗蛋送你了,好好留着。”说完,毅然走进房间,‘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惯贼对待自己的凶狠,一时间让从未接触过这个世界的田路心中有些异样了。
  流月和几人也已经从他们冲向的方向转回,无奈地摇了摇头。风萧萧的速度尚且不足,更何况他们了。
  “世人都不相信,奈何?”牛大傻摇摇头,听得老头说,内家真气的修炼,限制太多,受到人类本身的体质和外界环境的影响,有些人就算有法诀,修炼个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够修炼出所谓的真气。
  见两人聊得热闹,纵然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布兹教授仍然稍稍有些吃味,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谈话。
  虽然苍松对于即墨明镜不满,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即墨翰老先生身体抱恙,正在静养。
  “我哪里撒谎了……我……”柳子璇语噎,却心有不甘对方这么红果果地笑话人。
  对方只剩六人,而飞云他们竟然只损失了一人,而且只是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落花十三楼的人,这个成果是绝对可喜的。
  “什么?”即墨青莲感觉,自己向来聪明的脑袋瓜,有些跟不上这个傻子的思维。
  而且柳子煜在营地这么多年,所作所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非他不是云阳宗的弟子,大家更加拥戴柳子煜,而不是左林。毕竟在性格方面,总是温和好说话的柳子煜比左林好多了。
第一千零六章 府中贼 夏姜望着两人背影:“你也不认识?”
  她也不能走远,因为最最不利的情况下,可能会需要抽出九尾,主动引发暴动,这是交代任务计划时,特意说过的。
  这一天过的很平常,中午工作之后季晓就跟温甜去公司的餐厅吃饭,下午出去跑了一下外景,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鳄鱼一直卡着让剑姬A不到的那个弱点,在鳄鱼A了剑姬这一下后,被剑姬A到了边缘处。
  “药物实验室。”冷林轩言简意赅,看着这实验室的眼睛放着微微的亮光,好似再看什么艺术品一样。
  超出了黑绝与白绝的预料,在这之前的时候,宇智波鼬的忍术就破坏力而言虽然也十分强劲,但还远没有达到一个豪火球之术便能够将墙壁直接烧尽的地步。
  “四叔为人的确多有不堪,可他毕竟是我的亲人,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无论如何定要置他于死地。
  放下酒杯,马周极为享受地长叹一声,他这时的脸色已变得安逸舒泰,再没有先前的气愤和怀疑。
  一只修长的手拽住她的脚腕,轻轻地替她穿上鞋子,替她把细长的带子扣在光滑的脚腕上。
  每天早上的早会,都会如期进行,但只针对蒋少天,像明珠这种“临时工”完全没有必要。
  其实他就算是说出去,也没什么事儿,这件事情,是朱棣自己干的,而且朱棣又是韩阳的义弟,叫韩阳干爹本身就无可厚非,而且事情想瞒过朱元璋是不可能的。朱元璋这么久多美说什么,证明他早就默认了此时。
  也不知为啥,张明皓在吃火锅的时候,心中满是不舍,又有些怀念之感,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啥病了。
  不大的钱庄,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右下角还刻有天下钱庄的徽标。
  王树没想到人类也会有叶伊这样的奇怪生命,顿时被感动得树叶哗哗作响,树叶间不断有露水流下来。
  叶伊站在这个被标注为鼓底座的高五十厘米、直径八十厘米的青铜器面前,感受着这份无可名状的恐怖感觉。
  门外突然传来了浓郁的食物香味,郭亦锦忍不住起身,走了出去。
  此刻,刚才被五花大绑着,磕头认错的二十个妖怪也摘下了面露,各个凶神恶煞,一脸的横肉,也被松绑起来。
  和宋颖对宋天雪的宠而不爱不同,宋安宁对宋天雪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着。
  “这坐骑飞上一天一夜就能到中都了,到时候你也能见到狐主了。”韩烨笑着说道。
  “交给我吧,我的能力你还不了解么。”潘八一自信的回答道,他会时刻关注好陈凤。
第一千零七章 府中医 同时他们觉得,既然他们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很可能自己儿子的死,和他们有关系。
  花草树木纷纷连根拔起,被罡气震碎,形成波纹,向四周扩散而去。
  叶风离的眉毛向上一挑,转身看了一竹一眼,一竹便会意,直接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剑给拔出来,递给了叶风离。
  王朗看见叶枫二人大摇大摆的进了王家大宅不禁有些诧异,不过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送老夫人回到家之后,烟儿想到之前在奶奶的家族聚会上见过纪落萧一次,便滑开手机,拨通了电话,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叶穆看着,听着三麻的话,不由得冷笑,真是怕死了,虽说要打开月影丘陵的确是要月上仙家的迷羊引路,可是谁说知晓了月影丘陵的地下构造不能去闯上一闯。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吱声,可是却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心理。
  喊着喊着,叶枫的目光落在了洞口处的结界阵法上,向来心思缜密的少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幻凌空出了牢门没走几步,原本将幻凌空钳制住的幽鬼便松开了她,退到她的身后。
  听到有人进门,中年男人抬头瞥了叶枫一眼,不耐烦摆手道:“今天不看病了,我没心情。”说完便继续趴在柜台前,用双手搓着太阳穴,眉毛拧成一团。
  周言到并非是担心接下来即将遭遇到的围攻,虽然那三人乃是八景剑宗当中通玄定意境界的武者,不过周言还是有信心能够应付下来的。
  在走过第一个通道口的时候,科林迎面撞上了一名年轻的巨魔萨满。
  当然了,他虽然不忿,但也只是心里想想,并不敢去找穆昌玉的麻烦。
  男老师的妻子并不认同阿秀的话,但她很善良,倒也没有对阿秀做什么。
  但是科林同样明白,一直这么相持下去,对于古尔丹跟他来说都是在消磨自身的力量。
  ME社负责人被夜微澜胸前的景象惊住了,许久才木讷的伸出手问好。
  等它们离开后,金钱猫自医务室走出。看着周围那些视若无阻的人类,它深深感到忧虑,这三眼猫果然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了。
  一路切瓜砍菜,留下一地的伤残,狼人法卡斯终于是将最后两个家伙逼到了角落里。这两个银手比之前倒下的八个战斗技巧更熟练了些,他们一个持着剑盾,一个持着巨剑,居然一时间让狼人法卡斯出现了无处下嘴的感觉。
第一千零八章 府中差 “啊!”又佳尖叫一声,疼得浑身打颤,涕泗横流,双手双脚拼命踢打,但在那矮贼面前无济于事。
  前台PK录制之后还有后面艺人和经纪人之间的交流,这也是节目的亮点之一。
  羽田东渡敏锐的察觉到了中年人的这个动作,看了一眼手中的炎龙龙井,浓郁的茶香,在肆意的飘散着。
  某日下午,已经过了饭点,见店里的客人不多了,钟南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喝茶休息。远远地看着秋香往这边走来,钟南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把秋香迎到了店里。
  然而,正在此时,苏又晴突然出现在了哭泣夜总会,并说话就走到了江城策团队的卡座之前。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什么愿意,会让她宁可这么做,也不去拼!”白之城有些烦躁了。在冉落雪的身上,他嗅到了除了南宫然之外,第二个对自己构成了威胁的气息。
  眼看那笑声直向陈容的院落靠近,陈容朝尚叟使了一个眼色,转身跑向寝房。
  归海一刀眼睛充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着手中的鲜血极度的兴奋了起来,一脸嗜战的盯着何清凡。
  这一次的联盟之首的争夺,关键在于盟主间的战斗,而盟主间的战斗又关键取决于与盟主们与命运之星的胶合,加注自身的修为,结合命运的神秘力量,实力将提升不止一点点,可以瞬间绝杀其他八位联盟盟主。
  它透明的身体病并不像水母那样容易被撕碎,相反,那层薄膜比尹伊身上的油膜物资更坚硬,硬度堪比钻石。
第一千零九章 急救 彭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我师叔要死了!”
  一帮人戴上了手镯,到了田东这里,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据传,甚至有阵法宗师,以一宗之力,布置了一个笼罩数千里方圆的超大型法阵,然后,这法阵用数千年的时光,蕴养出了一件人类几乎不可能炼制出来的通灵道宝。
  说完他也不管我,在我杯子上碰了一下,自顾仰头喝下,喝完还不忘把杯子反手倒了一下,一滴都没剩。
  不过自那之后,原先一门心思只想挣钱,年近三十岁的钱开明,便多了一个目标。
  即使最后的点数统计还没出来,大家却都非常清楚,这次天收肯定是输了。
  温虹在黄浦区的家附近还开着一间茶楼,平时三五好友聚会都到那里。
  温枳敛了哭泣,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颗心砰砰乱跳,脑瓜子都嗡嗡的。
  自背后升起的一股吸力,令范刚发出了一声惊呼,同时,他也在全力以赴的催动法力,想要遁逃出去。
  活下去的希望被摧毁在眼前的痛苦,让薛寒对冥真和诛仙教的怨恨达到了顶点。
  在做完这一系列操作之后,它身上的盔甲开始慢慢掉落,显露出寻常的人形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里有些冷,音乐有焰火的声,顾淮锦抬头,看着漫天的烟花有一瞬间愣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烟花,绚丽的焰火将整个夜空都照亮,那份美丽印在顾淮锦的瞳孔中久久没有消散。
第一千一十章 赊账 我紧张的要死,这高浩杰偏偏就来问我这些,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林锐微笑点头示意,旋即走到那几名男孩面前,低声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几人面色变了又变。
  我心里暗骂,这不是废话吗,也不看看我都是用生命在直播好不好。这都发生多少事情了,别人能比吗。
  原本以为找到的线索,到这里**的也断掉了,怎么能让我不恼火。我也知道将这股火撒在人家陈队长身上有些过了,可是我此时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没办法控制。
  董国权见洞玄肯替他出头,心中大喜,润了润喉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而边上的薇薇不停给我传纸条,我也懒得搭理,直至下课时,刘胖子再次来到班级门口,跟老张说了几句话后离开,老张回来就找我出去了,跟我说事情已经落实了,在厕所里找到了一把匕首。
  林沧海揽着高心洁的肩膀,嘴唇一下下的,将高心洁脸上的泪珠给吻掉,这样温柔的动作,就仿佛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品一样。
  如果不是林鸣将茈兰带进来尸魂界的静灵延这种地方,说不定茈兰就不用遭受到这种苦痛,也就不会遇见蓝染,更不会成为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就奇怪了,赵晓薇和古秋月是一起来的,她说不认他,那就说明绝不是她们带来的。你又说不知道,难道他是专门来吃白食的不成?”李永健很疑惑地道,其余人也都开始犯糊涂。
  也不管罗浮生答应不答应,杨百万说完直接将玉牌抛了过去,与此同时,他将两个分身招了回来。
  他有些怀念曾经那块在荣耀城刚醒来时,看门人递过来的黑面包。
  剑帝三段,对阵剑帝五段,这本来就没有太大的胜算,除非方宇的剑阵已经达到了精妙绝伦的地步,否则不可能在剑阵比拼上赢过青优,这第一场,云剑门便要出丑了。
  这对崔老大是一种胁迫,但同样,对剩下这些使者,也是一种震慑。
  但偏偏唯一明白人孙悟空被唐僧赶走,唐僧又迷路闯进自己洞府,这一下黄袍怪就真的头疼了。
  “轰!!”秦宇只感觉左手几乎被震碎,澎湃的威压仿佛山洪暴发,震的他体内气血沸腾,七窍中湛出了鲜血。
  根本没有还击之力的众人连忙呼喊,身受重伤,虽然想去阻止,却无法移动。
  现在看来,他也算没有猜错,虽说他并不知道李二龙的真正的奇遇,但是他也听说了李二龙认了个老神医做师父的事情,所以他觉得这也算是李二龙的一个机会了。
  如果说以前大家还能勉强看着汉奸头在村里得瑟,就当乐呵乐呵了,但是在汉奸头跟着刘光正混了之后,那大家伙儿就真的都对他彻底的失望了,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更何况是听他装逼,看他得瑟呢?
第一千一十一章 误会 莘雅揉了揉惺忪睡眼,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确实是光翎写给她的。
  这一声喊,把走廊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大伙齐齐注视着,给他行注目礼。
  而且,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就算闹到了皇上面前,最后萧楚昀也会被迁怒。
  想了想,她忽然想起修罗神剑的奥义:审判神界的不公与罪恶,为神界赢得一片清明。
  没多会,新蛋炒粉就炒好了,可是白衬衫才吃一口,就连忙把头偏到一旁剧烈咳嗽了起来。
  尹俊枫激愤,愤怒地脸上,恐怖之极,紧紧地盯着铁香雪看,带着压迫的力量,一步一步地逼近。
  毕竟如果自己加了价格对方犹豫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不可以解决的事情。
  神屠婕灵因为对那“天神之血”的执着,以及势在必得的信念,于是她不但决定放弃援手救助任何人,甚至看到对方手中有任何一丝有用的线索,神屠婕灵还会直接令手下去抢夺资料。
  她之所以想让弗兰德将钱退回给光翎,就是不想自己还,因为一旦自己还的话就相当于欠他的钱了。
  不过有机会的确可以跟阿桔交流切磋一下,虽然大概率阿桔背地里是火箭队的高级干部。
  冯锷没说自己伤亡了多少弟兄,如果他说只有三十多个伤亡,他怕有增援的时候旅长也不会考虑这里。
  止云有点颓废,因为这些东西不是靠他们本事得来的,说实话有点算是苏皖支队的打赏,那种情况下,冯锷没有黑吃黑把他们一起收拾了,已经算是冯锷好心了。
  赵亮被闵大个子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下达了命令,如果要开枪暴露的话,他宁愿让枪法更准的冯锷开枪,至少会击中目标。
  “我可以饿着,但不能饿着孩子。”凌菡只好强打着精神,来到厨房。然而冰箱里空空如也,什么吃的都没有。
  “靠,过后在跟你算账。”陶然狠狠瞪了一眼端坐在自己对面平静如水的林俊一,下意识地抖了抖腿,在心底暗忖。
  林俊一端起酒杯嘬了一口红酒,眼角的余光对着大腿上的手机瞄了瞄。
  冯锷此刻已经冲出了鬼子的值班室,他一手拎着驳壳枪,一手拿着刺刀,手中的刺刀还在滴血,那是鬼子值班军官的鲜血。
  “这……”所有执法者一惊,项旭手中的法器光芒暗淡了,这么进去岂不是找死?
  在漫漫的雨势中,电波往来穿梭,各种作战命令之下,中国守军和鬼子一样,都在调整自己的作战部署。
  “怎么,货不在这里吗那这是什么”田方感到很奇怪,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口大箱子问道。
  “再等等吧,过两天,找个机会,我们去袭营投粮!”校尉狠狠的说道。
  众人不禁莞尔,对尉缭这种荒诞不羁的性格,的确毫无办法,好在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魔教是统一的说法,因为这个组织所做的行为都是与魔鬼为伍,做着伤天害理,屠害生灵之事,所以在对抗鬼界的大阵营中称之为魔教,至于它是不是叫魔教,我们也不知道。”大虎解释道。
第一千一十二章 求药 当然真打造了超级要塞,可不会只防御,还是可以进攻的,所以超级要塞,对于可能出现的巨兽,还是有防御效果的。
  李台长正是分管电视节目制作方面的副台长李政高,算是京城卫视仅次于台长的主要领导之一。
  助理吓了一跳,她跟经纪人不一样,经纪人是属于经纪公司的,但林萧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她是受聘于工作室,林萧是她的老板。
  在外人面前,山丹从不表现自己的脆弱、无力,她挺直了脊梁,她不要给别人在顾海平离去这件事上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她的骨气和顾海平一样,不接受虚情假意的同情和怜悯。
  弄无悯闻听,倒是添了兴致,唇角一抿,轻声应道:“方寸匕,可是一匕即醉?”言罢,抬眉见无忧掩口而喜,更是怡然,将那杯盏再近唇边,阖目浅嗅。
  她在窗口看着叔父乘着马车从窗前的街道上离去,心里马上开始兴奋起来。她跑回卧室,把准备要带的那个包裹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检查着和考虑着还需要把什么东西带上,因为她知道这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别人家遇到这种事情,做儿子和儿媳的大概都会劝说母亲看开一点,忍一忍也就过了,可他们的情况实在是特殊。
  “那我们来说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家有没有现,人跟人之间却是存在着所谓的‘缘分’?”顾海平问道。
  毕竟到了年底,哪怕本地人也想消遣放松,而笑声工厂的节目据说非常逗乐,自然都爱看。
  真仙五重的力量很强,这些金兵即便有人仙存在,也同样挡不住,都是死。
  “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你了。”猴子冷笑着,轮起拳头干脆利索地轰向青衫老大的心口。
  只可惜,不论是江火亲自释放符箓形成的绿色帷幕,亦或是胖子那对滴血通红的双臂,在那三十米长的灵气巨剑面前,全都如同纸糊的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这可是地仙手段,被煞风卷入其中,以楚望仙金丹修为,怕是不死也会重伤。
  周围还留着阵阵余香,她身上有种花的香气,很好闻,身为花名族,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体香吧?
  两人站起,仍是一副局促模样,楚望仙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不论是心理还是气势。
  “你等等!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这时候一只坐在角落的田慧珍开口说话了。
第一千一十三章 调虎离山 其余队员脸上露出一抹迟疑,将目光望向两位队长,毕竟他们可还记得刚才散弹枪队员所说的话,既然这个实力强大的人物都开口了,那么应该就没有什么威胁了吧?
  她一直都很在意到底能不能帮的上古帆,她不想一直都只能是古帆的累赘。
  这一晚杨帆睡得很香,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穿上了给他量身定做的宗主的专有衣服。
  一些听到动静的学员,皆是纷纷赶了过来,凑热闹的看着这一幕。
  在阵法上的事情,墨重等人跟本帮不上杨帆什么忙,因为他们除了了解哪些烂大街的普通阵法之外,稍微高深一点的就不是他们能有精力去研究的东西了。
  但是当下这种大场面可不一样,生化幽灵红着眼睛如同出笼的凶兽一般,布满獠牙的嘴里流出口水,还有一些则是用利爪穿透一条手臂,时不时的咀嚼两口,绿色的血花随着它的咬下而四处飞溅。
  叫杰克的老外还有韩羽都是一阵,韩羽见过许阳这种样子。就好像在和钢琴勾通一样。而钢琴就好像在回应着许阳的感情。这种感觉很奇怪。钢琴是一件死物。人是活物,他们真不知道这是如何勾通的。
  “瑞老这运气真是没的说,最主要还是瑞老你这眼力好!要是换成我们,就是好东西放在我眼前也不一定能鉴定出来!”梁老板唏嘘道。
  在陈凌看来,洪竖绝不可能偶然间出现在这里的,他来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代表四合集团来和韩宇勋谈合作。
  思前想后,我这一路上去云纹寺也需要大量的盘缠,去了吐鲁番见阿德玛的后人,还是去笼络那边的卸岭派魁首,没有真金白银可不行,不如我就以被动化为主动,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少宗主,明明是您的事吧?作为宗主在宗内的全权代表,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老熊我可是担当不起的!”老熊也是无数岁月修成的精,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忽悠?
  “成交!”刘灵珊见到皮特儿回头了,心里暗自的冷笑。哼哼,我就知道你皮特儿是这种为了钱撞一百次南墙都不知道回头的人。上次你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便宜,这次你以为你能玩的过我吗?
  这时,他的目光从一旁的柜子上扫过,发现一件灰色的风衣和一条牛仔裤正四方正正地叠好放在了柜子上。他微微一笑,换下睡衣穿戴整齐之后便准备出病房去。
  吴夫人在一扇铁门狠狠地跺了一脚道:“开开开!”稍后吴夫人就慢慢推开这道铁门,当时里面的精芒顿时四射。开了门,董占云就知道自己算是第一次见到什么是真正的兵王了。
  7月4日一早县城王家客厅内,王泽明将青岛之行的详细情况向王老爷子做了说明,“七十万美元、3000条枪、会四国语言”闻后王老爷子口中不停的咕念着。
第一千一十四章 醉酒 那男子忙不迭地点头,谷雨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六。”男子声音打颤。
  不得不说,这种方法,一旦真的成功的话,那么,慕容辰就相当于是完美的度过了心魔了,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以取巧的方式度过心魔,因此,在心境上,慕容辰绝对会高过郑吒他们。
  鲜血裹着狂生一骨碌掉在地上,要不是水熊虫手疾,上前接着,恐怕伤势就要加倍。
  “你们来自空桑皇朝?两个大成王者,不如说说名字,我应该听说过的。”苏彦问道。
  这时,草帽一伙正巧都是在注意着西蒙,也正巧看到了这震惊的一幕。
  若说常人的消化系统,狼吞虎咽确实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负担,但这个说法却不适合身体素质高强的人。
  因为一个大姨妈,夏夜诺没了一世英名,她没了所谓的清白,没想到他们的马尔代夫之旅第一天既然会是这样子。
  兰溪顿时两眼放光,和帅哥同桌用餐?这不是引诱他的最好机会吗?相信一顿饭吃下来,感情定会突飞猛跃!如果把他也征服,不但报了前怨,还多了一位靠山,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腹诽和再不理人家的决心。
  随手一挥,将手镯收入乾坤戒指,慕容辰立刻得到了主神的提示。
  地上被打碎的虫子,沒有任何人注意,虫子仅仅只是被打碎,而沒有如同想象一般打出内脏,那些虫子在狂生的引导下,缓缓将红色光团围圈。
  苏彦应了声,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远方渐渐卷起的烟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千一十五章 天意 谷雨三人脚步匆匆,走出不远,对面冲出一人,谷雨忽地停下脚步,那人年逾三十,身着朴素,手提木梆,是个更夫。
  是夜,北宫灵雨将白妃樱拉到自己家中居住,苏伊美也跟着去了。绿色别墅里的两间主房和几间客房都住得满满的,不过北宫灵雨的床够大,三人同眠,甚至加上一个关玉雪都丝毫不显得拥挤。
  就在这一瞬间,王朝晖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完全的消失不见了。
  说着也不理会唐劲的反应,主动拉着对方的胳膊就往楼梯口走了进去。
  黄昏无声地褪淡,又是夜了,隆隆雷声兀自无休无止地轰然炸裂,催动无数颗豆大的冰凉雨珠倾泻而下,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绽开朵朵混浊的雨花。
  “三千万!如果拒绝的话,你会后悔的。”对面似乎是急了,不但提高了价码,而且话语中隐含威胁。
  吕振全身猛然一震,抬头震惊地看了看公孙羽,楞了片刻,又再次垂下脑袋,依然一声不吭。
  青微一操继而笑道:“你倒是说说看,我和平常在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当然,除此之外,冈田斗司夫还是知名动画公司GAINAX的创始人之一,在创业时期也是庵野秀明志同道合的伙伴。
  “酷!”叶子洛暗赞道。与乌鸦略呈妖异美的中性容貌相比他的盔甲充满男子的阳刚和煞气。
  水晶球内部本来平静的液体猛然开始沸腾起来,仿若有看不见的火焰在下方燃烧。
  太玄一句话点在了关窍上,直接问他,直接将仙桃吃了不是更好,何必这么麻烦?
第一千一十六章 回府 “叶龙哥,我知道你还有宝物没有用,如果光是这样,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戴聪说道。
  卢俊义心中懊恼非常,刚才如果硬接,未必接不住。也就是这一思一退,十成力气只用了七八成。满打满算的力气也不是程大雷对手,何况只是七八成。
  他手中的试剂看起来和父亲的没有任何的区别,也就是说,这试剂都是一瓶增加三年寿元的。
  和徒弟告别后,郑建按照罗列给的坐标,向着大洋洲的一座海岛飞去。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说来说去,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那么远吗?我又去了医院一趟,出来的时候就随便的走了走,可能是走错方向了!”苏博丰本来就是无意识的乱走的,走错方向也是正常。
  芳芳一言不发,心里纳闷,自己的母亲脾气,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阿来到底给她灌了什么**汤,吃了什么**药?
  苏博丰又看了看游戏的年轻人……手里的钱,这下子年轻人不干了,好不容易天上掉个馅饼砸中了自己,可以买个皮肤浪一浪了,竟然还有人在这里这么磨唧。
  “可你用不着杀他,他可是我唯一的侄儿了!”徐海说得有些难过,他本来想好好栽培侄儿,在自己退休时让他照顾家业。谁想到木龙莫名其妙的给侄子知罪这一行动,让他愤怒的来不上气。
  “有可能,我以前打路人局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可能飞鹰的这两名队员都太紧张了。”八哥雨诚继续帮两人洗地。
  楚立城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只是他的私生子,但却是他全部的希望,不要说是磕头,只要能够救回他儿子,陈锋就算让他去喝‘尿’他都得答应。
  楠西不屑与安琪说话,傲然地白了安琪一眼,然后扬长而去。谁都不能看轻她,只要她自己不看轻自己。
  以他现在的实力,除非是再次施展魔尊魂变,运转神级阵法才有可能做到,其余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彭查的人已经将整个罗马闹得乌烟瘴气,市民要求政府派遣军队出面。”那名传令的手下,看着他问道。
  这灵魂冲击极强,又顺着针芒之余势,一时间搅动的他魂海一片混乱。
第一千一十七章 入府 拓跋前卫从不停歇,到这里要7天。跨越十几个边境,甚至如此遥远的圣地,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但拓跋前卫是高速飞行,也是长寿命。现在终于来了。
  即便已经被斑以幻术控制,从黑绝的回答中却也不难听出它对那位大筒木辉夜的狂热推崇。
  毕竟契约对于圣域来说,还是很有约束力的,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能够违背。
  他说开学见,是自信自己能够考上,也坚信沈翘可以和他在大学中胜利会师。
  态度强硬到王主任根本招架不住,他还以为这是一个20岁的姑娘,对于他这样已经50多岁上了年纪的主任,多少也会杵的慌,更会给他脸面,谁知道会被人家劈头盖脸的把这件事摊开来说。
  焰感觉头一阵的剧痛,这看又看不见,还得压制着少年本能的反抗,操作起来相当的困难。
  孙维杀了她没多久,她就去找孙维和儿子报仇,但她没有理睬孙维,没有魔法的力量。
  据当初画舫里的丫鬟所说,当初秋菱和妙妙姑娘关系不错,所以唐宁猜测妙妙应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自然流露的气息就让他们呼吸困难的一个恶魔,一口气就能够喷死他们,然而却放了他们。
  那些普通的平民们也很着急,不过他们并不是急着欢庆守城的成功,与此正相反,他们只想交战双方迅速分出输赢来,只有双方真的分出了输赢,才会有人顾及到他们这些可怜的难民,才干吃到东西。
  夜色之中,无边的骨架再一次从地下爬出,几人正欲动手的时候黄金骷髅头从天而降,无数骨架直接化成一片废墟,脑中的火种更是被黄金骷髅头吸收。骷髅头那微弱的火种似乎变得有些亮艳了。
  “月无痕,朝廷本不想与你为敌,可你却不识好歹,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一个声音传来,熟悉而陌生,是师兄吗?
  啃噬,动物,惊吓过度,从这些词语中我已隐约猜到了些许真相,但却是无法告诉韩队长的。
  邱少泽实在不知道该感叹造物弄人,还是上天的不公,这家伙有一副绝色的脸蛋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就连声音也这么的富有磁性。
  “别说了!我们要抓紧离开这里!”莫琳制止了谈话,催促着我们把东西都装上了卡车。
  几人正说着话,远处同时出现了两个狼的身影,一个是青紫色的大狼,一个是灰色的大狼。
  在这最后的一次自杀式袭击下,利雅得城外的远东将士又有众人付出了生命,其中还有一名作战参谋,但这伙敌人也彻底被剿灭。
第一千一十八章 求情 书房之中,王承简在书案后坐定,看着王诗涵道“诗涵,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王诗涵摇了摇头,王承简沉吟道“那贼人处心积虑,怕是冲我来的。”
  新人入城并没有引起多人驻足观看,除了街道上寥寥十几人外,剩下的就是等待阎云的众人了。
  我微微一笑,禁军久不经沙场,姿势摆得再怎么好,又有什么用呢?
  林青玄又放出了自己的神识,细细查看,却发现在莲花台上被切割成了四道的神识,又已经恢复成了原状,依然是天衣无缝的完整一道。
  张入云此时也已是疲累到极点,一出得水池便将择地盘膝而坐,静心调养。
  这可叫鲨衡惊怒交加,惊得是,这可恶的爪章鱼竟然能躲过自己这一击,虽然这只是自己随意的攻击,但该死的爪章鱼是怎么躲过的?
  三阶异能者点点头,一阶强化者就没啥关系,只是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阶强化者吓到了。
  “就这里吧,我们先歇一会,等夜深了再说。”章飞说着,随意的一p股坐在了地上。
  眼见金剑和火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江逸枫和赵老二顿时都大吃了一惊,连忙也放出飞剑,纷纷迎了上去。
  山下正仁怪叫一声,舞刀砍来,夏枫迎上,用剑挡开。山下正仁工事猛烈,夏枫招招防守。转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手了十几回合。
  虽然这条鳄鱼已经是将级巅峰的实力,但很显然还不是那银甲异能者的对手,它那丑陋坚硬的皮肤已经出现了多处枪孔,正在不停地流出鲜血。
  “他在说什么,你能听懂吗?”胡顺唐问王孤独,王孤独摇头表示听不懂。
第一千一十九章 去哪儿了 黄自立走出书房,见王诗涵站在院落中望着天边发愣,他嬉皮笑脸地走上前“诗涵妹妹,怎么还不去歇息?”
  一行人缓慢的赶路,寻找着可以暂时避雨的地方,看四周都是一座座大山外,没有什么寺庙人家,只能继续赶路。
  就在苍海随风沉寂在回忆里的时候,突然传来玄阙的一声吼叫,原来他将刺在心口的长枪拔了起来,鲜血飞溅了出来,洒了一地。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战战兢兢走了没多久之后,发现一道峡谷横在面前,峡谷内燃烧着滔天的黑色火焰,若是坠落到里面的话,恐怕顷刻间会便会腐蚀成森森白骨,这比起滚滚岩浆要恐怖的多。
  “肖兄弟,劳请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就给我这位远房的表弟看一下吧。”房鹏鹍赶紧上前来劝。不知为何,他看人总是很准,在见到陆潇潇的第一眼,他就有种莫名的激动,他觉得陆潇潇一定会是公子的福音。
  房中,惠妃失魂落魄的颤抖着手捡起破碎的铜镜一角,而后再次仔细的看着铜镜中那不太清晰的容颜。
  御风平心静气跪在地上,背后却早已湿透,以往陛下对他都是和颜悦色,从未像今日这般让他久跪在地,当下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走了?”戚素锦觉得不可思议,看向苍幽,看着他现在的气色跟原先中毒的气色好许多了,想着他说的那句,“只要在忍耐一下就好”难道苍幽真的已经把毒逼出来了?
  “白河呢”灵犀看到屋中空无一人,并且还有挣扎的迹象,便询问道。
第一千二十章 现身 要是情况继续恶劣下去,黄巾军余孽占据秦州各处郡县,天养学府定然会四分五裂,学子纷纷离去,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家人,没有了秦胜男这主心骨,别说保持如今的地位,直接解散都说不定。


  那两个保安木木的望了叶振几秒,确保安全,一位保安留了下来,另一位保安将行李箱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很少人知道,在赵天明毕业之后,其实也给天宏拍卖行投过简历。可是,天宏拍卖行的人直接连面试都不给机会,完全poss过去。


  于曼丽此时穿着花色旗袍,她外面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像是来不及随手拿起就出来,忘了今天天气已经冷得厉害。


  齐腾云感慨道,越发感觉到和赵天明的差距有点大,他一个做直播的说实话技能不多,也就靠一张嘴能说会道。


  另一个军人立即开枪,在他的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史晓峰右手食指已点中了他的胸口穴道,同时左手在枪管下一托,这一枪放空了,斜飞上天。


  周笑依知道在日语中“汤”就是温泉的意思,“箱根七汤”就是位于箱根的七处温泉。


  铛的一声脆鸣,赵申铁刀劈在钢箭尾部,虽无法斩断钢箭,但也让钢箭方向一变,险险的贴着他肋间擦过。


  “天黑,是的,这个我可以确定。”刘宇飞看了看他的苹果六,才说。


  但是外婆她的白内障已经是晚期了,假如再不做手术的话,她就真的瞎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自己那些商业项目也需要从新整合一下了。很多事情都需要在此分开来做了,那些原料收集,中间的粗加工其实都可以放出去了。按照王晨讲究的国企理念,很多赚钱的都可以放给下面的人做了。


  通灵之后,还只能称为妖兽,妖兽在通灵百年后,便可称为仙兽。


  双方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各自撤兵,重新回去修整,来日再战。。


  开天眼的人往往短命,这一点蒋毅峰大概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觉得好奇、好玩,就鼓动刘云玖开天眼,我却不能就这么应承下来。


  发了几条之后,秦筝发现,嘿,发不过去了,他被陈默给拉黑了。


  不过在远离了狮驼王他们以后,来到季家门槛,老者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古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世俗之间走动,久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不知晓,以前光顾着闭关修炼渡劫没有什么机会,现在倒是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他需要将自己的心归于平静,以最佳的状态迎接即将到来的天劫。


  不过,她突然想起应该给李毕夏一些钱,要万一他因为钱的事情去干一些不好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若说是因为庆王爷的立场问题而决定放弃秦凉,那秦子初这个二皇子,不更加会立场坚决么


第一千二十一章 生病 就这样休息到了天亮,一千六百人的军队全体启程,直奔绿宫城。
  nba联盟兴奋剂检测中心的专家们,对于羊羊清爽型运动饮料束手无策,很多人在饮用过之后,十分确定里面含有兴奋剂成分,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检测出来。
  现在的他已经继承了全部财产,搞不死她,他却弄死了她的父母。
  来人一身黑色西装,内搭一件银色衬衫。衣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衬衫的领口大开,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一条领带歪歪斜斜的扎在脖子上。
  可心中的那道疤,往日的那些伤害,也不是叶梓凡几句哀求就能彻底化解的。
  李云牧下意识地驱动起了身后的诛魔剑,然而,让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诛魔剑与屠神剑似乎都没了什么反应?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传奇法师,坐镇城墙,已经多次出手帮忙击退敌人。他一直使用史诗等级的力量,所以精神上还不见疲乏。
  “去西边,有人在。”安若马上告知了路凌,眼神中带着几分肯定的意味。
  此前匈奴南下,朱定入直道,长安粮价高抬,根据刘协所得的消息,都有钟繇在里面掺和,这一次,更是直接将手伸到了李儒这里,终究触碰到刘协的底线。
  “这个黑暗**师所说的话,可都是真的?”李云牧开始询问系统的真实性。
  原本楚相思想着,让宫人把佩兰和流风叫过来,和他们商量一件事。
  “那你呢,你想我吗?”莫邵东浅浅的一笑,替她在杯子里倒了鲜榨的果汁,然后问得出其不意。
  就在阮萌的指尖差点触到他的时候,周瑜将手收了回来,琴上仿佛空了,连声音都变成了闷响。
  “我就知道你一定最喜欢吃爸爸做的鸡蛋面了。做别的爸爸并不算拿手,可是这鸡蛋面就算是咱们纪家的厨子也没有我做的好吃。”萧天煜哈哈一笑说道。
  瞬间回到原处,手臂也已经恢复正常的凌依皱着如画般的细眉,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扫过失声惨嚎的沙蝎,心里暗暗想到。
  夜紫菱的眸光越过那满满的一桌子菜,看向江东临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她很想给他来上一拳头。
  阮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完全不明白,不过她也知道,李元芳不会害她。
  “老公,那里有一座山脉,我们去那边看看。”纪心凉指着远处并不高的山脉说道。
  看着同学们满脸担忧却又故意说各种笑话讨她开心,陆棠棠心里说不出的温暖,知道他们是担心她在‘流产’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季老夫人被季言墨的话气得直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指着他不停的发抖。
第一千二十二章 感谢 因为支持军营添盖房子,这些天的盈利还是有那么点儿捉襟见肘,但是雇工的工钱一点儿不会少,资金周转也没问题。
  板栗却并不理会,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前他们不就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地辩驳么,有啥用哩?倒是黄豆来了情形有所好转。
  苏晨并不知赵德言与其姐以及任远姐夫的恩怨,冲赵德言微微一笑,然后坐下。
  上午八点,陈可欣拎上行李,院外是公司的车,陈可欣开始品尝别亦难的恋恋不舍中的滋味。
  而张秦所说的“那种事”,石中玉当然指的是什么。至于张秦为什么知道这种药,结果不得而知,明摆着的。
  她从门缝里往外看,裹着厚厚一层白雪的山川田野显得格外静谧,远近皆连成一片白,空中的雪花还在搓棉扯絮似的往下落,绵绵密密,没有止尽。
  瑶华在外间安静地坐下来。陶老太太心知肚明,要是别人来到她老太太这里,都会嫌她屋子里枯燥乏味,要是听到她没有起床,还不高高兴兴地得了借口走了,只有瑶华是真心来给她问安,所以才会一旁坐着等她起来。
  英宗赵曙虽然同意了让王陶从御史中丞的位置上退下来,但王陶的支持者侍御史吴申、吕景奏乞留王陶继续任职御史中丞,并且弹劾吴奎有无君之心,数其五大罪状。
  左政疑问道:“天桥有安全隐患?天桥能有什么安全隐患呢?”左政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
  “那就有多少拿多少,等来时带上你们家将军的头颅,这样我们也可以答应休战三日。”那位首领继续说道。
  说罢邪天罗持魂枪一顶,其合体修为禁然生生顶着荒古齐天掌开始慢慢的上升。
  陆也动用6的资源替她找到了那个跑路的合作商,而且把人逮到了。
  瞧她凝眉忍痛的模样,盛洛深有一瞬心软,可伸出去的手不出三秒就收了回来。
  这对她而言,是非常大的诱惑……但复仇这件事,她并不想假手于人,就连虞家贺家,她都不愿借势而起,平白拖累了别人。
  汤黎顿时没脾气了,心想,她如果真的跟他结了婚,成了他老婆,就算他把整个祁氏集团都送给她又怎样?
  “婉儿,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三哥是怎样的人,是怎样娶到你三嫂这样的。”方戟是真真好奇。
  听了卫鞅的话,秦国公也点点头,一些学派的规矩总是不同于常理。之后,王妃赵氏看了卫鞅一眼,拉着太子离开了议政殿。国事她还是少掺和为好。
第一千二十三章 决定 谷雨摇了摇头:“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怪不得谁。如果大人和王小姐因我而遭受不幸,于我而言更是过意不去。”
  有了它,地龙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甲,不过就是一层稍微厚点的豆腐罢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很低调,并且经济实惠。
  那些衣着清凉的妾侍全都作鸟兽散,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提着裙摆离去了。
  景兰先看看季子璃本不想出去的,又看看紫千夜最后还是没出息的被紫千夜的强大气场给吓住了,出去时还顺带关上了门。
  哪壶不开提哪壶,若离假装不在意的说道,“我,我热。”说完抬起手扇了扇风。
  她慌乱不已,低头看到自己满手是血,惊声尖叫着跑到门口,扯碎了大红的纱帐,巨大的铜镜被带倒,零散了一地的碎片,反射着灼热的火光,她看到碎片里自己苍白的脸满是诡异的妖印。
  不仅如此,这些隐藏在黑色烟云之下的巨龙,竟有长百上千之多!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是,古师叔,师侄记下了!”这句话,无论在哪都如哲理一般。陈浩哪里会不懂。只是现在的他,做不到那般狠辣而己。
  “很简单,我替大师治好这一身的暗伤,你帮我找一个能破解蛊毒的人,请那人出手的报酬也一样,替他治伤,另外再加十颗培元丹。”赵前一口气将碗里滚烫的药茶喝完,轻轻放到火塘架上。
  百里怒云想出去看,鱼隐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说:“来,给你。”边上青豌赶紧给她看座上茶。
  下路双人路换回来之后,变成了正常对线,但就在双方兵线还算不错的情况下,牛头和复仇之矛头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深邃的眼睛。
  阿强他们再也忍不住了,阿强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他手中的橡胶棍向龙兵的头上砸去,就在棍头即将砸在龙兵头上的时候,龙兵的脚迅速向阿强的胸口蹬了过去。
  三灯冷哼一声,悬浮在半空的身体落下来,而后化为一道光影来到吴邪身边。
  “曲衣衣,你勾结魔宗,害的叶修惨死。如今你又胆敢杀死缉拿弟子,告诉我,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李春秋雷霆怒喝,目光精光,面色凝重,通幽初期的气场,威压全场。
  不过并没有出现那种疯狂虐泉的行为,毕竟在场的都是会玩的,不可能给王凯那么大的优势。
  想到此处,黎兮兮不由了个寒颤。收回复杂的心绪,黎兮兮正打算离去,离开仙音宗。
  慕宥宸紧紧的将那密密麻麻的守卫缠住,满大殿的守卫,愣是无一人能够帮到赫连锐绝,赫连锐绝的败势,已成定局。
第一千二十四章 做戏 申玉站在巷子口,等了半晌仍然不见马奎和大脑袋的踪影,他很有耐性,稚嫩的脸上不见丝毫惊慌或者焦灼的表情,这份沉静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少有的。
  金扬荣此刻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听到金忠明的话这才如梦方醒,看到孙飞脸上轻蔑的笑容,金扬荣顿时感觉好像一口气吃了一百个苍蝇一样恶心。
  弓箭已经不适合再用,萧邕拿出大刀,祭出镇鼎;刀杀,拳杀,鼎杀,随机应变。在他身后的萨利吾则是拳杀、棍杀,见机行事;只有英子,她的作战方式稍微单一,除了剑杀,偶尔采用符箓。
  棠儿本身就虚弱,这样一弹,重心不稳,竟从缝隙中掉了下去。秉是抓着棠儿的,他却没有预料到棠儿会掉下去,他居然也掉下去了,而且是抓着棠儿的手,和她一块掉了下去。
  刻尚有数千兄弟在营中忍受伤痛的折磨。他们当中还有很多人会死,还有很多人会终身残废。怎可忘了他们的生命换取的一切。自然是要为他们默哀致敬的。
  这人除了年轻一些,看上去也很普通嘛,而且魔法等级也只有九阶,要知道在魔武学院里,除非是与汉尼拔臭味相投的好友,否则就算是十阶的导师,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之前在穆振山面前谈及自己下午和高慕青出了镇子在野外闲逛的情形是,穆振山的脸色便很难看,怕也是有这其中的一个原因。
  萧邕看着一人一龙嬉闹,也没阻止他们,只是摇摇头,看着有些好笑。
  命运之力产生的护盾,产生波浪纹闪动,风灵化作一道晶蓝光芒直钻入王凌的心脏。
第一千二十五章 陆风 不过他们好似处在另外一片时空,妄图打破那片混沌世界,而随着石碑的震动,那片世界中的混沌越来越恐怖。
  步飞尘就是秦皓前一轮的胜出者,听到裁判的话后,大步走向擂台。
  老太太两块月饼下肚,明显精神立刻恢复过来,脸『色』都立马好多了,颤颤巍巍的手都不哆嗦了,看起来似乎瞬间就恢复了正常,让乔汐月差一点以为老太太这是讹诈呢。
  同时也有些害羞和羞涩,唐汐月可是已经是一个18岁的大姑娘了,和他这个父亲讨论这些问题,似乎有点儿不合适。
  刘军心里恨不得掐死这个死胖子,心说三万块还不干?真拿自己当成腕儿了不成?
  听到这句话,乌英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上青雷闪动,青木矛已经出现在他手中。
  只见那巨大的幻境,突然出现一片黑暗,一种类似于太古蛮兽的恐怖气息,忽然降临。
  “怎么样?婚纱还和你的心意嘛?”容九低声在她耳边问到,就怕自己老婆不合心意,哪怕一丝一毫他都不希望汐月不满意,这是他的新娘,他答应过自己,要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轻解罗带,芙蓉锦帐翩落。鸳鸯被翻红浪,璃枕搁旁,银钩上乌房。
  这名弟子抱拳行礼后,便走向那一排放置好的巨石,在标记为七百斤的巨石面前停了下来,只见他凝目注视,双膝微屈,手掌附于巨石两侧。
  不过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因为音波每隔一米,就被削弱一分。等传到整个莱诺广场,已经细不可闻了,众人只是听到一声平常的金铁交击声而已。
  龙傲狼心里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起御金决挡住了那袭来的内力。
  容琅被吻的浑身发软,感觉到那人的手已经扯开了他的皮带探了进去,浑身一个激灵。
  刘爽眼睛一斜,一拳头就挥了出去,不过没有打到,鬼幽灵完全符合他的名字。
  然而,柳飞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不停地砍,疯狂地砍,砍得潘羽手脚慌乱,晕头转向。
  “怎么会?这种前沿项目、高端研究,怎么也得是一个国家级的秘密机关来搞吧?”张召重有点不解。
  时间不长,饭菜端上了桌,林若岚在佘自伶的搀扶下坐在了陈风旁边。
  那中年人话说的倒不失客气,只是龙傲狼却似充耳未闻,连理都没有理他。
第一千二十六章 退出 说道最后,麻衣老者那雄浑的玄气,也是夹杂在其声音之中,带起阵阵呼啸之声。
  “我来给祖母喂药吧,那些年在海庄都没机会尽孝,现在应该弥补一下。”沈桑榆抬手,从丫鬟手中接过了白玉的药碗。
  就算换成其他人获得天运剑,想必也会变得像他现在这般;亦或是,更加的强大。
  而处于爆炸中心的五人,脸色也是有些变化起来,随即百里蛟龙四人身前都是有着玄气凝聚,他们想要抵挡那爆炸产生的能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此四人都是尽力的压榨体内最后的玄气,抵挡在身前。
  正想着,已经有一排侍卫走进来,硬生生的从挤得满满当当的府衙里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张浩已经习惯下达指令了,华山很险峻,而且华山开发的部分并不大,绝大部分山区是无人区,由于是景区,让人误以为华山都是景区,其实并不是。
  叶夏的微笑满满委婉……怎么这个bm还特别在耳边立体音播放了?
  “正好,我这里有一套拳法,我就将它授予你吧。”这时,秦宇将莫风交给他的莫家拳法交给了孔梨,现在正好用上了。
  于元正心中愤愤不平,万化十二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手中已是破绽百出。
  眼见血甲将士就要与黑甲将士面碰面,宋剑手握星海剑,一跃而下,来到黑甲将士身前。
  出岫深知天授帝的脾性,越是说开了越是无妨,倘若遮遮掩掩反倒会引起他的猜忌。
  “好,那咱们也得先去买点东西。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就去探望了吧?”张天毅笑着朝着电梯方向走去,只是搂着丫丫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秦风的身体终于重获自由,身体被车窗的玻璃渣子扎得浑身是血,裤子也破破烂烂了,白衬衫上全是血迹,上面撕扯出很长一道口子,显得十分的狼狈。
  看了看前后,陈春雷将胳膊伸出车窗外,对着后面的车做了一个戒备的手势,然后八辆车开始变更车道,或者是减档或者是加速,打乱了之前的顺序。
  一面说,萧博翰就一面穿上了外套,这房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起跟上萧博翰下楼了。
  是了,必定是夏嫣然的死令自己危在旦夕,沈予看不下去了罢。如此一想,出岫也觉得心里好受些,沈予纵然风流成性,至少……他肯念着旧情,他是信她的。
  “对,还是我们的八大碗,吩咐厨房上菜吧,大家边吃边喝边聊着。”秦风说道,今天他私人请客,请的又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不用参照什么市政府的用餐标准了。
第一千二十七章 抽签 史大可恶狠狠地道“老子既然决定走进去,不成功便成仁,我先来!”从桌子后绕出来走到老楚面前,手指在托盘的纸条上点动着“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你跟我走,不跟我走是小狗。”指头停了下来。
  “……虽然说的没错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对呢?”雪蒂皱起了眉头。
  杀了卢修斯的确会给吴阳带来麻烦,而这些麻烦一旦来了,他就没办法待在霍格沃茨学院了,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韦皇后想了想,反正遗诏内容一旦确立,来日李唐宗室就算有所不满,那也是对参与其中的太平公主不满,对自己这个先帝正妻、未来皇帝嫡母还是得恭恭敬敬的,便同意了上官婉儿的建议。
  刺耳的声响在夜天的耳旁响起,夜天的心中很清楚,无为子的这一击,如果自己硬吃下来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个该死的变态。”克莱尔大叫了一声,神色惶恐,在人工湖中,随时都有可能被那巨大的沧龙给一口吞了。
  “这盘棋再走三步你就输定了。”张浩的手指划过棋盘,荣老看了一下,点点头认输,倒是输的很光棍,并没有悔棋什么的无赖招数。
  “双方准备。”郑战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心情都略微有些紧张,但也同样有些激动。这场对决,无疑已经是年轻一代最巅峰的碰撞之一了。身为裁判的他也很想看看,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紧接着,一股汹涌狂暴的气息,从那道身影上释放出来,席卷四面八方,笼罩玄黄宇宙。
  最后还是孙天意胆大心细,看出来张浩的底气,冲张浩抱歉一声,说是要商量一下,就拉着大金牙出去商量了,这个商量出口,张浩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池“对吧,是不是全中,哈哈,我早就应该……等等,不对,你当时并没有在通道附近,如果我的猜测成立,那么你身上的加持是在反击怎样的威胁呢?
  头顶依旧是被星河明月点缀着的夜空,脚下则是一望无际的、随着微风涌动的云海,巨大得几乎紧贴在眼前的月亮挥洒下一片明亮柔和的光,让整个云上世界看起来宛若仙境一般。
  根本就没有经过战斗,豁尔赤剌和他的一万大军便成了俘虏了,没办法,看看不知道是自己多少倍的敌军,豁尔赤剌也实在是看不到一点胜利的希望,所以还是早点投降说不定到时候双方还可以好好谈一谈呢。
  孙氏见了,忙拉着许云樊一阵夸奖,末了拔了头上的一根蓝宝凤尾簪放进了她的手里。许云樊甜甜地谢过了,孙氏就让人去请了几位姑娘来。
第一千二十八章 休息 而且她父亲今天一早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说冷熙凌被他们绑了,让他们拿一千万去取人,可是对方暂时还没说时间与地点。
  米莉也没有打扰我,还非常体贴的问我说要不要喝杯热水,我对米莉说我只需要休息一下,明天就会好。
  看着屏幕上,对话框里的消息,以及那一个个感叹号,凌溪泉有点失去了耐心,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村子不是很大,那些房子也都是破破烂烂的,参差不齐。没办法,谁知道东突恐怖分子什么时候过来?你就算是把房子修得跟个炮楼是的,也有可能让东突的人给毁了。
  她拧眉看向叶清庭,男生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她以为的生气下车,实际上,她完全不明白叶清庭为什么突然要求她停车。
  她性格也确实独立,但她对齐辉的感情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回应不起。她最先遇到的是严轩,豆蔻年华,严轩对她好,所以她爱上了严轩,义无反顾。
  曲筱绡在外面说得振振有词,赵医生在里面噎得都尿不出来,差点儿憋死。
  “或许就是因为你救了本王。”他忽然伸手,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她脸颊边的碎发走过,似乎手指尖有些颤抖。
  严少安哪里还敢隐瞒,简明扼要地将刚才在房间中的事情,跟夏洛说了一下。
  这东西的拉力太大了,我吓得已经有些慌了神,而且我在水里也憋了这么久,要是再不上岸去的话,不用水怪杀我,我都能给憋死。
  而在这人之后数十米开外,则有四五人正围着一个凉亭,恭敬地服侍着凉亭中一个中年胖子。
  中气十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紧张,显然担心狄洛斯说出什么不好的事。
  说实在的,神羽门这次前来东海,主要是以磨砺后进弟子为主,因此并没有多少的长辈跟随。
  虽然他们当中也有会火属性法术的修士,但是他们的法术比起叶风的,可是差得远了。
  其实他的房间离这个宿舍并不远,离帕克他们宿舍只需要拐两个走廊就到了。可是从前没有跟帕克他们一众骑士很熟的时候,他总是这段距离觉得十分遥远,此刻才发现他们与自己的距离并不遥远。
  末日开始在早上八点,很多人都还没起床。若是丧尸,六点多就已经昏迷开始变异,现在则应该被关在房间里面了。
  突然,一道细风飘过,雷阳发现自己手中的林羽不见了,正欲大惊,却瞥见空中一道人影踏空离去,猛然起身抱拳示意。
  “怎么不可能?”虽然几人惊讶的表情很令狄洛斯受用,但是他上课的目的可不是光为了秀科技的。
  “五位饿鬼王,这剑士和我教仇敌连生有莫大的关系,还望速速拿下,献予教主!”琅琊狼突然发难,情势逆转,不在此时除掉江紫城更待何时。
  等猎杀二环的异形鬼得到一身的殖装,等凑够的时候他们也该走了。
第一千二十九章 字条 咚,咚咚。
  轻响自架子床后持续传来,一短两长,谷雨听得再亲切不过。
  那是快班在必须保持静默的状态下用来联络的暗语,除了对面的大脑袋,能敲出这种节奏的只有一个人,段西峰。
  “你们别那么多废话,不玩拉倒,这是凭证懂不?”叶枫白了众人一眼。
  “好!不过你说我要迁坟,会不会不顺利?”她的担心来自李家。说到底她爸爸也是人家的长子,对于迁玟也是大事。
  圣诞节前,两人就说穆里尼奥没有打英超密集赛程的经验,弗格森更是说切尔西最怕到北方作战。可是穆里尼奥没有温格那么脆弱,他完美的在圣诞赛程中取得了四连胜。
  “不全是,我这么做是为了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一直都盯着我”叶扬笑道。
  指力才出,他体内已质气转换,无底冥环借天时地利之便,急剧抽取九幽地气,再迸发出来,瞬间与外界阴气合流,启动了另一套禁制。
  可是,黄绢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一定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遭遇。
  在多罗的示意下桑格尼法师表示明日即可让网迪大公明白卡瑞克斯并不是虚假存在的。
  怪不得见面那副表情,为了不得罪李思,她决定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阿森纳憋足劲头,最终还是让切尔西在自己的主场拿走一分。他们已经足够幸运,曼联都败给了切尔西,纽卡斯尔更是一溃千里。看起来,切尔西真的像英国各大媒体描述的那样,向着夺冠的目标,不可阻挡地前进。
  李珣先前未虑及此处,仍是以神识攻防的方式相抗,再加上自身先天劣势,自然处处受制。尤其玉散人在长篇大论之际,代表困龙锁玄奥的神识刻痕已经无声无息的探入识海深层,密布其间,几乎将他的泥丸宫外层彻底封锁。
第一千三十章 试探 曲幻掐了掐手心,不服气的还想再试一次,可惜,这一次手虽然碰到了上面,但因为体力不足,还是掉了下来。
  他们所到之处,雾气都会剧烈的翻涌,让周围一片空间没有迷雾的存在,而现在他们到了洛叶的房子附近后,更能让他们清晰的看到整个依然存在的房子。
  月珠是皇后的陪嫁丫鬟,看到皇后这般,心疼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若夏洛特·玲玲处于丧失理智的狂暴状态,化身绝伦无双的怪兽,威尔甚至会显得跃跃欲试,企图挑战。
  贝西墨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从几十年前的那场阴谋开始,从祖父和祖母被拉巴,被杀害开始,他就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这时是悲剧的再次上演,还是另有其他的变化,事情还没有发生,谁又能说的准。
  “传旨,唐莽严重失职,下狱论罪!”拓跋焘一句话宣判了唐莽的命运。
  这溪桑儿该不会其实是跟雪儿一样被养歪了吧?要不然能说出这话,皇帝对她这妹妹到底是得有多宠?
  林惊羽早已经痴呆呆地望着天空,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竟是忘记了躲闪。
  “不好!”李菁儿一惊,手中权杖再次一挥,一道青光往那道黑色囚笼激射而去。
  眼泪掉在苹果上她现在多么希望李子孝能坐起来反驳自己哪怕是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也好,像这样一直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真是一种煎熬,仿佛李子孝就是在考验梁嫣的耐心似的不管怎么呼唤就是不醒来。
  这地方足有上千平,有着高高的、几十米的穹顶,装着可以过滤阳光的玻璃,使这里看起来高科技感十足,又有点像高级的室内体育场。
  “不要嫉妒我了,有本事也弄一个来我看看。”李三想跟唐龙达成默契,他有,唐龙也可以有。
  君宁澜一如既往的窝在寝宫里,他把云妃养的那只猫抱在怀里,不紧不慢的为它顺毛,猫舒服的直叫唤,君宁澜却勾唇,因为他听见云妃与君莫离來的脚步声。
  此次叶少轩引来的武圣劫的确厉害,劫云所带来的天地异象更是惊动了整个落海城,不少正与佛影拼杀的人都短暂停下往天际凝望,心中在猜测是哪个变态在渡劫。
  咳咳,其实也没有什么出世,在那天就是天炎从帝斩剑里跑出来了,叶少轩真心不敢相信,天炎那个坑货的出现竟然还会引来什么天道紊乱。
第一千三十一章 入府 克劳迪娅的身体被绿色的光芒包裹起来,她的生机不断地回复。几息之后,她的身体充满了生命。
  “兄弟,你这是说的啥话,茫茫人海中,咱能认识那就是缘分,老话说得好:一世人,两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萧山道。
  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坑,其中翻土露石,居然将地下的巨头砸碎了数块。
  “谢过工头。”景祥面无表情地向他鞠了一躬,他的眼神极其空洞。
  大家翻了个白眼,马马虎虎,进四五个球就行了!你说得倒是轻巧,让我灌你四五个球怎么样?
  “不需要了。”林天笑道。看来劫匪是想闹出动静,不然也不会开枪了。
  他再一次撞在地上,掀起土浪和尘烟。最后倒在土坑里,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阴冷的夜风轻轻地吹过,就在这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木轮的移动声从村口出来。
  “到了,呵呵,老夫现在一点都没觉得累。”来到春明门外以后,杜如晦话里有话的说道。而且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王伟一眼。
  夏侯冲大吼一声,挺身而出身跃起,挥拳迎上,想要力扛元婴一击。只是还未相接但被一道拳风扫中,直接掀翻,跌落远处。这自然是玄一手下留情之故。
  卿子烨神色平静看着他,这言下之意就是——想活着出去,就别妄想着带走王墓里的财宝,否则后果自负。
  “你们帮我?”方正一楞,老者说的没错,若方墨真要对付他,第一时间就会来找麻烦,而不是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从江萧的感应来看,当这个大混沌世界形成时这个元灵就已经出现,而所谓混沌意志还在后面诞生,元灵的作用就是将世界构成的基础全部记录别无它用。
  魏贤忠的生意一直还不错,但使用漆器的人家毕竟有限,魏贤忠最多也就是一天打上几个模子。
  章彪并不是被人毒死的,李日知却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试探王裘氏到底知道多少,然后他好根据试探出来的结果,设计问话。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撼的,这钟长鸣,实力是武师二重,并不算很强,但是其中蕴含的手段却颇为厉害,同为武师二重的那些新人,在其一声大吼中也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眼见郦生吃了好久的药也不见起色,苏梨没有法子了,她带着郦生去宝云寺里求神拜佛去晦气,也是这个时候,宝云寺主持第一次见到了苏梨和郦生。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很多,而且如果要找的话,可以先从洪多米所在的村子,还有车管家所在的镇子,这两个肯定有他们熟人的地方开始寻找。
第一千三十二章 吸引 宋新月也暗暗的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多的跟王琳接触一下,跟王琳好好地学习一下厨艺。
  于是赵子龙被按在地上,然后双手被几名警察用力别到背后,随着咔擦的一声响起,赵子龙就双手背在身后被铐了起来。
  不过萧凡并未立刻付诸行动。。目前还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宗门情势危机,师父师娘以及慈航真人的安危时刻都受到威胁,他必须先解决宗门的事情,然后才能安心地回到帝都城雕刻防御阵纹。
  多日以来,白敬东所受的打击,外人难以知晓,说话的当儿,昏昏沉沉睡去,夏凡不敢惊动他,与其身边警员打了招呼,下车回到自己车上。
  二次飞龙变之后叶燕青的速度大大提升,眨眼之间便来到了那老严的面前,接着他也不废话,直接举起拳头便准备打向那老严的脑袋。
  宋谦与楚齐彤两人目送何跃离开,二人想的不是何跃能不能拿下刘雨,而是何跃被揍成什么样,两人很是期待,宋谦还从来没有见过何跃出丑呢。
  冰爷则与秦笑不一样。他的脸色愈发白了,眼神更显清冷。他静静地看了老者半晌,低头与身边一位青年议论两句,随即再次向这位李帮主投来两道寒芒。
  吕范岂能不惊,就像他说的那样,现在谁不知道洛阳成了一个恐怖的地狱。
  她伸手一拍,一道光芒冲向高空。这是冰域的传讯信号。也是一级战备。
  众所周知开店是需要本钱的,哪怕是不需要店面的网上店铺,至少也需要有货物吧?
  “怎么,你就是特地来羞辱我的吗?”软萌很生气,本来看到漫画的销量就很生气的她因为扬咪的讽刺就更生气了,要不是看对方长的漂亮,欧派足够大,她早就把对方赶出去了。
  东方云阳所在位置的地面几乎瞬间就凹陷下去,同时四周出现大量龟裂的痕迹,可见黑色石人这一招的攻击威力非同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铃兰自从差点被甜猪杀死之后就很少有表情流露了。
  眼见贾赦摇摇晃晃的杀来,贾政昏厥被送到后面,其他人却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脏,贾琏惨笑一声,只能引颈待戮。
  东方云阳则是前往医疗部,下午他打算去看看姐姐南宫琉璃,上午离开的时候他也答应过姐姐南宫琉璃。
  “轻点儿!”柱子连忙将狗蛋儿的嘴给捂上,带着两人却是走到了偏僻角落。
  哪怕不是永动机,身为凌驾于凡物之上的真正的超凡者,除非刻意,现在的鹊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会再需要休息了。
第一千三十三章 新娘子 夏姜慌不择路,竟走入了死胡同。
  美兮在一边,看着青儿执拗的干活,也不阻止,只是在心里偷笑。
  竖琴手们去处理后事,埃莉诺与夏洛特都使用了很多力量需要休息,众人散去后,凯瑟里克关上了房门,将门锁锁好,将窗户关上,启动法阵。
  华姝原本是想说,等他考虑好了再认主,或者等他以后修为高一点,能够神识外放的时候再认主也行,结果他却突然下定决心滴血认主,她也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咱们猎的猎物你给她,她给你多少好处了?”深灰色狼王问道,作为一只狼就不该有慈悲之心。
  慕容绯新登大宝,后宫暂时只有五个嫔妃,贵妃,月妃,喜嫔,欢嫔和乐嫔,这些都是他从前当二皇子之时就纳了的。
  而她正好需要拿简七欲当挡箭牌,这样木举也就不会继续问下去了,至于简七欲,大不了日后看到他,给他赔礼道歉。
  色孽之吻完成,最后几缕能量被亚伦吸入口中,米斯兰达完全瘫软脑袋一歪,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不存在了。
  “爹,自然是嫁给张桐了。”颜北洛没料到她这句话说完,木葛就急眼了。
  才不过几十分钟,“跨时代”一连串的操作,亮瞎了我无数人的眼。
  刚出房门,男人便在楼梯口遇到了一名年轻男子,见到是他,男人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疲惫,面色沉重,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王金童几人沒有直接回到偏头县,王金童的伤虽然不致命,但是需要止血,所以裘欣然直接挑了一家,河东府最近的一个药材铺。
第一千三十四章 逃命 言归正传,白如冰好像忘记了采购药材的事,一改来时的爱理不理,看什么都新鲜,把所有的建筑都问了个遍。
  “谢谢。”做完这一切,天帝径直落到凌水身旁,轻声说了一句,刚刚她虽然没有动,但是却配合自己用威压把这片区域的生灵都压制了下来,令它们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咣当咣当,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刚刚紧握长刀的众人把刀又掷在了地上。
  他走过来拿起孩子的左手开始诊断,过了一分钟,他放下孩子的手。
  “等、等你把神无送回家,我们单独说,可以吗?”津田爱衣支支吾吾地恳求道。
  津田爱衣突然又兴奋起来,已是迫不及待地想抱着龙之凪,枕住他的胳膊,美美睡上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赵帅醒来以后,便将制作好的短视频发给了导演张大力。
  黑影根据以前的路线,避开了十字熊各种巡查之后,终于抵达了这个地点。她轻轻的翻了进来,里面正好有人在等她。
  妍儿姑娘为什么要如此打扮?路人经过他们的时候,都有些奇怪的想这个问题。
  说心里话,梅帮主的人生唯一目标,就是寻韦彪报仇!也因为此,舒月差点成了她的刀下鬼。
  那姑娘穿了一身国防绿的军装。戴着镶嵌红黄边儿的贝雷帽。帽沿压的很低。身材挺拔修长。显得很是干练。而额前的碎刘海又为她平添了一丝妩媚。
  此刻猛虎也是疲惫不堪更是给罗德创造良好机会!紧闭双眼用心去观察,一瞬间脑海一片清明,看到了,模糊的看到一头足有一米多高两三米长的猛虎朝着自己扑来,长大了嘴巴不可一世虎虎生威。
  魔主与魔主夫人深知对方的脾气,万一动了真怒是绝不会再手下留情的,只好将神通法阵的最后运转进行了下去。
  “树林中,令牌?”自言自语的说着,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突然,眼神一亮,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想起来了,树林中,令牌,不正是自己第一场比赛之后的那一天休息一个黑衣人找到了自己吗?
  在中午,华枫准备开车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却是看到凌薇和和几名苏杭会所的华帮成员抬着几个大箱子进來。而凌薇还沒有打开那些箱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是上午那些关于洪门的资料。
  银发老臣叹了一口气,对着世遗由衷地道,“幸好皇上还有个惧怕的人,否则……否则指不定还要出多大的乱子呢!”紧接着又是一声更沉重的叹息声。
  他笑的同时,上午干活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在阳光下,发出耀人的光彩。
  “其实也不怪韩甜甜了,谁叫你以前老欺负人家的,还老和她抬杠。”米久撅着嘴说。
  就像是前几天,艳煞在茶馆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或许魔族知道,不过他们肯定是不会告诉我们的!”这时候在霍里身边的一个男子终于说话,一副粗壮的模样,体型一点也不比霍里逊色。
第一千三十五章 急追 男子眼见身后马车如炮弹撞来,而妻子已吓得面无人色,眼见危险迫在眉睫,那男子只好一咬牙,将妻子紧紧揽在怀中,弯下腰去将她护在身下。
  姜子牙也是果断之人,当他知道眼前这位是一个死有余辜的杀人犯时,毫不犹豫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砚台,砸向玉磬。
  可若是去对付火沙城那就不同了,一旦他们胜利,火沙城就会落入到他们的掌控之中,到时候他们在沙漠大陆就有了第二据点,火沙城的矿产,人民也都会落到他们手里,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分配。
  夏初一撇嘴,晃着他的手,心道:她当然知道他知道啦,他在她身边放了“间谍”嘛。
  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屏幕里说话的第五秋,令狐梦是由衷的替第五秋开心。毕竟第五秋是王晋在娱乐圈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尤其两人的关系还十分好。
  九洛头痛欲裂,听到这句问话还是分出心来专注的看向墨尘。她为什么要说他在耍她?
  巨大的碰撞过后,广大天王的速度被阻慢下来。熏儿一声惨叫,身体带着一片血红飞向了天边,去如流星,转眼即逝。
  杨戬也不客气,将手里的棍子舞了一圈,对照着玉帝就捅了过去。
  霍时谦这句话,也是在隐晦的告诉父亲——他娶初一这件事情,不会考虑那么多政治时局。
  而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两柄黑气形成的短刃,这让赵兴宇神情变了一变,自己发出的刚击对方居然硬抗下了。
  四个月里,王晋每天都要贬低数次棒子国。每次还都必须在金正浩面前,现在金正浩都被王晋带得有点嫌弃棒子国了。
第一千三十六章 求见 而穆宁闭口不言,却是简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青鵉供出的。
  种师道微微叹了口气,满脸的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再巡营,率着众人,怏怏的回往大帐。
  楚天目光呆滞,双手双腿自然垂落,脑袋后仰,怔怔出神,好似已经陷入恐惧的汪洋中了一般,但却又仿佛……什么都忘记了,连恐惧的感觉都忘记了。
  万道山上五百人肃穆,仙界东部最强五百人,说是少年仙帝其实是低看,若不出意外,有一半以上的存在会成为大帝级存在,举手抬足间便可舞动整个仙界的风云变幻。
  “煌道,先带客人去休息。”族长微微说道,同时对云笙两人打入一道微光,以此隔绝周围的温度。
  喝了酒,情绪到了,哭哭笑笑,当年的乌龙事件也说开了,不管这件事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但结果,就是他们坦诚相待的结果。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就连秦明和朱武也抵挡不住,只得躲到箭垛之下,避免被箭矢所伤。
  方百花见方七佛已明显发怒,无奈之下,只得示意身后众人,让出一条道来。
  湖人目前这样不健康的状态,让球队老板杰里巴斯非常不安,在孙卓回到洛杉矶的当天晚上,杰里巴斯就邀请孙卓去他的家共进晚餐,这还是孙卓加入湖人队之后,首次获得这样的待遇。
  “威压,也就是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是可以收回到体内的,不然同为四度进化者的人在一起时会很累的。”常乐高声提醒道。
  楚坤凝眸看着他,缓缓地道:“皇兄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父皇与母后的死因吗?朕可以告诉你,但是,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情。”他口的母后,指的不是当今太后,而是先皇后,楚晔的生身母亲。
  正当南宫逸担心不已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声,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难道是凌雨薇他们来救他了?
  原来孩子的世界真的很简单,很单纯,她听不懂父亲话中的深意,她就只是在乎那个她喜欢的姐姐为什么没有来看她。
  “已经起了,刚才还看见孙少奶奶在荷池那边和孙少爷泛舟呢。”管家笑道。
  “好,我马上就去写。”颜子墨也担心颜子冥会趁他不在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尤其是看到南宫夜谋朝篡位之后。
  亲情,果然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受委屈的时候总会想起亲人。
  “你真的这么不愿意看见我?难道连朋友也不想跟我做?”景轩似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今天的局面是她从未想过的。
  过去王国御前比武之际,在决赛交战的对手,布莱恩·安格劳斯。
第一千三十七章 救兵 周青柏吓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向黄自立和曹德忠:“这...这什么情况?”
  彭宇边哭边从怀中取出那张折纸递给周青柏:“这是夏姐姐让我给你的,她说你看到后就明白了。”
  李树瑜的话,让众人恍然大悟,明白参赛者越少剩下的人就越危险。
  萍儿和李娟子到现在都一头雾水。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摇摇头。
  这时已经日落西山了。陈倩感到此地挺孤独的,不知这是在哪里。
  “秦总吩咐的事当然最重要了,我们也都是刚忙完,刚聚在大厅里,呵呵。”众人笑着回应。
  半盆子花瓣入腹后,才起身看向已经现身门口的云三齐,懒懒接过一米长木棍跟马鞭,观察了一下,在所有人都不解中,沉着脸狠狠对着花坛石板抽下一鞭。
  突围之时,老将军手下兵马已经损失惨重,老将军本人力战之后也身受重伤。
  第二天一早,守卫将肖锋“死亡”的消息告诉了忽尔扎泰和戈尔吉原,两人见了他最后一面,虽然肖锋面部溃烂的厉害,但依然能看出是他本人。
  她找姑姑诉苦,是想求安慰。跟着姑姑一起回来,是想让姑姑调解一下,让爸妈去看望卜旭的父母。
  然而,搭了一会儿脉之后,他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又让百里芸把另一只手换上来。
  两鞭子下去,龙袍已被倒刺钩破,露出少许白色亵裤和上面沾染上的血渍,这给祝思云激动得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就说吧,再厉害的人,也经不住这重坑爹鞭子虐打,再接再厉地无情猛挥,只有真正意识到痛了才会长记性。
第一千三十八章 想 警察们和熊哥一帮人全愣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调戏警察的,而且还是这个让龙海警界和流氓地痞都不敢惹的魏兰英警官。
  剑,宛如半弦之月,从一个玄奥莫测的角度生起,切入这动荡的虚空,简单而有效,使得这虚空裂出了一道深邃而幽远的洞痕。
  “轰轰”两声爆炸响,地上出现了两个足有五米深的大坑,而那些赶过来的军队,也全都变成了深坑下的泥土。
  五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时,元宝的奶妈带着元宝来了。
  “过几天我能让他更像悟空。”张东海说道。悟空的五花棍已经可以升级了,张东海给悟空升级,当时悟空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五花棍打的更好的了。
  秦良玉不知何时也从下方归来,正好听到墨凡此言,今夜她已经被墨凡弄的很没面子了,心情烦躁是肯定的,此刻又听到墨凡这么说,嘴上也没有保留。
  “是!如果你今晚已完全恢复了,我明后天就走!”肖云飞平静地说道,内心却惘然若失,李汐不会嫁给保护她的保镖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而她喜欢的仍然是那个风流潇洒,‘玉’树临风的苏耀辉。
  “楚昊然!你干什么!”熊志方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楚昊然已经放开手了。
  沉默了几息之后,烟雾散开,陈斐袁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胸前的衣服上烧开了一个大洞。
  正午叶禄安回来时候,曹良锦和佟霜还说得高兴,见此,佟霜便吩咐雪晴去请叶禄欢到这边来,四人一起吃了午饭。
  青枫不是弯的,所以听到司马玉这话,青枫想要出手了,自己的双手就要向司马玉的高峰而去。
  如此庞大的舰队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玩家不足,一艘宝船能装载玩家几百人,上百艘便是几万人,紫云会才刚刚重新升到二级公会,就算将所有公会成员拉来也不够将所有战舰装满。
  我越看他们越来气,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拼死拼活算是都白费了。
  “我的元首,我在这里还有一些话想说,这些话我想了很久,我认为它们将影响我们德国的未来。所以我思考了很久。”周天雷说道。
  “是,一定注意仔细观察。”副艇长说道。罗伯特。基塞海军上尉四处望望后下到潜艇里去了。
  在25坦克团的指挥部里,隆美尔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要求卫士在门口把守,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不要来打搅他。
  皮球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康鹏这里,康鹏也明白这事为难,赈灾吧,自己的军粮就没指望了,来年招募更多流民屯田的计划也将落空。可不赈也不行,难道要自己眼睁睁看着其它地方的百姓饿死?
第一千三十九章 交易 九花月觉得好舒服又好开心,可是大叔始终不愿意接受自己,这让九花月始终有着一种危机感。
  其实男人的手臂邦邦硬,不如精心挑选的记忆棉枕芯舒服,但是暧昧像氤氲的雾气在他臂弯里勾人。
  他们心惊之际,身上的修为在不断地释放着,浑身笼罩着金色神光那人悍然出手。
  囚犯临行前,也会吃上一顿好的,监狱里面的领导会尽力满足囚犯最后一顿饭。
  见老道士仍然摸着胡子深思,克里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反渗透的意识。
  她在他带着沐浴味道的怀里,在几个陌生人的注视下,吞咽了糖衣药粒。
  让她好奇的那个男人,此刻正躺在龙州君庭售楼部的样板间里,呼呼大睡。
  然而他终究打错了主意,高架桥的出口处,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三个拒马,这些拒马将出口完全堵住采矿车。
  张若尘现在的力量,超过了十象之力,估计能有一龙之力,也就是十二万斤左右。
  一个个的人都是伸着脖子瞪着眼,生怕一会儿不能第一时间看到红绸缎下盖着的东西。
  狰狞一笑,暗的身体突然化作一片黑气,飘散在空中,只要有黑的地方便有暗,叶玄发觉身后一股阴风袭来,转身之际,那张杀人的手,又到了。
  雷天听着听着,心中渐渐痴了,这歌曲诉说着悲伤,诉说着内心的寂寞,诉说着失去朋友,失去亲人的苦痛。
  “只是要你给蓝蓝治下伤,你为什么欺负她。侮辱她。”肖阳的语气,满是指责和气愤。
  因为有宝宝放哨,缺定这一整个区域都是没有活物的。黑线,她也开始用宝宝的分类了。现在叶香可以用自己的真功夫杀丧尸了。
  “这些家伙的钱还真是多,就好像是大风刮来的。”沈紫月也了解到了傀儡宝宝的价值,不过她依旧没有想到,这些疯狂的竞拍者完全不把钱当回事,拼命般的舞动着手里的竞价牌,声嘶力竭的抬高着竞拍的价格。
  秦九本以为他不生气至少也会不再理会自己,哪知某人顶着张儒雅温柔面皮,笑得却像个市井泼皮,见牙不见眼。
  水龙族长无奈让那些跳舞的水龙人退下,原本事情非常顺利的,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老家伙竟然打破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猛然睁开双眼,下一刻,阳神的瞳孔放大,再放大,眼前负手而立的青年难道是鬼?
  侧夫人被囚禁,不准踏出锦绣园半步,主子从来没过来看过一眼,从不过问侧夫人的任何情况。七护卫仍然在外面查找少夫人的消息,可却一无所获。
  陈望长得并不算太帅,但白珠那可可爱爱的模样倒是吸引了一路上很多人的眼神。
  刀疤脸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个高手,不是他能与之抗衡的东西。
  林嘉懿想了想,为了激发他们的斗志,她准备给他们设置一道奖励。
第一千四十章 用处 而且能把自己托付给别人,难道说……这场仗真的是如此的凶多吉少么?
  这几个字可是让萧炎心中大惊,因为对方喊的竟然是天决,萧炎本身修炼的就是天决,自然知道天决的厉害,萧炎的吃惊并不在于此,而是在于对方竟然也会使用天决。
  可是宋端午的心里虽然看的很清楚,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和喜极忘形的姿态,否则这戏可就不好演了。
  凌羽一愣,他虽然没说话,但是脸色也渐渐地难看起来,握着长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白骨准确的朝我们袭来,脖颈之中的银色腰牌,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刺眼。
  赵敢在大学时学的就是广告,对这一块的门门道道还是颇为了解的,瞅着创意部招人,便通过电子渠道发了份求职信和简历。
  一旁的医生护士都被吓到了,被叶承轩揪着的医生更是吓得脸色铁青,就在这时,夏雪晴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雪海乖乖地伸出手。药瓶在她手背划伤处点了几下,无色的液体带着清凉,渗入肌肤。
  而叶雪莹呢?她则是终日躲在房间里练琴,因为只要她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叶承志和夏海桐双双失踪的事实,她的心就梗着梗着,十分难受。当然,叶雪莹知道这个事实,还得有赖于李斯琴好心的告知。
  瘦狼咬紧了牙,以他以往的嚣张,早就与巴特森拼命了。但今天,他却愣是没吭一声。
  看到赵瑞禾慢慢的出现在了门口,记者们也是抓住机会问题一个接一个。
  阮星眠没想到三哥在外的名声这么响亮,就连南大的主任都对他这么殷切,眼眸不觉微亮。
  “那行,我马上给你联系。”村长把电话挂断了,而后给挖机师傅打电话,让对方过来帮一下忙。
  其实悬浮摩托也能发挥出一定的作用,可悬浮摩托的悬浮高度上限有限,且其体型太大,不如悬浮滑板好用。
  周六晚上,江念叫上韩煦唐秋娅,跟林茹茹池凛和王庆他们吃了个饭。
  可他们的偶像,出手就是75万的礼物,这是不是太财大气粗了。
  如果匿按真的就是J,如果J这次会去参加HHA的周年聚会,但他过去的话,岂不是可以亲眼见到大佬本人?
  回到自己明仁殿中,陈皇后久久不能忘怀神宗皇帝抚摸自己感受。
  尤其是老百姓还有刻板印象,觉得老中医更值得信任,年轻医者很容易被质疑,导致就业艰难。年轻一代想要学习中医的就更少了。
  一路走来,他被陈汐拎着衣襟,显得很憋屈,也挣脱不得,可当看见陈汐势如破竹般,过关斩将,无可匹敌,他震撼得登时就顾不得什么憋屈了。
第一千四十一章 出发 “你该不会是旁边那家金丝雀的员工吧?那你回去告诉吴峥,没啥好看的。”季唐确定了男子的身份。
  不等她回答,拉起她穿过庞逸梅镭射光线般的目光,率先走了出去。
  术士修炼,获得法力,可以行使种种神秘的法术,但是实现奇迹的代价,是对等地消耗法力·······而他,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法力,去治疗伤口。
  一壶壶满满的美酒,就被颜浩这首乐府诗,弄得大家全都喝了下去,已然红意上头,有些迷醉。
  魔仙大陆原本和另外两个大陆,也即是妖仙大陆和灵仙大陆一样,都是天外天的一部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发现算成了仙,魔仙也摆脱不了魔的本质。
  这么萌的法器一看是专门定制,师父特意闭关是为了她,一想到这一点,廉胥君忍不住眼眶一红。
  国家A级通缉犯一共才几个?一般抓到一个A级通缉犯足够让刑警大队的晋升到刑警支队了,更何况他老大?这功勋足够让于震从二级警督升级到一级警督了。
  颜浩目眦欲裂,他绝对不能够让黄蓉给欧阳克抓走,就凭欧阳克这个色魔,指不定会动手动脚的。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特重,但是苏诚也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些皮肉之苦,不出半月便可痊愈了。
  本来他不喜欢廉胥君也是因为看起来她不思进取,一点也不以灵仙大陆的荣耀为己任,这么一看,好像并不是?
  唯一无法掩盖的是,长期严重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让狗剩脸上,没有一丝丝血色和红润。
  顾七看向元哲,他神情肃穆,覆在圆玉上的手指,停在边缘狻猊兽的头上,死死摁着,印得指盖泛白。
  至于镇抚司麾下的八阶武者,那更是多了,虽然之前地狱焱魔以及巨螯龙蟹他们都斩杀过八阶武者,可惜镇抚司最起码也有着十个八阶武者。
  “正是因为老朋友,我才这么问,否则你现在已经死了。”独的语气依然冷冰冰。
  先前看过几枚出自他之手的丹药,本事是有,就比普通丹师高出一点。
  庄主都已经这么相信他们了,而且不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拿出这么神秘的东西,还要亲自用这些东西给他们做饭。
  不要说,是那帮少年,就算是黑冰台的黑卫,遇到这天降神兵,也只有任人屠杀的份。
  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在滔天怒意下,她居然感觉自己很冷静。
  慕落落捧着臭豆腐盒子,乖乖的坐在那里,和上万观众一起盯着屏幕里的男神看。
  两个子弟一人手中拿着一根铁骨,比了下钟离幽的胸口,想找到胸骨的位置,又怕下手太狠将人给扎死。
第一千四十二章 没有如果 奎里纳斯走在最后,抬头环视着酒吧,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后便走向了吧台。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子弦体内的四颗圆球缓缓的增大着,而那颗若有若无的火红色圆球正在逐渐消失。而整间石室的火红色荧光也逐渐的变淡。
  不得不说,日本人的立体防空网做得很成功,这样的代价就是,这一次返航的飞机只有不到一半。
  周晓芬笑,“那是当然,我为了佑佑也出了不少力,这个干妈当的实至名归。”,想到当初自己还差点陪着宋宋去打胎,周晓芬心里感慨万千,事实无常,她也没想到苏寅政会和乔宋走在一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丁武的耳力同样很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本来心里就窝着火,这下就更憋不住了。
  弘昼依然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屋里的窗子开着,有温暖的橙黄色从窗外透过来,他正对着那片血红的残阳出神。
  王少听着红愁矛盾的言论,却更是心惊不已。他有种引母狼入室的感觉,更觉得红愁是把双刃剑,用的得当可以是杀敌利器,如果用的不好那就是自寻死路,下场可能比敌人更惨。
  来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身量高大结实,一身灰色长衫,瞧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仆从。
  这件事的背后有着李灯灰的影子——他正是被七百太上皇为代表的传统蒋家势力踢下了“代理KmT主席”一职,成为空头的代理总统。
  “按照时间规划,我们十分钟后要出发去青瓦台赴宴!”虹姑手中还有一套正式礼服,给李辰准备的。
  因为办公室被人进去了,慕余生心情非常不爽,他之后下达命令,于是办公室便成了大家的禁地。
  本来它好好的在虎山上当它的大王,偶尔跟隔壁的狼王打打架,过着逍遥的日子。
  汪西伟此人,原本谁也不认识他。直到他说传统武术是假的,是花拳绣腿。又和几个传统武术大师比赛,将大师打败,从此他和他的拳馆在业内名声大振。
  是关于如何对职业七段以上,精神力已经比较强大,死亡之后精神力短时间内不会消散的御兽师“魂魄”进行储藏和养育的方法。
  她嫌弃修炼慢,殊不知在修仙大陆,想要同时修炼两个相克元素,需得修炼多久。
  “她当然不会有事了,也当然不会是邪祟了!”老太太摸了一下沈佳柏的脑袋,显得十分的心疼。
  顾海明笑着招了招手,各大股东董事高层点了点头,算是回了招呼。
  然后温津不动声色,他销毁了一切,这才从容的朝着主卧室走去。
  最终,黄虎被吴龙废了武功,丢下一句场面话离开,当天从港岛消失。
  说着,她眼角一行清泪骤然落下,如风雨中微微颤颤的一朵娇花般。
第一千四十三章 暴露 景仁宫外的宫墙下禁军越聚越多,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那男子不由地露出焦灼之色,周青柏察言观色,右脚猝然踢出,直取对方前胸,男子举刀来挡,哪知周青柏攸地收回腿,掌中钢刀狂风卷落叶,砍向他的脖颈。
  男子收刀回救,周青柏那只屈起的腿猛地弹出,嘭的一声闷响踹中他的胸口。
  男子惨叫声中向后跌倒,再想爬起来已是晚了,禁军一拥而上,利刃加颈,一名锦衣卫弹身而起,将他手中的刀踢飞,足尖在男子腹股沟处一点,男子只觉得酸麻难忍,一口气泄出来,再没了站起的力气。
  周青柏收了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你是谁?”
  男子仰脸看着他:“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太原府乔冠霖。”
  周青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叫乔冠霖冷笑道:“皇宫,老子冒险入宫,宝物没盗到,那英雄会的状元不指望了,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当真可惜。”
  周青柏皱起眉头:“英雄会?”
  这伙盗贼借英雄会之名在京城搅闹风雨,他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然猖獗如此,把贼手伸到了宫中,转念一想忽地变了脸色:“不好!”转身向禁军吩咐道:“快,召集人马宫内尽索,贼人已经进来了!”
  禁军也反应过来,进入皇宫的不仅这钱冠霖一人,吓得面如土色,抱拳领命仓皇而去。
  周青柏看着地上的男子:“你们一共有几人?”
  “八人。”乔冠霖回答得干脆利落:“老子落在你手里,自认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由不得你。”周青柏挥手:“带下去,好生看押。”
  他转过身,看着瞬间热闹起来的皇宫,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同一时间,谷雨停下脚步,他望着远处景仁宫的方向,那里人喊马嘶,灯火通明,种种迹象无不证实一件事,有人暴露了行踪,他紧紧攥紧了拳头,看来这一遭在劫难逃。
  “什么人?!”身后响起的一声断喝,几乎吓破了他的胆子。
  谷雨如兔子一般向前窜出,身后恶风紧随而至,谷雨向旁扑倒,锋利的刀刃挟着风势紧贴着他的后背划过,他一骨碌爬起身,向偷袭者看去。
  只见身后三名锦衣卫,年龄均在二十上下。一人扑到他面前,泰山压顶举刀便砍,谷雨匆忙躲避,另一名锦衣卫一跃而起,迎面劈来。谷雨就地一滚,躲开刀势,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向后便跑,不知何时第三名锦衣卫已横在道路中央,将他后路断了。
  谷雨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长刀一摆向那人冲去。
  那锦衣卫暴喝一声,如蛮牛一般向谷雨撞来,谷雨见他身强力壮,轮廓比自己足足大了两圈,不敢硬抗,又是一招懒驴打滚,向旁避开。三名锦衣卫如跗骨之蛆,紧紧缠住谷雨,几人叮叮当当打在一处。
  这三人配合相熟,进退有序,谷雨左右支绌,疲于应付,数招之间身上已处处斑驳,落满血迹,他知道拖得越久情况只会越糟,大吼一声长刀猛挥,三人撤步回防,但谷雨刚向前迈出一步,三人又再次逼近,不给谷雨丝毫逃脱的机会。
第一千四十四章 不知死活 周九走上前去,五指探出,从墙壁之上,抠出来了一颗样子十分不规则的石头。
  因为陈雅静对杨迪的介绍,再加上昨天一见面,杨迪差一点就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说明这家伙就是一个色中饿鬼,这个杨迪只怕真有可能是陈辉的同伙?
  这个农家大院位置有点偏远,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家,不过周边的风景还是相当优美的,可以说是有山有水,风景如画。
  此时她真是佩服三姐到五体投地了,当时她本是要跟大哥和三姐一道过来看热闹的,三姐却说为了不引人怀疑,让她晚些过去,如此一来,她自己就撇的干干净净,除非大伯娘和二姐把害她的事说出,否则谁会怀疑到她。
  又要血洗村子,又要抢夺我们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们的,他们这些人凭什么要抢走。
  姜神王是个面色威严的中年人模样,环视了一周知之后,向着苏扬走来。
  谁也没有想到,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场景,在下一秒就要生死相搏了,这便是网络战,先机永远是最重要的一环。
  罗睺开出一份看上去很有诚意的筹码,说完目光紧紧盯着祖龙,等待着祖龙最终的答复。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有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有的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鲁剑平说的是啥。
  尽管他不重名利,几乎与世无争,但在武道上却很执着,其实也想过九阴真经,但九阴真经消失不可得,却没想到九阴真经会藏在倚天中。
  御花园很大,也有很大的湖,足够一艘大船游湖,在明珠拉着商俪媛走在前,景钰随后,其他人跟在身后。
  孙奶奶这边同意以后,秦渊就把秦正阳带了出来,秦正阳特别高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而按照秦渊的想法,彻底的拔出这个催眠节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所以秦渊也是没有过于着急,这只不过是完美级的洗脑术,秦渊还想着,能不能把这个能力升到宇宙级,看看能不能大量的缩短时间。
  最基础的聚灵阵,在这灵气极度充裕之地,应该能发挥出相当了不得的功效,而此时,在对面,林正平也早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云雀清鸣自殿外高空响起。阮雪音再次向殿门看,日色一束束透进来糅成轻盈的浅金淡白,是个晴天,可惜无人尽心赏秋光。
  又是一声怒吼传来,离央目光看去,此刻青鸟的状态很是不妙,身上的羽毛掉落了不少,只是凭借着其不俗的速度,险之又险地躲避着血刃的锋芒。
第一千四十五章 内阁大库 一队禁军手持火把急匆匆从文渊阁前的金水石桥前跑过。
  阴影处胡冲闪了出来,他警惕地注视着禁军远去的背影,又转过身看向文渊阁屋顶的琉璃瓦,目光在黑暗中幽深而复杂难名,随后转身向东边走去。
  文渊阁以东是一片建筑群,砖木结构,外包砖石,不露木植,库顶复以黄瓦,正是紫禁城中最大的藏书之所——内阁大库。大库从南向北,共二十间,开有四门,每间深四丈。其中西库十间,楼上楼下,皆贮红本、典籍,关防亦贮其中。东库十间,存贮实录、史书、录疏、起居注、前代帝王功臣画像、书籍、三节表文、表匣及外藩表文等。
  借着淡淡的月光,胡冲步履匆匆,过西库而不入,直奔东库而来。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大门开了道缝,胡冲闪身走了进去。
  一股淡淡的霉味迎面而来,胡冲不由地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引燃。
  昏黄的光线下,勉强能看得清四周,室内堆满了成排的书架,书架上则是整整齐齐的文献以及档案。
  胡冲擎着火折子,在书架间狭窄的过道中匆匆而过。虽然大库中藏书、文牍汗牛充栋,但胡冲脚步笃定,对周遭看也不看,向深处走去。
  四下里安静极了,胡冲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心中不知为何竟多了一丝忐忑。
  他久不在江湖,如今重操旧业却毫无兴奋可言,有的只是愤怒、无奈以及悔恨,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将对方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否则自己的孩子怕是性命不保。
  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走出屋子,走向下一间。
  一直走到第七间,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在书架上翻查着,寻找着,远处的呼喝声传来,胡冲的脸上多了一丝焦灼。他将手中的典籍放下,四下打量着,角落中的一个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快步走近,将那盒子抄在手中,借助火折子的光线细细打量,见这盒子材质似铁非铁,似铜非铜,拿在手中着实有些分量,他心中不由一喜,暗道:便是它了!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嘭的一声响,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扑了进来!
  胡冲大骇,甩手将火折子熄灭,黑暗中寒光一闪,锋利刀刃直扑他的面门。
  胡冲足尖一点,身体倒飞而出,刀锋紧贴着他的鼻端而过。
  门外忽地亮起灯秋火把,映照得室内犹如白昼,周青柏擎刀在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你是谁?”
  胡冲见面前一员小将,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便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当下也不答话,足尖一蹬,如离弦之箭向前窜出,周青柏早已有所防备,横刀在手,拦他去路。
  眼看两人便要短兵相接,胡冲纤腰急扭,身子贴地打转,绕过周青柏势在必得的一刀,向门口抢去。
  眼看便要到门口,忽觉身后恶风不善,一刀突兀地自他身侧出现,他若是再往前跑,刀刃势必要砍在他腰上,胡冲应变奇快,硬生生止住脚步,向后倒飞而出,半空中滴溜溜打了个转,轻飘飘落在地上。
  周青柏叹道:“好俊的功夫。”
  胡冲面色铁青,揉身而上。
  周青柏不敢怠慢,喝一声:“把门守住了!”
  门外众兵齐声应道:“是!”
第一千四十六章 幕后 一柄利剑擦着胡冲的腰侧而过,胡冲倒栽葱跌下墙头。
  “小胡!”段西峰惊叫一声。
  胡冲身子极速下坠,眼看便要摔在地上,他足尖连勾,身子如陀螺一般转了半圈,踉踉跄跄地落在地上。
  段西峰瞧得面色铁青,暗道:不好!
  谷雨一扯他的胳膊:“走!”
  两人双双跃下墙头,搀着胡冲狼狈离去。
  周青柏两手背负身后,冷冷地打量着三人离开,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想跑,可没那么容易。”正要下令追击,一阵脚步声响起,陈矩在禁军的护持下来了。
  “陈公公?”周青柏心里咯噔一声,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本该陪伴在皇帝身边,莫非陛下出了什么事?
  陈矩喘着粗气走到他面前:“周将军,陛下托我带句话。”
  “公公请讲。”周青柏毕恭毕敬地道。
  陈矩向左右看看,禁军识趣地避开,唯有禁军统领何必正留在他身后。
  周青柏疑惑地道:“您这是?”
  陈矩注视着他:“周将军,你可知道这些夜入皇宫的逆贼受何人指使?”
  “难道公公晓得内情?”周青柏疑道。
  陈矩看着面前高大的年轻人,心底叹息一声,趋前一步走到周青柏切近:“田豆豆便是幕后主谋。”
  “什...什么?!”周青柏瞪圆了眼睛:“绝无可能!”
  “你又如何知道不是他?”何必正攥紧了手中的钢刀,两眼紧紧盯着周青柏,只要他稍有异动,手中的钢刀将毫无迟疑地出鞘。
  周青柏脑袋阵阵轰鸣,这个消息不吝于晴天霹雳,震得他整个人都麻了:“因为,因为...总之,不会是他。”
  陈矩沉声道:“陛下神通广大,哪里都有他的眼睛,他既然说是,那便是千真万确的。周将军,幕后之人正是田豆豆,他大胆包天,敢在宫中搅闹风雨,罪无可恕,陛下命你将他缉拿归案,你可听清楚了?”
  周青柏心里咯噔一声,他立即反应过来田豆豆身边一定有人被陛下策反。
  他压下心头恐惧,闷声道:“臣遵旨。”
  陈矩又道:“禁军统领何必正武艺高强,衷心任事,他可助你一臂之力。”
  “谢陛下体恤。”周青柏拱手道,何必正虎视眈眈,他又如何看不出,这哪里是来帮助自己,恐怕只要他稍露出对皇帝的质疑或者不满,何必正下一刻便要将自己人头砍下,想到这里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向何必正一拱手:“有劳何将军了。”
  何必正似笑非笑地道:“都是为陛下分忧,何谈个谢字。”
  周青柏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左右禁军和锦衣卫:“还等什么,难道要放任逆贼逃走吗?!”
  “追!”众兵山呼海啸,追着谷雨三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胡冲发出一声闷哼,脚步也慢了下来,谷雨见他脸上豆大的汗珠,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右手捂住腰侧,血水自指缝中渗出来,便知道他伤得不轻,但此刻身后便是追兵,停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催促道:“胡大哥撑住了。”
  胡冲看着段西峰:“白龙会一向低调得很,你怎舍得抛头露面了?”
  段西峰舔了舔嘴唇:“白龙会早就覆灭了。”
第一千四十七章 可惜 大内之中盛况空前,入宫的八贼无不现了原形,有资格拱卫皇家的哪个不是武艺超群,日常又经受严格的训练,八贼纵使天大的本事,也只有仓皇逃命的份儿。
  被擒的有之,被当场格毙的有之,刺目的鲜血仿佛是莫大的嘲笑,笑这群蟊贼竟然有入宫的勇气。
  一名禁军匆匆跑进景仁宫:“陛下,又有一贼被擒。”
  万历微阖双眼,脸上没有表情,禁军舔了舔嘴唇,声音压低:“只是还没有田豆豆的踪影。”
  陈矩摆了摆手,禁军识趣地退下。
  万历睁开眼,听得宫内喧嚣如闹市,叹了口气:“你说田豆豆会现身吗?”
  陈矩道:“那东西对他至关重要,他会现身的。”
  “那东西对我同样重要,”万历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他的瞳孔之中闪动着幽幽之火:“只是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东西竟然就藏在大内。冯大伴当真是有心之人啊。”语气转而变得怨毒。
  陈矩知道他嘴中的冯大伴便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冯保,这位世间少有的太监因为他的聪明、自负凄惨收场,始作俑者便是眼前的皇帝,他不敢多谈,只是道:“周青柏得知幕后之人便是田豆豆之时震惊不语,可见他事先并不知情。”
  万历不置可否地道:“周青柏是他的生死之交,也暗中帮他做了不少事。但从胡应麟那里拿到了钥匙,并且得知那东西的下落之后便将他排除在计划之外,所以白天里周青柏说他不知田豆豆的下落,确实没有骗朕,只是...”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陈矩静待他的下文,过了片刻万历才道:“何必正得朕嘱托,只要见到田豆豆现身,务必将其诛杀,但凡有人迟疑或有异动,格杀勿论!”
  陈矩垂下眼睑:“何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与田豆豆又没有私交,此事自可水到渠成。”
  万历皱了皱眉:“陈矩,你是在怪朕吗?”
  陈矩脸色唰地变白了,扑通跪倒在地:“老奴不敢。”
  万历淡淡地道:“起来说话。”
  陈矩双眼噙泪:“老奴对陛下绝无二心,日月可鉴,若有谎言天打五雷轰。”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万历看着大殿门口顶盔掼甲的侍卫,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口气也缓和下来:“朕是无心之言,你倒矫情起来了,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是我至亲至近之人,朕岂会怀疑你,起来吧。”
  陈矩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万历叹了口气:“田豆豆自小伴我长大,与朕情同兄弟,若非他走火入魔,朕又怎么忍心杀他,”他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这厮大逆不道,妄图动摇朕的千秋基业,你看看他现在做的什么,指使逆贼搅闹京城,更丧心病狂到放任群盗入宫作恶,这等大逆不道的蠢行,与乱臣贼子有何异?为大明江山稳固,朕不得不杀他,你知道了吗?”
  陈矩低声道:“他做得确实过分了,这是他罪有应得。”
  胡冲与段西峰、谷雨两厢撞在一起。
  禁军和锦衣卫虎视眈眈,像驱赶羊群一般撵得三人狼奔豕突,狼狈不堪。
  三人一边与人缠斗,一边逃窜,吃尽了追兵的苦头,身上鲜血淋漓,一时也难以分辨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谷雨左小臂中刀,幸而伤得不深,段西峰前胸一片红,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伤在哪处,最教他担心的却是胡冲,这位昔年威名震惊京城的神偷轻身功夫虽然了得,但他被周青柏刺中的那一刀深入骨髓,对方人多势众,又苦无脱身之机,拖到此时脚步愈发沉重,反而落在了最后。
第一千四十八章 现身 景仁宫,何必正与周青柏跪伏在地,万历静静地磨砂着棋罐的边沿,何必正一席话说完,万历没有任何反应。
  偌大的殿内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宁静,何必正颤颤巍巍地道:“请陛下尽早定夺...”
  “啪!”
  万历长身而起,将棋罐狠狠摔在地上,棋子向四处迸溅,大珠小珠落玉盘,啪啪之声不绝。
  何必正吓得肝胆欲裂,头抵青砖不敢稍动。
  万历呼呼喘着粗气:“连禁军都被收买了,田豆豆啊田豆豆,好大的手笔,我看这皇宫之中他来去自如,倒是和自己家没有区别了!”
  何必正嘶声道:“是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万历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何必正的天灵盖,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时已是一团煞气,五官狰狞如吃人一般,他缓缓转向周青柏:“周将军,这一切该是你盼望的吧?”
  周青柏面如死灰:“陛下,臣并不知道田豆豆猖狂如此,今晚没有将他拿下,是臣的罪,臣愿受一切处罚。”
  “处罚?”万历哈哈大笑,笑声之中说不出的怨毒:“朕是不会处罚你的,否则便是辜负了田豆豆的一番美意。”
  周青柏张大了嘴:“陛下,陛下这是何意?”
  “田豆豆知道那盒子的下落居然在宫中,自那之后便不肯再与你联系了,因为自那时候起他便准备借那劳什子的英雄会之名,在宫中大闹一场。”万历目光幽深:“田豆豆天资聪颖,他只是胆大,却并不鲁莽,他知道这一切的后果,所以便将你隔绝在外,唯此才能保你周全。”
  周青柏听得呆了。
  万历幽幽地道:“听到这些,你还会与田豆豆作对吗?”
  周青柏心中一凛,毫不迟疑地道:“即使他与我交情甚笃,但此人无法无天,罪无可恕,臣与他不共戴天。”
  万历坐回到椅中:“必正啊,宫里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吗?”
  何必正连忙抬起头:“回禀陛下,八贼入宫,三贼被抓,一贼格毙,其余四贼,四贼...下落不明,想来...想来是跑了。”
  万历嘲弄地道:“呵,这便是拱卫我大明皇室的好统领。”
  何必正听得魂飞魄散,叩头不止,万历烦躁地摆摆手:“下去吧,把宫中的烂摊子收拾好。”
  何必正如蒙大赦,躬身退出。
  万历将视线转回到周青柏身上:“那谷雨又是怎么回事?”
  周青柏摇了摇头:“臣也不知。”
  万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煞气:“当皇宫是市井之地吗,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去顺天府衙拿人,朕倒要问问清楚,是谁给他泼天的胆子!”
  周青柏心中一寒:“遵旨!”
  他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万历又叫住了他:“青柏,是非善恶皆在一念之间,莫要妇人之仁,走错了路。你父亲已在回家的路上,别让他为你难过。”
  周青柏霍地回头,正撞上万历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紧紧地攥紧拳头,一颗心缓缓坠入谷底。
第一千四十九章 变故 史大可将金锭放在包袱中,郑重其事地打包好,向田豆豆抱拳道:“这位金主果然豪气干云,吐唾沫是个钉儿,老史敬你是条汉子,山高水长,但有需要老史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田豆豆一愣:“在下已备好美酒佳肴,如今胜负已分,何不坐下来一同庆贺?”
  史大可看看一脸怒意的谷雨和段西峰,再看看田豆豆,砸吧砸吧嘴:“我看各位还有话要说,就不打扰了。在下仍需在京城盘桓几日,英雄会但有吩咐,可去原来客栈寻我。”
  抄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田豆豆,一杯自己端着,举杯相邀道:“今日之喜,一贺死里逃生,二贺江湖扬名,干!”
  田豆豆举杯一碰,便将酒杯往唇边送去。
  忽听谷雨惊呼一声:“小心!”
  史大可已变得满脸杀气,目光锐利如刺,右手迅捷地抽出鬼头刀,风卷残云般向田豆豆小腹砍去!
  田豆豆手腕一翻,杯中酒直直泼向史大可的面门,同时撤步闪身,史大可慌忙躲避,酒水大半淋在了脸上,势在必得的一刀偏了方向。
  他应变奇速,变砍为削直击田豆豆肋下,田豆豆一记鞭腿,抽向史大可侧腰,这一记势大力沉,史大可嗷地一声惨叫,身子腾空飞出,重重地撞在椅子上。
  史大可狼狈地翻身站起,申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袖底一翻,亮出一柄短刀,架在他的脖颈间。
  史大可心中一寒,手中的鬼头刀当啷落在地上。
  田豆豆叹了口气:“好端端的黄金不要,何必要多生是非呢?”他缓缓走到史大可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史大可吐了口嘴中的血沫:“落在你手上,老子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田豆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了吗,皇帝命你混入英雄会,真正的目的便是杀了我,可惜在下早看穿了你的身份,你任务失败如何向皇帝交待呢?”
  皇帝!
  谷雨一惊,与段西峰互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讶。
  史大可显然也没料到,张了张嘴才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以为杀了那真正的史大可,冒充他的身份,我便不知道了吗?”这话说得史大可一怔,田豆豆捡了张椅子坐下:“英雄会这么大的阵仗,想要悄无声息地运作几乎是毫无可能的,事关大事成败,在下也不得不妨别有用心的人渗透进来。”
  谷雨心念电转:“那珠子!”
  田豆豆看了他一眼:“没错,凡是参与英雄会的,皆有一枚天纹珠相赠,西域盛产珠玉玛瑙,唯独这天纹珠有个特点,珠内纹理各不相同,分发给每个人,便是身份印记。”
  谷雨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天下真有如此博闻强记之人。”
  “天赋加上后天的训练,一样也不可或缺。”田豆豆向申玉努了努嘴:“比试开始之日,申玉来报有两人的珠子被换了去。”
  谷雨闷声道:“大脑袋和这位史大可对吧?”
  田豆豆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我这才知道顺天府衙的捕快也掺和了进来。”
第一千五十章 疯子 花厅中只剩下三人。
  田豆豆转过身,看向谷雨:“小谷,许久不见...”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田豆豆揉了揉脸,苦笑道:“多日不见,人也变粗鲁了,这是问候的方式吗?”
  谷雨冷冷地道:“我问候你全家老小。”
  田豆豆嘟囔道:“怎么能骂人呢,不文明。”
  谷雨气道:“你用我的名义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难道我还要谢谢你吗?拿来!”将手伸向田豆豆。
  田豆豆放下手:“黄金吗?急什么,都是你的。”
  “放屁!”谷雨气急败坏地道:“王尚书的官印!”
  田豆豆松了口气:“我想你也不是贪财的人。”走到门口招呼一声,不多时一名汉子捧着王承简的官印走了进来交到谷雨手中。
  谷雨将那官印看了又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田豆豆学他的样子将手一摊:“我的东西呢?”
  谷雨将桌上的包袱皮解开,将黄金拿了出来,将官印包好背在背上,然后坐了下来:“二哥,你饿吗?”
  段西峰嘻嘻一笑,坐在他身边,抄起筷子,抬起眼皮看着呆愣的田豆豆:“你作为东道主,不做陪吗?”
  田豆豆挠了挠头,坐在了两人对面:“不怕我下毒吗?”笑着看看两人,抄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自己嘴中,三两口咽下了肚子,将桌上的菜肴夹了个遍,这才向两人示意无事。
  谷雨这才动筷子,田豆豆换了双筷子,给二人殷勤地布菜,目光在他们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打转:“伤势不轻,我叫郎中给二位包扎。”
  “受不起,”谷雨狼吞虎咽,说话含糊:“田大人,你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究竟为的什么?”
  田豆豆放下筷子:“我要结束一场战争。”
  谷雨一怔,联想到他的身份,恍然大悟:“援朝战争?”
  “靠你一个人?”段西峰撇撇嘴:“痴心妄想。”
  田豆豆注视着他:“那是你不够聪明。”
  谷雨将那盒子拿出来放在手边:“就凭这个?”
  田豆豆眼睛登时直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盒子,谷雨疑道:“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竟让你不惜闯下塌天大祸?”
  “一个你不能知道的秘密。”田豆豆舔了舔嘴唇:“谣言虽然无锋无刃,却是世间最难以抵抗的凶器。它随风而行,无孔不入,可以腐蚀人的心灵,扭转人的思想,毁掉人的基业,但你却无法战胜它,因为你永远不会找到它,面对它,你甚至不知道手中的刀该往哪个方向挥舞。”
  谷雨听他说得玄乎,眉头不禁扭到了一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豆豆两手按在案上:“我的意思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谷雨左手按在盒子上:“那我明白了。”
  田豆豆眉头一挑:“你明白了什么?”
  谷雨冷冷地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在你的手里,否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田豆豆笑了笑,目光却殊无笑意:“那你走不出这道门。”
  段西峰手腕一翻,手中筷子激飞而出,直奔田豆豆面门,田豆豆身子急急向后撤去,谷雨站起身,抄起椅子向他扔去,向段西峰道:“二哥,走!”
第一千五十一章 抓人 段西峰刀口向内,这一招若是扎的实了,田豆豆固然受伤,但是刀尖透体,连自己也得赔上性命。
  田豆豆吓得哇哇大叫,眼见那锋利的刀口向自己胸口而来,他忽地擎起一掌,径直向刀刃伸出。
  段西峰一怔,这田豆豆不闪不避,竟将自己手掌主动凑上去,这是什么怪异的打法?
  但见田豆豆迅捷伸掌,掌心轻轻贴在刀刃之上向左一带,段西峰只觉得手腕一沉,竟被他带得向左偏离,他悚然大惊,急忙向右扳正,但田豆豆手掌仿佛有巨大的吸力,纵然全身力气使出也挣脱不得。
  那刀刃随着他手掌的摆动而摆动,待抵达胸口时已失去了力道,田豆豆伸手一把抓住,左手闪电般向后挥出,正撞在段西峰的太阳穴。
  段西峰眼前一阵火花四溅,天地旋转,向后便倒。
  田豆豆站起身来,将刀扔在地上,掌心鲜血滴滴哒哒,他在身上擦了一把,看向门外。
  院子里已没了谷雨的踪影,一群汉子赶来:“怎么回事?”
  田豆豆指着谷雨消失的方向:“人跑了,追!”
  他转过身看着地上的段西峰,神情充满了疑惑:“你我第一次见面,你便是这种打法,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方才若是我反应得慢,此刻地上已是两具尸体了。”
  段西峰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他知道逃跑无望,索性将眼闭了起来。
  田豆豆挠挠头:“我该杀了你,但是你若是死了,小谷一定很伤心,那孩子不错。”
  段西峰疑惑地看着他,田豆豆放下手,琢磨片刻,走到门口唤了一声,不多时脚步声响起,一名汉子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段西峰意识到了什么,嘴唇翕动:“这,这是...”
  田豆豆道:“这是胡冲的孩子。”
  段西峰看着那孩子,见他六七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怯生生地看着四周,他的眼睛湿润了,田豆豆让那汉子将孩子放下来,摸着他的头道:“放眼大明,能顺利拿到那盒子还能全身而退的,唯有胡冲一人。我好容易在凤阳府的灵璧县找到了他,许下重利央求他入宫盗宝,他独自带着孩子长大,家中过得清苦万分,却偏偏不肯答应我的请求,我便只能出此下策。”说到此处,脸现愧色。
  段西峰的眼中好似冒出火来:“任你如何狡辩,也掩盖不了卑鄙的行径。”
  “世事难料,如今说什么也晚了,”田豆豆深吸了口气:“这孩子交给你了。你便在此处安生待着,等一切事了再放你出去,说这些不过是告诉你不要耍心眼,老老实实的,否则我不会留你。”
  花厅中剩了两人,那孩子更加紧张,段西峰有些不知所措:“孩子,你叫什么?”
  那孩子两只手绞在一起:“我叫喜儿。”
  段西峰怔住了,他颤抖地伸出两手:“喜儿,喜儿,是个好名字。”将那孩子揽在怀中。
  喜儿抬起头:“伯伯,我父亲怎的还不来接我?”
  段西峰紧紧收缩两臂,下巴在喜儿头顶摩挲:“他...他去做事了。伯伯...伯伯陪你等他。”
  喜儿闷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伯伯你在哭吗?”
第一千五十二章 耍 周青柏一声令下,十字街口一时大乱,周青柏的人也认出了对面便是昔日的弟兄,这些年来随着田豆豆离开北镇抚司,如一阵风失去了踪影,没想到此时见面,竟已是敌我相对。
  尽管表情错愕,但大家都是精锐的战士,出刀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嘶喊声、惨叫声一瞬间响起来。
  周青柏转过头,恰见一个瘦削的背影如兔子般越逃越远,他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厉声喝道:“是谷雨!他妈的,给我追!”
  衙门门口的锦衣卫呼啦涌了出来,在周青柏的带领下追着谷雨去了。
  “师傅,他们好像说的是...老七?”吴海潮探头探脑地道。
  锦衣卫用担架抬着周围,董心五和吴海潮两手被反绑,走在担架一旁。董心五向远处张望,脸上写满了紧张。
  吴海潮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不是去抓贼吗,怎么惹上了锦衣卫?”
  董心五摇了摇头:“看这架势事情小不了,你们两个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千万不可隐瞒。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盘查,老七也不会作奸犯科,现在想必出了误会,只要咱们保全自己,耐心等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知道了吗?”
  吴海潮紧张地脸色紧绷,默默点了点头。
  周围躺在担架上,仰脸看着董心五:“师傅,你也莫要担心。”
  董心五将他的手握住:“好孩子,只是难为了你。”
  周围虚弱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谷雨边跑边抹眼泪,委屈和悔恨盈满了心头,有一瞬间他忽然想停下来,将所有的东西统统扔在地上,然后向所有人喊一声:“去你妈的,爷不伺候了!”
  可他同时也知道这一切只能发生在想象之中,他进入公门以来学到了许多,唯独没有学会放弃。
  身后脚步声渐渐追了上来,谷雨仓惶回头,一眼便看见横眉立目的周青柏,疼痛和疲惫同时涌上他的心头,痛苦地呻吟一声,扭身拐进了巷子里。在昏暗的巷子里东跑西窜,渐渐迷失了方向。
  更糟糕的是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体力已到达极限,勉强撑着跑了片刻,阴影中忽地一条人影窜出,谷雨下意识地挥刀便砍。
  那人轻巧地躲过,手起掌落切在谷雨后颈,谷雨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谷雨,月光下依稀看清他的面目,却是野间。
  小次郎和罗庆从阴影中走出,野间蹲下身子快速地解除谷雨的衣裳并换在了自己身上,小次郎则将谷雨的包袱、细软一应物品抄在手中,罗庆将谷雨抬起背在身后,小次郎道:“野间,需要帮助吗?”
  野间冷冷地道:“锦衣卫又如何,且待我耍上一耍,你们去吧。”
  小次郎和罗庆答应一声,背着谷雨向巷子深处走去,片刻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野间整理好衣襟,走出巷子,一名锦衣卫发现了他:“谷雨在这儿!”
  野间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足底发力向反方向跑去。
  “站住!”
  锦衣卫的吵嚷声跟在他身后,一路去了。
  怡香苑门外车水马龙,来此消遣的宾客络绎不绝,丝竹管乐之声隐隐传来。
  曹德忠坐在对面的茶馆,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
  一人醉醺醺地从怡香苑被搀出来,上了马车,曹德忠努了努嘴,一名锦衣卫悄然跟了上来。
第一千五十三章 活着 曹德忠见彭宇呆愣愣得好似一只呆头鹅,便将手在他眼前一划:“傻了吗?”
  彭宇将他的手打开:“别闹,我在成长。”
  曹德忠见他稚嫩的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将笑憋住才道:“哦,那的确是人生大事,听你口音该是江浙一带的?”
  彭宇道:“我是应天府人氏,流落到顺天府,立誓要做天下第一捕快。”他初时对锦衣卫畏惧如蛇蝎,但半日相处下来,发现也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普通人,脾气大了一些,对自己倒还算和善,言谈之间也便没那么拘谨了。
  曹德忠听得一愣一愣,末了才道:“你这话听得耳熟,我记得还有个人这么说过。”
  “谷雨。”身边的锦衣卫提醒道。
  “是了!”曹德忠做恍然大悟状,继而疑惑道:“那小子不是你师傅吗,这么快便要欺师灭祖了?”
  彭宇对这件事最为敏感,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屁,他武艺稀松平常,怎么能做了我的师傅!”
  曹德忠却摇了摇头:“我看不然,那小子身手不凡,你该是配不上他。”明显是逗小孩的口吻。
  一众锦衣卫凑趣道:“你那两下子给谷雨提鞋都不配,还是先跟王寡妇学两天吧。”
  “我看不然,人家彭宇也不弱,哭起鼻子来那也是个中好手,你们谁能比得过?”
  这些锦衣卫皆是土生土长的京爷,嘴皮子耍得比刀片子利索,彭宇气得哇哇乱叫,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怡香苑中一声喊:“杀人了!”
  曹德忠噌得跳了起来,挥手制止众人笑闹。
  “杀人了!”
  “救命啊!”
  转眼间怡香苑中已喊声震天,曹德忠脸色变了:“坏了!”将桌上的绣春刀抄在手中,一溜烟跑了过去。
  锦衣卫不敢怠慢,紧紧追着曹德忠而去,彭宇慌里慌张地追着众人屁股,没头没脑地跑着。
  曹德忠刚刚迈上台阶,大门中人群如海浪一般涌了出来。
  曹德忠脸色大变,绣春刀脱鞘而出,他高举钢刀,放声大喝:“锦衣卫办案,不准动!”
  人群中既有男子又有花枝招展的女子,惊慌失措间将他的话视作无物,脚步始终不肯停歇,眼看便要撞上曹德忠,彭宇看得分明,吓得一缩脖子。
  曹德忠目光中杀气大作,抓过跑在最前的一名男子,劈手将其砍翻,鲜血四溅!
  众人吓坏了,硬生生地止住脚步,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如杀神一般的中年男子。
  曹德忠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恨声道:“胆敢再往前一步,便如他一般的下场!”
  那倒地的男子胸前一片血红,鲜血不断溢出,向四周流去,众人忙不迭退让。
  曹德忠的命令简单明了:“救人,设卡,任何人不得离开,彭宇,你随我来!”迈步上了台阶,人群哗地闪开一条道路。
  彭宇道一声:“来了!”
  曹德忠大步流星,三两步背影便消失在门后,彭宇不敢怠慢,从人群中穿过,终于迈上台阶,眼前的一幕让他傻了眼。
  怡香苑宽敞的堂子中狼奔豕突,乱作一团,不管男女,尽皆四散奔逃,嘶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堂子正中,一名披散头发的男子手持一把长刀像发了疯一般见人便砍,身上的衣裳已被鲜血染红,他双目赤红,嘴中嗬嗬作声,如同野兽一般。随着他一次次长刀抬起落下,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
第一千五十四章 脱掉 郎中们陆续到来,验看一番后上报:一死十三伤。死的是个来此消遣的客人,而伤的既有欢客又有堂子里的人,有男有女,显然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戮。
  曹德忠气得火冒三丈:“这个畜生。”
  郎中为难地道:“此处并没有救治条件,老朽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施救。”
  曹德忠想了想,唤过一名锦衣卫:“去,把医馆中的郎中、伙计尽数找来,先带至医馆救治,每个医馆排人看守,不可走脱了一人。”
  “明白。”锦衣卫急步去了。
  彭宇看着堂子里惊魂不定的人群:“他们怎么办?”
  曹德忠道:“我们的人会将客人和这里的姑娘、伙计单独分开,那十几个伙计交给你,记住分开盘问,那男子何时动的手,才哪里开始动的手,因为何事动的手,都要问个清楚。”
  彭宇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嘟囔道:“这么多人问到天亮也问不完,那黄自立不是将行凶者抓了去吗,等他问出来不就好了吗?”
  他对黄自立既有惧怕,又有厌恶,言谈之中也不客气。
  曹德忠向他屁股蛋子上狠狠踢了一脚:“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此刻人手不够,能用上的都派了上去,否则也不会征用彭宇这种乳臭未干的孩子。曹德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与他们追捕的赵一航有没有联系,面前的嫌疑人数以百计,想要短时间查出真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还有一件事让他格外关心,他再次将老鸨招来:“这怡香苑的东家你可见过?”
  老鸨淡淡地道:“不敢相瞒官爷,东家姓赵。”
  曹德忠追问道:“可是叫赵一航?”
  “正是东家的名讳,官爷可是认得他?”老鸨扬了扬柳眉。
  曹德忠撇了撇嘴:“不认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连个面也不露吗?我要寻他,你可知道他住在哪里?”
  老鸨好笑地道:“东家的住处,奴家如何知道,官爷说笑了。”
  曹德忠随她笑笑,心里却不自觉地收紧,他已向这老鸨表明身份,可看这女子的态度分明有恃无恐,他越来越吃不准对方的来头,向旁边看了一眼:“咱也是照章办事,该问的总要问的,有些话不方便说,咱们找个僻静地方,我还有事请教您。”
  老鸨顺着他目光看去,笑了笑:“请教谈不上,您是官爷,当然随您,请吧。”当先向包厢走去,拉开门向曹德忠做了个请势。
  曹德忠施施然走进来,坐在椅中,待老鸨将门关上,这才笑道:“你当真不知道那赵一航在何处?”
  老鸨抄起桌上的酒壶,给曹德忠斟满酒杯,纤手递到曹德忠手中,妩媚一笑:“我若是知道,哪敢不告诉官爷。不过能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得这种销金窟,想必您一定知道东家绝非凡夫俗子,起码也是一位交游广阔,手段了得的人物。此事若是处置不当,不止怡香苑名声受损,只怕别人也要吃挂落。”
  曹德忠笑了笑:“这个别人只怕说的是我了。”
  老鸨轻笑道:“那可不敢,我说的是我们这些苦命人。”
  曹德忠将酒杯放下,笑容敛去:“跪下。”
  老鸨呆住了:“你...你说什么?”
第一千五十五章 破绽 包厢内,那行凶的男子两手反剪绑在椅背上。
  老张抄起水盆兜头浇去,男子激灵打个冷战,醒了过来,他甩了甩脸上的水,映入眼帘的是几名魁梧的汉子,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你们是...”男子吓得面如土色,待发现自己被绑,更是怕得要命:“官爷,你们要干什么?”
  老张沉声道:“你为何要杀人?”
  男子呆愣愣地看着他:“杀人?我好端端地喝酒取乐,为何要杀人?”
  老张劈脸便是一个耳光,男子的身子被带得歪在一边,他费力地扭过头,哭丧着脸:“官爷,我真的没有杀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老张将他的脖颈一把掐住向外拖去,推开房门指着地上的血迹以及血泊中的伤者:“这他娘的是误会吗?!”
  那男子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一声,委顿在地。
  门外的视线瞬间被他所吸引,男子察觉到那些目光中带着恐惧、愤怒、憎恶,男子懵住了,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过头,注视着黄自立:“小的叫姚宏。”
  黄自立道:“你在哪里喝的酒?”
  姚宏看向楼上,黄自立吩咐道:“带我们去看看。”
  老张揪住他的后脖领子,一把薅了起来,姚宏如一滩软泥,任凭他施为,如提线木偶一般上了二楼,走到出事的那间厢房,屋内血迹斑斑,姚宏颤声道:“百合,百合也出了事吗?”
  老张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姚宏踉跄着进了屋,畏惧地避开血迹,黄自立站在门口:“方才一场大乱,怡香苑一死十三伤,全是拜你所赐。”
  姚宏的身体如秋风中的树叶剧烈摇摆,一跤摔在地上,喃喃地道:“不会的不会的,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老张喝道:“怡香苑百十双眼睛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这一声怒喝,彻底击溃了姚宏的精神,他喉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不是我!”脖颈间青筋毕露,面色涨得通红。
  老张为之一愣,姚宏浑身瘫软,摇头呢喃:“不是我,不是我...”
  黄自立低头打量着他,见这姚宏大概二十上下的年纪,衣着谈不上富贵,倒也不寒酸,皮肤略黑,但细皮嫩肉,不像是个干劳力的,他冷冷地道:“姚宏,你今日为何会来这怡香苑?”
  姚宏低头呢喃,充耳未闻,老张上前揪住他的发髻,迫他仰起脸来,正反又是两记清脆的耳光,直打得这姚宏两颊红肿,不过好歹醒过了神,他哆哆嗦嗦地道:“小的是做小买卖的,平日里没个什么爱好,就喜欢听堂子里的姑娘们唱个曲儿。今儿个谈成了一笔买卖,心中欢喜得紧,本想着喝酒庆祝,哪知道,哪知道...”说到此处泪水涟涟,说不尽的委屈。
  黄自立冷冷地截断他的话:“你是从何时失去意识的?”
  “何时?”姚宏停顿片刻,才意识到黄自立在说什么,蹙眉想了想:“小的喝了一壶杏花露便有些上头,不过高兴之余便没有在意,又要了一壶,喝到一半,一半之后...”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半晌后伸手在额头重重一锤:“之后便记不得了。”
第一千五十六章 灭口 黄自立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什么毛病?”
  姚宏畏惧地看着他,渐渐停下哭泣,抽抽搭搭地道:“我那舅舅带我出去半月,连老匠人的影子都没寻到,回到家时却发现家中的铺子也过给了舅舅。”
  黄自立张了张嘴,事态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姚宏道:“事后我才知道舅舅事先找到我母亲,将我说得一无是处,若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家中的生意会毁在我手里,他假装为我们母子考虑,其实图的是我姚家的产业。”说到此处泪水涟涟:“舅舅保证只要铺子给了他,我母子俩便由他照顾,吃穿用度有求必应,我母亲被他吓住了,便瞒着我将铺子过给了他。可是这老匹夫翻脸不认人,许下的月钱从没兑现,我们失了财源,日子过得一天紧似一天,母亲知道上了当,又急又气,一个月前病逝。”
  他抹了把眼泪,狠狠地道:“父母双亡,我从此成了孤家寡人。而舅舅接了我们家的铺子,父亲多年经营的老客也全数被他截了去,生意越做越大,出入车马,锦衣玉食,我越想越气,将心一横,就...就...”
  黄自立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想杀了他?”
  姚宏硬着头皮道:“是了,他不顾亲情,害我沦落至此,即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这怡香苑本就是父亲和他常来谈生意的地方,我掌了家之后也常来此处,今日白天我与朋友吃酒,席间又谈起此事,心中怨恨再也压抑不住,那朋友原本是镖局的,当年来往福建京城之时,多是托他行镖,索性扯了个谎骗了他的宝剑直奔舅舅家。”
  “你杀了他?”黄自立蹙眉道。
  “他不在家中,”姚宏惨笑一声:“下人说他在怡香苑宴请客人,我追到此处,这才知道他确曾在此摆下酒宴,不过两个时辰前已离开京城南下了。”
  他仰头看着黄自立:“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官爷,我这一遭怕是砍头的罪过了吧。”
  黄自立这才知道原委,感情姚宏喝得不是庆功酒,而是借酒浇愁,结果却被有心人利用,闯下这塌天大祸,他冷冷地道:“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摘轻罪责,是非曲直全凭你一张嘴,锦衣卫的爷们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姚宏急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你把那叫赖头的伙计抓住一问便知。”
  “大人!”
  一名锦衣卫急匆匆走进房间,在黄自立耳边低语几句,黄自立脸色变了:“什么?!”看了姚宏一眼,随那锦衣卫走了出去。
  后院,两名锦衣卫围在井边,费力地转动绞盘。
  随着绳索收紧,一具水淋淋的尸体慢慢升了起来,一名锦衣卫抓住绳头,和同伴一起将尸体卸了下来,端端正正摆在地上。
  一名伙计被押着上前,哆哆嗦嗦凑近,脸色瞬间变得比那死者还要白:“是赖头!”
  黄自立嫌弃地避在一旁,直到此时才走过来,蹲下身子端详死者的相貌。
  这人大概十五六的年纪,身量不高,脸色发白,最显眼处在胸口,一条血口子触目惊心。
  老张挑开他衣衫,手举火把验看伤口,片刻后禀道:“一刀毙命,大人,凶手是个行家。”
  “找到凶器了吗?”
第一千五十七章 关系 厢房之中,孙连珍大喇喇地坐着,四名精壮的番子护其左右,老鸨站在下垂首。
  黄自立和曹德忠如鹌鹑般站在对面,在孙连珍的注视下不敢多说一句。
  老鸨看了看曹德忠,咬牙道:“两位将军说的确是真的,大人,咱们院子里出了一桩祸事。”当下将怡香苑晚上发生的惨案与孙连珍细细说了。
  孙连珍浓眉蹙起:“谁干的?”问的却是黄自立。
  黄自立暗中松了口气,知道方才那一关算是过了,忙将审问姚宏、赖头被人灭口毕恭毕敬地讲给孙连珍听了,随后才道:“属下不知这怡香苑是大人的产业,那...那赵一航又是怎么回事?”
  孙连珍疑道:“嗯?老赵不在吗,便是他约我商谈要事。”
  “什么?!”黄自立和曹德忠齐齐变了脸色,难道这赵一航此刻就藏在怡香苑某处?
  孙连珍见两人神色诡异,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怎么回事?老赵出了什么事情?”
  黄自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同时也知道眼前这人和赵一航关系非同一般,若没法说服他,恐怕自己一帮人将寸步难行:“大人,赵一航是倭国细作!”
  曹德忠听得心中咯噔一声,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果然孙连珍像被蝎子蛰了一般霍地站起身,脸色变得很难看,看看黄自立,再看看曹德忠:“你可有真凭实据?”
  黄自立急道:“属下抄了他数处产业,但此人狡猾如狐,没留下丝毫线索...”
  “那便是没有了。”孙连珍截口道。
  “这...”黄自立被问得哑口无言。
  曹德忠心中叹息,这黄自立中人之姿,若不是陛下清洗锦衣卫引发北司内斗,一大批能力出众的军官或死或退,怎么也不会轮到他上位。此人好大喜功、爱出风头,越想极力证明自己,犯的错误反而越多。
  但自己与他坐同一条船,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此事虽无明显证据,但陛下得知此事后大为光火,命我等尽速追查,如今他老人家仍在宫中等待消息。”
  孙连珍瞳仁急缩,喃喃道:“陛下...知道了?”
  曹德忠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只是假作不知:“正是,赵一航身份暴露,下落不明,我等多番查探,仍是毫无收获,若有大人襄助,真相必能水落石出。”
  孙连珍坐回到椅中:“本官自当为陛下分忧,用你废话不成?”话虽说得强硬,但气焰已大不如前。
  他看了看黄自立和曹德忠:“东厂身兼监察朝野之职,为保耳目畅通,于市井之中招揽密探,青楼聚集三教九流,消息灵通,正可为我东厂所用。赵一航为人世故,配合东厂行事态度积极,着实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
  锦衣卫与东厂师出同门,所用手段大抵相同,曹德忠理解地点点头:“这么说大人认识赵一航之前,他便已将这怡香苑开起来了?”
  “正是。”孙连珍懊悔地道:“只是没想到这厮狼子野心,竟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本官疏失大意,有负朝廷啊。”
  黄自立听他急着撇清自己,心中极为不屑,嘴上却道:“这哪能怪大人,分明是赵一航狡猾奸诈,蓄意蒙骗,大人光明磊落的人物,不免着了他的道。唔...如今赵一航隐藏行迹,大人可知还有其他藏身之处吗?”
第一千五十八章 推理 于四笑嘻嘻地看着彭宇,彭宇前脚刚被夸完,少年人好面子,那是绝对不肯服输的,他装模作样地道:“这个嘛,事情很复杂...”
  于四存心逗孩子,追问道:“究竟如何复杂,愿闻其详。”
  彭宇咂咂嘴,一脸便秘状:“咱们追查的车马行、瓷器店,乃至另一家青楼,即便有人偷偷溜走,那也是恨不得没人发现才好,哪像怡香苑闹得这么大动静,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于四一愣,但还是玩闹的心态:“那必然是有蹊跷,小彭捕头明察秋毫,一定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彭宇挠挠头,硬撑着道:“那是自然,要我看这蹊跷何止一处,比如,比如...怡香苑中登记在册的伙计共有二十六人,但我着意数过,在场的只有二十五人,那个人去了哪里?”
  于四蹙眉道:“兴许在咱们到达之前已经跑了呢,这么重大的事你如何不禀报曹大人?”
  彭宇摇摇头:“命案发生前一刻钟,还有人见过他。那个时候咱们已在前后门蹲了大半个时辰,跑不了的。”
  于四松了口气道:“难道去茅厕了?”
  彭宇再次摇摇头:“不在。”
  于四紧张起来:“莫非怡香苑中有暗室?”
  彭宇嘻嘻一笑:“是不是很蹊跷?”
  于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孩子还不知道个轻重,只得将头点了点:“小彭捕头日后必成大才。”
  彭宇被他夸得眉飞色舞:“那消失的伙计想必便是真正的凶手,在堂子里行凶的倒霉蛋不过是被他下了蛊。真正的目的嘛,不过是想制造混乱,自己才会趁机逃出去,哪知道咱们来得如此及时,那伙计见走投无路,便用了遁地之术,静静地等待风波过去,等咱们一走他便现出原形,溜之大吉。”
  于四咧咧嘴:“下蛊?遁地?”
  彭宇毫不迟疑地道:“他虽然道行深,但小爷法眼如炬,到底还是看穿了他。”
  于四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揉搓了几下,站起身来:“瞎说八道。”
  彭宇懊恼地横他一眼:“不信吗?看我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废话少说,先办正事。”于四指了指病房,郎中正躬身候着,待两人走近连忙禀道:“有人醒了。”
  苏醒的是名男子,头上和胸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两眼无神地望着房梁,于四站在床边,耐心地等待着,少倾那男子嘶声道:“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小人完全没做防备,我和朋友在雅间吃了不少酒,出来上个茅厕便摊上了这样一档子事儿。”
  于四问道:“你是在哪里遭到袭击的?”
  那男子回忆片刻:“我们的雅间在二楼,出门之时还没有任何异常,待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听身后脚步急促,随即便是许多人的尖叫声,小人酒喝得多了,反应迟缓,待发觉时已然迟了。小人后脑袋挨了一记,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不过也幸好这一摔,才险险捡回条命来。”
  于四追问道:“从楼梯上摔下来后,你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
第一千五十九章 重逢 谷雨在昏黄的光线下醒来,床前的人影让他吓了一跳,身子向墙角急缩。
  “你又闯了什么祸?”那人问道。
  谷雨攸地停下了动作,眨了眨眼睛,视野变得清晰,背光而坐的人儿恰是他日思夜想的夏姜。
  他嘴唇翕动,眼眶中渐渐多了一层雾气,伸手揽过夏姜,将她紧紧搂着。
  夏姜感受到了他的力道之大,但她没有说话,伸手将他回抱住。
  这对历经波折的少年男女终于再次相遇,这一次没有伪装,没有抱怨,只有对彼此的关切以及深深的思念。
  “打扰了,两位。”门口传来赵一航的声音。
  夏姜松开手,目光中充满了敌视:“这便是我的用处?”
  赵一航笑容可掬:“以小谷捕头对你的感情,我难道不该好好利用吗?”
  “你是谁?”谷雨疑惑地看看赵一航,再看看夏姜。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让谷雨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般简单。
  “覆灭朝天寨之人。”夏姜咬牙切齿地道。
  “嗯?”谷雨眼睛眯了起来。
  赵一航道:“小谷捕头忠肝义胆,英雄无畏,赵某神交已久,你虽不认得我,但我们却是老相识了。”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你抓了夏姜,又设计锦衣卫,究竟想要做什么?”
  “毕竟是我救了你,何必这么大的敌意,你屡次三番坏我好事,我也不曾怪过你,你我或许能够成为朋友呢。”赵一航对两人的态度似乎毫无所觉,脸上笑容不减:“你身受重伤,今晚还需好生修养,咱们的事情慢慢谈。”拱了拱手,退出房去。
  谷雨呻吟一声,躺回到床上。
  疲惫和疼痛如涨潮自脚底徐徐涌上,蔓延至全身,夏姜柔柔地看着他:“你全身上下伤口十余处,心脉失序、肝气不足,我重新为你上了药,这条命是保住了,但是想要恢复如常,恐怕要花些时日。”
  谷雨回视着她,懒懒地不想说话,夏姜伸手整理着他额前碎发:“谷雨啊谷雨,这次又是为了哪般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是冤死的百姓还是骚乱的市井?”
  谷雨被她逗笑了,夏姜扯住他的腮帮子,将眼一瞪:“命都要没了,还好意思笑吗?”
  谷雨有些羞赧地将她的手扯开:“这里是哪里,你又如何落在他们手中?”
  夏姜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说与你听。”便将徐明朗被杀,朝天寨被人陷害,自己一路追查的过程说了,谷雨听得眼睛一眨一眨,显然疲乏至极,随时可能陷入昏睡,待听到周围身受重伤之时,眼睛一下子瞪圆,再无睡意。
  夏姜知道这人最重感情,宽慰道:“四哥经过一夜煎熬,已然醒了过来,虽然身子骨仍旧虚弱,但只要静心修养...你,你怎么了?”
  谷雨两眼泛起泪光:“四哥、师傅、海潮已被锦衣卫拿了,若他去了诏狱,还能活着回来吗?”
  夏姜惊呆了:“他们在顺天府好生待着,如何招惹了锦衣卫?”
  谷雨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同样话长...”
  两人各述经历,这才知道情形有多危急,谷雨迟疑道:“我如今身份败露,连皇帝都要下旨拿我,那赵一航还想让我做什么呢?”以他的判断夏姜落入赵一航之手后,以赵一航狡诈的个性,绝不会留下她的性命,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通过她牵制自己。
第一千六十章 大头鬼 夏姜脸色深沉:“无论哪一种,内阁大库所藏乃朝廷机密,断不可示之于人,尤其是赵一航一伙,他们在大明京师潜伏日久,所图深远,若是泄露朝堂机密,你我便是千古罪人。”
  谷雨懊恼地在头上捶了一记:“哎,我拼尽全力跑出来,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早知如此,当初我便将这东西给了田豆豆便是,也胜过在此刻担惊受怕。”
  “以你之脾性,想要抛下不管怕是难了,”夏姜笑了笑,又道:“缇骑四出,想必是受皇帝之命追查那盒子,可见那东西至关重要,我只怕赵一航强行破拆,你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谷雨舔舔嘴唇:“没那么容易。”
  夏姜扬了扬眉,谷雨冷笑道:“你还记得胡时真丢失的那枚吊坠吗?”
  夏姜皱了皱眉:“难道...”
  谷雨点点头:“田豆豆费尽周章,牺牲了那么多人,所求的不过是那吊坠之中的钥匙。我那时还不知道他的用意,今晚看到那盒子便全明白了。我曾听胡公子说过,那钥匙是昔年的大太监冯保赠与他的,所以由此可知那盒子可能也跟冯保有关,当今陛下年幼之时,首辅张居正把持朝政,李太后主掌内廷,据说两人自嘉靖朝时便相识,一外一内相得益彰,那时坊间还盛传两人的腌臜事,而真正伴随在皇帝身边,内领二十四衙门,外通朝堂行政的便是这位冯保大太监。”
  夏姜喃喃道:“深宫内院,不比朝堂平静,这位冯保内外兼修,绝非等闲之辈。这件事如果与他攀扯上关系,事情未必简单。”
  谷雨沉默地点点头:“那盒子我认真看过,材质似铁又不似铁,似铜又绝非铜,入手沉重冰凉,却是我从未接触过的。若是寻常手段能打开,田豆豆为何要费尽心思偷了胡时真的吊坠,取一把宝剑来劈开了事。”
  夏姜松了口气:“总算给了我们一些时间,”见谷雨一脸深沉,有心逗他:“找回盒子,或者潜逃大明。”
  谷雨两眼一突,被夏姜的建议吓得不轻,转念一想忽地乐了:“你是要与我私奔吗?”
  “哎呀!”夏姜这才发觉话中的语病,羞得满脸通红:“你这登徒子,我这厢与你好生计议,你却拿话来羞我。”
  夏姜平素里冷冷冰冰,一眼看去便是不好亲近的主儿,此刻娇羞无限,宛如黎明中盛开的海棠花,谷雨又想看,又不敢看,轻咳一声:“总有机会拿回来的。”
  他躺回到床上,两眼望着架子床顶:“那个,夜深了...”
  夏姜摸了摸发热的脸颊,见谷雨微微合上双眼,疲惫与疼痛慢慢爬上他的眉间,心中多了一丝心疼,她轻轻掀开被子,身子钻了进去。
  “你,你干什么?”谷雨吓得往墙角缩。
  夏姜压抑着心头羞意:“赵一航将我俩锁在房中,你教我在哪里睡觉?”
  “那...那我去地上...”谷雨已能闻到女子悠悠体香,心跳得没了节奏,既刺激又兴奋且害怕。
  “得了吧。”夏姜将他按了回去,将被子盖在他身上,轻轻在他胸前拍打:“你我身处龙潭虎穴,哪里来的讲究,你好生歇息,我...我唱歌给你听。”
  谷雨一愣,那边厢夏姜檀口轻启,唱的是:
第一千六十一章 妖怪 崔四儿年纪尚小,于鬼怪之说更是深信不疑,黑暗中只见得一个硕大的脑袋,心道: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大头鬼。下身一凉当即尿了裤子。
  黑暗之中只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鬼...鬼爷,你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他身上那人正是大脑袋,八贼暴露行迹,大脑袋也不例外,只不过这厮武艺称不上一流,但脑筋转得飞快,一俟发觉异常,脚底抹油便要溜之大吉,只是禁军盘查严密,贸然在宫中乱闯,极有可能陷入人家的埋伏圈。
  他在逃窜的过程中也受了伤,更加不利于强行脱逃,是以瞅见空子便躲入崔四儿房中,只待风平浪静后再找脱逃的机会。
  他将崔四儿制服后,正奇怪这小子为何突然失去抵抗的力气,紧接着便听到他祈求饶命,心道:原来是将我当作了鬼。
  他原本已将钢刀攥住,正要结果了这小子性命,微弱的光线下只见这崔四儿惊恐万状,两眼中却满是求生之意,忽地心中一动,夹着嗓子道:“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小子,跟我上路吧。”
  崔四儿吓得肝胆欲裂,还未等他动手便不迭声地道:“鬼爷,凡事好商量,我把银子都给你,还望你留我一条贱命。”
  大脑袋不为所动:“阴曹地府用不着你那阿堵物,阎王爷朱批飞签火票拿你性命,我来问你,你姓字名谁?”
  崔四儿哆哆嗦嗦地道:“回鬼爷的话,小的叫崔四儿,保定人氏,父母双亡,娘舅在宫中当差,见我无依无靠,让我净身进了宫。”
  大脑袋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有这样将自家孩子往火坑里推的道理,两眼一瞪:“不说实话,鬼爷对你的身世心知肚明,存心考校你来着,哼,不说实话,那就没办法了!”两手伸出掐住崔四儿的脖子。
  崔四儿只感到他那两手冰凉刺骨,没有丝毫温度,身子吓得哆嗦成一个儿:“小的在外头没有亲人,没有生计,只能活活饿死,我舅舅在宫里帮我安排一份差事,虽然绝了子嗣,但好歹有片瓦遮身,衣食有着,总比饿死得强,鬼爷,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欺骗。”
  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大脑袋本就是穷苦出身,这小子声泪俱下,讲的虽然是自己的故事,却让大脑袋恍若回到年幼之时,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谁问你这些了,我说你不老实,只因为你对你那舅舅的身世闭口不提,是怕我知道他做下的丑事吗?”
  崔四儿忙道:“我那娘舅姓李,年轻时候家乡闹土匪,乡亲们活不下去,只能外出寻找出路,我舅舅进宫早,算下来得有二十个年头了。不过他可没做过坏事,一辈子老实巴交,现在只是神宫监一名粗使太监,负责太庙各庙洒扫、香灯等事。”
  “怎么不将你安排在神宫监?”大脑袋疑道。
  崔四儿苦笑道:“他若是有那个本事,我还会受到别人欺负吗?能教我在皇宫里谋个缺,已使尽了浑身本事。鬼爷,小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一定是阎王爷搞错了,您与他说说,饶了小的贱命可好?”
第一千六十二章 抢人 怡香苑,姚宏被一个巴掌抽歪了身子,孙连珍怒目相向,恨不得生吃了他:“小子,是不是赵一航派你来的?”
  “嗨嗨!我还是到县城就下。”钟奎深怕司机把自己忘记了似的,赶紧讪笑着补充道。
  顿时天台宗的一些修行人和安倍直前便腾身而起,朝着刘烨愤怒的扑了过来。
  肖旭是一缕刚性幽魂,死亡后三天不舍离去,屡屡到了半夜三更在此哭泣。深得河神的同情,却极力阻挡她报仇。
  说到这里,周涛认真注视着天仙美人,续道,“踏天神术是一套逆天功法,修炼此逆天武技者须有一颗逆天之心,更要有逆天的意志之力和心性,当意志之力和心性满足此等条件之后,踏天神术开启。
  虚苍穹再次出现,就开始让人招手查找一个青铜古殿的下落,他甚至还找到了一副他用智脑无意中录制下来有关青铜古殿的视频画面。
  可是令他感到大惑不解的是,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出现在后院。当深重的暗夜笼罩住整个疗养院时,等待中的钟奎终于呼呼大睡了过去。
  如果吴正邪在这里,定然能认出这几人正是他初来永恒真界所遇到的那几人。
  赵倩父亲的那一辈兄弟姐妹有十人,人数最为兴旺,不过最终也全部牺牲在了四海要塞的战场上。
  没有理会周围人各异的目光,夜星魂双手并没有因为施完针而停下动作,而是不时的在银针上轻轻捻动一下。
  本以为李泽宇会继续挥霍下去,可没想到一个月不到便消耗完毕。
  他们看到了楚墨,瞳孔赫然收缩,但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身躯便炸成了血雾。
第一千六十三章 苏醒 德成医馆。
  “官爷,人醒了!”
  熟悉的温度,就紧紧熨烫着她的肌肤。唇上的胶带被松开,双手双脚被松开。她几乎是在得到自由的一瞬间,一把抱住了身边的男人。
  “没想到菲儿家族还做那么惨无人道的事,我父亲还让我嫁个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鬼娃看完资料和视频后,没想到菲儿家族背地里那么黑暗。
  房间走进来一个年轻帅气,长得很清秀,很像学生的年轻人,身材大概在一米八左右,跟易天差不多。
  他眼睛看着冬日的望月湖,精神念头却全部集中在手心那一枚深绿是的翡翠之中。
  苏伶歌想起在那个男人订婚礼上跟自己说过的话,再回头来看赫连集团如今的形势,不觉心一沉。
  系统的声音传来,韩云只感觉体内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收起黑魔战斧,韩云再次恢复了正常。
  刘浪他们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依旧警惕着教皇是不是被手雷给炸死?
  日向柔脸色不变,依旧看着房间的一角,此刻她的眼睛仿佛有着邪魅的吸引力,就像是一块红宝石,在不断的吸引着房间中的光芒。
  苏伶歌脸上所有刻意营造出来的柔和,忽然之间再也维持不下去。
  话落,他手中的金箍棒越变越大,越变越长,足足百丈之长后,足有万吨之重,可力沉山河,又是蛮力无穷的孙悟空挥舞而来,这一击有着真正的万钧力道,直挥向那万丈龙影。
  姜预急得哇哇大叫,但他作为一棵扎根在山上的树,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第一千六十四章 病发 夏姜低垂着头闷不吭声,董心五咧了咧嘴,就在他以为夏姜将保持沉默之际,夏姜却抬起了头:“谷雨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很好,是我不好。”
  董心五张了张嘴,他知道夏姜既然如此说便是拒绝的意思,但仍希望让两个年轻人产生一丝可能性:“既然不在一个世界,那何不尝试着走出自己的世界,走入对方的世界?”夏姜一怔,看向董心五,面前这个饱经沧桑的老捕快正试图用他人生中凝练的智慧引导着年轻人:“情感不是背靠背,而是面对面,要靠走向对方彼此成就”。
  夏姜默默地咀嚼着他话中的滋味,董心五却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向门外,伴随着院外急促的脚步声,两名护卫匆匆地走了过来,停在院门口:“董捕头,董捕头在吗?”
  董心五走了出来:“怎么了?”
  其中一名护卫背上背着一人,脸色焦灼:“不好了,廖师爷昏死过去了!”
  “什么?!”董心五脸色剧变,快速走到院门口,从护卫手中将廖师爷接了过来,护卫解释道:“通判大人原本有公务要寻任府尹,却只在书房中寻到廖师爷,发现时他已这样了。”
  王广和示意董心五将廖师爷放在地上,廖师爷衣襟上残留着呕吐物,沟壑纵横的脸上几无血色。王广和搭了搭脉随后又翻开其眼睑,只见其瞳仁涣散,眼白灰败,他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他死了!”
  董心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王广和艰难地道:“此人年事已高体衰力弱,在夹神蛊面前几无抵抗之力。”
  董心五忽地想起一事,看向两名护卫:“那任府尹可寻到了?”
  那护卫叫陈放,原来是吴裕的二把手,吴裕与万自约在围剿赤门时不幸身死,目前护卫队暂由他统领。他铁色铁青地摇了摇头道:“我已命人寻遍了府内,却始终未发现任府尹的身影。后经守门兵丁确认,任府尹已于一个时辰前离开。”
  “什...什么?!”董心五被这个消息惊得手脚冰凉,王广和很快反应过来:“任府尹与这廖师爷年纪相仿,况且朝夕相处接触的时间最长,如今廖师爷毒发身亡,那任府尹也极有可能身染蛊毒,万一他将蛊毒带出府去...”他不敢再想下去,说到后来已是语音颤抖。
  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谷雨和段西峰。
  他们刚自积水潭回转,甫一入门便察觉到府中气氛怪异,每个人形色匆匆面容紧绷,彼此之间恨不得离得十万八千里。待见到值房前的大阵仗不觉都呆了,两人对视一眼忽地拔腿就跑。
  董心五见捕快们眼看便要跑入院中,连忙伸手拦道:“都不准进来!”
  段西峰急道:“师傅,出了什么事?”
  董心五沉声道:“小彤与广胜被人下了夹神蛊,这蛊毒害人性命十分凶险,且可通过接触传毒。海潮已中毒昏迷,廖师爷毒发身亡,你们不可再近前传播,以免染毒!”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涌来,院外的捕快吓得面无人色,谷雨的脑袋嗡嗡作响,只感到天旋地转,身体抖若筛糠。
  王广和从地上站起身:“小谷,你且不要慌乱,你师傅现今能依仗的便是你们这几个,若是你也慌了那可就真的乱了。”
第一千六十五章 暗室 若是别人定不能随随便便带个陌生人进宫,可是司徒清吟身为天城派弟子,又是与嫦乐大人一同立下汗马功劳的同伴,自然就不一样了。
  “嫦乐,你来啦!”薛柔柔拿着话筒喊了一声,这时候,大家都注意到那边的人。
  苏长御在听到楼青丝那声‘苏师兄’时,脚步微微顿了下,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脸上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
  没眼看了,还是直播吧。直播结束后,傍晚了,家里竟然空荡荡的,两个妹子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我投降,我和这家伙任何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有些事需要他帮忙而已,仅此而已!”为了强调自己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敖婧还特地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推门而入,酒吧内里的装修并不奢华,而是一种奇特的简朴,除了摆放凌乱的桌椅外,就只有中间位置那并不算大的吧台了。
  洗漱之后打开手机,卢楠,柚子,还有一些朋友都给李枫发了信息。
  二人又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直到将容晚晚睡着了,这才将香雪叫了进来。
  所以狮心王这条不轻不重的建议,也就没能引起霸王花的重视和采纳。
  说起来,冥神殿也算是一个好地方,实力过低又或是过高,门外的结界就会不允许人通过。
  他只要提供有用信息,控制好团队方向,然后坐等着接收胜利成果就可以了。
  晓夏回到办公室,开始忙碌起来。可是,她渐渐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很多同事都恶狠狠地瞪自己,她笑着和别人打招呼,可是有的人哼地一声就离开了,眼神中还带着丝许的憎恶。
  不管是生命能量,灵气仙元,还是灵魂力量,甚至连物质血肉,泥土星球,都是黑洞吸收的目标。
  “笑话,尔是何人,私设公堂,并用一千年前的北宋律法草菅人命,尔可知罪并让路?”金手指毫不示弱。
  当金手指与杨新丽前后脚回到一楼大厅时,西装毕挺的李进迎了上来,阴阳怪气的打起招呼来。而杨坤则在旁边偷拍。
  因为无色无味不说,灵气原本就存在于这世界每一个角落里,平时生活的时候,早就习惯了。
  雷鸣和晓夏都在等待受孕结果,每每看着雷鸣满怀希望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肚子,晓夏内心深处都感到慌乱,她有些害怕,万一这次没怀上,雷鸣能接受这个结果吗?雷鸣会不会对自己失望呢?公公婆婆能接受吗?
第一千六十六章 同门 这来恬大将军的主力军团败退之后,猛虎煞君并没有即刻展开反击,而是采取了继续等候官军其他各路人马全部到来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实现东部第一战区反败为胜的战略转机。
  温侯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应该是惠子太喜欢老大了!”这时候温侯并没有在称呼上杉惠子为主,而是把她当做了妹妹,似乎又想起了以前的往事。
  “不会吧??一个连人都没见过的人你也喜欢??”贺德鸠无奈的摇摇头。
  中平元年二月,张角的弟子唐周,进京向朝廷告状张角三兄弟即将造反。张角听闻消息走漏,便趁朝廷办事效率低,提前于二月在冀州巨鹿郡发动叛乱,命令全国的太平道三十六方起兵造反,黄巾起义遂全面爆发。
  而万圣山神尊的举动,也是向庄坚昭示了一个境界,他们超脱成神之后的意念,真的已经是超脱了,并不在乎他们人间界的过往甚至规则。
  “当然了!现在都是流行多元素酒店,能来这的是有有钱人!都是来旅游享受生活的,所以为了客人的服务,只要能想到的基本都会给你提供!”皇甫一辰三人走到一楼大厅。
  不知道多少万里远的地方,两个庞大无匹的虚影正看着蓝色星球外层这疯癫的一幕,一个紧握着茶盅,神情紧张,另一个貌似淡然,但端在嘴边的茶盅已经好久没有送入口中了。
  这把飞剑和现在的飞剑形状、颜色无异,且只有成年人的巴掌那么大,剑柄上还有一块儿玉石,作为配饰,这把飞剑浑身都透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仿佛来自万古前,但是众人现在却知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飞剑而已。
  “不过,既然各位道友不远万里来到帝都了,我们自然不能让各位道友们白白来一趟,我们会在帝都外布置空间镜!让你们也能够在外面观看帝都里面举行的大战!”那名脸色红润的老者脸色缓和下来后,缓缓地说道。
  “大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记了。你能做得这么大,我爸没少帮你。”李燕冷哼一声说了起来。
  但在往西北方向走,就有一个大型岛屿!恐怕最少也有千余个石歧岛这么大。
  市里的富人挺多的,逛街的商场也是比较豪华的那种,所以销售员一看到非富即贵的人,立马就会笑脸相迎去讨好着。
  吐得直到腹内空无一物之后,稍稍缓和了气息的云意初由着身边的丫鬟扶起,舒了口气这才站定,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一般。
  然后,他就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路长卿,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模样。
  只不过性格有点冲动,所有大学时,要经常犯下一些错误,但最后的结果总是不了了之,现在想想,原来是他的家庭,以及他是一位修仙者的原因。
  挂羚话,金秀华转身准备回房,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的金唤。